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容飛羽察覺到時,已經來不及了!
這下,他同樣不見血色的俊顏也浮現一抹可疑的紅。
"我的意思是……"他想解釋,但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教他難得的體會了什麼叫無措、什麼叫啞口無言。
"別說了。"芙蓉面頰漾著不自覺的柔情嬌媚,雪雨制止了他再開口,以為他還要再來第三個版本。
"是啊!我們全都聽到了,容哥哥許下了生死之盟呢!"燕子晨臉兒紅紅的,沒想到會意外聽見這樣大膽又露骨的"訴情場面",雖然有點害羞,卻忍不住為自己的好運竊笑。
"羞羞,容哥哥羞羞。"燕子薰偎著雪雨,露著幸福的傻笑取笑著。
延壽雖沒開口,可是,他臉上的表情已洩漏太多。
就這樣,兩個小丫頭的聯手,外加延壽震驚莫名的表情,逼得容飛羽俊顏上的紅澤加深,更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清這樣的誤會。
"容哥哥,你要好好的,要趕緊把身子骨養壯喔!"仍是綻著甜蜜蜜的嬌憨笑容,燕子薰連忙叮嚀,"才能好好的照顧容嫂嫂。"
"沒錯,薰兒講的完全正確。"燕子晨證賞的摸摸小妹的頭,一樣的甜笑著,附和說道:"有了容嫂嫂,容哥哥要更加保重自己,趕緊好起來。"
"有我在,他會沒事的。"壓下心口那一股直亂竄亂跳、完全不受控制的感覺,雪雨承諾了下來。
"雪雨。"容飛羽反倒沒有她們的強求,試著想讓她明白,"生死有命……"
那一抹形於外的柔媚之色斂去,又換回原有的冷然,雪雨是沒開口,可是她的表情已說明太多,她不愛聽這些!
"我知道你會盡力,但我要你明白,有時世情並不能盡如人意,好比生與死……"
"我說了就算!"雪雨雖虛弱,可態度不掩強悍的制止他的發言,"既然我說了保你無事,自會還你健康,教你平安無事,我雪雨要留下的人,誰也不能跟我搶,就算是閻王親來索命也一樣!"
外人見她強悍、語意狂妄,全然一副目中無人的姿態;可實際上,容飛羽卻心知,她這番的言論,不過是小孩子心性,正在使蠻發拗。
因此,容飛羽心情不見沉重,只有好笑的感覺,也有一絲淡淡、淡淡的感動。
這般的看重他的生與死……是不是,他是不是能把她這般的執念想成:她的心中,已經把他當成家人一般的看待法呢?
"你不信我?"誤會他輕鬆表情的由來,她忽地感到有些惱,氣血上湧的結果讓她腦中一暈。
"雪雨?"容飛羽扶住了她。
燕敏倩忍了半天,一見雪雨這般病弱的樣子,實在憋不住了,脫口而出,"容大哥,您到底是喜歡她哪一點?"
這話一出,所有的人全看向她。
反正說都說了,一不做、二不休,燕敏倩索性說個痛快,"您的身子骨不好,需要的是一個能照顧您的人,而不是一個反需要您呵護、會拖累您的人……"
後面刻薄話一百八十五句全部被消了音,燕敏倩捂著喉嚨,啞穴突然的被貼,教她瞬間無法發聲。
"出去!"雪雨冷聲下了逐客令……沒錯,是她點的穴,用的是一顆不知名的黑色藥丸。
點了燕敏倩的啞穴並不能讓雪雨消去心中的厭惡之意,左手皓腕一翻,纖纖素指間捏了另一顆藥丸,準確無誤的直射入燕敏倩的口中。
燕敏倩防備不及,藥丸射入時弄痛了她,教她直覺一咽,吞下了那藥……
"雪雨?"容飛羽壓根來不及阻止,暗暗心驚,不知她餵了什麼讓燕敏倩吃了下去。
雪雨沒理會他的叫喚,從懷中拿出一個白瓷小瓶交到身邊的小人兒的手中。
"給你,要是她聽話,你就按月給她一顆解藥,不然,就讓她好看。"不像話,她不愛使毒,但不表示她就絕對不碰或不用,在必要時,她可不知道什麼叫手軟……老虎不發威,真把她當病貓了嗎?
"這什麼?"燕子晨在妹妹反應過來前先問了,一副高興的樣子。
"'柔腸寸斷'的解藥。"雪雨回答她,另外再交了一個小瓶子到燕子晨的手中,"這瓶'柔腸寸斷'交給你。"
冷冷的掃了燕敏倩一眼,雪雨吩咐兩個小丫頭說道:"如果她乖乖聽話,你們就按月,滿一個月的時候先叫她吃下一顆'柔腸寸斷',再給她一顆解藥,解去舊毒的藥性,如此循環。"
"如果不給解藥會怎樣?"燕子晨比較好奇這一個。
雪雨也不瞞她,"中毒者一個月得服一次解藥,否則,毒發時腹部絞痛,一日甚過一日,七天內再無解藥,則會陽脈絞裂,這時候即使是大羅天仙也難救,只能讓中毒者在最痛苦的情況下拖到死去。"
兩個燕家小丫頭聽得一愣一愣的。
好、好、好歹毒的藥喔!
但……
好棒喔!
"雪雨。"容飛羽想緩頰,可場面已僵成這樣的地步,讓他無從緩起。
燕敏倩上前了一步,驕傲滿滿的臉上滿是憤怒,好似在責問,"你憑什麼這樣對我?"
雪雨冷冷的瞄了她一眼,可沒把她的怒目相向放在眼裡,反而直接撂話,"你出去!再讓我看見你,我就毒啞你,讓你一輩子開不了口!"
燕敏倩氣得直發抖……正室所出的她,在燕家堡中素來是呼風喚雨,就連如今掌權的子京哥哥也禮讓她三分,在這堡中有誰敢不聽她的話、敬她三分?
倒沒想到,在自家的地盤上,竟有人不賣她的面子,直接又這麼難堪的給她難看!
"還不走?"雪雨看見她就討厭,"真要我直接動手?"
容飛羽知曉雪雨說得出口就做得到,特別是這時的她正在氣頭上,他沒把握能攔下她,更難保她會做出什麼來,因此,連忙對延壽使了個眼色。
延壽心領神會,連忙出面陪笑臉,示意燕敏倩的丫鬟幫忙,幾個人又勸又哄的把她先架了出去。
房裡少了燕敏倩,兩個情緒憋得死緊的小丫頭就像活了過來一樣,圍著雪雨開始講個不停。
"容嫂嫂,你真是太厲害了。"燕子晨滿臉的崇敬。
"是啊!你把敏倩大姊趕走了。"燕子薰閃亮的明眸中眨巴著閃閃星光,沒想到竟有人能做到連子京哥哥都做不來的事。
面對兩個小崇拜者,雪雨明顯感到無措,像是不知道怎麼應對似的,求助的目光不自覺的看向容飛羽。
見此,容飛羽想笑,可驀地,一陣他太過熟悉的疼痛襲來。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來勢又那麼樣的猛烈,猛一下攻他個措手不及,整個人忍不住晃了一下。
雪雨發現他的異常,兩個小丫頭也感覺不對勁,擔憂的看著他。
"沒事。"容飛羽強撐著扯出一抹笑。
"別騙我。"雪雨才不信。
容飛羽想再說點安慰的話語,可體內的疼痛異於過往,除了渾身剌痛難忍,更有一股難忍的勁道直逼向他心口……
"噗"的一聲,他不想,但偏偏又吐出一口血。
時間像是在這一刻靜止,想教她別擔心的溫柔目光當著她的面合上,他軟軟倒下,正正的壓住了她的傷處,失去了知覺。
容二爺倒下的消息如火燎原的傳遍了燕家堡,驚動了正在商議事情的豐年慶與燕子京,兩人當下停止議事,直接火速的趕往撥給容飛羽及雪雨靜養的小院當中,同行的還有一名相貌極不引人注意的青年。
沒想到,才到房門口,正好碰上抱著一杯陳年老酒的延壽。
"延壽,怎麼回事?"豐年慶急得半死。
他明明記得雪雨說過,她的血可以讓二師兄撐上兩個月的,怎麼……怎麼離上次毒發的日子才一個月的光景而已,二師兄身上的赤蠍熾就發作了呢?
時間沒到,更少還差上那麼一大截的,不是嗎?
"你說話啊!"豐年慶急得失了理智,就是要一句話。
清秀的臉龐顯得有些些的蒼白,延壽其實有著同樣的擔心與著急,可是他一點頭緒也沒有,要他怎麼回答問題?
"八爺,你別逼他了。"尾隨豐年慶身後的陌生青年開了口。"我看這小子也弄不明白,還是先進去瞧瞧,直接問雪雨吧!"
聽了這話,豐年慶也不再為難延壽,領著其他人趕緊進屋裡觀看情勢。
房裡,床上躺的人換上了容飛羽,坐在床沿邊上的雪雨臉色糟到可以,那毫無血色的蒼白面容,顏色之白的,幾乎可以與她身上的雪白衣衫有得比,也因此更突顯出她右肩上的那抹殷紅……她的傷口出血了,可她毫無所覺,只是強撐著精神仔細的審察容飛羽情況。
"雪姑娘?"豐年慶直把她當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就差沒一見面先跪了下去。
"酒?"雪雨沒理會他,注意力放在胖老八身後的延壽身上,"我要的那一壇?"
"是!"延壽不敢耽擱,連忙送上雪雨指定的酒。
容飛羽痛到醒來,迷濛中見她取酒,急得伸手拉她……
"別……"開口是痛,抓著她的地方也是痛,但容飛羽不管,他說什麼都不要雪雨再為他受傷,再為他流任何一滴血。
"沒事的。"雪雨低聲勸道,任由他抓著,不敢妄動。
因為她知道,這時任何隨意的一個碰觸都會教他疼痛難當,她不願他受苦,因此安撫他,卻不敢稍加妄動。
"別、別管我。"容飛羽忍著痛,吃力的說道。
這話若是一個月前被提起,她樂於從命,管他是死是活。
但現在不一樣,她也不知道是哪裡不一樣,總之,她是不可能放任他受苦而不理會。
"你忍著。"她顧忌著他而不敢妄動,因此直接示意叫延壽拆封倒酒。
"不要……你、你允過我,不再為我自殘……引血……"每說一句,就教容飛羽疼得直想在這一刻直接死去了事。
"放心,我沒毀諾,你自己看。"她叫他看著,延壽倒出來的酒,除了濃醇的酒香,該是澄透的液體卻是帶著一股教人心驚的暗紅。
需知,打她有記憶開始的試毒,多年的累積下,早已讓她的體質有異,甚至可以說她身上的血肉寸寸是寶,只是,這事沒幾個人知道而已。
雪雨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價值,因此,在她中了暗算而大出血的時候,她會忍不住出現那種惋惜的表情,因為,那實在是太浪費了!
"這是我中了暗算時,預先留下來的。"她清冷的表情跟語氣,好像說的是別人的事,這老酒中所摻和著的,其實是別人的血一般。
知道她不會揮刀自殘的傷害她自己,已經撐到極限的容飛羽安了心,心情一放鬆的結果,意識再度讓疼痛給席捲而去,整個人又昏了過去。
"糟,爺昏了過去。"延壽苦著臉,經驗讓他知道,痛昏過去的主子爺就連昏迷中也是在受苦,因此,總是牙關死咬,這時候是最難餵藥的,常常是餵上一口,流出來的比吞進肚裡的多。
"沒辦法了。"豐年慶上前一步說道:"我扶著他,你想辦法喂。"
"別碰他!"雪雨沒退開讓他們餵藥,反而冷聲制止了他們兩人的靠近。
她不許任何人再增加他的痛,她不許!
"酒給我。"她接過延壽手中的酒碗,然後直接送往自己的嘴。
眾人愣住,但雪雨並不是自己喝掉,而是含了一小口,傾身,在盡力不碰觸到他的情況下,小嘴兒覆上他的……
因為這一幕,房中靜得可以。
沒人開口,也不知是嚇傻了還怎樣,就這樣一個個眼巴巴的看著雪雨一小口一小口的,親自餵著容飛羽喝下那一碗能解疼的血酒。
排排站在角落,一直乖乖不敢出聲的燕子晨、燕子薰看得睜大了眼。
"姊,容嫂嫂在做什麼?"燕子薰不懂,小小聲的問著馬首是瞻的二姊,"她怎麼這樣給容哥哥餵藥藥?"
"這個……"燕子晨也不懂,顯得支吾其詞。
燕子薰見胞姊答不出來,目標轉向,壓著聲量,細聲的喚起無所不能的大哥,"子京哥哥?"
這一喚,讓燕子京從雪雨"大膽"、"豪放"的行為中回神,也是到這時才發現兩個同胞小妹也在現場。
"你們兩個小丫頭怎麼會在這兒?"挺拔的身子稍稍移動了一下,試著不著形跡的用身子擋住那違俗的大膽畫面,省得兩個小妹受影響,跟著學壞了。
"我們一直就在這裡啊!"燕子薰乖乖回答。
"這邊忙著,你們兩個別待在這兒胡鬧,出去吧!"燕子京要她們離開。
兩個小丫頭正想抗議,卻教一道碎裂聲給引去了注意力……
"雪姑娘?"延壽接應不及,沒料到她喂完最後一口血酒後會失手,只能眼睜睜看著酒碗從雪雨手中落了地。
"沒事。"雪雨扶著床沿,強忍下一波教她極感不適的暈眩感。
真的沒事嗎?
見她雪一般的蒼白,大家很懷疑她的說法。
"雪姑娘……"不想拿問題煩她,可是豐年慶不問又不行,"我二師兄身上的毒怎這麼快就發作了?上回您不是說可以撐上兩個月的嗎?"
"沒問題的話,原本是可以撐兩個月。"只可惜情況比她預計的還要槽,嬌顏冷凝,"他連番吐血使得元氣大傷,已經鎮壓不住他體內的毒,即使再喝下我的血,也只能暫時減去他的痛,濟不了事,得趕緊設法為他解毒,要不,只怕沒幾日可活了。"
豐年慶的臉色大變,直覺看向站在最邊外,那個長相平凡又很沒存在感的青年。
"如果……"那青年開口,"如果說找不到烏絲蟲呢?"
烏絲蟲,正是影響全局,眼前所欠缺的一味藥引。
聽得藥引的名稱,雪雨分神看了青年一眼,然後再仔細的看了一眼……雖然是她從沒見過這張平凡的面孔,可是那種心虛的表情,讓她有點熟悉……
"老馮?"她猜。
"你不能怪我!"青年正是擅長易容的馮寧兒,頂著新造型的臉孔,他無奈的表示,"我領著綠柳山莊的人馬守在你說的千烏山上,雖然沒人聽聞過你所說的烏絲蟲,也從沒人見識過你所說的,烏絲蟲專食的百日媚蘭,可是,我們按著你的指示,每個人都很盡力在找百日媚蘭,想靠百日媚蘭來抓烏絲蟲,哪知道十多日前,地煞門的人殺上山來,放了把火,把千烏山燒個精光、寸草不留……"
雪雨閉了閉眼,馮寧兒見狀噤聲,摸摸鼻子,真是無辜極了。
房中再次陷入了靜默,沒人敢開口驚擾雪雨,只見她閉目,似是思考,卻是暗暗勻息,一會兒,美眸睜開,她面無表情的開口,"我知道了。"
然後呢?
每個人等著她的答案,但雪雨倦極,也不管其他人會有什麼反應,又會是怎麼想,她只是順應心中所想,逕自躺下,就偎在容飛羽的身側,閉上了眼,不想再開口。
此舉,差點讓房內一干的大男人掉下了下巴。
現在……現在是怎樣了?
"雪姑娘……"
雪雨閉著眼,對發聲的豐年慶重申,"我知道了。"
所以呢?
"你們可以出去了。"
就、就這樣?
再也沒別的嗎?真的就一句"我知道了"?那然後哩?
豐年慶無法接受這樣的答案,硬著頭皮代表追問:"那現在怎麼辦?還有沒其他的地方有這樣的奇花與蟲子?"
方纔,他們借燕子京的議堂,商討的就是這件事,但就算是借重燕家堡的智囊團,也沒人聽聞過什麼烏絲蟲或是百日媚蘭,實在沒法找到第二個地點去讓人去抓蟲,最終還是只能問她了。
所有人的希望全放在雪雨的身上,但只見她閉著眼,微聲喃道:"不用找了。"
"這怎麼可以!"豐年慶可不容許什麼都不做,就讓二師兄等死。
"就算有第二個地方長著百日媚蘭,也來不及了。"雪雨意識快散去,卻依然實際。
"那二師兄……二師兄他……"豐年慶心急如焚,卻怎麼也說不出那觸霉頭的話來。
雪雨知他所想,卻也只給他一句,"放心,他死不了。"
"可是……"
"沒有可是。"氣若游絲,卻相當的堅持,"我沒允,誰也不能要他的命,誰也不能……"
撐不住,她的意識散盡,留下一屋子無話可說的沉默。
什麼叫作她沒允?
最重要的藥引沒了,時間也來不及了,但她一副沒什麼大不了,講得好像只要她一句話,毒就能解,人就不會死的樣子,那到底是怎樣啊?
意識昏昏沉沉,像是睡著,又像是醒著……
容飛羽一度以為自己已上了黃泉路,但迷迷濛濛的,教他什麼也無法確定。
再加上偶有的痛覺是那麼樣的真實與明顯,那是跟了他十多年,讓他所熟悉的毒發之痛,因此他沒敢奢想,真有那樣的好運,讓他真的就此解脫了,更遑論……
他放不下啊!
無法確定,這樣的心情是何時開始產生的,至少,在一個月前,他肯定這樣的感覺絕不存在於他的意識之中。
可現今,只要他出現放棄的心態,想就這麼一死百了的時候,那抹清麗的身影就會出現在他的面前……清冷、孤傲、像是拒絕著全世界,實際上卻是什麼也不懂,不懂得怎麼與這世界相處、純真如稚子一般的麗人。
只要一想到,他還有許多事未能教會她,想到他還沒證明她就是七師妹,讓她認祖歸宗、還師父、師娘一個女兒……想到這些,他放不下、走不開,更何況除卻這些,還有著一股他厘不清的感覺,是一種教他難以割捨、無法撇下她不管的情感。
真的不明白,這些的感覺究竟是何時產生的,更加的不懂,何以在短時日內,這些太過複雜的感覺便在他的意識中紮了深根,讓他失去了一個月前的清心寡慾,那種無慾無求、隨時能放手捨棄一切的灑脫。
一種他不熟悉的執念就這樣盤據在他的心中,甚至在他迷迷濛濛,也下知是死是活的當頭,他總感覺到她,感覺她就在他的身邊,甚至……甚至那香軟軟的身子就偎著他……
"雪雨。"他掙扎著起身。
為了她的閨譽著想,他們兩人是不應該同床共枕的睡在一張床上,就算是虛幻也一樣,他得阻止這樣的幻象出現。
"我們不能這樣。"實在沒力爬起,他只得軟言勸她。
"為什麼?"
見她清冷的神情未變,毫無所覺當中的嚴重性,容飛羽只覺無力。
"這事違禮,事關你女孩兒家的名節,所以,你不能跟我躺在一起。"
"名節?"她可不在乎,更何況……"反正我們要成親了。"
整個人縹縹緲緲的,似是懸浮在虛空當中,他努力斂神,好能凝視著幻象中的她。
"成親嗎?"看著她,想著她所說的成親的畫面,沒有欣喜,最終只能幽幽一歎,"若是不能呢?"
"不能?"她瞇起了眼。"不能成親?為什麼不能?"
他沒立即回答她,當他發現時,虛幻中的自己竟伸手觸碰上她欺霜賽雪的嫩頰,也不知是何時伸的手,他只感受到那軟嫩得不可思議的觸感。
在這似假還真的虛空當中,雪雨就像只暹羅貓兒般,清冷孤傲的樣兒依舊,可在那冷傲的模樣下卻有一股教人心憐的柔順,軟嫩嫩的頰兒偎著他的掌心,就好似高貴的貓公主正恩賜主人的寵撫一般。
只手捧著她的粉頰,容飛羽忍不住又是幽幽一歎,"我這身子毫無將來可言,又怎可能與你成親,誤了你一生?"
矜貴的貓公主反手握住頰邊的大掌,用自己軟軟的掌心裹覆住他,有些的不以為然,"就為這理由?"
她輕哼,不以為然的樣子很平常,好似他講的問題並不是問題,可偏生她這不以為然的反問句真是問住他了。
就為這個?
他所顧忌的,就只有這個嗎?
意思是,只要他身強體壯、健若常人,那麼他就承認、他就接受她的決定,跟她成親?
這念頭嚇到了容飛羽,完全不明白,他怎會、又怎能有這樣的念頭跟想法?
在這之前,面對雪雨,他一直把自己的定位定位在導正者的角色,因為她的想法、她的行事,在長年的離群索居又無人教導下,大大的有異於世俗常情,他自覺有責任該導正她一些觀念,因此,一直把自己的定位定位在導正者的角色上。
就因為他是這樣的定位自己,所以,當現實人生中的她異想天開,沒頭沒腦的說要成親的時候,他一直就想要導正她的想法,想要趕緊的澄清,讓她知道,他不會、也不可能順從她的異想,與她拜堂成親。
他一直就想這樣的明確表態,只是機緣巧合不好,一直沒讓他有好好說明的機會,甚至後來接連發生了幾個陰錯陽差的天大誤會……這下子可好,別說是讓他把誤會解釋開來,相反的,倒是益加堅定了她認定。
他該要苦惱的,但沒想到,他競沒有心思去想到苦惱之類的事,反而……反而是被她影響,想起了一些他不該想的事……
要是他身強體壯、健若常人,那麼他就承認、他就接受她的決定,跟她成親?
或許是處身虛幻,讓容飛羽鬆了心防,明知不該,但他竟真的開始想這個他從不敢奢想的問題。
捫心自問,就算有點的兒戲,就算是完全的違理悖俗,就算、就算他壓根不明白,她何以會作下成親的決定,但他呢?他的想法,真正的想法呢?
撇開理智、撇開該遵行的世俗常情,在他的心裡,當真的是全然的抗拒,一丁點也不樂意成這個親嗎?
誠實一點,他並不排斥,真的!
如果他能、他可以坦誠的面對自己的心意,那麼他會承認,就算不明白她執念的起因,他也極樂意與她成親,用他的人生來彌補她,彌補她過去被欠缺的關愛與呵護。
這並非因為她極有可能是七師妹、是師父、師娘的親生愛女……雖然這個可能性是影響了他,教他暗暗的興起了期待之心,忍不住密切的注意著她、觀察著她,可真正讓他忍不住對她心生憐惜的,是在注意之中,觀察之下的她,是她這個人,是因為她!
這般的冷然、這般的孤傲,又是這般的狂放與目中無人、毫不知合宜的應對進退,可是在這些不討喜、教人疏離的表象下,她也是這般的純、這般的真,這般的……這般的教人心生憐惜。
憐惜,是的!他憐惜著她,憐惜她被錯待的人生,憐惜她什麼也不懂,憐惜那被隱藏在冷然表象下的稚子純真。
面對這樣的她,他如何能不動心?
無奈……
"歎什麼氣?"高貴的貓公主在虛幻中仍是一逕的直接。
"若是能許你個未來,我必不會錯過你。"他輕歎,也是承認了,他無法同她成親,最大的原因就在於他的身子,一個沒辦法許諾任何未來的破敗病體。
"說來說去,你在意還是這個,一個強健的身子。"她輕哼,"這還不簡單,再給我兩日的時間,你的願望我會幫你達成,但在這之前,我不許,絕不許你放棄,斷了這口氣,聽到了沒有?"
容飛羽輕笑,或者沒力真笑出聲,可是他打心底覺得輕鬆,為她的話感到好笑。
即便是虛幻的夢境之中,她,依然是她啊!
想什麼便說什麼,絲毫不改本色,可以如此霸氣的講著如夢一般的天真話語……不讓他斷了這口氣?
他倒不知道,原來他有掌控權,對於自己的生死,他竟有那掌控權呢!
不都說了生死有命?
要是他真能有那選擇的權利,他也希望自己從沒見過赤血魔尊,從沒被種下赤蠍熾這樣歹毒的奇毒,能像一般正常人一樣,有著強健的身子,而不用處處煩擾他人,累著所有的人,就為了顧全他的命。
多希望……他多希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