償愛 第八章
    是開門聲驚醒季愷。

    「姐?」倚在沙發上打盹的他,讓一個輕微的關門聲及啜泣聲驚醒,不用細看,他知道他等的人回來了。

    「阿愷,你怎麼沒回房睡?」季陽被黑暗中突然發出的響聲嚇了一跳,沒料到凌晨兩點家裡竟然還有人沒睡。

    「我在等你。」季愷站起身,迎向她。

    雖然有把握杜承侯不會傷害老姐,但他還是不放心,總覺得要親口聽到姐姐說沒事,他的心才會安,畢竟天底下沒有一個像他這樣的弟弟,硬幫已經有婚約的姐姐製造出軌的機會,所以他有責任面對一切。

    「我很好,你可以回房睡了。」季陽故意低下頭,不讓弟弟看見掛在臉上的淚痕。

    其實,剛才她已經在門外哭了一段時間,在杜承侯一語不發開車離去之後。

    她真的不知道為什麼他倆老會出狀況,當時的激情是她自願的,如果杜承侯是真心愛她,相信她絕不會後悔獻出第一次……

    只是,沒想到一切近乎愛情故事的浪漫氣氛,卻十足是場詭計,讓她好失望、好心痛,她第一次放下心的愛情啊!竟是遇人不淑!

    「杜大哥走了嗎?」她的神情讓季愷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想點破她的偽裝。也是,突然面對一段八年不曾存在的記憶,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眼淚或許是種寄托。

    「嗯!」季陽隨口應了聲,不想多談,逕自往樓梯口走去,突然間,她又像記起什麼似的轉過身。「阿愷,今晚杜承侯突然將我帶走,為什麼你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不僅弟弟沒反應,連宗禹都沒有追來阻攔,為什麼?

    自從父親過世後,季愷幾乎就以她的監護人自居,從不讓她受任何委屈,今晚她被一個可以算是不熟的男人架走,他卻沒反應,不僅沒反應,還冷靜地在家等她,沒去報警,這情況有違常理。

    「你應該知道為什麼。」季愷給一個如她所猜測的答案,依他熟悉的杜承侯,他相信他絕對不會放棄今晚公佈真相的機會,尤其是在趙宗禹宣佈婚期之後。如果他是杜承侯,絕對會放手一搏的。

    「你早就認識杜承侯?」一直以為因為她開刀,所以季愷才會跟杜承侯相識,沒想到事情不是如她所想像。

    「沒錯。」季愷回答得毫不遲疑,是到答案揭曉的時候了。

    「什麼時候?」季陽問得戰戰兢兢,一方面害怕季愷給她的答案,但另一方面卻又想瞭解真相。

    「你高中畢業那一年,正確點說,就是你十八歲、我十三歲那年。」

    季愷的答案果然是季陽所害怕聽到的。「這麼說……他說的都是真的?」杜承侯沒有虛構故事,他說的都是真的……

    「如果杜承侯說的是當年老爸派人追撞你們的事!沒錯,他說的都是真的!老爸的確下令要抓你回來的人撞死杜承侯。」季愷不齒地敘述著。

    那些年,他不曾踏進季家大門,這件事或多或少是個主要原因。當年雖然他僅是國中學生,但還不至於到愚昧無知的地步,老頭的一些作為,真的令他感到羞恥。

    季陽覺得自己快要無法承受今晚所聽到的一切醜惡了。

    「真的是爸……為什麼沒人告訴我?為什麼我會一點印象都沒有?」難道真如杜承侯所說,有人刻意讓她失去那段記憶?

    「姐,八年了,沒人提起的話,誰也不會說,何況當年那件事差點害死兩個年輕人,傷痛的往事誰願意提?如果不是杜承侯回來,你們又……我想,這件事或許就像X檔案,永遠被塵封。」

    「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向來有話直說的季愷第一次詞窮。

    「告訴我,季愷!」季陽的表情不允許他有所隱瞞。都到了這個時候,還有什麼她不能知道的。

    季愷歎了一口氣,該來的還是得來。

    「李院長。」

    原來如此!關鍵人物出現,終於解答了許多百思不解的疑問,她的前主治醫生是幫兇。

    「天啊!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季陽歇斯底里地笑著。原來真相是那麼醜陋,難怪杜承侯會回來復仇。

    「姐,你還愛杜承侯嗎?」季愷知道這時候問這個問題無疑是火上加油,季陽可能會被他逼得崩潰,但事情總要解決,他不喜歡拖泥帶水。

    「我……」季陽不知該如何回答。沒錯,她的心魂早已被杜承侯奪取,但面對一個可能為復仇而接近她的男人,她能說愛嗎?

    「如果不愛,那這件事被重新提起就不是那麼重要,未來才是重點,沒有人規定父債一定要子償,你可以不當杜承侯是一回事,當然他也沒有權利回來復仇,畢竟當年害他的不是你。」季愷知道自己現在的舉動很無情,但面對季陽的矛盾和愧疚,他只能如此。

    「季愷……」是沒人說父債一定要子償,但重點是,她再一次付出去的心……還能收回來嗎?

    為什麼沒人早一點告訴她這一切?為什麼兜了這麼大一圈,她偏偏又會愛上杜承侯,難道真是天意難違嗎?

    「姐,當年杜承侯愛你極深,是季家對不起他。」她的遲疑與痛苦的表情堅定了季愷的猜測,也知道了答案。她是真的再次愛上杜承侯了。

    「我該怎麼辦?阿愷,我好矛盾,好痛苦……」矛盾面對趙宗禹的真情,更矛盾面對一場復仇愛情。

    「姐,你必須確定自己的感情歸向,才能面對一切。」不讓她有逃避的機會,今天季愷一定要打開她的心結。

    深吸一口氣,季陽抬起頭,終於勇敢地面對問題,「我愛他有什麼用,爸對他做了那麼多壞事,他怎麼可能會再愛我……」

    她不敢奢望當年那個真心癡情的年輕男孩還在,畢竟父親是毀了他一生的罪魁禍首,而她又忘了他八年,沒有一個男人會深情的等一個女人八年的……  

    得到季陽親口證實感情,季愷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看來這對苦命鴛鴦受的折磨即將結束。

    「不,你錯了,如果我是他,我會讓我的女人重新愛上我,因為當年錯並不在你,而他又那麼深愛著你。」這些日子以來,他跟杜承侯通過許多次電話,聊過許多事,杜承侯的心情他瞭解,他有信心杜承侯這次回來,絕對不是單純回來復仇。

    只可惜季陽不是他,沒能看清這一點。

    「他根本不是真心回來找我,他只是想復仇,報復當年季家對他所做的一切……」吞嚥著滿腹的苦澀,季陽欲哭無淚。「如果他真的是真心回來找我,身旁就不會圍繞那麼多女人……」更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她的心。

    季愷淺淺一笑,似乎是笑她軟弱。「我沒辦法幫杜承侯回答他是不是真心,就我所知,出國八年,杜承侯沒有結婚,而回國這一年多來,他也沒在任何一個女人床上過夜。」

    「阿愷!」季陽吃驚地望著他。阿愷的意思是……

    「沒錯,我派人調查他。」季愷不諱言地說出這一年多來暗中進行的事。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讓你受到任何的傷害,我要你從老爸控制中掙脫出來,重新活一次。」當然,杜承侯的癡情也是他主要的原動力。  

    「阿愷……」季陽再也無法控制眼淚的奔放。

    誰說她命運乖戾、生命灰暗,有這樣的弟弟,她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阿愷,希望你未來的愛情別像我這麼坎坷。

    那一夜,季陽在心中這樣祈禱著。

        

    趙宗禹無法置信地聽著這猶如天方夜譚般的故事,因為故事中的女主角竟然是他的未婚妻季陽。

    「趙大哥,我想你有權利知道這一切,我也希望你能讓我姐再選擇一次她真正要的愛情。」

    「為什麼?為什麼小陽自己不跟我說?」趙宗禹不想掩飾自己的不悅。再怎麼說他都是季陽的未婚夫,她的心裡若有其它人選,理應親自告訴他,而不是借由季愷的嘴巴。

    「請別激動,趙大哥,老實說,我姐根本還弄不清楚自己的思緒,她根本無法理解為什麼在她跟杜承侯之間會有那麼多的火花。」

    「別告訴我你的意思是說,小陽又愛上杜承侯一次!」這是什麼跟什麼,比靈異小說更可笑。

    「如果沒有愛,今天她就不會這麼痛苦。」

    「小陽很痛苦?」相交兩年,季陽在他面前永遠都像個打不倒的女強人,沒有煩惱、沒有抱怨,而今她的弟弟卻說她過得很痛苦。

    「嗯!發呆、掉淚、失眠、啜泣……」

    「一個我不曾見過的季陽?」一向在他面前應對得宜、溫柔嫻靜的女孩,真會變這樣?

    「趙大哥……」季愷擔憂地看著,說服趙宗禹似乎沒有他想像中容易。

    趙宗禹舉起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你放心,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說,那我不會強人所難,但我也不是個不戰而退的男人,我要得到小陽親口的拒絕。」

    其實從那天杜承侯那種不正常的舉動中,他或多或少猜得到幾分,只是沒想到他們竟然有過那麼一段情緣,但那畢竟已是八年前的事,誰規定一定得延續。

    「謝謝你,趙大哥。」季愷感激地緊握他的手。不管怎麼說,趙宗禹的民主作風就算是給了他極大的面子。

    「別謝我,誰輸誰贏還沒分曉,或許小陽只是一時的迷惑。」他不相信,這麼多年來,季陽都沒有被他的執著感動。  

    「不管如何,你的寬大胸襟就值得我道謝。」只要趙宗禹不像他父親一樣霸權,那麼對姐姐的未來就是光明。  

    「我就把你這句話當做恭維吧!不過,沒有一個男人會希望在愛情上得到這種恭維。」

    「趙大哥……」

        

    季陽又頭痛了,但強忍在眼眶內的淚水這一回卻很爭氣地沒流下來。  

    季愷錯了,杜承侯早已經不是他口中的癡情人,他變了,變得就如她所想的玩愛高手,以征服女人為肯定自己魅力的人。

    望著報紙頭版那張佔去四分之一版面的照片,她的心又是一陣痙攣。  

    偎在杜承侯懷裡的張偉雯粲笑如花,整個人像是沉浸愛河般凝視著杜承侯,而杜承侯的表情依舊,平靜無害,只用一隻強而有力的臂膀摟著她,很清楚地交代他倆的關係。

    她不要再哭了,或許這輩子注定跟他無緣。

    這是昨晚在張偉雯所主辦的一場慈善晚會上被記者拍下的畫面,標題還寫著「亞洲最具身價的才子佳人最新戀情」。

    最新戀情?哼!可見得他過去有多少戀情。季陽在心底暗自低咒著。

    過去這兩天,她將自己完全封閉起來,開始仔細回憶八年來的點點滴滴,失望的是,她還是無法記起杜承侯所說的那一段。

    在她記憶中,高中畢業那一年是完全空白的。

    所有的記憶中,都沒有「杜承侯」這三個字,更沒有他所說那段纏綿悱側、愛入心扉的浪漫愛情,但可笑的是,就像是要懲罰她的失憶,這幾天她的所思所想滿滿都是杜承侯,還有接連幾次與他激情溫存的畫面,每一次都弄得她意亂情迷、精疲力盡。

    難道真有所謂的因緣宿命嗎?

    經過那一夜,杜承侯沒再來找她,或許她真的把他氣跑了。

    只是,真的能怪她嗎?從他一開始不友善的態度,到後來曖昧不明的對待,她真的不懂他的心思。

    季愷說依杜承侯的個性,會不計後果地讓她重新愛上他,真的會這樣嗎?這個不計後果是因為他真的愛她?還是為了賭一口氣?

    好煩,真的好煩!

    「總裁,趙先生來了。」

    秘書的聲音從內線對講機中傳來,打斷了季陽的冥想,傳達才剛結束,一向不需預約的趙宗禹已經進入辦公室。

    「嗨!小陽。」同樣愉悅的聲調,趙宗禹慣有的習性並沒有因為聽完季愷所說的故事而有所改變。

    「宗禹!」季陽來不及整理自己的情緒,就這樣一臉傻愣地看著他。

    「在發什麼呆啊?」

    趙宗禹走到她身邊,低下頭像往常一樣吻她,沒想到她卻別開頭,讓那一吻落在髮絲上,而非紅唇。

    「對不起,宗禹,我……」無禮的舉動以及心虛讓季陽不知所措,她不曾這樣失態過,對於趙宗禹尊重有禮的吻,她也很少拒絕,一個杜承侯卻讓她的行為舉止完全失了控。  

    「沒關係。」趙宗禹微笑地聳聳肩,並不以為意,視線不經意瞄過放在桌上攤開的報紙,一張醒目的照片讓他了然她的舉動。「是因為杜承侯的關係嗎?」因為心裡想著杜承侯,所以她避開他的吻,間接的避開他跟她的關係。

    「宗禹!」季陽驚訝地瞪大眼,因為他準確無誤說中了原因。

    「別這麼驚訝,季愷跟我說了一些你跟他的故事,今天我來,就是想聽聽你的說法。」他在辦公桌前坐下,直接說明來意。第三者的轉述,總比不上當事人親口說明來得真切,他相信季陽應該明白他的意思。

    「我……」季陽有些心慌,連她都還理不清該如何面對杜承侯、面對那一段毫無印象的感情,要她怎麼說……

    趙宗禹輕握起她的手,不希望自己帶給她的是壓力。「別慌,小陽,我並不是來興師問罪,更不是來找你麻煩,我們都是成年人,有能力面對所有衝擊,我只想知道你對那一段杜承侯所說的失憶感情有何看法?」

    那個類似小說情節的故事,多半又經過一番加油添醋,騙騙未經世事的女孩或許可以,但是季陽已經成年又是成功的企業強人,不會這麼容易受騙的。

    「我……我不知道。」老實說,現在令她感到彷徨無助的不是那段失憶的感情,而是當下對杜承侯真其實實的思念,那分強烈的感情,濃烈得令她驚慌。

    趙宗禹將她的回答視為與他同樣對故事的質疑。

    「小陽,姑且不論你跟杜承侯之間是真是假,我相信,依我的條件絕不輸他。八年的時間會改變很多事,當然也包括感情,我不相信你對我沒有一絲感情。」

    「宗禹……」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是對他有感情,卻不是愛情,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杜承侯的闖入更讓她明白這一層。

    她的遲疑和滿是歉意的眼神令趙宗禹心一驚,害怕失去的恐懼讓他不死心地繼續說服,「或許當年你跟杜承侯真有過一段,但那都是過去式,沒人能強迫你必須再次接受他的追求,你對他沒有任何責任,更不必因為覺得虧欠而接受他!」

    季陽不知該怎麼回答。她萇的不想傷害像宗禹這樣一個好男人,但感情的事卻是強求不來……

    在她沉默不語中,趙宗禹已經得到答案。

    「告訴我,小陽,我要你親口告訴我,願意嫁給我嗎?」一直以來,他將季陽拒絕熱情視為女性的矜待,將她拖延婚期視為責任未了,今天該是答案揭曉的時候。

    「我……」季陽不知所措地看著他。事情來得突然又直接,她不知道該如何才能讓傷害減至最低,她的答案絕對不是宗禹想要的。

    「小陽!」趙宗禹再次催促,讓季陽沒有遲疑的機會。

    季陽知道今天該是面對一切的時候了,就見她緩緩拿下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將它放人趙宗禹手中。

    「對不起……宗禹……對不起……」

    不管她跟杜承侯有沒有結果,她都不能再欺騙自己,更不能欺騙宗禹的感情!這對他太不公平了。

    緊握那枚還帶著她體溫的戒指,趙宗禹面露苦笑。沒想到他高估了時間會改變一切的能力,八年的分離終究改變不了一段神話似的愛情。面對這樣的命運捉弄!他能說什麼!

    「別說對不起,我想我懂你的意思了。」他說過,他不是個輸不起的男人,更不是個強人所難的人,尤其是愛情。

    「可以答應我一個要求嗎?」趙宗禹恢復一貫的溫和,斯文地露出招牌微笑。「請陪我共進午餐,慶祝我倆恢復單身。」

    「宗禹……」季陽感動地看著他,強抑的淚水終於滑落。他的體貼,讓她想哭……

    「可以嗎?」趙宗禹持續微笑著,並向她友誼的伸出右手。

    季陽用雙手緊緊握住那只厚實的手掌,淚中的笑容如釋重負。「當然可以!當然可以!」

    誰說沒有愛情就不能有友情,她知道,沒了婚約的他們仍然當得成好朋友。

        

    杜承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的診所裡有一堆希望由他看診的病患,總統也等著他共進午餐,但他卻出現在這裡一個把他弄得傷纍纍的愚蠢女人公司前面,傻愣愣地對著大門張望。

    既然她忘了曾經立下的誓言,不相信他的感情,為什麼他還要到這裡來自找羞辱?

    她在他的懷中想的是別的男人,這樣的女人他竟然還念念不忘!  

    杜承侯,你真是天底下最沒尊嚴的男人!

    他早忘記這兩天他是怎麼過的了,只知道章媽開始抱怨幫他處理酒醉嘔吐是件多麼噁心的事,而魏罄也不准他再踏進他公司一步,因為他喝光了他所有珍藏的名酒。

    杜承侯在午休的人潮中尋找季陽的身影,希望能看見那個讓他天天借酒澆愁的罪魁禍首,但顯然沒什麼結果,這一個鐘頭內,他看不見那身引他日夜思念的曼妙身影,更看不到那張讓他魂牽夢縈的容貌。

    借酒澆愁確實一點用處也沒有,他的煩悶還是在,沒有因為喝光魏罄的酒而變得高興些,反而喪失了他一向自傲的判斷力。

    人潮逐漸減少,杜承侯低下頭看看手錶。一點二十分,意味著一般上班族午休時間即將結束。

    她不可能出現了,一個企業總裁,再怎麼說都不需要在這個時間跟人擠著上館子,搞不好她早走了,或者忙得用一個便當解決一頓。  

    遙控起車窗,杜承侯想走了,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做這種無意義的等待。還有更好笑的呢!在他車子後座竟然放著一束她最愛的紫色桔梗……

    杜承侯突然一個衝動,轉過身,拿起那束花,推開車門,作了個決定。

    他不相信季陽對他完全沒感覺,他願意再賭一次,他要親眼目睹當她接到紫色桔梗的表情,是不是像八年前那樣露出興奮與驚喜的目光。

    沒想到才踏出一腳,他就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季陽真的出現了,但她並不是一個人,她的身旁站著一個摟著她細腰、拉著她小手的男人。

    趙宗禹!

    又是他!那個該死一直橫在他跟季陽中間的男人。

    步出大樓的兩人神情愉快,登對的外貌引起眾多的注目。

    原來她真的在意趙宗禹,那回中斷與他歡愉的呼喊,確實是發自她內心。

    該死!杜承侯重重地捶了下方向盤!將紫色桔梗重重丟出車外,為自己的傻氣等候叫笨,更咒罵自己一貫的自信。

    只有愚蠢的他才相信海誓山盟,才相信什麼亙古不變的愛情!放棄吧!她不可能重新愛上他的,更不可能記起什麼,她的愛情早跟她的記憶一樣忘得一乾二淨!

    狠狠地踩下油門,讓輪胎和地面發出刺耳摩擦聲,杜承侯決定用速度發洩挫敗的怒氣,遠離那該死的兩人!

    黑色跑車迅速消失在擁擠的車道上。

        

    一道突然閃過的紫色光影,以及像獅吼的引擎聲吸引季陽的注意,不自覺地,她停下腳步,並將視線投向發出聲響的對街。

    一輛疾駛而去的黑色跑車像發了瘋似的在車陣中穿梭,她皺皺眉,不苟同的搖搖頭,心想又是那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吧!用速度逢一時之快。

    只是,奇怪……那輛車,怎麼看起來好像有點眼熟?

    「怎麼了?小陽。」趙宗禹跟著她停下腳步,發現她呆呆地看著遠處,狐疑地問道。

    「沒什麼。」季陽想將視線拉回,卻被對街地上靜靜躺著的一大束紫色花朵吸引。

    紫色桔梗!好可惜,怎麼會有人捨得丟掉那麼嬌弱的花朵,它們的顏色還那麼鮮艷呢!

    「桔梗花,你的最愛。」隨著她的目光望去,趙宗禹嘴角浮現理解的笑容。

    從追求她開始,他就知道千百種花種中,她獨愛桔梗,尤其是紫色桔梗,送她花束不需要太費心,簡簡單單一束桔梗不摻雜任何點綴,就能討得她的歡心。

    「好可惜。」季陽為那把未得有情人青睞的花朵惋惜。

    「我現在就去買一束送你。」趙宗禹總知道適時給予體貼。  

    季陽搖搖頭。「不用了,我難過的是它們。」

    花不見得要自己擁有,有時見別人因它而喜悅也是種享受,但相同的,見到花兒被糟蹋!心情也會失落。

    「小陽,那只是人家不要的花罷了!」趙宗禹不懂她的心情,也不以為一束花值得他們繼續浪費時間站在這裡討論。

    「可是它們還那麼美麗……」為什麼有人這麼狠心?

    「這……」趙宗禹不知該如何回答。沒錯,那些花看起來還很新鮮美麗,但難不成要撿回去嗎?

    他的想法還沒說出口,季陽已經橫過馬路。

    「小陽……」不會吧!她真的要過去撿?

    季陽不知道今天自己吃錯什麼藥了,那束花佔據了她所有心神。

    沒一會兒,她已經站在那束被惡意遺棄的花兒前,毫不猶豫地,她彎下腰,伸手拾起花束。

    如她所料,是一束新鮮艷麗的桔梗,就像剛採擷下來一樣充滿水分,這麼好一束花,為什麼要丟掉?

    在她心疼的同時,一張卡片從花束中央掉了出來!

    該打開看嗎?再度彎腰拾起白色小信封,季陽問著自己。

    這是別人的隱私,她能看嗎?

    但是,冥冥之中似乎有個聲音要她打開。

    管他這麼多,是那個傢伙自己隨手亂丟,又不是她故意窺探,她倒要看看是何方神聖這麼無情,捨得「辣手摧花」。

    將象牙白的小卡片從信封中抽出,上頭沒有任何祝福文字,只有一個簡單的落款在右下方,當那蒼勁有力的三個字落入眼中時,她全身不禁一陣顫抖。

    怎麼會是他?「杜承侯」三個字像烙印一般,燙在她胸口。

    而隨後跟上來的趙宗禹也看到了……

        

    偌大的辦公桌上第一次沒有公文,沒有企劃案,只有那一束拾回來的桔梗。

    沒想到她一個莫名其妙的衝動,卻換來這麼驚人的發展,難怪她覺得那輛黑色跑車眼熟,原來是杜承侯。

    這束花是他買來送她的嗎?為什麼會被丟在地上?跟她與趙宗禹在一塊兒有關嗎?因為吃醋所以憤而離去、拋下花束?他不氣她了嗎?

    季愷說杜承侯會不計代價讓她再度愛上他,是真的嗎?那他對她的感情又是真還是假?

    難道她真的誤會他了?那些熱情的擁抱、忘我的激吻都是真情流露,不是為了復仇?那他與張偉雯之間又是什麼樣的關係?

    每一次想起杜承侯擁著張偉雯的畫面,還有熱吻比基尼女郎的模樣,她的心就忍不住陣陣抽痛。

    她到底該怎麼辦……

    「總裁,二線張偉雯小姐電話。」

    今天到底怎麼了?隨意拾起一束花,竟然跟她有關,腦子裡胡亂想著曹操,曹操就出現,太神奇了!

    「我是季陽。」雖然滿腦子疑問,她還是接起電話。    

    「季陽,我不知道你到底施了什麼魔法,搶走承侯!你已經有趙宗禹了,為什還要跟我搶?」

    張偉雯連珠炮的叫囂從話筒裡傳來,弄得季陽原本就已經有點疼的頭,更疼了。

    「偉雯,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不用裝蒜,那晚承侯帶走你之後,整個人都變了!」不再跟她約會,不再接她的電話,似乎不認識她這個人了。

    「變了?」意思是變心嗎?季陽實在搞不懂張偉雯這通電話的用意,杜承侯變不變干她什麼事。「他不是還跟你出席慈善晚會嗎?怎麼變了?」報紙也說他們是最佳才子佳人配,為什麼她還氣呼呼的?

    「是啊!你看到了對不對?很好笑,我真懷疑這是不是他用來刺激某人的手段,而我只是被利用的對象。」不提這檔事,張偉雯還不會這麼氣,一想到杜承侯竟然在接受一堆媒體記者拍照後就消失無蹤,她的氣更是難消。

    「偉雯,不會的……」張偉雯的指控再明顯不過,那個「某人」指的就是她。  

    季陽想否認,只不過當她的目光接觸到桌面上的花束時,來到嘴巴的否認就說不出口了。難道真的是他的陰謀?

    「別說了,我不是來聽你安慰的,打這個電話更不是要你將杜承侯讓給我,我只是要告訴你,你的詭計得逞了,有個趙宗禹之後,你又擄獲另一個男人,恭喜你,人盡可夫的賤女人!」

    「偉雯……」季陽想解釋,卻聽到「喀」一聲,話筒被用力掛上的聲音。  

    老天!這是怎麼一個情況!

    突然間,桌上的專線電話響起,腦子裡嗡嗡作響的季陽還沒從張偉雯的咆哮中回神,一直回想著張偉雯話裡的意思。

    張偉雯是要說杜承侯甩了她是因為她的緣故嗎?為什麼張偉雯會認為是她?而不是那個比基尼女郎?

    專線電話的鈴聲持續作響,像是不吵到她將電話接起勢不罷休一般。

    「我是季陽。」終究敵不過惱人的鈴聲,她還是接起電話。

    立即地,趙宗禹急促的聲音從話筒另一方傳來!

    「季陽!你最好打開電視看一看!」

    「現在?」季陽莫名其妙的看了眼手錶。下午三點鐘,竟然有人專程打電話來叫她看電視?今天這些人到底都怎麼了?

    「是的,現在!快!新聞台。」

    趙宗禹的語氣聽起來很急,季陽一頭霧水地打開電視,按照他的話轉到新聞台,三個令她顫動的斗大的字體映人她的眼簾。

    又是他!杜承侯!

    搞什麼?今天真的要和他糾纏不休嗎?

    他既不是達官政要,更不是明星大人物,為什麼他的新聞會特別多;他是醫術高超,他是超人氣多金單身漢,但這些媒體未免太抬舉他了吧!

    「看到沒?」趙宗禹的聲音打斷了季陽的失神。

    「看到了……」電視畫面一直重複播放著杜承侯與總統和學術界交談的畫面,其中當然也有他跟張偉雯以及其它名女人站在一起的畫面。

    「他又怎麼了?」她不懂,什麼樣的大事需要媒體這樣大肆報道。

    「你就快知道了。」趙宗禹故意賣關子,讓她自己聽。

    果然,沒一會兒,美麗的女主播便用「震驚」、「可惜」來形容杜承侯請辭總統私人醫生的職務、診所也將結束的消息。

    為什麼呢?季陽將電視音量稍稍加大,好聽得更清楚些。

    「據瞭解,台灣醫學界將發起連名請願,請他留在台灣為國家繼續盡力……」

    繼續留在台灣?意思是……

    「知道為什麼他要這樣做嗎?」趙宗禹的聲音又從話筒中傳來,似乎感覺到她的疑問。

    「為什麼?」

    「聽說他要回美國醫學院教書。」

    「他要回美國?」答案真的如季陽所料。

    「季陽,我想你得找他好好談一談,我總覺得他的離開跟你有關係。」

    「我?」會嗎?杜承侯這震驚全國的舉動會跟她有關?那束桔梗……季陽的視線忍不住又轉向桌上那道紫色倩影。

    「想想他為什麼回來,就知道他為什麼要離開。」趙宗禹感慨地說出心底的猜測。若他猜得沒錯,杜承侯這一走,可能不會再回來,而季陽,將又再失去一次。

    季陽像洩氣的皮球一樣癱在皮椅上,夢境裡那股椎心的痛再次瀰漫全身。  

    他真的是為她而走嗎?因為她的失憶、她的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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