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 第三話
    山月不知心裡事,水風空落眼前花

    白雲蒼狗,時光荏苒,五個寒暑,一轉眼間已經度過。

    一個心神恍惚,細針扎入細白的手指,緋紅的血珠跳動,紅得驚人妖得也驚人。

    白鷺靜靜地看著手上的傷口,動也不動,直到那鮮紅染上了手中的青衣,才回過神來。血色的桃花盛開在一色的青上,格外妖嬈。不由歎息著,想起這已經是為他做的第二十七身衣服了。

    他從十四歲起,似乎到了該成長的季節似的,一個勁地猛長,剛認識的時候他只到自己的肩膀,而現在那寬闊的胸膛足以將自己全部容下。

    展青漣和自己成為師徒已經過了有五年了啊……

    迷離的眸子望向窗外,外面還下著細細的白雪,飛舞旋轉,點綴出一個冰雕玉砌的世界,漂亮得驚人。

    想當初,失去了父親,失去了地位,失去了賴以生

    存的「青霜」,少年的意志居然越發地強,彷彿當初在自己懷中痛哭流涕的模樣只是自己的一場幻夢而已。展青漣自從那一天起,就糾纏著她,要她把一身武功都傳給他。

    怎麼趕都趕不走,怎麼漠視都無動於衷,依然不屈不撓地堅持自己的做法,天天跪在她的門前,不動不說,只是用一雙被復仇之火燒得熾熱的眼,靜靜地看著她,等著她的屈服。

    怎麼可能不屈服?

    一向淡薄的心在面對如此巨大的仇恨之火時,完全無法掙扎,萬年冰山剝離之後,只剩她脆弱的可憐。

    所以,在那之後的三個月,展青漣成了她的徒弟,成了「斗轉星移」的第十三代傳人。

    「斗轉星移」是一種劍法,以輕靈迅捷為主,深厚內力為輔,所以就算是內力不強的人,習得這套劍法也可以打倒江湖上許多武林高手。正如有的時候力量大不在不是重點,重要的是切人要害以智取勝才是上上之策。

    「斗轉星移」與其說是「武功」,其實還不如說是一種可以制勝的方法。

    白鷺的內力並不強,說實話論她的內力只要能排到江湖前一百名已經是很不錯了,但是「雪天殘」彌補了她內力不強這個缺陷。長到超過一定程度的長劍,可以當作鞭子、鎖鏈,又可以用作寶劍,配合上行雲流水的劍法,可以從四面八方襲擊對方的弱點,防不勝防!

    加上「雪天殘」是上古神兵利器,削鐵如泥,所以當初的「天罡」雖不至於敗得很慘,但是在白鷺手下也撈不到好去!

    但是展青漣不同。他原本就有一定的武功根基,「斗轉星移」又符合他們展家劍法的路子,學起來更是如虎添翼,進步神速、不過短短數年,功力已經精進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

    已經,過了五年了啊……

    怔怔的眸子看向窗外,伸手拉開窗,幾點雪花飛了進來,白花花的,迷住了她的眼,也讓飛跑過來的青色身影變得模糊。

    「師傅,你的手怎麼了?」

    將手上拎著的兔子隨手往地上一扔,清澄的眸子中看見的只有那雪做似的手指上盛開的花朵。

    「沒什麼,被針扎到了……」白-神色未變。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然後咋咋舌,將手指含進口裡。濕熱的舌頭捲上,有一種異樣的酩酊感,但是對這種事情習以為常的兩個人,卻沒有絲毫親情以外的感覺。

    是的,對失去了所有一切,以及壓根就沒有一切的兩個人來說,彼此雖然說是師徒,但是卻猶如親人。

    哦。不,不是親人般的感情!展青漣嘲諷地笑笑,對於當年那個被自己叫了十四年「娘」的女人而言,所有的感情都已經煙消雲散去了。對母親的依戀,以及對親人的感覺,已經惡劣到無法想像的地步。

    是的,那些虛偽的、只顧自己的傢伙,自己都為和他們流著同樣的血感覺到可恥!

    當了白鷺的弟子以後,他拉著師傅,爽快地離開了那個是非之地,之後就大江南北地遊蕩,讓他們掌握不到自己的行蹤。

    這五年來,關於「青霜」的傳聞一直沒有斷過,包括不停的內訌,不停的爭鬥,以及不停的橫行霸道。看起來他們的日子也逍遙不到哪裡去,而在父親手中發揚壯大的「青霜」似乎也要隨著父親消失在這個人世上。

    諷刺,幸災樂禍,這種情緒氾濫以後,就是復仇的時機。

    他們從我手裡奪去的,我自當奪回來,並且奉送三百倍的利息!

    寧可我負天下人,也不願天下人負我!以前覺得獨斷專行,但是現在想想如果不這樣做的話,自己是絕對不可能存活下去的。

    「師傅,今天我買了兔子,今天晚上我做紅燒兔肉給你吃。」

    「嗯……」

    「你也別再給我做衣服了,我自己想辦法就是了。」

    「嗯……」

    「你最近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得風寒?看你一連幾天沒什麼精神的樣子,還是小心一點得好。你這個人很少生病,但是一旦生起病來,那可就麻煩了,不拖個一個半個月的,是決計下不了床的。師傅你武功那麼高,卻這麼不會照顧自己,真是……」

    「……」

    看著展青漣隨著年紀增長越發俊美的容顏,渾身淡漠的氣質,板起臉可以嚇跑一堆人的樣子,但就算敲破眾人的腦袋也想不出他對自己喜歡的人照顧到無微不至甚至囉嗦的地步!

    靜靜地看著他的容顏,也不知道心中充斥的是什麼感覺,一點甜蜜卻又帶著苦悶,一點欣喜卻又帶著悲傷,於是她靜靜地看著他,不言不語。

    屋子裡燒著木炭,很溫暖,但是她的手還是冷冰冰的,一點屬於人類的溫度都沒有。展青漣將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不多會兒熱度就過渡到她的手上。

    「師傅,你多加一點衣服,這樣下去肯定會生病的。」歎氣,起身,展青漣轉過身去拿了一件衣服披在白鷺的肩上,看著那纖細的如這冰雪一般的人兒裹在厚厚的棉襖中。

    「不要緊,我會武功。」而且還是以寒為主的陰柔

    內功,所以這點冷還是不礙事的!想把肩膀上的重物移

    開,但是展青漣抓住她的手,硬是不讓她動!

    「你別嘴硬,到時候生了病就麻煩了!」將衣服拉得嚴嚴實實。展青漣一臉認真.看到他這個樣子,白鷺也懶得掙扎,就這麼乖乖地任由他擺佈。

    轉過身去,張羅著晚上吃飯的事,白鷺卻悄沒聲息地下了地,柳眉輕皺,聞到不屬於他們兩個的氣味。

    「青兒,你身上這是什麼味道?」

    「誒?」詫異地拉起袖子聞了聞,確實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飄了過來。不是花兒的清香,不是野獸的腥臭,倒是一股奇妙的味道沁人心肺,恍惚間這種俗氣的嗆鼻香氣似乎在哪裡聞到過。

    「啊,是了,今天我到集市上的時候,不小心被個姑娘撞到了,可能是那時候沾上了脂粉香氣吧?」無所謂地聳聳肩,展青漣接著轉頭去做他手上的事。白鷺聽到他雲淡風清的話,心中猛地一蹬,有點難受。

    明眸看向面前寬闊的背影,看著他越發迷人的樣子,心中被一種難言的感覺充滿著,說不出來的感覺。

    是呀,青兒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無力的少年了,現在的他已經是個足以讓眾多姑娘趨之若鶩的俊美兒郎。看他這副模樣,不知道會惹得多少姑娘芳心暗許、盼斷衷腸。

    「青兒,你要娶妻嗎?」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展青漣手中的東西「嘩啦嘩啦」地掉下來,無法置信地回頭,看到的就是師傅認真的臉!瞠目結舌,無法回答,支吾了良久,才鐵青著臉告訴她自己的想法。

    「師傅,我現在大仇未報,背叛我的人還沒有得到懲罰,怎麼可能將心思放在這兒女情長上?」

    確實……這時候成親、娶回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弱女子回來,是莫大的麻煩!白鷺點點頭,接著就想回到床上去重新坐著,展青漣哭笑不得地看著她纖細的身影,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成親?讓一個絮絮叨叨的女人進駐自己的生命?這是多麼荒謬的事情!當年如果不是那個所謂的「娘親」在最後時刻背叛自己的話,那麼也許就不會變成如此的地步!

    「那麼,你什麼時候去報仇?」白鷺悠悠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手中處理兔肉的動作稍微慢了一下。擰緊眉頭,這是兩個人之間最大的禁忌,也是惟一可以讓自己咬牙切齒的事情!

    他這一生最大的仇人,一是殺了父親的「天罡」,二是背叛了他的伯父和堂兄,但是自從他在五年前被師傅打敗,之後聽說他重傷之下這才被少林一言大師、武當月明道長、崑崙曉風真人聯合困住,現在被囚禁於深山之中,生不如死:

    倒是讓那些傢伙佔了便宜!他憤憤地如此想著,心情不悅到了極點,但是如果師傅打敗了「天罡」,那麼勢必成為武林眾人崇敬的對象,想著那如花容顏被一群面目可憎的人們天天觀賞,心中的厭惡就更加侵佔心頭!

    師傅,如冰之魄、雪之魂的師傅,是只屬於自己的……

    唉?

    手指詫異地動了一下,展青漣為心中突然冒出的想法心思一動,一種從來沒有的感覺油然而生,蕩漾心魄。

    怎麼……回事?

    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青兒,你說啊。」身後的聲音催促著答案,他喉結上下動了動,吞嚥了因為緊張而泛出的唾液,感覺到心前所未有的緊張。

    「現在,還不到時機,我想等一等。」

    如此的回答是最正確的,也是事實。現在的他勢單力孤,就算武功高強,就算「青霜」腐敗如斯,要殺人那麼大一個堡壘,卻也是癡心妄想。「青霜」內的地形是從小就熟識的了,但是需要得到最近這段時間的機關佈置圖,還有就是強大的幫手,要不然一切都是空的。

    至於師傅,還!絕對不能把她拖到這場血腥裡來,也絕對不能讓她再受自己的牽連。

    況且,也不想離開她的身邊。

    「那等你報仇以後,是不是就要成親了?」白鷺的話讓他久久不能言語,怎麼今天一個勁地扯到這個話題上來?無奈地歎氣,回頭看向一臉淡然卻在等著他回答的白鷺,真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

    「師傅,你那麼想我去成親嗎?」

    白鷺看了看他,又低頭想了想,很認真地回答:「不想。」

    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毫無轉圜餘地,也讓展青漣聽得心中一喜,鬆了好大一口氣.

    「那為什麼還要問這種傻問題?」走到她身邊,看著她掩藏不了心事的容顏,又好氣又好笑地詢問。雖然師傅比他大上很多,但是有些地方、諸如人情世故之類的就遠遠不及他了。一直生活在人跡稀少的地方,白鷺不擅長和別人交往,更不用說什麼勾心鬥角之類的事情。

    她就如一朵空谷幽蘭,美雖美矣,眾人攀摘不到,也與這個世間脫離。

    「可是,你總有一天要離開這裡不是嗎?你一定會去娶妻生子不是嗎?這樣的話不是遲早的事麼……」說不出來的窒息感壓迫得白鷺都快喘不過氣來,從出生起第一次感覺到的奇妙感覺,如浪濤席捲而來,壓得她好難受!

    是的,青兒不可能像這個樣子和自己永遠在一起,他總有一天會回到屬於他的世界裡,離自己越來越遠,遠到怎麼抓都抓不到的地方。

    不希望變成這個樣子,但是未來一定會變成這個樣子,有些許不甘地咬著嘴唇,白鷺垂下頭去,一張冷漠的臉上更是寒意盎然。

    「我不會離開師傅的……」輕輕地用彷彿歎息一般的聲音許下承諾,展青漣卻清楚地知道這只是個謊言。是的,謊言,這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誓言,他清楚,想必她也清楚。

    不同的成長環境,不同的個性,不同的希望以及目標,這樣的他們只是上天的一場玩笑,一個命運的錯亂才在一起的,總有一天會分道揚鑣。

    不希望如此,但是命運無法逆轉,也無法改變。他們這種師徒關係,注定牽絆一生,但是終究也會分離。

    她心情不好,也連帶得他心情也不好起來,一時間室中兩個人都不說話,只聽見雪片落在外面的聲音響起,格外動聽。

    啊,對了……

    「師傅,外面下了雪,白茫茫的一片好漂亮,還有外面的太陽很好,我們一起去外面轉轉吧!你憋在家裡已經好多天了,該出去透透氣了。還有啊,我不是從市集上回來嗎?今天不知道是什麼日子,到處都很熱鬧。您自從搬來這裡就沒去附近轉過.也好久沒去市集了吧?我們一起去玩一下。」

    拉住白鷺細瘦的手腕,展青漣回頭看看外面的天色,雖然已經太陽西斜,但是天光明媚,雖是下雪,卻一點也不冷。白鷺也不反抗,懶懶地任由他拉著出去,暴露在初春稍微有些清冷的空氣裡。

    這大概是今年最後一場雪了吧?

    過了這個春天再過一個夏天,就到了認識他的第六年,而那個稚嫩的少年也已經成長為俊朗的青年,而自己一生中最美的年華,也即將消逝。

    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老了,雖然不是很明顯。想想看自己今年已經二十五歲了,已經不如初遇他時的十八歲。

    甩甩頭,懶得去想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白鷺任由他拉著自己的手,向山下的小鎮走去。一路上滿是梨樹,順著下山必經的小道舒旋著還沒有開花的枝椏,向他們兩個人招手。

    「這場雪一下完,梨花也就開丁。到時候滿山遍野一片雪白,也真和下雪沒什麼兩樣呢。那花兒,開得絕對很漂亮,我就是為了想讓你看到這一幕,才搬到這裡來的。」

    展青漣拉著她的手,輕輕笑著,俊美的容顏在一色雪白中格外漂亮。白鷺看了他一眼,感覺到自己的心似乎跳快了一下,也沒有太在意。

    「嗯……」

    感覺著溫暖從他的手掌處傳過來,這本來感覺到有些清冷的天氣也不冷了。白鷺垂下頭去,只簡單盤上頭頂的髮髻散了開來,幾綹烏黑長髮垂落,是別樣的嫵媚,為她冰冷的容顏增加丁一絲動人的風致。

    索性伸手拉開她的髮髻,讓那如雲的墨發披散開來,一瞬間和著飛雪的白,瀉出一片流光來。白鷺抬起眼,無聲地詢問著他這樣的舉動,展青漣笑笑,一派單純。

    「沒什麼,只是覺得師傅的頭髮很好看,就這麼綰起來可惜了。」

    她垂下頭,不言不語,只是被動地握在他寬厚掌心中的手輕輕一動,幾根青蔥似的手指纏了上去,和他的交握在一起。心中,是熟悉的平和安逸,只是心跳比往常快了一點。不明白地摸摸心口,除了有點滯悶,其他的也沒有什麼,所以也沒有很在意。倒是一邊的展青漣也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反而拉著她的手,向山下跑去。

    身後,一片樹影聳立,層層疊疊,將來時的路隱沒在一片銀白裡。

    ※※※

    小鎮上,熱鬧非凡。

    雖說今天下了雪,但是小鎮上還是人來人往,人們臉上都帶著笑容,歡欣雀躍。叫賣的、玩鬧的、耍雜耍的,搞得很小的一個鎮子熱鬧非凡。小孩老人姑娘小伙,穿著嶄新的衣服,臉上帶著笑容,在街上走來走去,逢人問好,也不管認識不認識!

    兩相交換了一個詫異的眼神,直到展青漣看到不遠處老太太交給小孩的紅包,才恍然大悟。

    「哦,對了,今天好像是春節,難怪到處都這麼熱鬧……」展青漣遲鈍地意識到到,白鷺聽到他的話只是輕輕點點頭,也沒有太在意。

    新年啊,對於兩個對周圍事情都漠不關心的人來說,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看著街上人們歡樂的笑容,展青漣回頭想想自己和師傅也確實沒有好好玩一玩了,一直過著規律且單調的生活,偶爾也應該放鬆一下。抬頭看看因為下雪格外清澈的天空,估摸著大概什麼時候回去。

    「師傅。」

    「嗯?」將視線從周圍賣糖葫蘆的小販那裡移開,白鷺微微歪頭看著他的黑眸。

    「我們今天既然出來了,索性晚一點回去好不好?」

    「嗯……」答允著,白鷺接著看周圍的人喜笑顏開,笑笑鬧鬧,那隻手還是和展青漣的糾纏在一起,沒有鬆開。

    展青漣並不笨,可以說不管在哪方面都是天才,可以利用、發揮自己聰明才智的地方多的是,所以他們兩個的日子雖然過得平淡,但是卻不清苦。只是白鷺偏偏喜歡幫他做衣,原因只是討厭她和外面的裁縫多加接觸而已。

    兩個人就這麼手拉著手,在喧鬧的大街上遊蕩,擠身於面前越來越龐大的人潮之中。摩肩接踵,人頭攢動,交握的兩手越來越緊。螓首靠在他的胸前,一股讓人回神蕩氣的洧香席捲而來,格外讓人迷醉。

    如果說十四歲的少年不知道情愛滋味,那麼到了十九歲再不開竅就太過失常。

    展青漣心一動,跟著手一動,似乎被某種情緒影響一般,緊緊地握住了白鷺的手。似乎用的力道過大了,白鷺以為他有什麼事要和自己說,詢問似的抬起頭來,「青兒?」

    掩飾自己的窘迫似的,也覺得自己確實失常,他慌裡慌張地指向一旁的小攤,「師傅,我們也買面具可好?」

    小攤上掛著各種奇形怪狀的面具,行走的路人們臉上也戴著。白鷺會心地一笑,他畢竟童心未泯哪。賣面具的青年心直口快,告訴他們新年戴面具是這地方的習俗。傳說每年的除夕有怪獸來訪,為了將它嚇走,人人戴上面具,為的就是保護自己的安全。

    當然這個傳說他們是全然不信,但是人鄉隨俗,展青漣拿了面目最為猙獰的兩個,一個戴到了自己臉上,一個遞到了白鷺面前。看著那色彩斑斕的東西,白鷺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正當她在那裡發呆的時候,面具攤子旁賣首飾的小販插了一句——

    「小伙子,你娘子那麼美,怎麼能讓那東西遮住呢?還是在我這邊買兩朵珠花,送給她好好開心一下吧!」

    相互對視一眼,在細碎雪花襯托下,白鷺更是姿容秀麗,美得不可方物那雙清澄的眼睛看著自己,展青漣手指一抖,醜陋的面具落在地上,半掩進地上的白雪裡。

    這句話宛如重錘一般,狠狠地打在他的心上!

    娘子?

    那個人說師傅是他的娘子?

    「青兒?」不解地看著他猛地漲紅的臉頰,白鷺伸出手來想去撫摸,展青漣卻反常地扭頭躲開!火一直燒到耳朵根部,甚至整個白皙的脖頸都紅廠起來,咬著牙等著胸中不停跳動的焦躁過去,但足似乎越壓制越沒有辦法控制。

    娘子……

    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從來也沒有時間去意識到這個問題,也沒有細想白鷺其實和自己也沒差幾歲,在旁人眼中神態親暱的他們,自然是情人的關係。

    這個說法一下子捅破了他們之間不去注意、漠視了五年的薄紙,讓他們兩個人孤男寡女共處五年的事實昭然若揭!

    天哪!地呀!

    這句話、這種意識將他和師傅推人了最尷尬的境地!

    「青兒,你不舒服嗎?你的臉好紅……」

    白鷺伸手拉開他想遮住眼睛的手,展青漣卻寧死也不願意讓她看到如此難堪的自己。

    「唉呀!小娘子,你相公害羞了呢!」

    一邊的笑鬧聲讓展青漣恨不得殺人滅口,白鷺一邊拉扯著他的袖子,一邊歪過頭不解地回答:「相公?他是我的徒弟啊……」

    一句話宛如冰水一般從頭澆下,讓他的頭腦涼了一涼,而心也冰冷到了底!手指鬆開,對上的就是白鷺毫無雜念的眸子,看向裡面的純潔,越發覺得這樣想得自己污穢。是的!白鷺是「師傅」,是救了自己教了自己的「師傅」,而自己對她而言,是麻煩、是累贅,也是甩不開的「徒弟」!

    要不然還有什麼?就算他和白鷺真是彼此相愛,也會被這個天下所唾棄,師徒之戀,形同亂倫,如此罔顧人常、大逆不道的行為,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做的!

    伸手拋下一串銅錢,展青漣拉起白鷺就走,連零錢以及面具珠花通通都不要,彷彿後面的是什麼毒蛇猛獸一般!

    「青兒?你做什麼……」

    白鷺驚異的聲音被淹沒在一片喧鬧裡,展青漣心思煩亂,拉著她走得飛快,卻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雲一雙陰狠的眸子,注視著他們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散發著冷冷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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