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很暈,但敲聲門響起,在房門打開前,雷冬凜忍住一切……
入門處,杵在那兒的童-有些些的尷尬,因為,預料中的病人看起來跟平常沒兩樣,看人的目光還是那麼樣凌厲嚇人。
並不想這樣,但對照他那炯炯有神注視,站在門口的她看起來實在有一點點的癡呆,忍不住的,毫無氣勢的抱怨目光柔柔的看向一旁的元官熹。
「有事?」雷冬凜沒動,維持住看書報的姿勢,冷冷的看著門口的三人。
「你女兒說想看看你。」元官熹笑瞇瞇的指指童-懷中的小娃兒。
沉默了一下,雷冬凜問:「她的感冒好了沒?」
自覺這是保母負責的範圍,童-忙答道:「還是有點發燒,但已經比昨天好了。」
雷冬凜沒再開口,只是冷冷的看著他們,逐客的意味非常濃厚。
童-有些的苦惱,因為元官熹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那她又有什麼說詞好退場?
「還有事?」雷冬凜問。
不想被拖著在這裡罰站,童-決定開誠佈公──
「元官說你病了。」
「我沒有。」否認,果斷得教人生疑。
童-沒再開口,只是看著他倚坐床頭的模樣……雖然還是平常的那張臉,像是面無表情似的,但他身上的睡衣還沒換下,一副還沒起床的模樣,就連那頭總是梳得一絲不苟的發也略顯凌亂,將他冷峻威儀的模樣,以及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感減滅了大半。
這也許是她個人偏見,但她實在不覺得,雷冬凜會是那種有閒情逸致躲在房中,還坐在床上看書報的人。
她更不相信,他會是那種任由自己把脆弱的一面流洩出來,讓人瞧見他這時微帶著稚氣模樣的人。
稚氣?!
童-不敢相信,她竟會把這種字眼跟雷冬凜相聯在一起,但這時的她真的有這樣的聯想……
「你病了。」好吧!她必須承認,元官熹說的是對的。
聽見這樣的結論,元官熹仍是笑,一副「我早說了」的表情;至於雷冬凜,表情顯得相當的不悅,自動略過這一句,當她沒開口。
「你病了。」童-不讓他逃避。
「沒有。」
「你有!」
「沒有!」
「才怪,你明明就生病了。」
「我沒有!」
咬牙,暗暗做了一次深呼吸……
「聽話。」小媽媽的個性主導起一切,抱著鳳兒,她走近他,跟他講理,「生病了就要看醫生。」
「不要!你走開!」
「……」這回,童-沉默了。
這樣毫無意義、僅以稱之為幼稚的對話竟然能出現?
一種奇怪的,近乎錯愕的感覺瀰漫在她的胸臆間……她很不想要這樣聯想,但由兩人的對話來想,以他那種語氣跟否認的方式,讓她怎麼想,都想到一個正在耍任性的彆扭小孩。
冷眼看人、讓人難以親近的雷冬凜。
任性的、抗拒看醫生的彆扭小孩。
這兩者之間突然的畫上了等號,童-受到不小的衝擊,但幸好,她溫柔的母性本能掌控一切,擔憂的感覺化去了那陣衝擊感。
「你別這樣。」柔柔的聲音有些些的困擾,像是不知道該拿他這個大小孩該怎麼辦。
隨著她的困擾,被抱在懷中的小人兒軟軟喚了一聲,「把拔……」
懷中的小傢伙朝他張出短短短的小手臂,討抱。
雷冬凜沒接手,他看著女兒,形同武裝的冷硬表情出現瞬間的崩裂……童-敢發誓,她看見了!
她看見他慣有的表情,也就是那張形同面無表情的冷硬臉孔,在方纔的片刻,出現了一絲的迷惘,像是不知道怎麼伸手抱女兒似的。
不是放馬後炮,之前她就有這樣的想法,總覺得這對父女之間的互動非常的生疏,好像沒有她的存在,沒有她居中作潤滑的話,兩父女就不知道怎麼相處似的。
這樣的想法很不合常情,所以,她一直當是自己錯覺了,但現在事實擺在眼前,她不得不相信,眼前這個男人,完全超乎生物的天性,他好像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接近他的女兒。
「把拔?」見父親不伸手抱她,鳳兒有些些的委屈。
見女兒委屈,雷冬凜忍住暈眩,直覺伸出了手,但還沒碰到女兒又縮了回來……
「你感冒……」腦中的暈眩已呈意識模糊的程度,但他記得這一點,記得他的體質對濾過性病毒最為沒轍,每每一遇上就是兵敗如山倒。
「不行。」他抗拒著生病的可能性,「會傳染……」
「來不及了!」童-抽出枕在他腿上的書報,不分由說的把小孩往他懷裡塞。「你已經被傅染了。」
雷冬凜整個人僵硬住,雙眼有些空洞的看著懷中的孩子,童-看他一副像是要昏過去的樣子,忍不住也擔心了起來。
「你覺得怎樣?」她伸手,直覺想摸摸他的額頭,但還沒有動作,就看他整個人晃了一下,倒向了她。
「雷先生!」童-嚇到,連忙扶住他。
「我沒事。」咬牙,強撐著逐步散渙的意識,努力坐得挺直,「昨晚跟行韜開了一晚上的會,有點累而已。」
「你病了還熬夜?」童-只抓住這一個重點。
回頭,想請元官熹幫忙說服,卻沒想到,那個找她來處理的人早不見人影。
童-傻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這個元官熹竟敢如此待她,就留她一人來照顧他們兩父女?
沒辦法,只得自己想辦法,「雷先生……」
「我沒事。」雷冬凜直覺接口,但嘴上講歸講,現實卻是:房裡只剩下童-與女兒的存在,這認知讓他僵直如石的肩部線條沒再那麼緊繃,不但是明顯放鬆了一些,甚至又是一晃,要不是童-接住了他,搞不好他會直接掉到床下去。
童-扶著他,對於他毫無理性可言的固執,真是又愁又憐……
「就算你沒事,但鳳兒需要休息啊!」平日軟軟聲音更是放柔了幾分,就像在哄鳳兒一樣。
「鳳兒……」看著懷抱中的小身子,那種迷惘又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又出現了。
「她還有點發燒,剛才吃了藥,再讓她睡一下比較好。」哄完他,同時也得哄哄鳳兒,「寶貝,你聽話,睡到把拔的旁邊去好嗎?」
小人兒病得有點迷迷糊糊,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自動爬到父親的身側去躺好。
「還有你……」
「我很好。」雷冬凜直覺接口。
「嗯!我知道你很好,沒有生病。」睜眼說瞎話,完全是哄鳳兒的語氣,「但你能不能陪鳳兒躺一下呢?」
雷冬凜沉默了好一下,明顯是在思考,但糊成一團的腦子不管用,最後……
「我陪她躺一下。」他妥協,但不忘強調。「是『陪她』躺一下。」
只能稱之為孩子氣的堅持讓人哭笑不得,童-扶著他躺下,為他蓋上被子。
「就算不是陪鳳兒躺,如果身體不舒服,躺著休息也沒關係呀!」她忍不住說。
「不行!」雷冬凜的雙眼幾乎沒有焦距了,卻努力在空茫的意識山.維持他的清醒,「不能讓人看見……」
「看見什麼?」溫潤的小手撫上他的額,一點也不意外上頭燙人的溫度。
「我是長子……正妻所出的嫡長子……」氣若游絲,雷冬凜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我要堅強……不能有任何的弱點……」
童-無法想像他是經歷了什麼,只覺得他這一番話真是教人揪心。
這人……以前很不好過吧?
「沒事了。」順了順他微亂的發,她哄道。
沒有焦距的目光順著聲音看向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看見了她,童-只知道,那迷惘的神情,讓她無法放著他不管。
「聽話,沒事了。」就像哄著鳳兒一樣,她附在他的耳邊,溫柔的、一次又一次的輕聲低喃,「已經沒事了,沒有人會看見,睡吧……安心的睡吧……」
思路混沌得厲害,雷冬凜感覺到虛弱,而他痛恨這樣的虛弱!
「別!你別起來。」
他聽見制止聲,伴隨著一陣甜香,有人壓制著他不讓他起來……他沒動手,並非虛弱的問題,而是那氣味、那聲音阻擾了他的行動。
努力睜開困鈍的眼,並無意外,看見的是那總是困擾著他的溫柔倩影,但此刻,那總是漾著溫暖笑意的臉龐卻板了起來。
「元官,你出去!」
雷冬凜看著她罵人,有片刻的恍神。
他從沒想過,也無法想像,原來溫溫婉婉的她也是會罵人的,但仔細分辨,卻聽見她是為了他,她的發火全是為了捍衛他,就像捍衛小獅兒的母獅子一般。
「你真可惡!明知道你一進來,他就不能安心躺著,卻偏偏要來作弄他。」毫無氣勢的小臉努力板出最兇惡的模樣,試著把那個唯恐天下不亂、努力製造亂源的大頑童給驅逐出境。
她很努力,但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
「我只是想實驗看看嘛!」俊雅的面容顯得多無辜,「聽焰跟海宇說過,凜不讓人看見他生病的樣子,不管他病得多厲害,只要有人在,都會硬撐著起來,我只是想要證實一下他們的說法……」
「你管他兩個弟弟說什麼!」匆匆打斷她,她感到氣惱。「現在他病了,是一個正在發燒的病人,他需要的是好好休息,而不是你的實驗!」
兩隻看起來沒什麼力道的拳頭已經氣到握起,一副他再鬧的話,就別怪她大開殺界的模樣。
元官熹舉手投降,不是為了她毫無說服力的凶狠表情,而是覺得實驗夠了。
「好好好!我不再鬧就是了。」承諾的相當乾脆,沒有第二句廢言。
「給我保證。」童-不信他。
「我保證!」一反之前的唱反調,元官熹配合著她作保證,「從現在起,除非有你或是凜的召喚,否則,我不再隨意進到這個房間裡:「這樣可以了吧?」
可以是可以,但童-不是很放心,忍不住叨念起他,「你到底怎麼回事呢?明明就知道他病了,病的很厲害,需要安心靜養,你卻這樣三不五時的闖入,老是驚醒他,讓他沒辦法真正的休息到,這對他很不好,難道你不知道嗎?」
「是啊!真的是每回都驚醒他呢!」抿著唇,元官熹笑帆神秘。
童-沒注意他說什麼,全副心神放回床上的病人,努力硬撐半天的強勢自動消失,又是平常水漾溫柔的她。
「好了,沒事了,元官要出去了,你再睡一下。」她軟軟的說著安撫的話。
「不要。」雷冬凜開口,喉嚨很痛,聲音也粗啞的可以。
「元官!」以為問題出在杵在門口的那個人,童-趕蒼蠅一樣的揮手,要他趕緊出去。
元官熹也不想留著惹人嫌,摸摸鼻子,自動自發的退場,在大門關上的瞬間,一隻小手撫上雷冬凜的側腰。
「把拔……」
雷冬凜僵了一下,童-想也沒想,握住他的手,微微的施力,安撫意味濃厚,然後,傾身朝床那頭的人兒溫言讚道:「鳳兒乖乖,把ㄋㄟ ㄋㄟ都喝完了,真棒。」
小人兒交出奶瓶,露著可愛的笑容,直到看見童-拿出裝藥水的奶瓶……
「不要藥藥。」哭喪著臉,樣子好可憐、好可憐。
「鳳兒。」忍著喉嚨悶燒的痛,雷冬凜喚了一聲。
被這麼一叫,那小小的身子僵了一下,知道無力反抗,扁著小嘴,委屈萬分的看著童-,任由童-手中的餵藥器接近她的嘴。
「不哭,吃了藥藥,身體才有抵抗力把細菌趕跑,鳳兒才會好起來呀!」看她那可憐的小模樣,童-趕緊柔聲安撫,而且極有先見之明的補上一句:「就像把拔一樣,把拔等一下也是得吃藥藥,這樣才能趕緊好起來。」
雷冬凜表情一沉,假裝沒聽見後頭那幾句。
童-發現了,發現他的意圖逃避,但決定等下再來解決這個大小孩。
「鳳兒不怕,就一口而已,等下喝完開水,姨再給你一顆巧克力糖,好不好?」目前火力集中在小娃兒身上。
巧克力糖的攻勢奏效,只見那長長的睫毛眨巴眨巴的閃了幾下,眨掉含在眼眶中的淚水,小小的臉兒露出可愛的猶豫表情,最後妥協,小身子撐在爸爸的肚子上,乖乖的張開嘴,乖乖的吞下了藥水。
和著兒童糖漿的藥水其實沒想像中的苦,但小娃兒依舊是一臉的可憐兮兮,對童-送上的白開水連忙咕嚕咕嚕的喝了兩口。
「糖糖。」迫不及待的討糖吃。
童-滿意的摸摸她可愛的小腦袋,依言把糖果交給她,然後目標轉移,現在……得對付另一個「小孩」了。
「鳳兒,別壓著把拔,還有,等下吃完糖果要漱口。」佯裝沒事一般的叮囑著鳳兒,實則是想降低雷冬凜的戒心,童-微笑著,極其自然的看向雷冬凜,開口提議道:「睡了一下午,你應該也餓了吧?」
「我不餓。」雷冬凜試著冷冷否認,而他確實也是沒胃口。
「不行喔!」搖頭,不接受他的否決,像叮囑鳳兒一樣,她認真的說道:「你現在需要營養,才有體力恢復……」
「我沒病!」他至今仍是堅持。
「好!好!好!」她不跟他辯,扶著他坐起來,順著他的話說道:「你沒生病,你只是發燒、喉嚨痛,有一點鼻塞跟頭暈而已。」
雷冬凜瞪著她,想起來……在他昏昏沉沉的時候,她不知是用了什麼魔法讓他失了魂,竟把他不舒服的症狀一一全套了出來,不但拿他的症狀供醫生開藥,還騙他吃了一次藥!
她、騙、了、他!
她騙他吃藥!
童-渾然不覺他的不甘心跟怒意,她只顧著幫他張羅晚餐,先是架起床上進食用的平台架,然後是墊好他背後的枕頭,好讓他能舒適的靠著床頭進食……直到她從一旁的餐車上端過為他準備的熱粥時,才發覺他的不對勁。
「怎麼了?」她以為他不想進食,「別這樣,我知道你胃口不妤,但多少還是吃點東西吧,吃了才有體力,更何況胃裡有點東西,等下才好吃藥……」
「我不吃藥!」
「把拔,生病要吃藥藥喔!」一旁的鳳兒一臉認真,複述起童-用來哄她的話,「姨說吃藥藥才會好,藥藥強壯,把細菌殺死喔!」
「聽到沒。」童-故意刺激他的競爭心,「連鳳兒都知道生病了要吃藥呢!」
雷冬凜抿唇,不想響應這話題。
這麼任性,又是這麼孩子氣的模樣,讓童-怎麼也無法把眼前的人跟之前的雷冬凜畫上等號。
健康時的雷冬凜她沒資格管,不想多管閒事的她也不想管,可是,眼前這樣孩子氣的雷冬凜,他一舉越過了那道防線,一個讓她用來分別親疏遠近、是不是該用客套方式來對待的防線,讓她再也無法像過去那樣,可以將他放著不管。
對她而言,現今的他就如同鳳兒一般,已讓她歸納到自己的羽翼下,她沒辦法放著他不管、不去理會,她沒辦法!
「別這樣。」因為放不下,她只能繼續軟軟的勸著,「再怎麼不高興,也別拿自己的健康開玩笑,先吃點東西吧,吃藥的事,等下再說,好嗎?」
那柔柔的聲調,以及溫柔的模樣,讓雷冬凜無法不看著她,並且為之眩目。
這其實是夢境吧?他從沒有想過,總是困擾著他的溫柔慈愛,會這麼直接、毫無隔閡的呈現在他面前。
並不是因為鳳兒,是他,因為他而出現的溫柔……
「唔!」真的就像是在對待鳳兒,趁著他恍惚的時候,童-用湯匙挖了一口溫度適中的稀飯到他嘴邊。
等雷冬凜意識過來的時候,他已張嘴吃下,當然,在事發後,難堪的感覺有一些,但……但還有其它……其它一些他講不出來的感覺。
因為太過的複雜,以他這時的神志是厘也厘不清,只能悶聲不吭,老實的吃下她餵過來的清粥。
童-露出滿意的微笑,把握這絕佳時機,在他又鬧彆扭前,靜靜的餵食。
「飯飯,鳳兒也要飯飯。」見父親一口接一口,一旁的小娃兒忍不住要求。
趴在活動餐檯上的小模樣是那麼樣的可愛,童-怎忍心拒絕?
更何況,小娃兒開始有食慾也是好轉的象徵,童-高興都來不及,又怎會拒絕?
一口、兩口……喂到第三口時,雷冬凜沉默的臭臉讓童-驚覺到她的失職。
「換你。」陪著笑,喂向鳳兒的湯匙來個大轉彎,直接向他而去。
別過頭,很認真的在賭氣。
即使是三歲的鳳兒,也不會任性成這樣,童-對他孩子氣的鬧彆扭模樣,真是又氣又好笑……其實還有其它,隱藏在更深層的想法中,還有一種又寵又憐的心情,但她沒發現。
「你不吃,那給鳳兒吃了喔!」她逗他,一臉的無辜。
鬧彆扭的臭臉又轉了回來,一口吃掉。
童-睜大了眼,緊接著連忙咬住下唇,省得不小心直接笑了出來。
她覺得自己很不應該,也知道她不該有這樣的聯想,但她真的覺得,生病中的雷冬凜人性化的好可愛,彆扭的程度,簡直就像是一隻任性的貓咪。
這想像差一點讓童-笑了出來,當然,她竭力忍住,不動聲色的繼續餵食……因為她知道,真正的挑戰還在後頭呢!
真正的挑戰,果然就在前方……
「啊……嘴巴張開。」
沉默。
「別這樣,只是幾顆藥丸而已。」
繼續沉默。
「雷先生,你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你不吃藥,怎麼退燒,怎麼好起來?」
還是沉默,但這次分神看了她一眼。
「聽話嘛!」以為成功在望,軟軟的哄著,就像哄鳳兒一樣。「我準備了很好喝的熱巧克力牛奶,吃完藥,我倒給你喝?」
他又看了一眼,像是在考慮,但沒想到……
「你叫我雷先生。」他突然指出這一點。
童-楞了一下,「有什麼問題嗎?」
「元官叫『元官』,寧封是『寧封』,鳳兒很多,你叫她『鳳兒』、『寶貝』或是『小乖』。」他一臉平靜的指出她對每個人的稱謂,指出其中的差別,「叫我卻是雷先生。」
他講的很認真,童-卻是費了一番的努力,才不讓自己露出太癡呆的表情。
「這樣有什麼不對嗎?」她實在是想不到哪裡有錯。
「不公平。」他說。
不公平?!
童-真的很努力了,但實在忍不住,最終那癡呆的表情還是跑出來了。
「哪裡不公平?」她很認真的想,但仍是沒辦法理解。
「你也得叫我的名字才對。」
這回雙方都是一陣的沉默……
童-知道他其實是在發燒,腦子可能犯糊塗,但她真在很難想像,在身體有病痛的這時候,他竟然是在計較這種事。
「如果我也叫你的名字,你會吃藥嗎?」她只能順著他的話來思考。
他沉默,看起來是在考慮。
童-簡直要絕倒,在他腦子犯糊塗的這時候,他竟然還想用那顆已經糊掉的腦子思考,真讓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好吧!」考慮的結果,條件成立。
雖然說,童-至今不知他的本業是什麼,但她能肯定,如果他是商人的話,絕對是箇中的佼佼者,狠角色中的狠角色,才會這時候了,都還能計較著條件交換。
「那你趕緊把藥吃了。」不管他想交換什麼,她只能先哄他吃下藥再說。
「你先叫我的名字。」他不退讓。
先後順序的問題童-並無所謂,不以為意的就要開口,但在他緊迫盯人的注視下,明明已經張口,聲音卻怎麼也出不來。
雷冬凜等著,神志清明的模樣,完全看不出理智已讓過高的體溫糊成一片。
「冬……」再試一次,但聲音仍是卡住,童-不想這樣沒用,但被他這樣直盯著,感覺真的好奇怪,就像一隻被蛇盯住的青蛙似的,但這時她也沒得選擇,只能想辦法克服,「冬、冬凜。」
他沉默,像是在考慮著什麼。
「好了,我叫了,現在換你吃藥了。」她叮囑,其實心裡很不敢相信,這種只能稱之為低能等級的交易跟對話,竟然會出現在他們兩個成年人之間?
「叫我凜吧!」他要求。
「凜。」她改口的很快,所謂一回生、兩回熟,沒什麼難的。
「嗯,以後就這樣叫我吧!」他覺得這樣比剛剛的好聽。
「那你可以吃藥了吧?」她歎氣,沒想到他能難纏到這地步。「你再不吃,我就要生氣了喔!」
完全就是唬弄鳳兒的話,因為很順口,她就講了,但沒想到她話才出口,雷冬凜竟然很乾脆的接過她手中的藥包跟水,一口就解決掉。
「好了,吃完了藥,就好好的休息吧!」她扶著他躺下。
「我的熱巧克力牛奶。」他沒忘了這檔子事。
「好!好!好!」忍住笑,覺得他孩子氣的模樣,跟他的女兒簡直沒兩樣。
拿起保溫壺跟他慣用的馬克杯,她為他倒了一杯,交給他的同時,不忘叮嚀,「喝完了就要躺下休息了喔!」
「我不想睡。」接過杯子,他反駁,似乎已經習慣跟她唱反調。「我還有些案子得跟行韜說清楚。」
「你要說的清楚才有鬼!」她直接戳破現況,「瞧你,都快昏過去的樣子了,還逞強什麼?發燒的人要認分,你多休息就是了;至於行韜那邊,元官已經說好了,不管有什麼天大的案子,都等你病好了再說。」
「發燒,要貼貼喔!」在一旁等到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鳳兒似醒非醒的囈語。
雷冬凜瞥去一眼,對女兒額上的退熱貼哼了一聲。
「我不貼那個。」他一臉叛逆,「蠢斃了。」
鳳兒迷迷糊糊的張開了眼,傻呼呼的應了一聲,「把拔也有貼啊!」
沒錯!
嫌棄「蠢斃了」,還揚言「不貼那個」的人,額頭上正正的貼著一塊退熱貼,只是本人一直沒發現而已,現在被一語道破,惱怒的伸手要撕掉。
「別!」童-抓住了他不規矩的手,秀眉微蹙,「你在發燒呢!」
手上傳來的柔軟觸感令雷冬凜怔了怔,無法自制的露出迷惘的表情……直到喝完他的巧克力牛奶,他都沒再說話,像是忘了退熱貼的事。
安靜的把空杯交給她,他接過裝溫開水的保溫杯漱口,然後在她的扶持中躺下。
童-原想順手收拾善後,但他握著她的手,不讓她離開,她只好把注意力全放在他的身上。
「好了。」她柔聲的哄道:「別胡思亂想,好好的睡一覺,我就在這裡守著,不會讓任何人進來擾了你,這樣好嗎?」
也不知是太累還是因為她的安撫真的有效,雷冬凜握著她的手,閉上了眼。
童-沒敢亂動,就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心中充滿一種複雜的情感。
立於床邊,她看著這兩父女,一大一小的兩個人,額上都貼著一塊退熱貼,一人一片,誰也沒少,躺在一塊兒的模樣,還真有點難兄難弟的味道。
因為這畫面,一顆芳心滿溢著無限柔情,而她,卻渾然不覺這樣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