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公子 第七話
    亂入紅樓,低飛綠岸

    “你怎麼會在這裡?熙苒……”

    外面透過來的光朦朦朧朧地籠罩在依門而立的少年身上,越發顯得他明眸皓齒、天真純潔。晶瑩剔透的眸子看向尹天昭被嚇得不清的樣子,早在不久前剛剛分手的“劍公子”白熙苒突然歡叫一聲,撲了過去,將他一把抱住。

    “哇啊啊啊啊……真的真的真的是天昭耶!好開心!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說你要留在江南的嗎?怎麼會來苗疆?”純潔無辜的眸子看向他瞬間鐵青的容顏,白熙苒無垢的神情讓他從心底厭惡起來。

    說老實話,七公子中他最討厭的就是“劍公子”白熙苒,一副不解世事的天真模樣讓人忍不住想踹!小時候被父母眾人呵護、照顧得無微不至不說,長大以後出了江湖也得到朋友的憐愛。除了那個陰魂不散的“鬼公子”龍墨煙,其他那些個個眼高於頂的家伙也對他愛護的不得了!

    實在是,不知道仕途險惡的超級大白癡!

    厭惡地伸出腳來,毫不猶豫地踹去,將那扒上來的八爪魚寶寶踹到一邊去,他拉起一邊椅子上的外衣,套了上去,“苗疆?這麼說我還是身在苗疆?”

    眉頭擰緊,有些後悔自己將那兩只白癡狐狸踹出去的事情,正打算從一邊出門去,卻想起來那女人的事情。回頭看,軒轅迷秧仍然坐在地上一動不動,一張如玉潔白的臉上飛起兩朵可疑的紅暈,春色無邊。

    心中一蕩,想起剛才瞬間流露出來的溫柔無限,卻只是讓尹天昭臉色更冷。自己還真是不知道中了什麼該死的毒,居然會覺得這討厭又囉嗦的女人很可愛!那種不解世事、天真單純,卻又怯懦膽小的女人,這一輩子都不會和她扯上任何關系。

    想雖然是這樣想,但是嘴巴和手卻有了自己的意志,他伸出手拉起軒轅迷秧的胳膊,嘴巴裡惡狠狠地斥責:“你白癡啊,還坐在地上?!還不快點,你不回江南了嗎?”

    “啊,回!當然回!你知道我多想回去嗎?連做夢都想著……”

    “閉嘴!”

    “哦……”

    又忘記了他最討厭自己囉嗦。委屈地低下頭,軒轅迷秧的視線卻落在交握的手上,一時間心神一蕩,尹天昭手本來溫潤如玉卻寒冷如冰,握在手中卻似乎有一道火焰肆虐而來,將心中所有的理智焚燒怠淨。

    他手上一用力,她的身子隨之而起,原本盯著他手的眼睛對上了面前的眸子,發現裡面映照而出的自己臉色暈紅,嬌羞無限。

    就在此時,一道殺風景的聲音從旁響起,將這段旖旎的對視打得煙消雲散。

    “天昭,你終於找到喜歡的女孩子了啊!”

    握住她手的手指猛地僵硬,然後收縮,用力之大讓她忍不住驚呼一聲:“哇!”

    “你、說、什、麼?!”

    尹天昭鐵青著臉,幾乎撕裂的嘴唇中一個字一個字蹦出自己的怨恨,一雙燃燒著怒火的眸子幾乎將那邊的同伴燒死,而原本拉著她手的手也仿佛沾上什麼髒東西一樣迅速收回。

    “不是嗎?”天真純潔的白熙苒睜大無辜的雙眸,一臉疑惑,“難道不是嗎?看你這個樣子就知道了啊!你越喜歡人家就越喜歡虐待和折磨人家,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啊!冷淡是你獨特的害羞方式,而粗暴的態度也是你表達‘喜歡’的方法吧!”

    “……”

    “不是嗎?你對不喜歡的人通常都是不聞不問,不管人家死活,所以你這樣欺負這個女孩子,可見就是你喜歡她哦!”白熙苒點點頭,連自己都覺得自己說得有道理。

    不管什麼回江南的事情,也不去詢問為什麼白熙苒會出現在這裡,和那些該死的狐狸精究竟有什麼關系,首先最重要的是——

    他大踏步向前,一把抓住白熙苒的衣服,臉色凝重,眼神凶惡。

    “你瞎了狗眼嗎?!我怎麼可能喜歡上這種女人?!”

    “不是嗎?”絲毫不畏懼於他凶神惡煞的模樣,白熙苒歪歪腦袋,格外可愛,“可是事實就是這個樣子啊!”

    “你少胡說八道!”如果身後那個麻煩女人如果誤會自己喜歡她就糟糕了!她一定會打蛇順桿上,然後他的處境就不是“淒慘”二字可以形容!扭過頭來,向著身後的女人大吼:“你這女人!絕對不要相信白熙苒說的話!我對你一點意思也……”?

    話還沒說完就哽在喉嚨中喊不出來,軒轅迷秧一臉迷醉地看著他,娟秀臉上蕩漾起來的傻笑讓他渾身發毛——

    “天昭大哥——”酥酥麻麻的聲音叫他的雞皮疙瘩掉了滿地,軒轅迷秧一步一步走過來,他不由自主一步一步地後退,直到腳跟踢上了牆壁,才發現自己已經退無可退,“天昭大哥,原來你居然是這樣害羞的人,喜歡我也不直說,害我痛苦了那麼久。看你對我冷淡,不聞不問,原來不是討厭我,而是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感情。天昭大哥,天昭大哥,我只覺得心中好像有一把火在燃燒一樣,好難過,可是卻又好舒服。原來你……”

    “你給我閉嘴!”

    忍無可忍地全盤爆發,尹天昭鐵青著臉一腳將她踹開,為自己一瞬間的心動感覺到可悲,哦,不!應該是可恥!居然對這種女人,居然對這種女人動色心?這輩子沒有比這個更恥辱的事情了!

    江南!只要回去江南就想辦法處理掉她!讓她徹底滾出自己的生活,滾得越遠越好!

    主意一打定,他就跑到門邊去,想著去抓那兩只允諾帶他回江南的狐狸精,趕快離開這個人間地獄。

    但是……心“撲通撲通”跳得好快,還帶著一點點心虛的感覺,事實真的像自己口中說的一樣嗎?還是說……

    簾子一動,他向外踏了出去,卻不料撞上一堵突然出現的牆。

    臉上是冰涼的綢緞觸感,抬起頭來,只見一雙白得幾乎透明的眸子,如月下破碎的水波,靜靜地看著自己。銀色的長發反射著外面傾瀉而入的日光,發出奪目的光輝,而來人身上的衣服也籠罩著一層銀色的柔光。

    好一個如冰如霧如雪如月的人。

    “天昭大哥!啊……”

    先是驚慌然後是恐慌的尖叫,不用說是軒轅迷秧發出來的。事實上不光她想尖叫,連自己都想尖叫出來!下意識地後退三步,與面前不知道是鬼還是妖的東西保持距離,以測安全。

    “冰帝!”

    欣喜的聲音伴隨著纖細的身影投入面前人的懷抱,依偎在他懷中。白熙苒親暱地環抱著他的脖子,巧笑倩盈,開心地向著身後被嚇得動也動不了的兩個人介紹著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

    “這是冰帝,我喜歡的人。”

    冰……帝?

    冰帝冰帝冰帝冰帝冰帝冰帝冰帝冰帝冰帝冰帝冰帝冰帝……

    “啊!”兩個人同聲尖叫了起來,總算知道了面前的人究竟是什麼身份!

    碧璽瑪瑙那兩只三尾火狐狸精口中的大人,使用乾坤挪移術使他們如此淒涼,八成是什麼山上修煉成精的大妖怪,所有事件的罪魁禍首,那個“冰帝”!

    但是……靜下心來,才想起來事情的不對勁。兩雙逐漸鎮定下來的眸子細細打量著面前的白衣公子和不明妖怪,看看白熙苒那副再幸福不過的笑臉,以及妖怪眼中如春日般的溫柔,以及回想那時候介紹的話,都說明了一個鐵錚錚的事實——

    “天啊……”軒轅迷秧只覺得大腦一陣昏眩,以正常人的大腦已經無法應付這一系列只有在野史傳說中記載的事情發生。

    尹天昭則陰沉著臉,恢復以往冰冷的語氣問著最重要不過的問題:“所謂的‘冰帝’是……狐仙?”這個世間也確實找不出如此古怪的人了!

    “是呀!他是修煉了萬年的銀狐,很厲害哦!”白熙苒回答得既快又響亮,笑得幾乎瞇起來的眸子中跳躍著炫耀的光芒。但是尹天昭現在只想拿塊磚頭砸上去。這白癡!

    “那你還喜歡他?!人妖殊途,他起碼有你幾百幾千倍的年紀了,你居然還說他是你最重要的人?!”

    “可是喜歡就是喜歡,我也沒有辦法啊……”

    “問題不在這裡,問題是你是男人,而他怎麼看怎麼也是男人啊!”“毒公子”被他氣得徹底發狂,氣喘吁吁的樣子越發弱不勝衣,惹人心憐。

    “啊?你不知道嗎?狐仙都是……”白熙苒恍然大悟地睜大眼睛,指指身後的情人,正要解釋,卻被冰帝抓住了手,制止他說出狐仙一族的秘密。

    看著他們兩個在自己面前你儂我儂就不是滋味,看來除了孔火離、水燈月那對讓人反胃的情侶以外,八成又多了一對讓眼睛生瘡的禍害!不過,現在才管不了那麼多呢!既然當初導致一切事情發生的罪魁禍首就在眼前,那麼所有的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你指示那兩只妖怪挾持我們來苗疆,不就是為了作為人質,強迫水燈月交出《七乾十坤》秘笈嗎?!如果要人質的話,那裡那個傻瓜就交給你,你要將我們送回江南!”

    這句話一說,軒轅迷秧的下巴快掉了下來。她無法置信地看著面前越發陰險歹毒的心上人,覺得越靠近他一分,便越不了解他一分。

    冰帝蒼銀色的眸子微微轉動,似乎也在詫異面前的人類如此薄情,而白熙苒依然笑嘻嘻的,接著他的話往下說:“天昭,我會好好留下來的。”

    軒轅迷秧腳尖一錯,幾乎摔倒。

    尹天昭筆直走向冰帝面前,神色認真,直直地注視著那雙冰銀色的眸子,不說不動。

    陰沉而寒冷的空氣一瞬間在兩個人之間彌漫,而兩個人眼中的火花也“辟裡啪啦”響個不停。過了良久,冰帝先轉過了眸子,沒有說話,只是伸出籠罩在長長袍袖中的手來,白得幾乎可以看見骨骼的手中拎著的,正是剛才被尹天昭踢出去的碧璽、瑪瑙。

    “你們做得好事。”

    淡淡的聲音沒有任何聲調起伏,卻讓兩只小狐狸精抖得仿若篩栗。

    “對不起,冰帝大人。”

    “瑪瑙知錯了,請您饒恕我們吧。”

    “……你們回去冰狐族吧!”忽然松手,在兩只小狸精的尖叫聲中,一團銀光湧起,籠罩著他們下墜的身子,然後就看到那兩道火紅的身影逐漸消失!太……詭異了!這就是狐仙的力量嗎?這就是讓他們從江南跑到苗疆的法術嗎?

    “這兩個家伙為了討我歡心私自跑到江南,拿走了我的寶玉,為的就是搶奪秘笈……”眸子低垂,看不出任何的感情波動,忽然抬起,卻冷徹入骨,“對公子你做出這樣的事情,實在是我管教不嚴,還請公子見諒……”

    誒?事情是這個樣子的嗎?

    疑惑的目光看看一臉鎮定的狐仙,又看看兩只捂著眼睛沮喪的小狐狸,尹天昭滿心的疑惑化為冷冷一笑,“說得這麼冠冕堂皇,還不是為了那本破秘笈?天下人都搶破頭的俗物,沒想到連你們也想要啊。還是說……”語聲微微停頓,輕蔑的眼神瞟向冰帝,是說不出的鄙視。

    “你垂涎的不是這本秘笈,而是秘笈的主人吧?”《七乾十坤》秘笈是萬年狐仙江絮所寫,既然同為萬年狐仙,那麼自然不僅僅是想要那本薄書那麼簡單的事情了。

    冰帝依然是面無表情,僅僅是環抱著白熙苒推開不知何時被風吹上的門,慢慢走了出去。風吹動他銀色的衣擺,帶來一陣若有若無的桃花香氣,正如水燈月身上的一般。悠揚的聲音仿佛從天邊傳來,是泉水的流淌,也是無限的微風。

    “公子傷勢未愈,還是好好修養一些時日吧……”

    “喂!什麼意思?!”怒氣沖沖地沖到門口想殺出去,卻沒想到剛一摸到門板,就傳來“辟辟啪啪”的一連串脆響,而手也仿佛被萬千蚊蟻啃咬,又麻又癢,讓他“唉呀”一聲收了回去。

    “為了保證公子安全,我設下了陣勢,這樣就不會有任何人可以傷害公子了。”輕柔的語氣接著補充,也說明了他和軒轅迷秧此刻處於一個什麼樣的境地。

    軟禁!這絕對是軟禁!試了幾次想要出去,但是扔出去的椅子卻好像碰上了無形的障壁,反彈了回來。

    “嘖!那只臭狐狸!”總算是認清楚了現在自己所處的不利情勢,尹天昭狠狠跺一跺腳,反身坐回了床上。

    少了砸東西的喧鬧聲以及他尖利且氣急敗壞的叫罵聲,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軒轅迷秧靜靜地跪坐在地上,而尹天昭則仰頭躺在床上,生著悶氣。一時間房間中彌漫著詭異的寂靜,靜得連心跳的聲音都響亮得吵人。

    軒轅迷秧心跳迅速,連動也不敢動。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就在自己身後,但是卻不敢向前。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這個問題此刻徘徊心中,回蕩不已。對他的俊美外貌一見鍾情,知道他嘴巴惡毒內心也惡毒,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卻對自己照顧得無微不至。

    自從他們被狐仙抓來苗疆以後,發生這一系列危及性命的事件時,他都是有意無意地護著自己。雖然沒有表現得多明顯,但是確實是分了一點精神在自己身上。按照他對待別人那種冷酷無情的態度,實在是難以想象他雖然對自己罵罵咧咧但是還是照顧到底的行動,也許這就是如同白熙苒所說的,屬於他自己的……溫柔……

    剛剛這麼想的時候,卻被他的舉動徹底推翻,看著他居然毫不在乎地出賣自己的好友,就是為了回江南。那個不知道有什麼吸引著他的江南……

    “天昭大哥……”不自覺地,她問出心中的疑問,“你為什麼一定要回江南呢?”

    “你是白癡嗎?”冷淡且嘲諷的聲音傳過來,是露骨的輕蔑,“那自然是因為火離在江南啊!”

    沒錯!那個天底下和他最不對盤的家伙此刻正悠閒地在江南晃悠,而可憐的自己就不得不為了他的該死的情人——那個不男不女的水燈月這麼辛苦!生病、中毒、挾持、誘拐、圍擊、逃亡,這些痛苦他一定要百分百地還給那該死的家伙!

    但是他心中的想法軒轅迷秧又怎麼可能知道?

    雙手扭緊了衣襟,貝齒咬住了櫻唇,心中轉地想地都只有一個念頭而已。

    他說回江南只是因為火離姑娘在那邊,他受了那麼大的罪,吃了那麼大的苦,就只是為了見火離姑娘一面而已。由此可見,火離姑娘在他心中的地位如何。他已經有了魂牽夢縈的人了啊,那麼一直一直欺負自己是什麼意思?

    對他來說,“欺負”不就是喜歡嗎?不就是在乎嗎?他“喜歡”火離姑娘,也“喜歡”……自己?這是怎麼可能發生的事情啊!

    “天昭大哥……”

    “有話快說,不要那麼囉裡巴嗦的!”他手肘半撐在床邊,一雙冷淡的鳳目裡是不耐煩的催促。

    她看著他清亮的眼睛,忍耐再三終究忍耐了下來。就算想問也問不出什麼結果不是嗎?天昭大哥他怎麼可能把這麼隱秘的感情說給她聽?還是,還是就這樣暫時壓在心底吧。

    “到底有什麼事情?!”久久沒聽見她的回答,尹天昭不耐煩地翻過身來沖向她猶豫的面容,晶亮的眸子發出的璀璨光芒格外耀眼。

    “沒什麼,只是,只是,啊!對了!我們怎麼離開這裡?”慌裡慌張地隨便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軒轅迷秧壓根就不敢正視他的容顏。

    不說這個還好,越說這個尹天昭就越生氣,狠狠地一翻身,賭氣一樣地悶聲喝道:“那只臭狐狸!如果抓到機會我一定要他們好看!”

    他全身籠罩著殺氣,仿佛一接近就會有生命危險一般,所以軒轅迷秧壓根連動也不敢動,就這麼手足無措地坐在地上。

    “唉!”

    “啊?!”突然響起來的男聲讓她一激靈,慌忙抬頭,“什麼?”

    “……沒什麼,只是你當時中的‘毒娘子’的蠱毒……”

    “我!我沒事的!我百毒不侵,所以壓根對我沒有任何影響,你放心吧!”

    “嘖!誰管你!誰會擔心你這種女人啊!我只是怕那女人的蠱毒發作,操縱你來害我,那就糟糕了!”他憤憤說著,頭更向枕頭那邊縮了縮,所以被他的毒言毒語刺傷的軒轅迷秧,絲毫沒有發現他已經染滿紅霞的耳朵。

    她靜靜地坐在地上,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只感覺到屋子裡能見度越來越低,而面前原本的白色身影也越變越模糊,她才隱約猜到時間已經不早了。她慢慢走到翻倒的桌旁,摸索著尋找有沒有什麼可以照明的東西。

    桌子離床邊特別近,所以她借著月色摸索到桌邊的時候,也清楚地聽到尹天昭均勻的呼吸聲。

    他……睡著了嗎?睡著了吧!身體雖然好了,但是體力還沒有恢復,對他這樣平時很少鍛煉的人來說,一下子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想當然是累壞了。眼睛不由自主地飄到他熟睡的容顏上,只見月光籠罩下,他的肌膚更是玉一樣的瑩白,睫毛顫抖,在臉上形成兩片陰影,說不出的纖細動人。他的脾氣壞,完全不若他外表的清雅秀麗,誰也想象不到這麼不食人間煙火的外表下,隱藏的居然是一顆這樣的心。但是,越是清楚他的本性才越是喜歡他,越是知道他的狠毒他的無情,才越是著迷。不知道什麼東西迷住了眼睛,就算知道危難當頭他把自己賣了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也無怨無悔。

    也許,這就是前輩子欠下來的債吧?

    她自嘲地笑笑,卻見他一個哆嗦,皺了皺眉頭,知道他覺得冷了,便伸手將旁邊地上的被子拉起,蓋在他身上。手拉過被子壓上他脖頸之後稍稍停留,軒轅迷秧看到他額上幾綹亂發,怕他覺得難受想要伸手拿開,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火離……”

    紅唇呢喃出的名字如一道驚雷劃破天空,劈落她心中的綠樹,燃燒起一把熊熊的火來。她下意識地抽離自己的手,只見他翻了一個身,嘟嘟囔囔著接著睡覺,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甜酸苦辣百樣聚齊,說不出的難受。而胸口也跟著疼起來,當初為了保護他硬是受了“毒娘子”一記的傷口,痛得讓人受不了。

    胸口似乎有什麼東西爬上來,成群結伙地湧了上來,順著血脈經絡,啃咬著她的全身、她的大腦。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頭痛得好像要爆炸一樣!痛死了!

    似乎有什麼聲音在嘎嘎地笑著,難聽但是卻無法制止。

    想要腦中的聲音停下來,想要身上萬蟻噬咬的感覺停下來,但是卻怎麼也做不到!全身的劇痛讓她再也支撐不了,膝蓋一軟,跌落地面,發出碰然巨響。椅子被她的體重壓倒,桌子也被她因為痛楚折磨而產生的巨力踢開,轟隆轟隆!

    原本橫臥在床上熟睡的人猛地一激靈,坐起身來,因為半途被驚醒而變得格外炯亮的眸子還適應不了黑暗,所以只能看到大約一個朦朧的影子,發生了什麼事情完全不知道。

    “……軒轅迷秧?”

    遲疑地叫出那女人的名字,尹天昭此刻心中充滿了不安感。倒在那邊的女子,在這任何事情都可以發生、可以掩蓋所有陰暗以及罪惡的黑暗裡,變成了什麼樣子?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既膽大又怯懦,對自己惟命是從的女子嗎?

    不知道身體為什麼而戰栗……

    “天昭大哥……”黑暗中傳來她的聲音,一如平常的輕柔,一如平常所熟悉的音調。這個發現出奇地讓他鼓動不停的心髒稍微減緩了速度,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氣。這種感覺是不是就像是和自己同處一屋的人,突然一夜之間變成了自己完全不認識的妖怪,但是後來才發現那只是個玩笑一般?尹天昭不知道,但是他現在清楚地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他拉上被子埋過頭去,打算再次找周公理論。天殺的!是不是最近走背運就所有的事情都很背?連做夢和火離斗法都失敗!不行不行!一定要重新做一次夢,一定要把這好處討回來!

    “天昭大哥……”柔細的聲音不離不棄。

    “……”他充耳不聞。

    “天昭大哥……”

    “……”

    “天昭大哥……”

    “你煩不煩啊?!有話快說,有……”“屁快放”這三個字到了嘴邊卻硬生生地吞了回去,現在的尹天昭總算知道自己面對的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女人,也正因為是軒轅迷秧這個女人,才讓他有了男女之別的感覺。

    “天昭大哥你是不是喜歡火離姑娘?”

    尹天昭爽快的手一滑,頭一下子磕到床邊,“唉呦”一聲,身體因為這突然的疼痛掌握不了平衡,咕嚕嚕地向床下翻去。只聽到“砰裡匡口郎”一連串脆響,原本就歪七扭八的椅子之流更是凌亂得慘不忍睹。尹天昭哼哼唧唧,狼狽萬分地將身上壓著的椅子推開,一雙因為無法置信而瞪大的眼睛,惡狠狠地望向大約在前方但是隱沒在黑暗中的軒轅迷秧。

    “你這女人眼睛瞎掉啦?!我喜歡他?!”

    “難道……不是嗎?”軒轅迷秧跟著他出乎激烈的語氣也加大了音量,一個嬌怯怯的身子也隨著上前,為的就是看清楚他的表情,“難道不是嗎?從我在你面前出現為止,你總是有什麼事情都去找火離姑娘,而且還用十分熱烈的目光看著她,追隨著她的身影。尤其是看到燈月大哥抱著她的時候,更是恨不得將燈月大哥戳出十七八個透明窟窿一般,難道不是嫉妒?你難道不喜歡火離姑娘?剛才那位公子也說了,你越喜歡對方就是越欺負對方,你那麼欺負火離姑娘,卻時時刻刻想著回去江南,不是喜歡他又是什麼?”

    尹天昭差點被她氣得一口氣轉不過來哽死!

    天呀地呀!這女人什麼可怕的想象力!他和火離從一開始就是不對盤,什麼“熱情”的目光?那可是看仇敵的殺氣!看到水燈月和火離卿卿我我他當然會難受了!試想想一個堂堂男兒居然身著女裝,小鳥依人一般任由一個橫看豎看都不像女人的女人抱著,知道內情的人誰不會用過分熱烈的眼光看他們?!

    這女人的幻想力實在是太豐富,豐富到可怕的地步!

    “怎麼辦?天昭大哥是喜歡火離姑娘的,火離姑娘那麼活潑可愛,盡管已經是燈月大哥的人了,但是可見也是喜歡著天昭大哥的,要不然也不會被那麼欺負還留在天昭大哥身邊。我不是說火離姑娘腳踩兩條船,但是,但是,她不是同時喜歡著天昭大哥和燈月大哥嗎?這樣對……這樣對天昭大哥實在太殘忍,也對我……實在太殘忍了……”

    黑暗中一道柔光閃動,只見她珠淚滾動,緩緩流下蒼白的面頰,軒轅迷秧顫抖著身軀,仿佛隨時可能倒下去。

    尹天昭心中一動,有什麼奇異的感覺油然而生。以前只見過她唯唯諾諾的樣子,甚至為自己擋下蠱毒時候的疼痛都僅僅是咬著牙忍過,但是還從來沒有見她哭過。那樣的梨花帶雨、令人猶憐,也是再一次認識到了女人還真是和男人有很大的不同……

    仿佛被那珍珠迷惑一般,他緩緩地伸出手來,眼看就要摸到她的肩膀,就在此時,軒轅迷秧突然一下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瞪著自己,眸子中閃動著痛苦掙扎的光芒以及質問與責備的意味,她揮動雙手,打開他伸過來的手。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所以尹天昭也一時之間傻傻呆住,不知道應該拿這女人如何是好。

    “天昭大哥你喜歡火離姑娘,為什麼就不喜歡我呢?我明明那麼那麼那麼那麼那麼喜歡你,喜歡到可以不要我的性命,但是你為什麼就是不喜歡我呢?我喜歡你啊,我喜歡你啊……我喜歡……”

    伸手用力抓住尹天昭的手腕,用力之大讓他的眉頭緊緊皺了一下,想要揮手甩開,但是卻掙脫不了。怎麼回事?就算自己毫無武功,但是軒轅迷秧也沒有任何武功啊,自己是男人她是女人,不管怎麼說自己都比她要強,為什麼就是掙脫不開?!

    緊緊握住手腕的手指指甲都陷入肉中,尹天昭眼皮跳了一下,看到傳來刺骨疼痛的地方汩汩流出鮮血來。好大的力氣!

    “放……手……”

    眼睛瞟到已經沒有任何焦距的瞳仁,就算是白癡也知道情況不對,何況是聰明絕頂的他?!掙扎著想要甩開她,仔細看看情況,但是卻怎麼用力也掙脫不開。

    用毒讓她喪失意志,然後就是一了百了!

    左手都扣到了毒粉上,但是手仿佛有自己意識一般不抬起,不舞動,似在害怕這只要一拋出去就要命的毒藥傷害了她。

    什麼時候自己開始憐香惜玉起來了?正在嘲笑自己這種可恥的想法,軒轅迷秧身子忽然前傾,向他不斷後退已經退無可退的身子壓過來。他才不想讓現在已經瘋狂的她壓到自己身上,但是身子卻動不了,所以軒轅迷秧壓著他,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頭磕在地板上,讓他齜牙咧嘴了好一陣子。幾綹發絲落在臉上,是比上好絲綢還要光滑的觸感,抬眼望去,看到的是深幽的兩泓泉水,深深地看著自己。迷離、愛戀、痛苦、掙扎,難以忽略的情感糾葛蘊藏其中。

    從來沒有接觸過這麼深這麼濃的感情,他一時之間不由呆住,怔怔地看著面前的芙蓉面。

    “你為什麼會喜歡火離姑娘呢?為什麼不喜歡我呢?你不是也在欺負我嗎?你那樣冷言冷語相對,難道是真的討厭我……不可以啊……我絕對不能讓你討厭我,我一定要讓你喜歡我,我一定要成為你的妻子……”

    喃喃地反復念著這些句子,她看著他俊秀的容顏,然後,慢慢拉近彼此的距離。

    嘴唇被一樣柔軟嬌嫩如花瓣的東西堵上了,驚訝得張開口想喝令她住手,卻不料她的舌尖長驅直入。舌尖追逐、糾纏,呼吸纏繞、濃密,驚訝張大的眸中看到的就只有上方什麼都看不見的屋頂,以及間或在眼前晃動的長長睫毛。

    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她的舌尖在口中蠕動的鮮活感,從來沒有這種經驗,也從來沒有和別人這麼接近過,尹天昭一時間完全被嚇傻了。

    纖細柔軟無骨的小手不知什麼時候伸過來,拉拔著他的衣襟,然後伸入內衫,摸上他熾熱的胸膛。嘴唇松開對他的禁錮,轉而吻上了他的頸項,嘶磨、啃咬,帶來一陣陣陌生的戰栗。

    就在這個時候,充滿了陌生快感的一瞬間,他的腦海居然跳出了過往江湖中對“毒娘子”的記載,傳說中,“毒娘子”心狠手辣,持有的蠱毒更是天下無雙。因其性喜美色,故將看中的美少年下蠱,一生一世只聽從她的命令安排。

    記憶中,好像“毒娘子”喜歡他比殺他的意思還要強,所以那時候向他施放的應該不是要人性命的“金絲蠱”,而應該是迷惑人心的“情蠱”。舉凡中者無不變得淫邪,狂性大發。

    而軒轅迷秧替他挨了那一蠱……

    黑暗中,看不清楚她的容顏,只能看見兩只比天上寒星還要炯亮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裡面情欲翻滾,難以抑制。

    最可怕的事情,終於發生!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