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嘩啦啦……
推擠、推擠……
為了購買代步的交通工具,柳飄飄就擠在這人聲鼎沸的市集當中,雖不至於動彈不得,但讓來來往往的人潮擠來擠去,擠得嬌小的她行走困難,短短一段路,摩肩擦踵的碰撞一直無法避免,甚至擦撞到她開始有點火大。
幾乎是同一時間發生的事,在她窒礙難行而停頓下來的同一瞬間,星風停下腳步,回頭,準確無誤直盯住落在兩步外的她。
恰在此時,一個路人直直撞上了她。她一句咒罵含在口中要衝口而出,說不定還會追上去送出兩掌,把那個膽敢撞她的人一掌給打飛出去。
但她忍,什麼也沒做,事實上也沒機會讓她做出點什麼,在她暗暗吐納,好壓抑下心頭那股火氣的同時,突地一隻大手就這樣抓住了她。
素手被牢牢緊握住,她有一瞬間的怔忡,順著那隻大手看去,不意外的,她望人星風那雙不帶情感的玄冰烏瞳。
並非錯覺,四周,因為他的存在,路人直覺走避的結果,別說是擦撞,整個的緊迫感明顯紓解不少。
沒察覺心頭那股安心感,不用再被擦來撞去讓她稍稍鬆了一口氣,但馬上想到——她還沒為上回吐了他一身的事正式道歉,兩人之間其實還存在著尷尬——當下,她又開始緊張了起來。
「那個……好多人喔!」她試圖自然開口,這多虧這陣子的沉澱,時間消去一些她的恥辱感,她才有辦法辦到。
在她省悟到他要做什麼之前,他已經抱起了她。
「啊!」她驚呼,在路人好奇的打量下羞得滿臉通紅,連忙推他。「喂!你做什麼啊?快放我下來啦!」
「人多。」他給她兩個字,彷彿那樣就能說明一切。
「就是人多,才要你放我下來。」她覺得好丟臉。
他像是沒聽見一樣,大步往城東而去。
她急了,動手推他,使力過大讓她整個人往後倒去——
「啊∼∼」
「做什麼?」他在她往後跌落之前撈住她,明明冷斥的表情不見什麼表情,但她就是知道他在不高興。
「這、這、這……你、你、你……我、我、我……」素指纖纖的指指他再指指自己,可偏生因為太過急切跟憤慨,害得她擠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告知他,他不該在大街上就這樣抱著她……不!確切的來說,他不能這樣抱著她,就算不是在大街上也一樣。
因為她那一串支支吾吾、毫無意義的發言,星風停了下來,沒做什麼,只是看著她。
而不只是他,路人也看得很起勁,一個個引頸觀望,就算人從他們身邊走過了,還不住的回頭……她跟他,已然成為這條街上最惹人注目的人物。
受到這樣多人行以注目禮,柳飄飄的不自在感一路飆升,羞窘慌亂到達一個境界,她索性埋首他的頸項中,來個眼不見為淨。
啊!啊!羞死人了,這麼多人,他怎麼就這樣抱著她走呢?難道他都不會覺得難為情嗎?
她暗自納悶,但想了想,發現他這種目空一切的冰原人種壓根就不在意他人的眼光,這要知道什麼叫丟臉,那才真的是奇怪了。
胡思亂想的結果,害她慢了幾拍才警覺到,那盈滿鼻間的男性氣味……心緒在省悟的瞬間有片刻的僵滯,可,只要一想到沿路人的注視目光,她又沒有勇氣推開這小小的屏障去面對。
進退不得,就是她現在的處境。聞著大異於她自己,只屬於他的男性氣味,知曉兩人現在的姿勢有多麼樣的親密,想像那畫面教她既羞又窘,到後來,她嬌顏上的紅潮也分不清是因為出糗的尷尬感而起,還是……還是因為其他……
偷偷的、悄悄的,她抬起緊埋住的俏臉,以不露出臉為原則,小心翼翼的用一條小縫的可視度來觀看四周。
正如她所預料的,來來往往的人雖不敢靠近,可每一個人的眼睛都直往她跟星風這兒瞧來。
打量的視線再稍稍放寬一些,她看向他,就這麼近距離的打量這張她已經逐漸熟悉與習慣的冷厲俊顏。
說實話,相處過後,這人其實並不像外表那樣真那麼的不近人情嘛……噗哧一聲,她突地笑了出來。
突地想到,好像只要面對他,她老是會遇上一些奇怪的狀況,不是誤以為他是漂流死屍,把她嚇個半死,就是像上次那樣,身上沾黏到她最害怕的肥軟毛蟲,噁心過度讓她真的吐了他一身。
笑意滿滿的美目忽地對上他冷冷的詢問目光,在她意識到之前,兩朵紅雲再次暈紅上她紅潮方褪的白玉粉頰。
「對不起。」道歉的話語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便脫口而出,歷經多日,她總算能完全壓抑下她的羞恥感,面對面的當著他的面說出她的抱歉。
表情極為細微,可星風確實是露出狐疑的神情,她看出來了。
「上次我不該吐了你一身。」她說明,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該為自己做點聲明,「其實我平常不是這樣的,既不愛哭,也不會胡亂到處嘔吐,實在是那天的事把我嚇壞了,我控制不住,才會不小心吐了你一身。」
「嗯!」對於她鼓足勇氣的坦然以對,他的回應顯得過分的冷淡。
「其實我早該道歉的,可是之前的我覺得太過丟臉,實在不知道怎麼面對你,加上你好像在生氣,也不太想看見我,所以……所以遲到今天才跟你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
「嗯!」他還是一字以對。
嫩嫩的紅唇嘟起,他的死德行教她有些喪氣,但想想,他肯回以一聲應答就算是不錯了,畢竟以他這種個性的人,實在也不用要求太多。
這樣一想,她的心情頓時又好了起來,甜美的笑靨再次看向他的冰酷死人臉,然後……笑容在她的臉上凍結。
柳眉皺起,她打量他,明明那張臉看起來沒什麼變化,可她就是隱隱覺得不對勁,總覺得他的眼神變得……變得很危險,是一種野獸在觀察環境變化的凌利眼神。
由天下第一莊養成的女兒是何等的機靈乖覺,柳飄飄直覺向四周打量,但還沒看出個什麼端倪,星風已以凌霄之姿沖天而起,全然不顧是在大街上,輕功一展,有如大鵬掠過一般,眨眼間從人潮的頂上飛掠而過。
事情過於突然,柳飄飄壓根搞不清狀況,慌亂無措中,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抱住他、避免讓自己掉下去。
樹林裡,馮寧兒與雪雨兩人正靜心等著交通工具回來載人,是沒想過星風會買回什麼樣的馬車來載人,但、但也不該是空手而回啊!
「馬車呢?」馮寧兒瞪著凌空飛回來的兩人。
星風沒理他,將懷中的人放下,轉向雪雨交代,「看好她。」
雪雨已警覺有異,頷首,纖白的身影一晃,在星風以一夫當關的氣勢佇立所有人身前之時,立於星風三步之後,同樣以守護之姿,立於馮寧兒與柳飄飄的身前。
刷刷刷的數聲,一路追趕星風而來的人總算現身,十來人全是黑衫覆面的打扮,明顯出於同一組織教派。
「天絕宮?」馮寧兒過去見多識廣,一眼認出對方來路。
「算你好眼力,知道我等是天絕宮的人。」為首的人撂話,「聰明的話,就自動將綠柳山莊的九姑娘交出來,我天絕宮便不多為難。」
「如果不呢?」馮寧兒問得很故意。
「那你們馬上就會知道與我天絕宮為敵的下場。」為首的人話才說完,所有人全亮出傢伙來,擺明要武力解決。
劍光閃起的同時,星風那鬼魅一般的身影瞬間從原地失去蹤影,之突兀的,感覺就像是平空消失了一樣。
柳飄飄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隨著哀哀叫的聲音看去,總算教她發現了,發現那一抹白晃晃的身影是上哪兒去。
就在天絕宮門徒間,那一抹的白是那麼樣的明顯與突兀,正用一種極快的速度飄移在黑衫陣容當中,所到之處只聽見哀叫一聲,接著便是一抹黑影直直的往後飛去;轉眼間已有五、六名黑衣人倒地不起。
「佈陣!佈陣!」黑衣人的首領警覺情勢不對,連忙大喊。
趁著門眾訓練有素的執劍擺陣以對之時,為首者當機立斷,大步退開幾步,趕緊施放懷中請求支援的訊號煙筒。
「糟!」馮寧兒臉色一變,連忙大喊,「星風,攔下他的訊號彈。」
星風並不是馮寧兒能擺佈的人,再者,天絕宮的獨門劍陣稍稍耽誤了他一點時間,待他一掌劈向最後一個天絕宮的門徒,也就是放煙之人,已來不及挽回什麼,那枚訊號彈已帶著彩煙沖天而上。
「慘了!天絕宮的狠絕纏人是出了名的,一旦讓他們盯上,追來的人就像蟑螂一樣,多得打不完。」馮寧兒幽怨的看了星風一眼,不敢明說,但神情絕對是怪罪的,怪他沒及時趕盡殺絕,招來一屁股的麻煩。
「對不起。」壓抑下反胃感,柳飄飄低頭道歉,正好可以避過那屍鴻遍野的慘烈畫面。「都是因為我,才會害你們被天絕宮的人盯上。」
雖是天下第一莊的女兒,但所有人的保護過度,讓她過去從未面對像現在這樣屍橫遍野的的駭人場面。
即使她心知肚明,知曉天絕宮是想抓她用以要脅綠柳山莊,但猛一下教她看見這麼多人死在面前,沒有逃過一劫的僥倖感,她只有被嚇住的分。
更何況,類似大屠殺的場面並未就此結束,隨著趕來的更多的黑衫死士,慘死在星風手中人數一直累積變多。
就在柳飄飄的表情愈見慘白的同時,星風臉上的不耐煩也漸形明顯。
「師兄,我來。」雪雨不知何時解下背上的短箏,輕斥一句要星風退下。
星風並不費神與她爭論,運氣一震,逼退圍上來的黑衫軍,那一抹白以流星趕月之姿回歸我方陣營。
雪雨上前兩步,左手捧琴,右手撫上琴弦,風起,揚起她雪一般潔淨的衣袖,冷艷的絕色麗容上不見絲毫情緒,彷彿她面前飛來的只是一群無害的覓食鳥兒,而不是無數以百計,各個目露殺意的黑衣人。
柳飄飄尚不知雪雨有何能耐,也沒發現馮寧兒運氣以對的嚴肅模樣,在黑衣人隨著星風的退下而逼近的這時刻,她好緊張,真有一種生死關頭的緊張感,特別是當她看見,那個一副要出面處理的雪雨出了聲後,在這緊要關頭竟只是撫琴以待,教她看了真真是要嚇掉半條命。
「雪……」她開口想示警,甚至想要上前助陣,可一股力量席捲向她,將她綿密的緊緊護住。
幾乎是同一時間發生的事,撼天震地的琴音如驚雷一般的乍然響起,即使教人緊緊護住,柳飄飄也讓那殺人的琴音震得氣血翻騰。
她摀住耳朵,但一樣覺得很難受,因為受到那殺人琴影響的,並不只有耳朵而已。
除了一雙耳朵被震得發疼,她的胸前像是有一股氣化不去,憋得她極為難受。
柳飄飄試過了,她試著要運氣以對,但她那只能唬唬外行人的三腳功夫,哪有什麼內力可言?
更慘的是,在她自不量力的運功後,心口那股滯郁感愈來愈嚴重……就在她以為她將會因為喘不過氣而氣絕身亡之時,一股暖流忽地由她的背後灌入,化去她胸前的滯郁感,讓她暗暗鬆了一口氣。
捂著雙耳,她大口大口的呼吸,是在順過氣後才發覺,她前額所頂觸的屏障,其實是某個人的胸膛,也就是說,此刻緊緊護住她的,其實是某個人的懷抱?
她急速的抬起頭來,果不其然,對上的是星風那張看似不近人情的冷厲俊顏!
「……」她無法言語,不知道怎麼解釋心頭那股怪怪的感覺,那是一種除了感動外,還多了點什麼的感覺。
緊環住她的懷抱忽地鬆了開來,如同出現時那般的突兀,為了忽略心底那怪異的感覺,她慢了一拍才發現,原來殺人的琴音停止了。
她抬頭看去,然後怔住,因為所有的黑衣人都以不自然的靜止動作定在原地,甚至有一個天絕宮的死士正高舉著刀立於雪雨的面前,手中的刀就差那麼兩寸,真的就差那兩寸便要劈中雪雨的門面,但那人動也不動的靜止著,像是被點了穴一樣。
柳飄飄納悶至極,弄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正要開口問,突地,所有靜止不動的人有了動靜,就像戲台上的皮偶人像忽地失去操縱它們的線繩一般,他們一個個轟然倒下,就此再無動靜。
面對如此奇景,柳飄飄瞪大了眼,腦中空白一片讓她好半晌反應不過來。
過了好一會兒後,她的腦子轉過來,才教她發現,這些人……這麼多、多到難以計數的人……死了,他們全死了。
體認到這事實,作嘔的感覺再次出現,俏臉瞬間轉為慘白,求助的視線不自覺的望向星風。
看她那表情,星風毫不遲疑,當機立斷的點了她的昏穴,接住她軟軟倒下的身子。
此舉為他招來其他人好奇的打量。
「她要吐了。」他說,非常的理所當然。
當下,所有人馬上露出一種瞭解的表情。
也是啦!他離她最近,要想避免再次被她吐了一身,點她昏穴是最省事的做法了。
只是……接下來呢?
再次醒來,柳飄飄瞪著床頂,神情明顯恍惚。
門扉咿呀一聲的開啟,直到來人走到面前了,她還是動也不動。
見那模樣,星風轉身倒了杯開水給她。
她依然動也不動的躺著,瞪著僵持在面前的水杯,很突兀的開口,「其實……那些人可以不用死的。」
「他們是死士。」星風說得極為冷酷無情,但倒也是實事求事,「要用生命達成他們的任務,除非……你願意跟他走?」
她搖頭。
又不是腦子不清楚了,她怎可能會想跟著天絕宮的人手,乖乖成為這些人對付綠柳山莊的籌碼?
「你不懂我的意思。」俏生生的小臉兒上滿是哀愁,「如果……如果我不是綠柳山莊的九姑娘、不是柳南天的女兒,當我再無一點利用價值後,那麼這些人就用不著想辦法抓我當談判籌碼,他們也就不用死了。」
星風並不是很想理她,只當她在庸人自擾,執杯的手再往前移進一些,要她起來喝水,轉換一下心情,然後好離開客棧,繼續出發。
「我是說真的!」她霍一下的坐了起來,情緒上猛一下的潰決讓她脫口而出,「我不是!不是爹的親生女兒,不該是綠柳莊的九姑娘,若不是那年做大水讓我被拾獲,又或者娘親她走出失去獨身愛女的陰霾,讓他們沒能聯想到收養我好彌補失去愛女的缺憾,那麼今天的我不會是柳飄飄,不會是柳南天的女兒,也不會是綠柳山莊的九姑娘,我根本就不會在這裡,而那些人,也不會因為我的關係而死去……」
要是她以為,當他聽見她是被領養的真相後,就能見到他一丁點意外的表情,那她可真是要大失所望了。
別說是意外,事實上他在聽見這秘辛之後,壓根連眼睛也沒眨上一下。
對著他這種萬年不化的冷漠,她頹然,有種無力感,不知道跟他這人說這些有什麼用?
他不懂,他永遠都不會懂的!
若非姊姊的早夭,讓她平白受惠,蒙受爹娘的恩澤收養,她這個水上孤兒便不會是今日的柳飄飄,也不會得到名門大戶的千金小姐待遇,錦衣玉食的被嬌養著,理所當然的承受莊裡所有人的關心與疼愛。
在她稍懂人事,由下人的碎嘴中知曉身世後,她傷感也感謝,傷感她原是水上孤兒的事實,也感謝命運,感謝爹娘的無私養育之情,以及所有對她付出關懷與疼愛的人。
但這樣的感謝,在她更大一些後便開始變了質。
她沒辦法控制,但一股虧欠感就這樣默默的累積,直到壓得她喘不過氣,讓她面對所有人的寵愛時,總沒來由的感到不安,以及許多說不出口的內疚。
這些……這些幸福本來就不該屬於她啊!
歉疚感就這樣沉甸甸的積壓在她的心頭,讓她總想著要為大家做點什麼,可是、可是她能做什麼呢?
除了承歡爹娘膝下,沒事時陪二師兄喝茶聊天解悶兒,平時乖乖聽三師兄的話,然後努力做個健康寶寶省得麻煩四師兄,在她有空時幫五師兄種種藥草、煉煉藥,跟著八師兄學上一手好廚藝讓八師兄滿足教學樂趣,順便讓她為酷愛美酒的六師兄做一桌上好的下酒菜,她還能做什麼呢?
就是覺得自己什麼都做不好,也沒辦法實質上回饋所有人對她付出的關愛與照顧,她才會那麼急切的想為大家做點什麼,因此一番思量後,不顧一切的離莊出走,就是想為莊裡找來絕世高手共同抵退赤血魔尊。
哪知道……哪知道……
「我還沒能還爹娘及師兄們的恩情,現在又背了一堆的死債,要是我沒有被領養,就不會欠下這麼多……」她低訴,情緒低到最極點。
「欠什麼情?」雖然細微,但星風聽見她的話了。
在前往客棧投宿的路上,馮寧兒已告知他們一些事,現今的星風除了知道赤血魔尊與綠柳山莊的十八年之約,也知道同是綠柳山莊之敵的天絕宮與地煞門。
經由馮寧兒的解釋,他很清楚處於雙方的敵對狀態下,她會是什麼樣的有利籌碼,自然明白天絕宮等為何會這樣不顧一切的想逮住她。
但,是她的問題嗎?
「今日就算不為你這件任務,那些死士也會在其他的任務中死去。」他冷冷的說。
「是沒錯,但是……」
「沒有但是。」星風冷冷截斷她的話,講出來的話更冷,「他們會死,只是為了完成任務,是他們的死士身份,也是下達任務命令的人害死了他們,跟其他的事全無干係,就算真要扯,動手的人是我跟雪雨,與你何干?」
「你們是為了我才動手……」
「別往臉上貼金。」星風再次無情的截斷她的話,講的內容更是無情,「我跟雪雨只是想找人比試比試。」
她噤聲,覺得他那句「往臉上貼金」的話還真是刺耳。
「被領養是你毛遂自薦的?」星風突然冒出一問。
「怎麼可能?那時我還是襁褓中的小娃娃,除了睡就只會哭,你以為還能做得了什麼事?」柳飄飄沒好氣,沒發現她傷感的情緒已完全被轉移開了。
「那你自責什麼?」星風才覺得她莫名其妙。
她又被問住。
明明感到不以為然,覺得話不是那麼說,但、但她還真沒辦法反駁。
「不管綠柳山莊發生過什麼樣的事,那都不是你造成的,責任沒理由落在你頭上;至於柳南天夫婦想領養誰作補償,那全是他們作下的決定,你是被動的,處於被賦予的那一方,就跟被生下的新生兒一樣,沒有任何選擇的權利,這樣你是想自責什麼?」
柳飄飄驚呆了,不光是為他話中的內容,更是因為……因為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開口講這麼多話呢!
「就算想自抬身價、往臉上貼金,也不是這樣的貼法。」他冷哼。「還是說,那些領養你的人待你不好,虛情假意對你,讓你不得不自責?要是這樣,你愛怎麼想都是你的自由。」
「你別亂講。」他的指控非同小可,她像被針扎到一樣的反擊,「即使我是領養來的,但爹娘待我極好,好到不能再好,親生的女兒也不過是如此了。至於師兄們雖然因為個性不同,表達的方式不一樣,但我知道他們也都是疼我的,就像對待親妹妹一樣的疼。」
「那還有什麼問題?」星風不以為然的地方就在這裡,「對他們來說,你就是他們的女兒與妹妹,結果你竟執著在『親生』跟『領養』的區別,你這樣回報他們對你的付出,你不覺得失禮嗎?」
口氣偏惡,講話又不怎麼好聽,但、但就有如醒醐灌頂一般,讓柳飄飄走出一直困住她的心結。
確實……確實是她一個人在鑽牛角尖啊!
心情瞬時開朗許多,但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後,像是又想到了什麼,嬌顏再轉為困惑。
「你……」她看著他,水汪汪的明眸中滿是不解,「你是特意來開導我的嗎?」
他把拿在手中許久的水杯再次交遞向她,實際上,可以說是硬塞到她手裡。
「喝水。」丟下兩個字,他轉身就走了。
柳飄飄拿著杯子,傻不隆咚的看著他離去的方向。
雖然……雖然冷峻的面容看似不變,但她確實看見了,看見那一閃而逝的不自在。
他、他、他、他、他……他真的是來開導她的呢!
她震驚,覺得她是該震驚的,可除了震驚之外,其實還多了一點什麼,暖暖的、甜甜的交織成一股極為複雜的感覺,滿滿的充斥著她的心田。
看著手中的水杯,粉頰兒不知怎地暈紅開來,紅艷艷的,就像是曬著冬日的暖陽而泛起的瑰紅。
其實並不只是粉嫩嫩的雙頰,就連她的心,也都被熨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