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活了一千八百五十歲才第一次感受到心動滋味的柳生……
「唉∼∼」
幽幽一歎,三天來第九十七回的歎息,幾乎要成為一種習慣,只要一想起那情路坎坷的柳生,白蝶兒就忍不住要歎息一次。
多麼淒涼……多麼絕艷……多麼……多麼烏龍的一樁千年愛戀啊……
想起苦情愛錯對象的柳生,白蝶兒除了同情,還是同情。
「幹嘛?你那什麼苦瓜臉?」才一進門,月午星就看見她那一臉哀怨的表情。
一見到他,白蝶兒有些驚訝,自從三天前領著垂頭喪氣的柳生回來後,他們關在房裡三天都沒出那道房門了。
「柳生還好嗎?」她關切,無法忘記三天前,柳生面臨真相時,那種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悲慘表情。
「好?」講到這事就火大,「喝了三天的悶酒,喝到司巳、司未都掛掉,把我特意為他訂來的酒全喝光了,他老兄還神智清醒的繼續鬼哭,你說他好不好?」
「呃……」好驚奇,她知道他們在喝酒,但喝光?
如果她沒記錯,據榮玉說,前兩天酒肆用牛車送來的酒,整整有兩車那麼多呢!
「那現在呢?」忍不住好奇的追問:「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沒好氣,「剛剛我把他趕回去了。」
「咦?」趕?趕柳生走?
「拜託,讓他自怨自艾三天還不夠嗎?」月午星認為已經很足夠了。
「但我看他……很傷心呢!」
「傷心又如何?又不是我害他的!」簡直是愈想愈氣,「他老兄不長眼愛上了一隻公狐狸,只能怪他自己眼睛有問題,我看他可憐,沒趕他回妖界,還帶他回來安慰了三天,這已經夠仁至義盡了。」
「別惱,我知道你盡心了。」她肯定他的心意,只是,「只不過……柳生他正傷心著,你讓他一個人獨處,恐怕不太好。」
「安啦!他現在鬥志滿滿,哪有一點傷心。」就是見他戰鬥力十足,才安心的把他掃地出門。
月午星的自信與得意讓白蝶兒一頭霧水,「怎麼了嗎?」
「總之他沒事了,倒是你。」沒興趣談論那只雌雄不分的柳樹妖,月午星反倒覺得她比較奇怪,也比較讓人好奇,「你都不怕嗎?柳生是妖怪耶!」
白蝶兒愣了一下
「呃……」有點小尷尬,小聲承認,「我忘了。」
「忘了?」月午星傻眼。
「因為他人模人樣,際遇又那麼樣可憐,所以……』她只忙著同情,還真沒想過,柳生其實是個妖怪的這個問題。
「所以就忘了?」月午星相當懷疑,她的腦子裡到底都裝了什麼,怎麼光顧著同情,真正該在意的重點卻全然沒注意。
「就算知道他是妖怪也沒關係啊!」她想了想,覺得這真的不重要,「他又不害人,只要不說,他跟你我又沒兩樣,沒必要用異樣的眼光去看待嘛!」
「你又知道他不害人了?」他嗤之以鼻,覺得她的論調真是天真的可以。
「他害過人了嗎?」
「……」月午星一下被問住。
「你說,他真的害過人嗎?」她不信,不單是因為她的直覺,也是認定了,他這人不可能收容一個做歹的妖物,更不會花上三天的時間,試著要幫忙對方走出情傷。
她看著他,水汪汪的眼睛像只初生的小鹿般,晶晶亮的閃耀著無辜光芒。
被她這樣看著,他沒來由的感到火大,是一種老羞成怒的火大。
「這一個沒有……」咬牙,聲量忍不住大了起來,「不代表其它的妖物沒有,又不是每一個都跟柳生一樣,是不害人的妖怪。」
乍聽之下,似乎有理,但白蝶兒卻感到不解,「但我們現在講的是柳生啊!」
「那又怎樣?」完全耍賴的語氣。
是不能怎樣,白蝶兒只是困惑,現在不是在就事論事嗎?
「總之就是這樣,以後要有妖物出現,你躲遠一點,別傻傻的以為每一個都跟柳生一樣。」語氣很硬的下了結論。
講半天,其實是要她注意一些,要多些警覺性,但不知怎麼回事,講到後來卻是愈講愈生氣,連月午星也不明白為什麼。
看他又一臉彆扭,白蝶兒暗暗覺得好笑。
她知道他是出於關心,只是表達能力極待加強,語氣才會變得這樣的壞,但是……
「你講的事情其實不是我能選擇的。」語氣很軟,但還是得告訴他這一點,「就像柳生出現時,毫無預警,把榮玉嚇得半死的時候,抓了我就跑,像這種的,我能怎麼避?」
清俊的娃娃臉怔了怔,像是沒料到她會反駁。
「那你好歹要有一點警覺性,不能一點防備之心都沒有啊!」找回聲音,有一點點的大聲。
「那是因為有你在啊!」她已經認定,他是個法力無邊的無敵道士。
「我在又如何?你還不是被柳生抓走了。」想到這事他就嘔,不敢相信,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還被抓走,真是丟盡了他的臉面。
「但是你來救我啦!」想到他急追上之時,那怒急交加的擔憂表情,她心中的暖意便一直沒退過。
沒有人,從來沒有人像他一樣,那樣真心的擔憂她的安危。
那份真心真意,是她,是針對她這個人,他擔心著她,而非那些加諸在她身上的虛名,完全不像其它人那樣,顯得分外的小心翼翼又掩不掉那份有所求的用心。
那份真心的關懷,是她一直渴求,但從沒有人能給予……
「喂,你幹嘛?」見她突然紅了眼眶,月午星整個人慌亂了起來。
「沒什麼,我只是很感動,你會來救我。」摸摸鼻子,白蝶兒壓抑下外露的情緒,佯裝無事。
帶點些稚氣的娃娃臉漲個通紅,沒想到辦事不力還能得到她這樣的讚美。
見他手足無措,她噗哧一聲的笑了出來,脫口,「你真是可愛。」
可愛,那對一個男人來說,絕對是大忌諱的一個字眼。
「不要用可愛來形容我,這字眼對一個男人來說,是污辱!是污辱你知道嗎?」抗議,很嚴正的那種。
「為什麼?」不解,嬌嬌軟軟的嗓音滿是疑問,「我很喜歡這樣的你呀!」
脫口而出的話語讓兩個人都僵住,忽然間,沒人再開口,尷尬,場面瞬間變得尷尬了起來。
說話的人也不明白,她怎麼會接這一句?美麗的芙蓉面頰染上淺淺的粉紅,羞得無法再開口。
聽話的那一個更不明白,她怎麼會來上這一句?白淨俊秀的面容透著不知所措,一顆心鼓動之劇烈,比他當年收伏黑山老妖時還要過之,
「你……你喜歡我?」他不自覺的問,也不自覺的口吃。
「……」她困窘,怎可能響應他的問題。
「……」他當她默認,俊顏上的潮紅更甚,有一種他也不明白的害羞的感覺,然後暗自做下一個決定。
那決定,事關重大,很大很大,大到讓他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好做確認。
而她,正正好這時抬頭,不小心的四目交接了一下……
簡直像觸電似的,雙雙在下一瞬間又迴避開彼此的目光。
因為那一眼,一種卻從未有過的強烈情緒盈滿月午星的心頭,而且相當明確的,那全因為她而起。
他確認,而且肯定他所做下的決定,然後調整心態……
「榮玉呢?」清了清喉嚨,開口的人是月午星,因為氣氛太奇怪了,只得佯裝張望,隨口問個問題。
「她拿泡腳的藥水去倒,等會兒才會回來。」不似平日,她不敢看向他,迴避著他的目光解釋,就當方才什麼話也沒說過。
「這幾天你有沒有好好復健?」同樣迴避她的目光,月午星問。
「有啊!有聽你的話,泡藥水,讓榮玉按摩、幫我的腿做運動,然後按你教的方式,閉眼冥想,想像走路的樣子。」低著頭,她老實回答,忍不住小小聲的補上一句,「可是這樣有用嗎?」
他耳尖,聽見了。
「當然有,你忘了我說的嗎?」再強調一次,「信心,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信心。」
信心?
光是泡泡藥水,做做伸腿的動作,加上冥想跟信心,真的能讓她再站起來走路?
白蝶兒懷疑,但是聰明得沒有說出來。
「總之你安心的、慢慢練習就是,日子久了,總有一天你會再站起來,至於失憶的事也不用擔心。」講了半天,總算講到他來找她的重點,「現在知道你的名字了,等司巳跟司未酒醒,我會讓他們循線去追查,相信很快會有消息,讓你回家。」
「回家?我的名字?」她猛地抬頭看他,表情吃驚,「你知道了?」
血液彷彿凍結了一般,嬌顏轉為慘白……
他,知道了?
「你怎麼了?」月午星的眼沒瞎,發現她臉色不對。
「沒。」虛弱的笑笑,佯裝沒事,「我只是……只是高興……對,高興,太高興了,原來我有名字了。」
「其實也不用高興得太早啦!」沒發現她的語無倫次,倒是下自覺的歎氣,「有這種名字,知道還不如不知道,你爹娘啊∼∼實在不知道在想什麼,等你回家後,你實在該跟他們抗議,要求他們幫你改名字。」
白蝶兒聽得一頭霧水,方纔的緊張感瞬間消失不少。
「小新娘,這名字他們是怎麼想出來的啊?真夠天才的。」不想這樣批評,但月午星覺得她家的爹娘真的很沒有命名的美學。
「什麼?」她愣住,懷疑所聽見的。
「你沒聽錯,就是小新娘。」又是一歎,「我聽到時也很吃驚,你是當事人,會這樣震驚也是應該的。」
「呃……」她傻眼,不知道怎麼會有這樣的錯誤存在,也不知道該不該更正這個錯誤,更不知道該從何更正起。
「我知道你很難接受,但人生就是這樣。」月午星很好心的安慰幾句,「有時會有一點不如意的事情,再說,你換個角度想,就是因為這名字太奇特,我相信一定可以很快的找到你的家人。」
「我怎麼……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名字?」她問,試著委婉一些。
「天曉得,得問你的爹娘才知道。」聳聳肩,他哪裡會曉得。
「不,我的意思是,你怎麼會知道,我叫……呃……小新娘?」
「不就是聽柳生在說的嗎?」很好心的告訴她,「我注意到了,那天他喊了你的名字,雖然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但他們妖界本來就跟人界不太一樣,自然會有不同於人界的消息管道跟來源。」
柳、柳生?
吃驚,因為省悟到,他是誤會了什麼。
如同洗三溫暖,片刻前由熱轉冷,才感覺到冰冷的心,這會兒大復活,因為臊意,整個的沸騰了起來。
誤會,真的誤會大了,好大好大的一個誤會,可她要怎麼說才好呢?
說柳生斷章取義,信了榮玉的話,誤會了她跟他的關係……
想想真教人頭痛,先是不聽人解釋的榮玉產生了誤會;後來來個聽話聽一半就直接擄人的柳生,因為機緣不巧,她一直沒機會跟柳生澄清這個誤會;然後,誤會換到了他這邊,他卻以為,柳生的誤會是她的名字……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她頭大,完全不知該從何說起;而他,徹底的錯認她這時的無措。
「沒關係啦!就像我剛說的,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名字不好聽,你回去請爹娘幫你改過就好了。」想想,很好心的補充一句,「當然,最好是請專業的人幫你命名比較好,以你爹娘的標準,讓他們重取過,結果恐怕是沒什麼改變。」
苦笑,她只能苦笑,不知道該說什麼。
「更何況,就因為這名字那麼奇特,才好找你的家人啊!」他很樂觀,「等司巳、司未酒醒,我讓他們全心辦這件事,送你回家是遲早的事情。」
「其實也不用那麼急。」她扯出一抹笑,「我相信你們一定有很多事要忙,而且……」趕緊想著借口,說道:「我的家人應該會來找我,所以你們忙你們的,也不用特別費心幫我找家人啦!」
「你別想太多。」他不以為意,「這不會特別費心啦,反正在南平,該做的事都做完了,那在我官弟到來之前,正好可以全心幫你找你的家人。」
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
意思是,他就要離開了嗎?
白蝶兒怔然。
是知道會有分離的那麼一天,因為他不可能也沒理由永遠的收留自己,而她,也為了這天留了退路,想奸得到新生命的她,日後的生活該怎麼過下去,
並沒有人知道,但一切她都沙盤演練的想過,因此,她應該要有充足的心理準備了,卻沒想到還是有所漏失。
她從沒設想過,「分離」會這樣早發生……或者該說是,她一直刻意避開,不去想這個現實?
如同夢醒,認清該要面對現實的她,心口悄悄的緊縮了一下……
「那等到你弟弟來之後,你們一會合,就要離開了嗎?」確認著,狀似隨意的問。
「也沒那麼快,雖然這裡沒有我要的靈珠,但我官弟身體不好,難得能出遠門來找我玩,為了他,我們應該會再住上一陣子才是。」
「原來如此。」沉默,不自覺的重新思索起,她接下來該做的事。
「你幹嘛?」雖然常被她氣得半死,但已經習慣她那賴皮一樣的無辜甜笑,而且……覺得還滿順眼的……因此,像現在這樣,不知道在想什麼,有點莫測高深似的神情,他感到有些不適應。
白蝶兒笑笑,不想讓他發現異狀。
「沒什麼。」她說,順應他方纔的話帶開話題,「你剛說什麼靈珠?很重要嗎?是對付妖怪的嗎?」
「哦!那個啊∼∼其實是……」
聽著他說明七寶靈珠的來歷、用途跟大致的模樣與特徵……白蝶兒愈聽愈感熟悉,特別是,寶光流竄這樣的形容,讓她想起一件久遠前的事,一件她幾乎要遺忘掉,也沒人注意到的事。
這靈珠……
若不是月午星的提起,白蝶兒幾乎要遺忘了,這小玩意兒的存在。
那是一個沒人知道的小暗格,事實上,它連暗格都不算是,只是一個木工師傅的小疏失……抑或者低估了一個小女孩的注意力與破壞力?
她並不清楚真相,只記得,當她發現這床精美華麗得像座堡壘一樣的大床裡,床頭邊處雕飾精美木條上,竟然有一小段的雕花沒有做牢靠,可以讓她取下時,那種心情宛如找到什麼秘密基地一樣,自己偷偷的雀躍了好幾天。
這麼多年過去,她幾乎都要忘了這個小秘密了,一直到前些天……
順著精美雕花的鏤空處,素手輕輕施力,看似緊實牢固的牆面被掰下一小段,露出雕花隔板下的一個小小空間,而裡面端放著一個紅色的小錦囊。
取出錦囊,白蝶兒倒出裡面的東西,只見一顆彈丸大的銀色珠子停放在她柔嫩的掌心中,珠子內流光滿蘊,散發著淡淡的光芒,看起來極為美麗。
據說,那是她出世時便握在掌心的寶貝,這事在她有記憶起,就聽她的爹親一再的耳提面命,要她好好的守住這顆珠子,說這是她福氣的來源,是他們白家財源廣進的重要命脈。
她聽話,貼身收藏著這顆的珠子,然後看著爹親賺進愈來愈多的錢,房子一次換得比一次大,然後一路的發達,直到這幢祖宅落成,他們全家搬進這幢據說是風水寶地的精美屋宇。
在那時候,她以為就是這樣子了,爹親總算要終止他的忙碌,不用再鎮日忙進忙出的談生意掙銀子,他會多出許多許多的時間來陪伴她,陪伴她已經病重的娘親。
可是沒有!
如同著了魔一樣,爹親仍是鎮日的與人談生意,甚至在娘親去世的時候,他因為人在遠方與人商談一件「據說」很重要的生意,甚至連娘親的最後一面都沒法兒趕回來。
她覺得傷心,但更傷人的是,在爹親總算趕回來的時候,還帶了一位姨娘,說是要照顧她。
她當然憤怒,但爹親的說法卻是,僕傭再親,哪有枕邊人親?
那說法,一副全是為了她好似的,只因為擔心照顧她的人不夠盡心,所以他運用手段,直接娶了一個姨娘,讓這個新的「枕邊人」來照顧她。
那是她第一次體會絕望的感覺,讓她知道她的爹親根本不懂她,雖然口口聲聲是為了她好跟為了她著想,但他其實不明白她的想法跟需要。
在那一次的絕望中,她惱得藏起了這顆被看重的寶珠,希望終止爹親無遠弗屆的好運道,讓他再也談不成他的生意,讓他能回頭看她,看看她這個女兒。
結果她的願望並沒有成真,甚至於根本沒人發現到,她藏起了這顆據說掌握白家命脈的珠子。
只因為在不自覺間,在他人的眼中,甚至是她爹親的眼中,她的存在已經被賦予了她無法理解的意義,在她爹親的心中,她這個女兒的存在早超越過那顆寶珠,有沒這顆珠子,再也不重要。
如此,這珠子就被放置在這小小的暗格內,不見天日。
直到他們再次遷居,搬離這座宅院,隨著時日的流逝,隨著她被拱成神尊偶人一樣、無法有自個兒喜怒與想法的同時,她也慢慢的忘了這件事,一直到前幾日,月午星的提起。
其實那時就該拿出來了,但基於一種逃避的心態……並不想這樣聯想,但她總認為拿出的那一刻,就是分離的時候,而她,就為了不想那麼快面對分離,因此她一直按捺著,直到這時這刻……
「小姐?小姐?」領著一名粗壯的大娘進房門,榮玉賊一般的輕喊,像是怕輕擾了誰。
「都準備好了嗎?」響應同樣的聲量,白蝶兒問。
「嗯!」榮玉點頭,清秀的小臉上卻有些微的不安,「但您真的確定要這樣做嗎?」
「榮玉,你是知道的。」歎氣,對於主因,她一直不願多談。
「小姐,榮玉知道您有苦衷。」在這方面,榮玉相當貼心,而且無條件支持,只不過有一點點,那麼一丁點的遲疑。
見她面露遲疑之色,白蝶兒溫柔的提醒道:「你知道的,如果你不願意跟著我,我不會勉強你的。」
她一直就把選擇權交給榮玉,要榮玉自己選擇,而唯一的條件是,絕口不能讓任何人知曉這次的秘密行動。
「不行!」榮玉響應的極果斷,否定得很堅決,「榮玉怎可放著小姐不管呢!」
「那麼……」微微一笑,謝謝她肯全力相挺,白蝶兒輕道:「我們走吧!」
當一個隨時爆來爆去的跳豆,突然間,他不爆也不跳了……
沒什麼好值得慶幸,因為那種感覺是很可怕的,至少,符司巳、符司未現在的感覺是覺得很恐怖。
「為什麼?」
總是開朗、情緒一向直接的娃娃臉突然來個大反常,所有的情緒被內斂起來,讓那張該要討喜可愛的娃娃臉滿佈嚇人的陰沉之色,那模樣,直讓司巳、司未想起同樣位於四方行使、但幸好遠在西方,久久才會碰上一面的西星大人。
並不想這樣聯想的,畢竟像西星大人那樣惡劣的性格,那種等級,實在不是一般人所能輕易到達,而他們衷心的希望,自個兒的主子爺絕對、千萬不要變成那樣。
「你們說……」握拳,將手上的信箋揉成一團,「這到底是為什麼?」
陰沉的表情又加深幾分,近乎到凶狠陰驚的氣勢,這樣子……好像,好像西星大人生氣時的模樣,嗚……
「少爺,這問題問我們也沒用。」司未不想碎碎念,卻不得不提醒,「這陣子我們不是忙著找靈珠、忙著安慰語無倫次的柳生,就是要幫那位姑娘找她的家人,近期的大多數時間都不在,真正跟她相處的人是您,您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為什麼要不辭而別,我們怎可能會知道?」
「是啊!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走……是怎樣?」咆哮,悶藏的火氣開始爆發,「我哪裡對不起她,是哪裡做得不夠周到?」
「也不是這麼說啦!以少爺的為人,肯定是不會虧待到她,但……」司巳小小聲的說道:「再怎麼說,她有她的自由,不管她想上哪兒去,只要她打定主意,我們是無權干涉的。」
無權干涉,好一句無權干涉,這四個字,徹底的惹毛了月午星。
「不要我干涉,那她就要選別的地方墜崖,沒必要掉到了我面前,累得我撿她回來,要幫她復健又要幫忙尋親,結果她一個不高興,留下一封信、帶著榮玉就走。」生氣,太生氣了。
那不光光是在氣她留書出走的行為,更是氣憤他自己。
只因為,在這樣的時候,他竟然還在為她擔心,想著:她一個女孩子,行動又不便,雖然還帶著一個榮玉,但兩個女孩子對現況也沒什麼幫助,該不會在路上面臨什麼問題吧?
「少爺……」見他臉色壞到極致,司未卻不得不提醒一句,「救人跟干涉,似乎沒有什麼直接關係,我們救助人,不表示我們有權利干涉對方的人生。」
「干涉?我有要干涉她嗎?」月午星繼續咆哮,簡直是暴跳如雷,「只要她一句話,不管要上哪兒去,我會不送她過去?她有必要玩這一手?」
「她有她的想法跟自由啊!我們又不能攔她,更何況,與其生氣她的留書出走……」看著桌面上閃耀著寶光的銀色寶珠,司巳不得不說:「我們是不是更應該感到高興,高興她留給我們的謝禮?」
「巳說得有道理,為了這小玩意兒,我們可是找了好些年了。」欣慰,司未一臉明顯的欣慰表情。
「神宮大人的卦果然神准,真讓我們得到一顆靈珠……」忍不住贊。
「真沒想到會有這種事,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感歎。
「你們夠了沒?」月午星陰惻惻的語氣跟表情,瞬間凍結住那小小的歡愉氣氛。
「……」噤若寒蟬,沒人開口。
「她一個女孩子家,連走路都沒辦法,又失去記憶的人,學人留書出走,身邊就帶一個榮玉而已,你們不擔心她們兩個女孩子會不會遇上什麼意外跟危險,就只想著她留下來的謝禮?」惱怒,萬分的惱怒,「你們兩個,到底有沒有一點人性?」
司巳、司未被罵得一臉灰,心裡同樣覺得冤。
他們也只是提醒,不幸中還是有好事發生,可以先注意一下好事,犯不著一古腦的發著無名火吧?
「我們也不是不關心她啊!」司巳嘟囔,「只是不覺得有必要這樣的惱怒……想想看,現在好不容易有她的名字,有點方向可以幫她找到她的家人,她怎麼會選在這時間走人?」
「除非是……」司未不想潑冷水,但還是得盡到提醒的義務,「她不希望我們找到她的家人。」
這推論,讓月午星沉默了。
「我記得少爺提過,她墜崖並非輕生,不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因為冷靜,司未早已整理出先前的記憶,重新順過一遍。
「先前我們找尋靈珠時有特別的注意過,但很奇特的,並沒有什麼大戶人家的家丁在追尋走失的小姐。」司巳加注說明。
「所以事情很明顯……」
「她、騙、我!」月午星恨恨的下了結論。
司巳、司未傻住,沒料到他會來上這麼一個答案。
「她其實沒有喪失記憶,是誆我的,她打一開始就在誆我了!」所以她才會在事情有進展、得知快要可以送她回家時,才會跑了個無蹤影。
痛心!
他真是太痛心了啊!
枉費他是那麼樣的相信她,一直認定著有著那樣無邪甜笑的人,是不會騙人的。
並不想承認,可他確實記得,一直記得在他剛救了她,她初初清醒之時,那時他明明很火、很惱,明明就是對著她破口大罵,可是她卻是無懼無畏,對著他露薯無邪的甜笑,無辜的說她什麼也不記得了。
是因為她的笑容,那種怯怯的,滿是依賴的、不帶任何邪氣的甜笑,他相信了她,結果事實證明,他付出了信任,但她就是騙了他,這要他如何不痛心……
「少爺。」見他臉色又開始陰晴不定,司巳自力救濟,試著博取一點注意力,開口說道:「謊言的部分確實是存在,但也只是問題的一小部分。」
「一小部分?」差點沒噴火,「她騙我,她騙了我耶!」
雖然不明白,她騙了他或是騙了誰,罪責不都是一樣?幹嘛叫得一副騙他就罪惡滔天的樣子?但該說明白的事還是得說明白。
「雖然她騙了您,但真正的問題並不在這裡。」司巳小心翼翼的說道。
「……」月午星惡狠狠的瞪他。
見他似乎還沒進入狀況,司未很有義氣的幫忙說道:「那位姑娘不是自願墜崖,無人追尋,她本人又抗拒回家,種種的跡象顯示,她墜崖的事並不單純。」
總算聽進去他們要說的重點,一身怒芒消滅,月午星遲疑,「你是說……」
「是的,她很有可能是被推下崖的。」
什麼?真有此事?
月午星震驚,片刻前,那種被騙的滔天怒意全數熄滅,僅剩下無窮無盡的憂心。
而真相……
果真如此?
沒人知道,目前為止,沒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