想利用一整天遊覽馬德里的跳蚤市場,所以快雪選擇緊身T恤、鬼洗超低腰牛仔褲,和破舊卻耐重、耐裝的Jansport背包就出發。至於行李,就先放在飯店裡,等晚上Check out後再帶走。
經過幾天的遊覽,她對馬德里已經稍有瞭解,不像剛來的時候,一直不斷地迷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其實這也不能怪她,要怪就怪西班牙政府的奇怪邏輯,幾乎十條路有九條是沒有路標的,就算拿著地圖,也找不到自己的所在位置。
這時,她反而懷念起台北看似雜亂無章的道路安排。因為就算再複雜,只要記得重要路名,並按照大陸各城市──「愈往北的城市就是愈北方」這種邏輯,就不怕方向錯置。
這幾天憑著本能生活,餓了就吃、飽了就走,也不覺得累。
不同以往來出差時,總是住飯店、吃餐廳。她這次有機會走在路上隨便吃吃喝喝,這才發現馬德里的真正魅力。走進林立的餐館,幾乎每間店的架上都會掛著幾隻生火腿,滿吸引人的。然後,吧檯上都會有當天特製的Tapas,每間店不太一樣,但大多會有馬鈴薯烘蛋、炸花枝圈、各式沙拉、炸魚、烤馬鈴薯塊、章魚沙拉……
重點是,都不貴。
快雪喜歡坐在吧檯,點一大堆應該被西班牙人當作下酒菜的Tapas,就著麵包一起下肚,興致來的時候,就點杯紅酒,然後高興得喝光光。
來西班牙後,她變得很常喝酒,因為比飲料還便宜!
酒足飯飽後,她才心滿意足地踏進傳說已久的跳蚤市場。
不過,她一進入這個跳蚤市場,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兒好像黑市,什麼東西都拿出來賣,看起來髒髒舊舊的,更詭異的是,每當她彎腰看著一樣物品時,就聽到旁邊有人在吹口啃,那種哨音好像在打暗號一樣,讓人不禁覺得,他們是不是在說:喂∼∼這裡有肥羊喔!
真恐怖!
識時務者為俊傑,快雪準備速速逃離。
可沒想到,突然有三五成群的小孩子向她圍了過來,其中一個似乎是帶頭的大小孩揚一揚手上的紙片,示意要她看看。
快雪很好奇,看了一下他的紙片,卻發現上頭一片空白。
他要她看什麼?
正要開口詢問,一群小孩又像風一樣,倏地消失了蹤影。
「奇怪的小孩……」快雪喃喃自語。
這裡整個地方都很古怪,她還是早走為妙。
回到了飯店,提了簡單的行李,快雪準備到櫃檯去辦理Check out。
沒想到,最可怕的情況卻發生了──
她的皮包居然不翼而飛!
她嚇得臉色發白,連忙把背包裡的東西全數翻出,在櫃檯前檢視起來。
沒有!一點影子也沒有!
旁邊已經有人對蹲在櫃檯前的她側目。
而櫃檯內那位化著精緻濃妝的褐髮小姐則冷漠地看著她的舉動。
快雪全身的血液都快凝結了,她所有的提款卡、信用卡以及旅行支票、現金等東西全部都在皮包裡啊!
她慌張地翻著手提行李,幸好她一向不將護照帶在身上,所以它還在夾層中安然地躺著,而一旁也還有自己為救急而預先放的一百元美金。可是,這一點錢依然解決不了現在的窘境呀!
她回想著今天的行程,已經能篤定偷走她皮包的,絕對是那一群舉止怪異的小孩!
她怎麼會這麼大意呢?她之前明明就聽過這類騙術的啊!
懊惱又難過的情緒蔓延著,她強打起精神向櫃檯小姐說明情況,並告知她必須要打電話報警,而且也得打幾通電話將所有信用卡掛失。
沒想到,櫃檯小姐卻冷漠而疏離地回答她:既然不是在飯店裡搞丟的,那他們就沒有必要負責這些費用!
快雪有點生氣,她萬萬沒料到,一流飯店的櫃檯人員竟然會用如此態度對客人說話,真是沒禮貌!
快雪揚聲對她說:「那我請你為我報個警可以嗎?」
櫃檯小姐回道:「我看是找不到了,馬德里每天發生的竊案還會少嗎?我勸你不用白費工夫了。請問你要用什麼方式付款?」
快雪快嘔到吐血了!她的皮包都被偷了,還能用什麼方式付款?這女人簡直是欺人太甚!
「請讓我打通電話,好讓我的發卡銀行補卡。」快雪耐著性子,她得冷靜地想法子解決,於是精明的頭腦開始運作。
櫃檯的褐髮美女輕蔑一笑。「小姐,你的意思是付不出錢嘍?」
她們的對話引起更多人的側目,而且四周開始聚集了小小的人潮,快雪從沒像這一刻這麼丟臉過。
她幾乎想動手扁她!狗眼看人低的外國豬,等她領到錢後,一定要用錢砸死她!
「有問題嗎?」
一個男聲切入僵持不下的兩人間。
快雪倏地僵硬成化石,多希望自己沒聽到這個聲音。
「總裁。」褐髮美女馬上笑顏燦燦,貼著超長假睫毛的雙眼變成心形,投向她身後那個聲音的來源。
臉色變化之快,真可登上金氏世界紀錄。
快雪回頭時,彷彿還可以聽見自己的脖子喀啦喀啦地發出聲響。
果不其然,她看到了亞堤-坎貝聿!
她難堪至極,在她的行李散落一地,並且和人吵得面紅耳赤的場面,都被他看見了。
「我……我掉了皮包。」快雪不自然地說道。
她想起之前他曾誤認為她是阻街女郎,又對她住在這家飯店的一番話感到質疑……如今,再加上自己戲劇化地掉了皮包,一切的一切,好像連成了一篇錯誤卻無可置辯的謊言。
「是嗎?」
他冷淡的回應更加深快雪的難堪。
突來的無力感使她的雙肩垮下,垂著雙眸。
然而,岑寂半晌後,不認輸的個性使她再度提振精神,叫自己冷靜。她抬眼,向亞堤說:「我必須打電話給發卡銀行,請他們補卡,然後我就可以支付所有的費用。」
她的雙手握得死緊,準備在他再說出什麼嘲諷的話時,全力反擊。
亞堤沒說話,僅是饒富興味地看了她一眼。她生氣的樣子,很……可愛。
就在快雪幾乎想要放棄說服他的這個念頭時,亞堤懶懶地向櫃檯美女說道:「我們的住客在Checkin的時候,不是已經過卡,檢查過住客的信用資料了?你沒有檢查這一項嗎?」
雖然語氣慵懶,可是他的眼神出現寒芒。
櫃檯美女像是突然被雷打中般,囁嚅地說道:「是的,總裁。」
「所以你很清楚這種事情的處理程序嘛!」亞堤的語氣不變,卻讓櫃檯美女嚇得臉色發白。
這等於在總裁面前洩漏出自己的不專業,這下可糟了!
「是的,我馬上處理。」為了彌補過失,櫃檯美女忙不迭地找出快雪的住房資料,就著上面的信用卡資料打電話。
快雪這才記起,當初在Checkin時的確有過卡,所以飯店方面可以根據信用卡資料向銀行徵信,直接扣款。
是呀!她剛剛真是急糊塗了,這麼簡單的事情,她怎麼沒想到!
感激的眼神正要展現在臉上,卻見到亞堤一臉的嘲諷。
她一時氣結。
快雪實在討厭他的態度,因此把感激收回,生氣地蹲下身子,恨恨地把一地的東西收回自己的背包裡。
她早該知道這個男人不會那麼好心!從幾次的相處中,她已經知道他一點兒都不認為女人有智商,現在,他八成更加認定她是一種腦袋構造很低的生物吧!
「我不會因為這件事而感激你的!」快雪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也沒有設想你會懂得感激。」
他輕吟,西文捲舌的音節像唱歌似地滑進她耳中。
快雪氣黑了臉,再怎麼說,自己和他也有過「兩夜情」,這會兒他卻像個陌生人般地朝她放冷箭!
常聽人說歐洲男人薄倖,上床只為追求享樂的生理需要,跟誰都可以翻雲覆雨,之後就一拍兩散,沒有牽扯。
害她還這麼為他著迷,見到他就臉紅心跳。
害她還覺得離情依依,拚命克制自己別讓那種見不到面的心疼蔓延全身。
可沒想到,他真是人家說的那種大爛人!
所有的浪漫情愫全都變了調,她要為自己保留住最後的尊嚴。
背起背包、拿著手提行李,她昂首闊步,準備離開這裡。
「唉,雪!」亞堤微笑地喊她。
這個笑意讓在一旁的櫃檯美女看呆了。
在這裡工作這麼久了,何時看見帥哥總裁臉上出現過這樣的笑容?
快雪愕然回首。他的語氣很溫和,沒有嘲笑,他的表情很誠摯,看起來很迷人
亞堤喜歡她看自己看到失神的模樣,這會讓他忍不住想作弄她。
這個女人真有趣,既能用青澀的純真誘惑他,有時候卻又顯得保守、矜持;偶爾會冷靜地反擊他的作為,卻又很容易被激怒,表現出她的直率。那天玩笑地讓她對付渡邊莊司那個色老頭,又看到了她的另外一面;說起話來的語調那麼甜,甜到讓那只色狼忘記了防備,以至於最後被她狠狠地削價。
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呢?
一向傲慢漠然的心,頭一次有了小小的騷動。
陌生的感覺讓他很感興趣。不知道,這個女人還能給他什麼特別的刺激?
「叫我幹麼!」快雪看著他審視自己的眼光,全身突然起了雞皮疙瘩。她覺得自己好像是獵物,而身為狩獵者的他正在考慮著要將她清蒸還是紅燒……
亞堤收回自己的目光,低沈的嗓音吐出話語。「這個假日,到塞維亞參加節慶日吧!」
「什麼?!」嚇!他會讀心嗎?居然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行程!
「塞維亞難得有這個節慶日,一起去吧!」
快雪怒瞪著他,準備慨然拒絕以譴責他無理傲慢的行為,想不到,話到了嘴邊,居然吐不出去,一直到他親吻自己的嘴角,把她連人帶行李地牽進電梯裡後,她才發現自己又向他輸誠了!
快雪實在想痛罵自己一頓,為了他的一句話,她竟無怨無悔地在房間裡等他。
她已經在鏡子前不下十次地整理儀容,這行為一點兒都不像平常的自己。
怎麼說呢?以前在段雲磊身邊,即使會讓她感覺甜蜜,但卻從不曾有過緊張的感覺。
難道是因為他們先是工作夥伴,而後才變成男女朋友的關係?
站在亞堤面前的她,總是沒來由地面紅耳赤,失去該有的冷靜。偶然出軌的放浪,又將她推上他的床,只有在清晨醒來時,才會為自己的行為咋舌。
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她對他的喜歡,已經到了這麼深的境地了嗎?
那麼,這還只是單單的……喜歡而已嗎?
一直等待門鈴聲響起,等待亞堤依約前來接她,但是整個房間卻寂靜無聲。
從她起床開始到現在,已經經過五個鐘頭了,他為什麼還沒來呢?
快雪落寞地靠著窗台,中午的太陽熱辣辣地照著她,她覺得全身四肢無力。不知道這種沒有止盡的等待,何時會結束?
拿起電話撥打他頂樓套房的號碼,卻沒有人接聽。昨晚他吻了她之後,有事情先離開了,說好今天早上來接她的。
而現在,已經過了午餐時間。
也許他用午餐時間和人談公事吧,西班牙人的午餐時間是兩點到四點……
然而,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漸漸地,快雪已說服不了自己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地等待著他?
狼狽的赤紅染上她的粉頰,終於,她拿起所有的行李,決定自己離開。
走出富麗堂皇的宮殿式大門,一輛黑色的跑車滑到她面前的車道。
快雪下意識地向後退一步。
跑車停在她面前,門打開,頎長身材的亞堤一身休閒裝扮,鼻樑上架著一副遮住她盯視他目光的太陽眼鏡。
「我正想打電話,你就下來了!」
快雪滿腔的鬱悶,因他的一句話,輕易被消解。
本來嘛!他也沒說幾點到啊!也許早上的定義是午餐前,現在……馬馬虎虎還算接近啦!
要一下子改變沈鬱幾個鐘頭枯等的心情,有點辛苦,當快雪正要扯開笑容,準備說點俏皮話來回答他時,跑車另一邊的門也打開了,一位美艷異常的美女走下車來。
異常的眼熟。
過度的錯愕使她準備扯開的微笑僵住,臉上出現一種詭異又滑稽的表情。
想起來了!
眼前這個女人是有過一面之緣,和亞堤珠聯璧合、郎才女貌,恰巧又訂婚的未婚妻,叫什麼娜來著。
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一時間,腦筋轉不過來,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亞堤,趕快上車呀!不然到塞維亞會錯過熱鬧的晚會喔!」
「別發呆,上車了!」亞堤漫不經心地向她擺擺手,隨即鑽入駕駛座。
「嗯……好……」快雪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也就愣愣地照著他的話做。
「亞堤說有個有趣的東方朋友要跟我們一起去塞維亞!雪,你好,我叫美娜。」女子輕撩波浪長髮,朝她嫵媚一笑。
快雪想要回答,卻覺得喉嚨乾乾的,只能僵笑。她……幾乎忘了她的存在。
「我……」
「喔,真可惜,我的英文講得不好,你應該不會說我國的語言吧?」
我會說的!
快雪想吶喊。
可惜美娜的話又灑了下來。「這也難怪,西班牙語很難學的,一般人光捲舌發音就頭大,念起來真可笑。」
隨即,像配合她的話似的,她揚聲笑了起來。
快雪盯著後視鏡中的亞堤,他仍是戴著太陽眼鏡,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任由美娜交握,一臉慵懶的表情,看起來絲毫不想對她們的談話發表意見。
快雪的心像是被利箭穿透,她想,自己大概是誤會了什麼。
即使已經告訴自己這樣想了,但委屈的泡泡卻一直往喉頭冒,也許等一下就會衝到眼眶……
於是,她不再理會美娜以高八度的聲音宣揚著「本國語」的偉大,也不想看亞堤那種無所謂的表情,一路上執意閉上眼睛,撫平心裡那不斷汩汩湧出鮮血的傷口
一路來到塞維亞,快雪低氣壓的心情有了一點改變。
因為整個城市都沈浸在節慶的歡樂中。
這個位於安達魯西亞西南部最棒的城市,周圍是麥田、草原和橄欖園,背後是摩爾人之山,中間有波光閃爍的瓜妲姬薇河流淌,美好的地理環境足以使它成為節慶所在地。
雖然這個節慶是屬於塞維亞人的,可是它的出名使得觀光客不遠千里地蜂擁進來,所有的旅館都客滿,而所有的私人房間也都被預定一空,如果沒有提早半年就做行程規劃,可能會敗興而歸。
不過,快雪相信她一定會有個舒適的房間的,因為「坎貝聿家族」的連鎖飯店當然不會在這裡缺席。
她看向亞堤,他的手挽著美娜,正雀躍地向飯店經理吩咐一連串的節慶準備。
裝扮完美無瑕的美娜回轉身,美眸凝向她。「那你要陪我和亞堤去精品街買禮服嗎?今晚要跳舞,臨時要來,害我都還沒準備好舞衣呢!」
「不用了,我有舞衣,你們自己去就好了。」
「唉,不然你先叫經理帶你回房,我請我的化妝師去為你梳頭化妝。今晚的盛會,沒有女士會素著一張臉去的。」
「我不用──」
「就這麼說定了,拜!待會兒見!」美娜不待她拒絕,笑笑地挽著亞堤離去。
她一直都沒等到亞堤的發言、一個解釋、或一句抱歉。
一段路程,就擊潰了快雪。
亞堤對她的態度,彷彿兩人就只是普通朋友……
她知道歐洲人熱情奔放,在法國,甚至男人邀你喝咖啡,其實就是上床的暗示,而後一拍兩散,互不相干,爽快的一夜情。
她原本也是這樣想亞堤的,可是他不該誘惑她第二次,又邀請她出遊,讓她有了浪漫的幻想與期待……
更不該的是,她竟然對這段邂逅的情事存有渴望……
她怎會忘了,亞堤已經是個訂了婚的男人,美娜和他才是會得到眾人祝福的一對;而自己,只是個意外闖入,卻一點一滴地竊取著另一個女人幸福的第三者……
第三者……
原來,她竟也和時晴一般,成了別人婚姻中的第三者。
倘若美娜發現了她和亞堤的關係,那她當初所承受的痛,也會在美娜身上重現吧?
那種遭受背叛的痛,她該是最清楚的,但……她那顆正以不受控制的速度沈淪的心,又該如何收回呢?
好亂、好煩。
她甩甩頭、挺起胸膛,大步走出飯店,打算藉著週遭的歡樂氣氛,讓自己暫時逃避這道難解的愛情習題。
塞維亞是極佳的觀光勝地,街上不僅多的是舞衣出租,讓觀光客過足了癮,甚至連造型設計師都不缺。
快雪穿上早已準備好的火紅色舞衣、極高跟的名牌gallardo舞鞋,頭髮則讓設計師刷成蓬鬆至腰的深紫波浪,挑染的銅金色配上她勝雪的肌膚,正與火紅舞衣相互映襯,令她整個人看起來艷麗得像團火。
因為身高夠,令她予人一種高挑冷艷的感覺。
當設計師問她要上怎樣的妝時,她毫不考慮地說:「再濃點!」
最好化出這輩子最不可能嘗試的濃妝艷抹,然後在這個嘗試的保護下,大膽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