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好吃情 第三章
    雪雨極度懷疑這個可能性!

    就她的瞭解,任何一個身中赤蠍熾的人,若沒有當機立斷的自我了斷的話,只要稍具那麼一丁點的常識或是理智,是絕不可能放棄任何一個醫治、甚至於是任何有可能的止痛機會。

    所以,她很懷疑,她應該是誤會了容飛羽的意思……

    "為了止在下身上的痛,反害雪姑娘引刀自戕,忍受皮肉之痛,天下豈有這等的道理?"當著她的面,容飛羽只如是說道。

    他的身上帶有奇毒,身子一直就不好,但沒糟到連味覺都失去!

    當他今晨再次醒來時,身上沒有任何教人難忍的疼痛,能察覺的只有嘴裡的血腥味,他便知有異,也追問出前因後果。

    若為了止他的痛,就需要她揮刀引血,傷害她自己一次,這樣的事,他是萬萬做不到的!

    容飛羽立場堅定,就是那麼樣的堅定。

    雪雨看著他蒼白的清俊面容,認出那上頭極為明顯的內疚,她的心裡只感到奇怪。

    "如果我沒記錯,"她看他,突然問:"赤蠍熾毒發的時候,渾身像是有萬蟻鑽咬、刺痛難安?"

    "姑娘沒記錯。"容飛羽確認她的猜想。

    "不只刺痛難安。"雪雨進一步說明,"那萬螞鑽動的感覺,又像是數以萬計的小火球在你的體內流竄,燙得你無能為力,只恨不得一刀了斷,好終止這種折磨。"

    "恐怕沒人能說得比雪姑娘更詳細了。"俊逸非凡的蒼白面容微微勾起一笑,完全肯定她的詳述。

    他那平靜的模樣,好像她口裡說的病症是在別人的身上,而他,並非那個身受此毒害十餘年,甚至昨夜才飽受此折磨的可憐人。

    愈看他,雪雨愈感到奇怪。

    在她所受的教育中,她知道人都是自私的,倒是沒想過,竟有人願意獨自忍受赤蠍熾毒發的痛,也不願教他人忍受分毫傷害,即使是為了取血解他身上的苦痛也一樣。

    "你真的有問題。"她作下結論,很爽快的允了他的請願,"既然你這麼說,那就這麼辦,我的血莫約可以讓你撐上兩個月,到下回毒發之時,若老馮還不能把藥引找回來,就由得你去痛吧!"

    容飛羽接受,延壽可沒想接受!

    "爺!"

    "嗯?"

    抿了抿唇,明知該謹守本身,繼續忍著不出聲,可這事延壽怎麼也忍不住,最終還是開口懇請道:"爺,您不忍見雪姑娘受傷,可延壽卻不忍見您再受毒發之苦,所以延壽求您,請用延壽的血來止疼吧!"

    知他心意,容飛羽也不忍苛責他,只是淡淡的否決了他的好意,"胡說什麼呢!"

    "二師兄,這回延壽他可沒胡說。"胖胖的身影出現,豐年慶捧著一籠蒸籠,身後跟著三名侍女,各個手中分拎著食籃,看那陣仗,就知他張羅了多豐盛的早餐。

    由他領著,三名侍女尾隨步入涼亭之中,在三人自動自發的布上其他餐食的同時,他將蒸籠往雪雨面前一擱,掀蓋,香氣繚繞……

    "二師兄,您受了那麼多罪,為這赤蠍熾吃盡了苦頭,今日只要有那麼一丁點的機會,要是能幫您解疼,別說是延壽,或是咱們莊裡數百口的人丁,光是幾個師兄弟的血就夠了,大夥兒的血全都等著給您用!"

    慷慨激昂的話話,引來了雪雨原先注視著肉包的目光。

    她看著豐年慶,深覺得以這顆"肉包"福泰敦厚的喜感模樣……還真不適合講這種挖心剖腹的話……但畢竟不關她的事!

    她分神,但也僅瞧了一眼,之後,便伸手拿下侍女準備的濕布巾拭淨雙手,接著也不待人開口相請,默默的抓了一顆燙呼呼的肉包子就開始吃了起來。

    她冷冽的存在,是如此的安靜與安然自在,除了肉包子、除了她的早餐,她的眼中沒有其他人;相對的,其他人也直接當她不存在,繼續著師兄弟間極其感人的真情相對。

    "八師弟,我明白你們的心意,但……"

    "二師兄,我知道您想拒絕。"胖老八難得不分長幼,截斷師兄的話,逕自道:"平日大夥都聽您的,但這事非同小可,獨獨是這件事,恐怕大夥兒由不得讓您作主了。"

    延壽沒說話,但表情已說明太多。

    "你們這是何苦呢!"容飛羽見兩人堅持,露出苦笑,"別說我不忍見你們為我受傷,就算真讓你們一個個自戕,揮刀引血,可……你們的血有用嗎?"

    平淡卻極其重點的一句,問得豐年慶一陣啞然。

    "二師兄您怎麼這麼說?這當然……當然是有……有用……"嘴上雖這樣講著,可不確定的視線卻忍不住朝雪雨看去。

    "八師弟,若真是一般人的血就能減免赤蠍熾毒發之苦,那雪姑娘何苦揮刀引自己的血,吩咐一聲,這莊園裡的人血還不夠多嗎?"容飛羽溫言提醒。

    因為這話,雪雨多看了他一眼。

    並非她壞心,只是沒人問起,她也沒興趣主動說明,所以原先她還在想,若藥引仍不見下落,那麼等兩個月後他毒發之日,她倒想看看,會有哪些人在他的病榻前揮刀自戕?而他,又是會被灌下多少血酒?

    倒沒想到,這弱到不行的病書生,竟已經發現當中的玄機,真是教她意外了。

    是偶然的嗎?

    她懷疑,忽地又教她想到,就在剛剛不久前,她才脫口叫了一聲肉包,所有的人、包括胖肉包自個兒都弄擰了她的意思,以為她想吃肉包;就他這人,聽出了她言下之意,還指正她肉包的本名……

    愈想愈覺古怪,雖然說不出個名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就是有一種怪異的感覺,那讓雪雨忍不住朝容飛羽又多看了兩眼;後者只是對她淡淡一笑,示意要侍女為她斟上清粥。

    這當頭,兩人可以說是四目交接了,可她一張冷艷的麗容非但沒有女孩兒家該有的羞怯與退卻,反而還大方的跟著他四目對望,直到侍女送上清粥,面無表情的她這才接過粥品,低頭便開始吃了起來。

    面對這一小段,只能讓人稱之為無聲勝有聲境界的片刻間,豐年慶自認是俗人,實在參不透個中玄機。

    他當然也想弄懂!

    但一來,身為師弟的他,於禮沒法兒從兩人四目交接的當頭插嘴,再者,他也沒膽在雪雨進食的時候開口……天啊!想到這個就教他發抖。

    還記得,在他接手招待工作的最初時,那時的他還沒摸清雪雨的進食習慣,不就是在她吃飯的時候多問了一句,真的就那麼一句而已,而這個女人行事之果決的,竟連一丁點的機會也不給他,也不講什麼情面,就這樣迅雷不及掩耳的彈了一個不知名的東西到他的嘴裡。

    之後,他什麼都還沒反應過來,就害他嘴麻了兩個時辰……而且最要命的是,是以張著嘴的表情,僵在那裡麻了兩個時辰!

    他永遠都記得,那一天他耗費大半天時間躲在房裡等恢復正常的慘痛心情,更是永遠都不會忘記,當他的嘴總算恢復知覺時,一張臉皮之酸痛的,現在光是回想,都覺得嘴角忍不住要抖了起來。

    在這樣的前提不,他哪有膽開口打擾雪雨這會兒用膳的心情?

    無視於延壽的眼神示意,擠眉弄眼的催促,豐年壽沉住氣,跟著親親二師兄,兩人一塊兒陪著雪雨用早膳,一直到他確實等到雪雨用餐完畢,取過侍女遞上的布巾擦嘴了,他才敢開口──

    "敢問雪姑娘,不知方纔我二師兄所說的事,是真的嗎?"

    雪雨瞄了他一眼,冷淡高傲、氣勢尊貴的有如一個女王,反問道:"你說呢?"

    要他說?

    他要真說得出來,還需要問她嗎?

    豐年慶苦著一張臉,真不知該怎麼回答。

    "八師弟,別想那些了,喝你的粥吧!"容飛羽不想他在這問題上打轉。

    因為他的開口,雪雨又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是想跟容飛羽作對還是怎地,再次看向豐年慶時,雪雨倒好心的給了明確的答案,"要是你們誰能跟我一樣以身試毒、百毒親嘗,那麼誰的血就有用。"

    "意思是……"豐年慶垮下了臉,"只有雪姑娘的血才能止二師兄毒發時的痛了。"

    "難道就沒別的辦法了嗎?"延壽已開始憂慮了。

    "真是的,白高興一場了。"放下碗,豐年慶胃口全消,只差沒對雪雨來上一句:怎麼不早說呢?

    雪雨心知他的埋怨,冷哼一聲,"你們又沒人問。"

    沒、沒人問?

    沒人問,她是不會自動講的嗎?

    一口氣梗在胸口,豐年慶懷疑,他總有一天會被她給氣死:

    雪雨才不管他氣不氣、惱不惱,這些她一概懶得多作理會。

    反正她吃飽了,隨手置下碗筷,也不理人,回房去也。

    二師兄:

    您好嗎?收到小飄兒的家書,有沒有意外?有沒有開心呢?

    先前有賴二師兄幫忙說項,讓爹娘安心,我與星風才能順利回到"遺世小築"過隱士般恬靜的生活,對此,小飄兒由衷的感謝。

    可如今,小飄兒還有一事相求,那便是雪雨。

    雖然星風的個性冷漠,平日不愛開口,可經由相處,小飄兒也開始能瞭解他,慢慢的得知他們兩師兄妹的過去。

    星風那兒當然是沒明說,而小飄兒也沒敢細問,可據小飄兒的側面瞭解,他們兩師兄妹的師父有問題,大大的有問題。

    這會兒二師兄定是想說我胡來,怎可如此不敬,大剌剌的說他人師尊的不是,但因為是二師兄,小飄兒才敢說真話,他們的師父確實是有問題。

    按星風的說法,經由小飄兒的整理與拼湊之後,小飄兒發現,他們的師父根本就不管他們兩師兄妹的死活,是一個鎮日只知叫他們練武的狂人,滿心滿腦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想要他們兩師兄妹成為最強的、天下第一的絕世高手。

    至今,星風的週身還留有許多當年他師父所遺留下的"鞭策"之痕,以那傷痕回想當初,小飄兒實在很難想像,有哪一個正常人會不這樣的重手,像不要命似的鞭打自個兒的徒弟?

    更何況,打人的原因不是因為徒兒犯了什麼天大的錯,只是因為練武的進度不如預期,這點,不管小飄兒怎麼想,就覺得大大的有問題。

    另外,他們的師父不只是用可怕的手段強逼他們練武,他還叫他們吃毒,不只是星風吃,授命習此技藝的雪雨一樣也得吃,吃了之後,再由雪雨設法配製解藥解救兩人,如果不能成功,那麼他們的死活就沒人管了。

    師兄,我必須說,當我知道這事時,我非常非常的生氣,也覺得萬分的心疼,今日若非雪雨爭氣,又若非她的運氣一向不錯,總能在最後關頭時找到正確的解藥,他們兩個人就這樣白白的死了。

    再說,就算是能活下來,他們每次試毒,就要承受該種毒性的折磨與殘害,直到雪雨能配製出正確的解藥,我很難想像,竟會有人用這樣的乎段對待自己的徒弟,這絕對不是什麼"玉不琢、不成器"可以解釋的,這根本就是一種病態的行為。

    就因為有那樣病態的師父,星風跟雪雨才會被塑造出今日古怪的個性,就像是沒有情緒的冰人一樣。

    以前我不知緣由,只覺得他們兩人奇怪,可現在,我知道他們會有今日的性格全是身不由己,就為他們所經歷過的事感到憂傷,打心底很想為他們做一點什麼。

    星風這邊有我,或許體能上、武藝上我是望塵莫及,連想都沒法兒沾上他的邊;可在心靈上,我會陪著他,好好的照顧他,我相信只要我用心,我定能為他帶來幸福、讓他感受到何謂幸福。

    可是雪雨呢?

    會這樣想,並不只是因為她定星風的師妹,翠就只因為她所經歷過的,我同樣希望她能得到幸福,而不是一再的用冰冷的態度去面對世界,然後不許其他人的接近與關心。

    沒有人應該是這樣過活的!不是嗎?

    所以,小飄兒寫這封信就是想請求二師兄,在雪雨居留我綠柳山莊的這段時間,還請二師兄留心,設法為雪雨找尋她的幸福……會這麼說,並非想強人所難,請求二師兄一定得為雪雨找到合適的婚配。

    當然,若是二師兄神通廣大,真能為雪雨覓得一個適合她,能帶給她幸福的如意郎君,這樣自是最好。

    只是真沒辦法的話也不勉強,畢竟小飄兒提筆修書一封,想請求二師兄設法的,是教雪雨明白,過去的她受到了錯待,而今事過境遷,害得他們如此的師父都死了幾年了,她大可以不再用過去的那一套來繼續她的人生。

    她是一個人,並不是木頭或陶捏的人偶,一個活生生的人就該合。有七情六慾,會哭、會笑、會有感覺。

    更何況,除了習武與煉毒,在真實的人生中,該體會的還有更多更多,不是嗎?

    小飄兒想請求二師兄的,便是讓雪雨體會這些,幫助她跨出過去被嚴格設下的設限,教她懂得一般常人該有的情緒反應,真正的活著!

    二師兄足智多謀,您一定有辦法的,足不?

    其實,就算不用我說明,洞悉人心的您應該已經發現,隱藏在那冰冷無情的自我防衛下的,是一顆很真、真純的心,只是它們被迫藏了起來,藏得很深很深。

    畢竟,他們兩師兄妹一直深居在不見人煙的世外之境,所接觸的除了一個老僕,就是他們那沒死之前的師父。

    這樣的他們,在某一部分來說,真的是形同於一張白紙,單純的很,只定因為他們外表上的絕情冷漠,被人誤會。了他們,以為他們師兄妹是狂傲自大,目空一切的狂人。渾然不知其實他們走真不懂,不懂所謂的俗世常理,更不懂得該如何與人應對進退。

    要小飄兒來說的話,其實,只要撇開他們外表嚇人的氣勢置之不理,他們的內在天真的程度就像個孩子,隨意率性,壓根不管什麼人情事理的,甚至有時候還真是滿好騙的……當然,這話小飄兒也只敢對著二師兄說了。

    總之,因為小飄兒很快樂,覺得很幸福,所以,也希望所認識的每個人都能得到幸福與快樂,不只是爹、娘、師兄們與我的夫君星風,也包括了雪雨。

    雪雨的部分是小飄兒覺得最棘手,深覺無從辦起的,思來索去,幾位師兄中,還定只有最教人信賴的二師兄能達此艱難任務。

    因此,小飄兒厚著臉皮,把這希望托付在二師兄的身上,一切就萬事拜託了!

    敬祝

    安康喜樂

    師妹小飄兒於遺世小築筆

    "這丫頭……"輕歎一聲,容飛羽放下手中的百里家書。

    信中說明了是為雪雨,但指名讓他辦這事,怕是這小滑頭另有他心,極可能教她發現他的心思,因此,想找事絆住他的吧?

    唉……

    "寫的這封信,到底是為誰呢?"又是一歎,爾雅清俊的面容有著為難。

    延壽意外於主子爺的話。

    本以為小姐來信能讓主子的心情好些,卻沒想到,速速送上的家書會讓主子露出這樣苦惱的神情,讓他忍不住好奇信件的內容。

    "爺,小姐她寫了什麼嗎?"

    容飛羽沒答他,只是沉思了一下,隨意問道:"八師弟呢?"

    "八爺正在與大廚討論新菜色。"延壽如實答道。

    "為了討雪姑娘的歡心,他倒是很努力啊!"愁容隱去,容飛羽失笑了。

    "自從一張嘴被麻了兩個時辰後,八爺是打心裡怕了雪姑娘了。"是滿好笑的,但延壽苦練過,小小的憋笑難不倒他。

    "是嗎……"沉吟了一下,榻上的他忽地起身……

    "爺?"延壽連忙上前扶持。"要上哪兒去?"

    俊顏蒼白得一如身上的月色錦衣,只見容飛羽露出淡然一笑,"聚福樓難得住進了嬌客,身為主人,豈有不去探視的道理?"

    咦??

    去、去、去……去看那個冷得像冰、心硬如石,完全不近人情又怪裡怪氣的女人。

    延壽震驚,非常的震驚。

    當初,因為莊主、夫人的顧慮,又因為人人都想仰仗那女人解毒的能力,所以,那個壓根不該住進聚福樓的女人住了進來。

    可是,這並沒有什麼影響!

    全因為她的個性,也因為他家主子的個性,是以,在等待藥引取回的這段時日內,他們誰也不想擾誰,整座樓院因為兩方的個性使然,靜得像是從沒住進過一個她,讓人常常忘了樓中其實多了一個她。

    但這會兒,沒有任何的徵兆、理由還是原因,他那八方吹不動,素來不管閒事的主子爺,卻表示要主動前去探訪她?

    這、這……這到底是為什麼?

    延壽不明白,雪雨比他更不明白!

    瞪著入門來的人,正準備拆繃帶換藥的她微微的皺了下眉,思索這人來幹麼?

    容飛羽知道她不會主動開口請他進屋……要不,在他敲門時她便會出聲,而不是假裝不在似的。

    所以,繼禮貌性的敲敲門、自行開門的行為後,也不等她開口,容飛羽綻著牲畜無害的溫和笑意,在延壽的扶持下自動進到屋中。

    "換藥嗎?"挾帶關心之名,多麼名正言順,"怎麼不找人幫忙呢?"

    雪雨還是看著他,僵著原來拆繃帶的動作,沒接腔,等著他表明來意。

    "沒什麼。"仍是那牲畜無害的溫雅微笑,容飛羽試著降低她的警戒之心,說道:"只是今天覺得精神好多了,出房來走一走,順道過來看看你……從你住進來之後,我這地主還沒盡過一點地主之誼呢!"

    "不用了。"她冷冷回絕。

    像是沒聽到她斷然的拒絕,也沒看見她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臉色,容飛羽示意要延壽取板凳來,直接就在她的面前坐下。

    "我來幫你吧!"他朝她伸小友善之手。

    "與其留下來幫我,你不如回房去歇著。"雪雨冷言說道:"剛毒發過一次的人,元氣大傷,加上你身子那麼弱,不多補點元氣,搞不好沒等到藥引被取回,你連撐過下一次的毒發之日都難。"

    延壽的臉色有點難看,受命要守住容飛羽的他,豈聽得進這種烏鴉嘴的話?

    但容飛羽不當一回事,他也只能忍。

    "小姑娘對赤蠍熾的毒性瞭解的真是透徹。"容飛羽不氣不惱也不怒,只是好整以暇的笑問道:"莫非你曾親身經歷過?"

    "是又如何?"她猶猜想著他的來意,倒也真教她想起一樁,"你來,是因為反悔,希望在下次毒發之時,讓我救你?"

    "不是。"容飛羽否決了,清俊的面容一逕掛著他溫溫雅雅的淺淺微笑。

    "那你來幹麼?"懶得再想,她直接問,非常的直接。

    這性子,還真是容易讓人誤會成狂傲自大啊……

    容飛羽笑歎心中,不答反問:"在這裡住得習慣嗎?"

    雪雨心中更見狐疑,一雙美目直勾勾的看著他,打算看他變什麼把戲。

    "我疼小飄兒,她來信讓我好生照顧你……"

    "笑話,憑你?"雪雨覺得莫名其妙,"單是她都弱得要命,更何況是你。"

    就算本來無心想攬下這差使,可她那麼理所當然的語氣,那種以武力上的強與弱來區分一個人有用與否的觀念,這些都教他無法置之不管。

    更何況這是小師妹親自來信請托,他沒法兒、該說是沒理由推拒,這也是為什麼他此刻會在這裡的原因。

    "在下的身子再怎麼不濟事,幫姑娘換個藥還是成的。"像是沒聽見她冒犯的話語,容飛羽再次向她伸出友善之手。

    認定了他的弱,對她興不起任何的危害,所以,雪雨這回也不跟他客氣,皓腕一伸,由得他去,也省得她一個人弄半天。

    容飛羽取過她另一手交來的剪子,小心剪去死結,動作輕緩的幫她卸掉纏繞在上頭的紗布。

    "聽延壽說,八師弟正在跟廚子們商討新菜色。"他狀似隨意的提起。

    "嗯!"她隨意應了一聲,不當一回事。

    一個能煮、手握江南江北各大知名餐飲名店經營權;一個注重美食,淡薄的性子只對吃東西有特別的慾望,不知這兩人有沒可能湊和成一對?

    容飛羽心中有著計較,笑道:"八師弟做事,一向盡心,個性隨和,人很好相處。"

    "你說肉包?"她只問他這麼一句。

    "八師弟姓豐,名年慶。"他更正,語氣平常,就像是第一次跟她提起似的。

    她沒說話,也不知這回是聽進去了沒。

    "延壽,取水來。"總算卸完紗布,容飛羽令道。

    取來的水用來沾濕紗布下與傷處直接接觸的那層布塊,省得等會兒撕開時,弄得皮開肉綻,造成她傷處二度的傷害。

    "忍著點,會有些疼。"容飛羽柔聲示警,這才小心翼翼的取下沾黏在傷處上的布塊。

    露出的傷處沒有容飛羽想像中的血肉模糊,以不足兩天的時間來說,這傷口癒合的情況好得超出他的想像。

    "抹這個。"她交給他一個小罐,像是知他會問什麼,說道:"傷口好得快,也不留疤。"

    "聽小飄兒說過,星風身上有不少的舊傷,怎麼他沒用這藥?"不是不信她,但容飛羽有些好奇。

    "師父說他沒必要用。"雪雨也不避口,"我不一樣,師父說我的身體必要時也是一種致勝的利器,得好好照護。"

    把身子比作利器?多麼奇怪的理論!

    此時此刻,容飛羽確實的感受到小師妹來信中想表達的意念。

    這一對謎一般,性格又迥異於常人的師兄妹,到底是如何被養成?又是如何積成他們今日如此的性格?

    就以眼前來說,這傷藥聖品的隨身存在,證明了她如何習慣受傷,甚至是早習慣了疼痛。這解釋了面對腕間那蚯蚓似寬度的傷,她怎會是那樣無關痛癢的神情。

    腦中思緒百轉千折,並不妨礙容飛羽手中的動作。

    沾取藥膏,他有條不紊的在她的傷處上塗抹上新藥,由內向外,可驀地,輕柔的動作明顯一滯……

    瞪著那傷處的外側,清俊的面容明白的浮現出震驚,本來輕執,以便敷藥的手忽地緊緊抓握住了她,瞪著那傷處,像是中邪一樣。

    雪雨皺眉。

    要不是還記得這人是柳飄飄的二師兄,她已允諾要醫治好他,她不好先行傷他;又要不是理智讓她知道,她的隨手一掌就會要了他這病弱文生的命,她真差一點要出手把他打飛出去。

    "爺?"延壽憂心,打從他跟著主子以來,從沒見情緒淡然的主子流露出……流露出這般強烈情緒的表情,一次也沒有!

    房裡,呈現出的氣氛十分古怪。

    容飛羽像是絲毫沒感覺到雪雨的嫌惡、延壽的憂心,他只是緊緊的握住雪雨的左手,目光緊緊、緊緊的盯住傷口處的外側,也就是她左手腕的外側。

    那裡,有一朵梅,一朵綻著粉紅色澤、與生俱來的紅梅……

    氣血翻湧,思緒不禁的拉回多年前──

    在多年前,他見過這樣的印記,只是更小,非常的小,但他確定,那不規則的形狀,模樣正似一朵小小的梅……

    握著她的手,容飛羽死命的緊握著她的手,怎麼也不肯放。

    回憶翻江倒海而來,暗夜、樂聲、突襲,小院中一個活口也沒留下的全軍覆沒,以及他……他的獨活!

    心頭的激動,一口血噗一下地噴濺出來,染上了他月白色的衣袍,也染上了她不沾塵俗的白。

    雪雨沒開口,只是一雙美目微微瞇起,低頭,看看被緊握住的手,再看著教他的一口血給污損的衣裳……

    驀地,延壽險險接住失去意識的他,沒命似的發出驚慌的叫喊。

    接下來的兵荒馬亂中,沒人發現那口心頭血所造成的那斑斑紅點,佈於兩人衣衫上,呈現出的色澤感有著異樣的妖艷魅惑。

    猛地一看,竟一如雪地上的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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