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雨、雪雨,他怎麼樣了?」
「沒事。」
「沒事?沒事他會吐血?」
「氣血不順。」
「……」等待,但還是忍不住,「然後呢?」
「然後?沒有然後,就是氣血不順。」
有人要抓狂了,「可是他一直昏迷不醒耶!」
「沒事。」
真的抓狂,「雪雨!」
「哎哎哎!我想雪雨的意思是,星風雖然吐了一口血,但那只是一時氣血不順,憑他那種怪物級的深厚根底,就算著了道,真來不及運氣反擊,他本身的功體也會自然抵禦,天絕宮左右護法的大敗就是最好的證明。」有人介入說明。
「是嗎?」很懷疑的語氣。
「也就是說,星風大俠其實根本來不及運氣以對,當時與兩大護法的對掌只是做做樣子,真正憑靠的是他自身的功體還擊?」新的聲音介入討論。
「那太扯了吧?」又是新的聲音,言下之意,不太相信只靠功體,便能震退天絕宮的兩大護法。
「要不然怎麼會稱之為怪物級的根底。」負責說明的人下了最後的註解。
「那他為什麼還不醒?」最先的女聲又問了。
「氣血不順,需要調順。」冷冷的女聲回答。
「所以?」
「氣要調順,自然就醒了。」
「那到底要調多久?」
「不知道。」
「不、不知道?」拳頭握起,不敢相信會有這樣不負責任的答案。
「小飄兒,雪雨姑娘已經說了,星風大俠不礙事,氣調順了自然就醒了。」有人介入打圓場。
「我看,這時間你先上二師兄那兒一趟。」另一個人勸她離開,「二師兄很擔心你,你該先上他那兒請安才是。」
「是啊!」幫襯的人聲響起,「既然星風大俠不礙事……」
「我沒說他不礙事。」冷冷的女聲介入師兄妹的對話中。
「什麼意思?」
「師兄服過孟婆忘魂湯。」
「孟婆忘魂湯?!」
驚呼聲揚起,緊接著嘰嘰喳喳、嘰嘰喳喳,討論起這味傳說中能消去記憶,教人忘掉過去一切的奇藥。
怎麼會服用這味藥?
原來是他們師父在他幼兒時灌食的。
他們師父?怎會這樣?原因呢?
不知道。
一句來、一句去,嘰嘰喳喳、嘰嘰喳喳……沒人發現,床上人兒的眉頭緊緊的皺起。
抽痛、抽痛,頭好痛……
「當初藥量沒拿捏好,留下些後遺症。」冷冷的女聲說。
「什麼後遺症?嚴重嗎?有無大礙?」另一道焦急的女聲忙問。
「師兄的情緒要有大起大落,便會頭疼。」
「只是頭疼?那還好嘛!」
星風認得這聲音,就算它變化莫測,隨時能配合外在模樣而產生不同聲調,但星風認得那講話的死人德行。
「不好。」冷冷的女聲糾正那天真的想法,「這些年你沒機會見識,過去在師兄沒學會控制之前,只要犯頭疼,沒鬧得雞犬不寧是不會罷休的。」
「什麼意思?」
「是啊,你說清楚一點。」
兩道不相識的男聲加入追問,你一言、我一句的,引發另一陣的嘰嘰喳喳。
是怎樣?
會怎樣?
到底是會鬧到什麼程度?
每個人爭相發問,卻沒人知道,他們的每一聲、每一句都直刺入星風的腦門,有如針扎一般,痛得教人難以忍受、無法忍受……
「啊∼∼」原本靜躺床上的人突地彈坐起身,狂吼聲隨著響烈爆出,猶如一隻負傷受困的野獸。
所有人驚呆了,雪雨就在這床柱已開始微微晃動吼叫聲中給了一個沒人聽見的答案——
「就像這樣。」
翩翩的身影在留下一句沒人注意到的答案後,當機立斷的退出房間;至於其他人的注意力還在星風的異樣上,壓根沒人發現到她的離去。
「星風?你怎麼了?」柳飄飄急了,特別是見星風不住的用雙手敲擊他的頭部,連忙撲上去抓住他的手,不讓他再對他自己的頭部行兇。
雙手突被抓住,星風怒目相視,有那麼一剎那,他目露殺意,像是不識得眼前的人,若非認得那刺得他頭疼的聲音,他真有可能出手格斃這個碰觸到他的人。
「是頭痛嗎?雪雨說的後遺症讓你頭疼嗎?」她忙著問。
痛!他的頭好痛,可是他雙手被她抓著,他沒辦法出手傷她,投鼠忌器,他無法做點什麼來發洩、來舒緩那種疼痛,是以任那股痛累積、累積……
「啊∼∼」忍受不住的同時,滿蘊內力的狂烈吼叫再次爆發出,直直撼動整間屋宇。
簡直就像是一場地震!馮寧兒發誓,他真的看見屋子的樑柱開始震動了。
拜託,這裡是天下第一莊綠柳山莊,而且還是迎賓樓的客房耶!這種形同門面的屋宇,用的木料之好,打造之實,全是可預想的,但是在星風的吼叫聲中,他竟然看見樑柱在晃動?
天啊!這種怪獸級的功力,他每見一次就感到驚異一次,無法想像,這個星風到底還能怪獸到什麼程度?
柳飄飄是最接近這場風暴中的人,床柱因為那叫吼聲而晃得那麼厲害,除非是瞎了,不然她不可能沒看見。
事實上,若不是有一股內力由她的掌心源源不絕傳來,防止她受不住,只怕她早氣血翻騰,讓這股叫吼聲給震出一口血來。
她好怕,好怕床柱會斷掉,讓整個床頂掉下來,直往他們兩人的頭上砸;更擔心再讓他這樣吼下去,不只是床,就連整個屋子都要讓他的聲音給震倒。
她想制止他,可是這會兒她的雙手反讓他十指交纏的緊握住,想去摀住他的嘴都沒有辦法。
痛!雖然沒有心脈被震斷的疑慮,可是她的耳膜快要被震破了。
她以為她能忍受,可是好痛,非常非常的痛,她覺得耳朵被震得好痛,痛到她眼淚都快要掉了下來……
再也無法忍受,阻絕那驚人的吼叫聲已成為她腦中唯一的信念。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總之當她回神過來時,她已經做了——
她堵住了他的嘴,用她的嘴。
雪雨等了好一下,並非刻意,也並非她壞心,但她真的在評估,以這棟建築體的穩固性,該要用上多少時間,這屋子才會被震垮。
那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所以,當那道足以撼動山林的吼叫聲瞬地中止時,她那張沒有表情的冷清面容,不禁露出一抹困惑之色。
如同無聲的離開,她無聲的閃身再次進到屋內。
房裡,站著的三個人睜大了眼,目瞪口呆……
雪雨很快的明白為何會有這樣的反應,因為就連她也避免不了,只能驚詫的看著床上兩嘴相連的人
星風看著緊貼面前的水潤大眼,黑玉般的瞳眸中就映著那雙玲瓏水眸,鼻息間聞到的是她身上的甜香,唇瓣上軟嫩的觸感源自於她粉潤的唇……
那股教人難以忍受的疼痛驀地消去了一些,並不至於全面消失,但至少那針扎的感覺,尖銳的刺痛感已消去,就像是被融化一般,少了那尖銳的刺痛感,讓他整個人覺得好受多了。
柳飄飄的後知後覺,讓她對著一室的沉默,暗暗慶幸還了耳朵一個清靜之後,才開始發現不對勁。
水汪汪的清亮大眼在他的眸中看見了自己,省悟到這樣的近距離、特別是唇瓣上傳來的觸感代表了什麼之後,一對美目倏地睜得老大,她猛地往後一縮,見鬼一樣瞪著他。
「小、小、小……小飄兒?」胖老八的下巴險些掉下了地。
順著聲音,柳飄飄看見了她的八師兄,也看見了臉色漲紅,已然說不出話來的六師兄……兩位師兄就這樣直勾勾的看著她,沒人開口……
艷霞染上了她白玉似的小臉兒,她、她、她、她、她……她也說不出話來了!
星風也沒想要她說話,鬆開十指交纏的手,他長臂一伸,輕易的將她拉入懷中,然後捧住她的粉嫩嬌顏,一下、兩下、三下,完全將其他人都當死人看待,非常自在又愜意的往她的唇瓣啄了幾日。
水汪汪的大眼直勾勾的看著他,眼中映著他清冷卓絕的俊顏,彷彿天地間只剩下他一個人似的,就這樣直直看著他。
但事實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傻了、呆了,整個人被嚇到失去該有的反應,弄不懂,他、他、他、他、他……他在幹嘛?
星風親了幾口後,幾不可聞的輕歎一聲,擁著香軟軟的她,俊顏埋入她的頸窩,動也不動。
柳飄飄僵得如此徹底,求助的目光慢了好幾拍後,才後知後覺的轉向兩位師兄。
兩個做人師兄的恍如夢醒,也是到這時才想到,自家親親師妹的嫩豆腐就這樣被人吃干抹淨,還是當著他們兩個人的面。
雖然、雖然說一開始是他們的師妹先吃了別人的豆乾,但作為人家的世兄,這一部分自然是自動略過,然後聲討師妹的嫩豆腐被吃去的那一部分……
「放……」
一個「肆」字在雪雨的點穴下瞬間滅了聲,柳飄飄錯愕,不明白雪雨為何要點了兩位師兄的穴。
「師兄頭痛,別吵。」雪雨壓低了聲量。
頭痛?
原本的害羞感一下便讓擔憂給取代,柳飄飄跟著壓低了聲量,對著那顆安憩在她頸窩處的大頭柔聲問道:「你頭痛?」
他沒答她,她只能把他的沉默當為默認。
「雪雨。」怕刺激到他,柳飄飄只得繼續壓低了聲量問:「你不能幫他嗎?幫他根治這後遺症?」
「幫?怎麼幫?」雪雨覺得莫名其妙,「我又不懂醫術。」
柳飄飄愣住,想起先前她感染風寒時,為她診治的人就是雪雨,怎麼這會兒卻聽雪雨說不懂醫術?
她被搞糊塗,表情呆愣,馮寧兒卻是比她更呆滯。
「你不懂?」疑問,但一樣是壓著最低聲量提出質問:「可是……可是我之前傷重,或是不慎斷腿時,明明是你……」
「那是死馬當活馬醫。」雪雨給的答案既明白又直接。
死馬?!
兩個一度被當成「死馬」的人相視一眼,心中百味雜陳,特別是馮寧兒,只見他額際青筋已隱隱抽動了起來。
雪雨猶渾然不覺哪裡不妥,斷然起了逐客令,「師兄需要休息。」
雖是耳語一般的聲量,也不減雪雨話中的氣勢。
柳飄飄不是那種不知情識趣的人,一聽雪雨這麼說,直覺有了動作,想掙脫星風的懷抱,讓他舒服的躺下,這樣她好跟著大夥兒離開,讓他好好休息。
哪知道,她才一動,他抬頭,橫眉豎目的對她怒目相向。
「你不用,你留下來陪師兄。」雪雨很快的又作了另一個決定。
「我?」柳飄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若不介意樓房被師兄的獅子吼給震倒,傷及無辜或更多的屋宇,你不留也行。」雪雨要她自己決定。
指著自己,柳飄飄呆了一呆。
對於星風所擁有的破壞能力,她是絕對相信,可問題是這番話的言下之意……真是怪了!她留下來有什麼用?若星風真要發狂,她能有什麼用?
「我不知道為什麼,但你能讓師兄覺得好受,那你就留下。」雪雨的想法很簡單。
千言萬語,亂糟糟的形成一團混亂的結,對著雪雨的結論,柳飄飄想說點什麼,可是一下子的急切,反教她擠不出一句話來。
「就這樣了。」馮寧兒的發言,阻斷她最後自我辯駁的機會,「反正你早晚是他的人,只是留下來照顧他而已,也沒什麼。」
「我?他的人?」柳飄飄更為瞠目結舌,不明白馮寧兒這樣的結論是哪裡來的?
腦子繞了兩個彎才想到,原來,馮寧兒是在講當初的交換條件。
一等她想通,她急切的想更正,當初談妥的交換條件中,雖然她是當中的交換條件,但也只限於她的廚藝,可不是她整個人。
哪曉得話才到嘴邊,卻教馮寧兒早了一步——
「好了,這裡就交給你了。」
雪雨點點頭,認同了馮寧兒的話,同樣叮囑道:「師兄就交給你了。」
雪雨轉身離開,馮寧兒也不想多留,連忙跟著走了。
這下子,房間裡連喁喁耳語的細聲對話也沒了,剩下的就是靜默,非常非常不自然的靜默。
柳飄飄神色尷尬的看著兩位像木頭人似的師兄。
兩個被點了穴,還不小心被遺忘在原地的師兄也看著她。
三個人,六隻眼,沒人開口,就這樣你看我、我看你……
尷尬啊!
知覺在甜香的包圍下恢復,星風醒來,一眼就瞧見坐在不遠處的錦衣青年。
僅是一眼,星風就判定那人很弱,不只是弱,還帶有頑疾在身,要不那青白的臉色不會跟那月白色的衣服那樣相合。
星風能斷定,這個相貌俊秀斯文的男人,該是那個中了赤蠍熾,多年來被病毒整得七葷八素,正等著雪雨救治的男人。
那麼,這人不好好的在他自個兒屋裡等救治,跑來這裡做什麼?
房裡,沒人說話,兩個大男人就這樣大眼對小眼,彷彿在比試誰的耐力強,先開口的人就算輸。
沉默……沉默……一室的沉默……
房門咿呀一聲的被開啟,端來茶點的延壽一入門、對上的就是這種耐力比試的場面。
尚帶著幾分稚氣的年輕面容透著幾分不合齡的老成,年少清逸的臉上不見驚詫,靜靜的放下食盒,將盒內的茶具點心一一端出放置。
然後,就在這一室不自然的沉默中,他安安靜靜的開始泡茶的工作。
茶香四溢前,容飛羽看著床上頭,懷中密密護著小師妹的男人,不知怎地,思緒驀地飄得老遠。
興許是那男人的神態,眉宇間的那股傲氣,讓他忍不住遙想起故人,那個十多年前為了護他,跟著七師妹一起命喪赤血魔尊手中的大師兄。
那一年的那一夜,若非師兄的捨命相救,那麼他……
「爺?」見他恍惚的厲害,延壽忍不住憂心的輕喚一聲。
回過神來,看見的是延壽的擔憂,溫雅俊秀的面容綻出一抹笑意,一抹不見歡愉、只見濃濃苦澀的笑意。
在這對主僕之間,護著懷中人兒的星風倒像是置身事外的人。
看著他那樣理所當然的捍衛姿態,驀地,容飛羽笑了,清雅文秀的面容透著淡淡的笑意,虛無飄渺得不像是凡俗之士,彷彿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去似的。
星風看著他的笑,心中並無任何感慨,他冷冷的看著對方,以不變應萬變,等著對方表明來意。
「延壽,我要配鳳眼兒糕喔!」聞到茶香,睡得迷迷糊糊的柳飄飄囈語道。
所有人的目光全朝她迷迷糊糊的可愛睡顏而去。
她抱著他,像是抱著一具特大形的被枕,粉頰兒因為熟睡而紅撲撲的,小小的鼻頭動了動,似是在吸嗅空氣中的茶香,而後像是感到滿意,甜甜的笑容綻出,小臉兒心滿意足的朝臉下的「枕頭」磨蹭了兩下。
「我還要福記的蜜棗喔!」她咕噥。
看著她,星風形於外的冷峻不自覺的稍稍融化了些,容飛羽不動聲色的將一切看進眼裡,至於受命的少年,則是不著形跡的翻了個白眼。
雖然一副小老頭的老成,可終究是少年心性,延壽沒好氣的順著問:「我知道,還得搭配掬月軒的羅漢餅餅,是不?」
「嗯——掬月軒的羅漢餅餅最好吃了。」想到口水就要流下來,嘻嘻……慢!誰在跟她講話?
猛地驚醒,彈跳而起的同時,水汪汪的烏瞳順聲望去,除了延壽,映入眼瞳中的還有那一抹月白色的錦衣身影……
「二師兄!」她驚呼,連忙看向延壽,「延壽,你怎麼能讓二師兄出聚福樓?」
容飛羽好笑的看著她,「怎麼?原來二師兄是出不得聚福樓的?」
「不!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二師兄怎這麼說呢?人家……人家只是擔心,天已經開始變涼了,要是二師兄染上風寒可怎麼是好……」
驀地噤了聲,容飛羽臉上玩味的表情讓她納悶,愣頭愣惱的回頭看去……
「喝!」
她大吃一驚,因為星風那貼近到不行的超近距離,實際上,她根本就是壓坐在他身上,也就是說,剛剛她趴著睡的,其實是……是他……
如果說「睡在星風身上」的事實教她驚到說不出話來,那麼容飛羽的話更是將她推入了萬丈深淵——
「老六、老八說起時,我一度擔心,深怕你這傻丫頭為了莊裡的事,拿自己當交換條件……」
柳飄飄心頭一驚,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冷汗流,狂流……
「現在二師兄親眼看見了,總算能放心的代爹娘允下這門親事。」
咦!咦?咦?!
親、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