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一直不停地流出來。
莫金郁皺著眉頭將手上的紗布勒得更緊,但是還是不斷有血跡暈染出來。雖然隨行的醫生風暴為自己做了緊急處理,但是很顯然不夠。儘管如此,想要昏睡的感覺並沒有隨著痛楚消失,倒是隨著血液的流失越來越強烈。
那個傢伙……居然做出這種事情來。
咬緊牙關,感覺到疼痛的不是身體而是心理。當初為了讓自己不受麻醉劑的效用昏睡過去,隨便抄起一邊的東西紮了下去,只求清醒加上憤怒,手上也不知道輕重,沒想到現在居然這麼嚴重?麻醉的感覺一波一波湧上來,幾乎將人吞噬。最倒霉的是原本絕對不會暈車的自己,現在也因為傷勢的關係,胃部一陣陣地抽縮著,幾乎嘔吐出來。
「金郁,你不要緊吧?」
一邊的夏綠夜扶住他的肩膀,擔心地看著他已經轉為青白的臉色,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前面開車的風暴從照後鏡中看到他如此惡劣的情況,自然也知道他現在的身體有多糟糕。
「這樣下去不行啊!雖然說那個傷口不大,也沒有傷到筋骨,但是他下手太狠了,所以血一直無法止住,這樣下去那條腿可能會報廢哦!」
「怎麼會?你不是幫他做過處理了嗎?」
另外一邊的狄赤鳶口氣急躁地問出眾人的疑問,扶著同伴身體的手也忍不住輕微顫抖。當然知道他在害怕什麼,畢竟莫金郁學習的功夫是跆拳道,如果讓這條腿有什麼萬一,那麼那一切努力都白費了。
「唉呀唉呀!不要以為我是醫生就是萬能的!首先沒有任何醫療器械的幫助以及藥劑的運用,我所能做到的就只有緊急處理而已。如果想要他平安無事,最起碼找家醫院去做一下手術啊!所以我才讓他上車的!」
什麼?
車子中人們都快被風暴前後矛盾的話弄得頭昏腦脹了,只有坐在副駕駛座的冰河冷冷哼了一聲,也大概知道了那個自從認識就搭檔至今的男人到底在想些什麼。風暴笑瞇了眼睛,也借此掩飾了自己因為某種企圖而閃現的詭異目光。
「啊啊,所以說啦,和沙漠會合之前,我先把那個小子送到一家不錯的醫院裡去,然後剩下的幾個和我們一起去見『Mr.Angle』!」
「開什麼玩笑……嗚!」
話剛吼到一半,莫金郁就因為扯動腿上的傷而蜷縮起身體來。
「金郁。你怎麼樣?」夏綠夜和狄赤鳶一左一右擔心地察看著他的傷口,前面的風暴嘻嘻笑著,說著就算莫金郁再不甘願也不得不服從的事實。
「你想想看,就算你想救那個人心切,但是憑你現在身體的情況,不給我們添麻煩就該偷笑了!所以說你還是乖乖地聽從我的安排,先去找個醫生處理一下,隨後再趕來吧……喏,到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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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暴將車子駛進了面前龐大建築前的停車場,潔白的建築以及來來往往進出的穿著白大褂的醫護人員充分說明了這是什麼地方。夏綠夜扶著同伴下了車子,看了一眼面前的醫院,「哦」了一聲。
「這不是全市最大的醫院嗎?這裡有我認識的人啊!」
「怎麼?有你認識的人?」
「嗯,夏家的家庭醫生也是這裡的權威,我前幾次來的時候交到了不錯的朋友!」
「既然如此的話那就輕鬆多了!」風暴抱著胳膊,微笑著催促其他人上車,只留下莫金郁以及陪伴在他身邊的夏綠夜,「綠夜,這小子就交給你了!要讓『那個』醫生好好料理他一番哦!」
「等一下,我不要。」
莫金郁掙扎著,說什麼也不要就這麼屈服。知道日冕有危險的自己,怎麼可能在這裡悠閒地接受醫生的治療?為了救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人,應該是第一個跑上前的啊!
和他的反應截然不同的,夏綠夜愉快地半拖半抱起對方跟自己相差無幾的身體,隨手招呼了幾個路過的醫護人員,也不顧莫金郁地掙扎就將他送了進去。然後,他轉頭望著風暴,平靜的眼神卻似乎隱藏了風雨欲來的陰霾。
遠遠看著他的眼睛,風暴微笑著說道——
「我知道你不高興!但是這樣一來那孩子也滿足了自己的心願不是嗎?況且你也在,我們不會把你們丟下的!」
輕輕揮手,風暴再不理會周圍一頭霧水的人,隨後鑽進駕駛座裡,發動車子。露出一個安撫人心的笑容,夏綠夜目送著夥伴們離開,這才轉身跟著將莫金郁架走的醫護人員們,向前方走去。
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危險計劃悄悄進行著,而這一切,全部都只是為了一個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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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准水醫生,你在嗎?」
夏綠夜推開診療室的大門,探頭進去觀察裡面的情況。隨著他的叫喊,只聽到一聲清脆的響聲,似乎有什麼東西掉到了地上,然後就看見一個白花花的東西從辦公桌下面鑽了出來。
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一邊拍著雪白大褂上的灰塵,慢慢抬起頭來,伸手扶了扶臉上的眼鏡,仔細看清楚來者何人。在看清楚夏綠夜湊過來的笑臉以後,拔高了原本清朗的聲音,竟是說不出的欣喜。
「啊?是你啊!怎麼想到來我這裡了?綠夜?」
男人走過來,順手就將夏綠夜跟他相比之下嬌小不少的身體一把抱進懷裡。夏綠夜笑了起來,輕輕推開兩個人的距離,說明這次自己拜訪的原因:「不是我,是我的朋友需要您的幫助。」
這句話說完,男人才注意到被醫護人員架著,隨後放置到一旁診療床上,用厭惡眼神看著自己的少年,才這麼一看,就叫出聲來。
「啊!是你。」
莫金郁抬起頭來,映人眼簾的就是那頭炫目的銀髮,順著玻璃反射過來的光芒熠熠生輝。驚訝的俊美容顏在看到他同樣吃驚的臉時微微一笑,男人快步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來與他的手相握。
「你好,我們果然還是見面了。」
看起來蒼白得幾乎透明的肌膚下,暗色的血管隱隱浮起,均勻的骨架蘊藏的是男人的力量,完全不若外表的柔美。男人有著一雙很好看的手,抬起眼來看到的就是和亮銀髮色相同的眼眸,透過反光的玻璃鏡片,炯炯地看著自己。
在什麼地方見過這麼醒目的外表……
在腦子中稍微搜索了一下很快就得到了結果,對了,面前的男人就是前不久那個下雨天,自己幫忙從劫匪手中搶回錢包的失主。
「那天真是多謝你了!要不然我就麻煩大了!」
男人微笑著,繼續用那種熾熱到幾乎燃燒起來的目光看著他。
那種眼神讓莫金郁的心臟莫名地鼓噪不安,彷彿利劍穿透心臟,感覺十分不舒服。眼睛也好像被火燒灼一樣,痛得幾乎睜不開,這男人過分耀眼的光芒,將隱藏在心中極其強烈的罪惡以及自卑挑動出來,說不出地難受。
「唉呀,醫生,你們認識嗎?」看著他們之間詭異的氣氛,一旁引薦的夏綠夜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們這副緊張的樣子好像相親哦!」
「真是。我們兩個大男人相什麼親?」男人啞然失笑,那種壓迫感瞬間蕩然無存。莫金郁緊緊抓住胸口的衣服,這才感覺到疼痛來得居然是如此的迅疾。然而,對於這男人近乎本能的懼怕以及排斥,讓他實在大惑不解。
男人大步走回自己的桌子,拉開椅子坐了下來,雙手交錯,微笑著看向神色不善的莫金郁,正式開口介紹自己:「你好,我是准水貴人,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嗎?」
准水……貴人?
日本人的名字?
疑惑地看看他怎麼看怎麼西歐化的外貌,以及罕見的銀髮以及銀眸,目光中的疑問意味越發嚴重。一旁觀察的夏綠夜自然瞭解死黨在想些什麼,微微一笑,過來解釋關於醫師的來龍去脈。
「准水醫師他啊,是中日俄意四國混血兒,至於外貌是遺傳自身為俄國人的祖母,那頭漂亮的銀髮以及幾乎透明的眼眸,很罕見是不是?但是你仔細看他的外貌,雖然鼻樑高聳,但是卻沒有歐美那邊的鷹勾,就連眼窩也不是深凹下陷的。想想看,在醫生的身體裡還是亞洲人的血統比較佔優勢一點,但是身高卻是很高啊,足有187cm呢!」
難怪可以把178cm的綠夜完全嵌入懷抱中啊!
「可是也有很多麻煩呢!」微笑了起來,准水醫師伸手扶了扶眼鏡,銀眸閃動了一下,「從小到大,我可為這異於常人的瞳孔和髮色吃夠了苦頭啊!因為色素過於淺淡的關係,太過強烈的光線可是完全接受不了,如果直接抬頭面對正午陽光的話,那這雙眼睛非瞎掉不可。」
稍微停頓一下,看向莫金郁的眼神變得認真且寓意頗深,那種探索性的、彷彿要將他身體內部所有一切都看穿的視線,以及說不出來的壓迫感和厭惡感,實在是讓人討厭。
「但是最痛苦的並不是這樣,反而是周圍人看你的視線……全部的一切都是這雙眼睛的錯……」准水伸手撫摸隱藏在銀色前發下的眼眸,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空蕩的房間中迴盪,引得莫金郁心中一陣顫慄,也情不自禁地摸向自己的眼睛。
金色的、充滿了詛咒的瞳孔,注定了自己一生必須無愛孤獨一人。
「……」
「准水醫生,先不說這個,你先趕快去處理一下金郁的腿,雖然已經做了緊急處理,但是還是很嚴重啊!」
「啊?真是的,你看我……」聽到夏綠夜這麼說,准水醫生慌裡慌張地來到莫金郁面前,察看著他腿部的情況。拆下紗布的時候拉扯到了褲子,因為血液將傷口的皮膚與布料連在一起,所以這一下動彈讓莫金郁忍不住呻吟了一聲,隨後緊緊咬住了牙關。
「唉呀,好嚴重!雖然沒有傷到神經和骨頭,但是有幾天是不能走路的了!」利落地招呼過來幾個醫護人員,取出藥品以及紗布,准水看向一邊的夏綠夜說道,「我不問他這個傷口是怎麼來的,你就放心將他交給我吧。不過你應該還有別的事情吧,盡量去做不要緊的!」
「啊,說得也是,如果少了我他們做起事情來也會相當不順手呢!」
夏綠夜微微一笑,會意地走到門邊,準備出去和其他人會合。萬萬想不到夏綠夜這麼乾脆地拋掉自己這麼離開,莫金郁不由叫出聲來:「綠夜,我也要去……唉呀!」
來回掙扎的結果就是喪失平衡差點掉到地上,多虧了准水及時伸手,將他身子抱了起來。看不出他一派文弱的模樣,居然力氣這麼大——不過現在不是驚歎的時候吧?甜甜的消毒水味道從男人身上傳過來,帶著點奇妙的香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過思念那個人的關係,甚至連嗅覺都產生問題了嗎?
「金郁,你就乖乖地呆在這裡吧!至於日冕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去費心吧!」夏綠夜發出一陣誇張的笑聲,就此關上門退場。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啊?綠夜不是一開始很支持自己親手把最重要的人救回來的嗎?為什麼到了這裡突然變卦?
「你這個……傢伙……」
強行忍耐著從大腿那邊傳來的撕裂一般的感覺,莫金郁緊緊抓住男人的手臂,試圖站起身來,但是不管怎麼用力都只能倒在男人胸前,半分動彈不得。
「還是不要勉強自己比較好,要不然你這個樣子綠夜會擔心的!」
抬起頭來,對上的就是瞭然的銀眸。唇邊展露出微微苦笑,准水無可奈何地看著不停掙扎說什麼也不會聽話的少年,頗有點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你還是老老實實地讓我幫你治療,隨後要做什麼我想綠夜都不會制止你的!」
這麼一說也確實是。現在的自己如果跟他們一起去對付「Mr.Angle」的話,肯定不會成為助力反而會拖累大家。既然這樣的話,還不如乖乖地接受治療。只是……只是……說什麼也想第一個衝到她的面前,好好將她抱在懷中,不想讓她受到任何的傷害,這樣難道也錯了嗎?不知道那男人為什麼要襲擊日冕,但是那個人想要傷害她是不容否認的事實。而如今日冕落到他的手上,不知道那傢伙耍出什麼手段。甚至……奪取日冕的生命?
腦袋這時候才清明起來,一想到這個可怕的可能性,或者是快要發生的事實,莫金郁怎麼可能乖乖地在這裡接受治療?開什麼玩笑。
「放開我。我要去救……啊!」
視線一下子搖晃了起來,急於撐起的身子也因為手臂的無力倒了下去。眼看著離地板越來越近,莫金郁反射性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著會讓自己說不出話來的疼痛襲來,卻落人一個溫暖的懷抱。
「唉呀唉呀!」上方的男人歎息著,看向他的目光充滿了無奈,「怎麼這麼心急呢?你的傷勢完全沒好,這樣子強迫自己……」
「我才不管這個身體怎麼樣呢。」咆哮著吼出心中的真實感想,莫金郁抓住男人的手,說什麼也要站起來離開這裡,「日冕她……日冕她現在生死未卜,我怎麼能這麼悠閒地在這裡……」
「可是你現在去也是幫倒忙啊!所以還是好好休息一下好了。」准水無奈地苦笑著,將他的身子扶正,然後從助手那邊拿來針筒,想也知道裡面的液體是鎮定劑或者是麻醉劑一類的東西。回頭交待助手將他的衣服脫下,察看傷口,准水苦笑著安撫他暴躁的情緒,「我會盡快幫你治療的,所以請不要用那種如狼似虎的眼光看我好嗎?」
「如狼似虎」這個詞讓莫金郁一下子哭笑不得,感覺到針頭刺進身體的些微牴觸感以及刺痛,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然後就感覺到更大的麻痺感從腿那邊傳過來,衝擊著格外昏眩的大腦。
奇怪的是沒有準備包紮傷口,醫生卻讓身後的助手都離開了,但是自己卻走到莫金郁面前,一直盯著他看。
「怎麼……」
感覺到那目光是說不出來的熾烈,莫金郁心中突然生出來一種格外詭異的感覺,似乎這種眼神讓自己全身的細胞都騷動起來,陌生但是又十分熟悉。
「好漂亮的眼睛!」微微笑著,男人摘下了手套,伸手撫摸著完全不能動彈的莫金郁,碰觸著他的臉孔,著迷地看著他罕見的淡金色眸子,「真沒想到我可以這麼近地看見這雙眸子!說老實話,我還以為我再也找不到你,看不到這雙眸子呢,沒想到居然這麼容易就弄到手了!」
他在說什麼?
莫金郁只感覺到自己頭腦發昏,說不出的噁心感隨著醫生的手指氾濫而出,籠罩全身。和剛遇到時截然不同的笑容以及閃閃發亮的眸子,都讓蟄伏在內心深處的危險意識全面湧現,難道說……腦海中反駁著這樣的想法,也不想相信這種巧合,但是卻無法說服自己。
卸下了偽裝出來的溫柔面具,醫生笑得很開心,銀色的眸子閃動著無法忽視的晶亮光芒,興致勃勃地看著面前無法動彈的獵物。
「呀呀!看來你的能力還是沒有覺醒啊,枉費我特意在你四歲的時候就催眠你,讓你擁有這麼一雙漂亮的眼睛,你卻到現在都無法進化!真是讓我太失望了。你還是沒有感覺到身體深處和別人的不同嗎?啊啊啊!難道說我的試驗失敗了?怎麼可能?之前明明在夏艷夜身上試驗得就相當成功啊!奇怪了!」
夏艷夜?
這個名字彷彿驚雷一樣惡狠狠地打在頭頂上,莫金郁實在想不到居然連那個惡魔都和面前的變態醫生有關係。但是他說的那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什麼四歲的時候催眠自己?自己的眼睛不是生下來就是金色的嗎?
太奇怪了……照他這麼說的話,那自己……
「不過沒有關係,聽人家說只有在最危險的時候才能激發身體深處的潛能,既然這樣的話,我活生生地抓住龔日冕還真是個正確的決定呢!」男人低下頭來,湊到他耳邊低聲呢喃出再震驚不過的事實。
果然是他!莫金郁第一個反應就是想要抓住那個男人問他究竟把日冕抓到了什麼地方,但是身體彷彿灌了鉛一樣沉重,甚至喉嚨也彷彿被無形的手緊緊掐住,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努力睜開的雙眼已經再也支持不住了,閉上眼睛的瞬間最後看到的只有男人若有所思的笑容,之後就陷入無盡的黑暗中。
自己的身體,自己的雙眼,究竟隱藏了什麼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