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好冷好冷……
睡睡醒醒,意識在合無中飄飄浮浮,月靈官覺得冷,即使身上裡覆著紫堂曜的披風也沒用。
下立息識的,覆蓋在披風下的身子弓成了一團,試圖保住一丁點的溫暖,可惜一點效果也沒有,他冷得直打顫。
一度以為,他會因為失溫而死,但幸好,這種冷到極點的情況很快的好轉。
似乎有人幫忙,為他覆蓋上極其厚實的保暖用具,像個厚繭一般的密密包圍著他,一點點、一寸寸的為他驅走寒冷,帶著了他極需要的暖意。
輕歎,更加偎進那份源源不絕的溫暖源……
那小小的動作驚醒閉目養神的紫堂曜,他直覺伸手,探了探懷中人的額溫,依舊偏高的溫度讓他有些不安,但眼前的條件過於惡劣,除了提供自己的身體為他做 好保暖的工作,其他的,他也無法再多做什麼。
情況有點糟糕,因為下雨的緣故,他無法出去勘察地形、找尋其他出路,也就沒辦法幫月靈官求醫診治。
雖然說,那溫度還不至於高到嚇人,但就這麼一直的發燒下去也不是辦法……紫堂曜覺得不妥,但眼前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是曾想過要向上發展……先前月靈官病得迷迷糊糊中曾提到過,說他跌落山谷的地點,位置範圍不出太學堂的後山……要是這話有可信度的話,基於對自個兒輕功的自信,紫堂曜想過,若是向上發展,他可以很快的回太學堂尋求救援。
這似乎是最快的方式,但壞就壞在,眼前極糟的條件並不允許。
時值夜半時分、再加上雨勢愈下愈大,短時間內並沒有停止的跡象,使得能見度低上加低。
能見度低,造成地勢不明的問題,這一部分或許可以憑他的本事來克服。
但要是再加上一個天雨路滑、土石因雨鬆動的可能性……這個可能性充滿了未知,是完全的不可評估,造成求援的行動滿佈著變數與不確定性。
自信並不等同於自大,謹慎的那一面讓紫堂曜不願貿然行事,更何況,要是月靈官記錯了呢?
按月靈官的說法,他是在太學堂的後山聽了小雞的叫聲,為了找聲音,迷了路,之後意外摔落到此。
但紫堂曜卻也相當的肯定,原來的他是在太白山的百里之外的山林裡打尖,而且才剛和衛海一起吃完晚餐,兩人正打算休息,好養足體力繼續趕路回太學堂,若不是持續不斷的雛雞嗚叫聲引得他的好奇、進而循聲察探,他壓根就不會在這裡。
「一個近在後山,一個遠在百里之外,相同的,就只因為聽見雛雞啾啾叫的聲音,引得他們兩人來到了這裡。
那麼話又說回來,所謂的」這裡」,到底是」哪裡」?!
真的是在太學堂的後山附近?
還是遠在百里之外的山林之間?
種種的不確定性,讓紫堂曜不得不先等天明的到來。
雖然說,現今的體驗讓他知道,眼見也不一定能為憑,可是天雨路滑,外加一個土石鬆軟的危機,他想要探路的話,能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至少還是較為安心。
細細的吟呻聲輕響起,中斷了紫堂曜的思緒。
他低頭,看見月靈官痛苦的皺著眉呻吟,」渴……墨紫,我好渴……」
喊完冷之後,就是渴嗎?
從沒做過服侍人的工作,本以為出借自個兒的身體幫忙取暖已經是最大的讓步,沒料到這會兒還得餵水?
可以放著不理會嗎?
不行!
面對一個病人,紫堂曜沒得選擇,也幸好他原先就是在趕路,若非必要,腰間的水袋不會任意離身,要不然,這會兒他上哪裡找容器給月靈官喝水?
服侍人似乎是需要一點練習,紫堂曜已經盡量小心,可是仍有水液從月靈官的唇畔溢出……伸手,紫堂曜直覺擦去多餘的水漬,清明的心並不帶任何的邪念,可是那絕佳的、凝脂一般的柔嫩觸感卻不由得讓他一怔。
懷中的人在這時動了一動。
身體與身體本來就緊密貼合著,這一動,沒來由的讓紫堂曜發覺到,懷中之人是如此的纖細與嬌小,而古怪的是,那麼瘦弱的身子抱起來的感覺,竟不全然只是骨頭碰骨頭的骨感,而是單薄中帶著一份柔軟,一種讓人難以言喻、跟他緊密貼合的柔軟感。
心頭興起幾分的異樣感,一種紫堂曜從未有過,因此,此刻無法分辨的奇怪感覺。
忍不住朝懷中的人多看了兩眼……
火光映照,靈秀清雅的面容較之平日,更顯一副引發人保護欲的無邪與純真,平日總是缺乏血色的皙白面頰,此刻正因為發燒的關係,染上一層淡淡的粉紅色澤。
原來那一雙同樣缺乏血色的粉色唇瓣,則是更見艷紅,為那精緻秀雅的面容平添一抹柔美……
柔美,這字眼在紫堂曜的心中小小的紮了下。
他不知道他是怎麼了,怎麼會用這種字眼來形容一個男孩子?
即使這個男孩是單薄了一點、個頭小了一點,長相又偏陰柔了一點,但他也絕不該這麼失禮,用」柔美」這種字眼來形容。
怎麼回事,是著了什麼魔了呢?
正直的那一面讓紫堂曜大感不妥,可偏偏,他心頭那股異樣感卻怎麼也揮之不去,讓他隱隱感到浮躁。
不願再想,趕緊要把最後一抹殘餘的水漬擦乾淨,沒想到懷中的人誤以為他還要再餵水喝,檀口輕啟,吮住他的大拇指。
如遭雷擊!
不該這麼錯愕,畢竟這只是一個無心之舉,是個意外中的意外。
可是……從指尖傳遞而來的觸感……那濡濕的、溫熱的、帶著點麻癢的緊密貼觸……在他能反應過來之前,便以雷電之姿直直擊中了他,全然化解了掉他著稱的理智與沉著。
紫堂曜僵住,石化一般的僵硬住。
這……這……
猛然回神,趕緊抽回自個兒的指頭,俊朗的面容上一瞼的鎮定,彷彿前一刻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可偏偏,懷中的人像是跟他作對,纖細的身子又是挪了挪,也不管紫堂曜的感受、是不是僵硬得更徹底,就這麼逕自找了個較舒適的角度,繼續昏睡,而那淺淺的、溫熱的氣息,就這麼輕輕的、似有若無的吹拂在紫堂曜的頸項邊。
動也不動,沉著鎮定的表情未變,可是冷汗卻從額際悄悄滑落。
嘩啦啦的大雨聲不斷,夜,還長著呢!
**
「官兒!官兒!」
有人叫喚著?是誰?
「醒醒,你快醒醒。」
誰呀?怎麼一直擾人清夢?
月靈官睏倦的睜開了眼,沒想到竟看見一個意外中的超級大意外……
「爹?!」
驚詫,歡喜,整個人神識立即清醒過來,飄也似的衝到爹親的面前,興奮的直直撲了上去。
父」子」倆已一年多沒見面了呀!!
心情極好,卻沒料想到,在這最興奮的心情中,月靈官竟眼睜睜的看著兩人的身體平空穿透過。
這一撲竟是成空?
呆滯的看著自己的雙手,再看看最親愛的爹親,怎麼也無法相信,」他」與爹親的身體竟然如煙如霧一般,觸不到任何的實體?
「傻瓜,『你』現在正在夢中。」月觀庸一臉慈愛的看著愛」子」,示意要」他」回頭看一 下。
月靈官聽話的回頭,入眼的畫面詭異到了極點,因為」他」竟然看見了自己,雖然整個身體跟頭都被包住,只露出一小部分的瞼,但」他」認得自己的瞼,在披風的包裡,讓紫堂曜密密護在懷中的那個人,不就是」他」自己嗎, 怎、怎麼會這樣?
玉頰脹個通紅,完全無法接受眼中所看到的畫面。
一直以來,」他」是那麼那麼努力在討厭紫堂曜,又是那麼的、那麼的努力,致力於避開任何的關聯與親近。
但為什麼?為什麼現在會這樣子?
「看來爹爹是白擔心了。」月觀庸像是在打量著什麼,而且是愈看愈滿意的那種,撫著美髯輕笑著,「大將軍王府的世子把『你』保護得很好。」
「爹呀!您胡說什麼呀?什麼保護不保護的,我跌了一身的傷,人又病著,這會兒紫堂曜只是負起基本的道義,幫忙看顧我一下而已。」不知道在急什麼,趕緊趕緊撇清—完完全全的撇清。
但還是覺得困窘啊!
雖然說,」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困窘什麼,可能是爹親的那種笑容,也很可能是眼前那種畫面讓」他」太尷尬……忍不住暗惱起來,這個紫堂曜做什麼把」他」抱得那麼緊?
討厭,現在搞得一副交頸而眠似的,感覺多曖昧……呸呸呸!什麼交頸而眠, 「他」在亂想什麼呀?
真是愈想心愈亂,不自在的困窘是愈來愈甚,沒想到真正頭大的問題還在後頭。
「好!這個年輕人好。」月觀庸一逕的打量著紫堂曜,掐指算了算,也不知道盤算著什麼,兀自想的很快樂。「氣清、秉性剛正、福澤深厚,如果有他看顧『你』……」
「什麼呀!我幹麼要他的看顧。」趕緊打斷爹親奇怪的言論。
月觀庸沒正面回應什麼,若有所思的表情很明顯就是在算計著什麼,「我月氏一族若於大將軍王府結親……嗯——這主意應該不錯。」
不自在,月靈官感到百分之百的不自在,總覺得爹親的眼神不對。
「咱月氏一族的『誰』要跟大將軍王府的人結親?」得問清楚才行。
月觀庸微笑,目光的所在,也就是他答案的所在。
「爹呀,兩個男孩子,結什麼親家?」月靈官脫口而出。
這毫不思索的反應讓月觀庸微愕。
月靈官誤會這表情,以為爹親沒會過意,嘴上沒說,但擠擠眼,用父」子」倆的默契在傳遞著訊息,那個欺鬼瞞神,連想都不能想,更是絕口不能提起、被極力隱瞞起來的真相。
「官兒。」語重心長,月觀庸覺得再這樣下去真的不是辦法,允諾道:」給爹一點時間,爹爹會趕緊找到方法,設法終結眼前這種生活,到時『你』自然可以過回正常的生活。」
「無緣無故,怎麼說起這些呢?」月靈官覺得意外,」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
「怎麼會好呢?」月觀庸心疼的看著心頭肉,」瞧瞧『你』……並不該是這樣,在『你』這年歲,就該像『你』娘那般,有人疼著、寵著,為『你』撐遮起一片天……」
「孩兒有爹爹跟之丞哥哥,不也一樣有人疼、有人寵著嗎?」
「這當然不一樣!怎可能一樣?」月觀庸糾正,」親子、手足與夫……」
因為是欺鬼瞞神的秘密,那個」妻」字怎麼也沒辦法說出口。
末了,月觀庸只能歎息,很多事,只適宜心知肚明,卻是什麼也不能說!
「孩子,聰慧如『你』,『你』該知道爹爹想說的意思,是吧?」最終,他只能這麼暗示。
「爹,別花心力為這問題傷神。」月靈官神色平靜,竟是比任何人都看得開,」我這身子,若不是有您勞神費心的一路護持至今,只怕孩兒連今日也沒有,能存活至今,孩兒已經很感慶幸了,其他的事,就別再想了,好嗎?」
「但是……」
「沒有但是。」打斷,仍是一臉平靜,」爹爹忘了嗎?孩兒這副身子骨切忌情緒高低起落,不適宜擁有大喜大悲的情緒起伏,它連過度的情緒都承受不了,還能承受另一個人的情感嗎?」
「這……」遲疑了下,但月觀庸有信心,」這是能改善的。」
「是說搜集七寶靈珠嗎?」身為當事人,」他」知道這些至親的打算,〔雖然知道方法,但能不能做到還是另外一回事,不是嗎?」
「官兒,別那麼沒信心,之丞那孩子很能幹,『你』其他幾位哥哥也是,我相信他們一定能湊足這七寶靈珠。」月觀庸願意相信這幾個由他教出來的孩子。
「幾位哥哥們確實是有能力。」月靈官不得不提醒,」但我這身子能等到幾時,這是沒人知道的事。」
「所以爹爹更該找個人就近照顧『你』才是。」月觀庸下了結論。
身為一位卸任神官,多年的修為該讓他超然物外,一視同仁的看待眾生,但他不行,再怎麼說,他的身份終究是一個父親。
眼下看上了紫堂曜,就是身為父親的私心。
「這孩子的氣很合『你』,如果有他的八字,就能更確定……」
「爹!」不滿的打斷,阻止那些美好的想像,直言道:」別再說這些了好嗎?我不想看見另一個您,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這是最白話版的拒絕,月靈官相信爹親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本是不該存在於這世上之人,現今的每一天,都是逆天偷來的壽命,能活到哪一日都沒個準兒。
即使這身子真能承受得了那些情與愛的情緒負荷,但對方呢?
誰來保證那個倒楣與」他」發生感情的人,在意外發生、在失去」他」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他」不願,真的不願再有一人變成爹爹那般,因為失去所愛而一生痛苦。
更何況,爹爹因為有」他」,尚有一息希望與期待,可」他」呢?
這副身子骨,若被托付了像爹爹所付子給娘親那一般的情深與意重,」他」能留下什麼希望與期待,好讓那個假想中的」另」半」?
月靈官想得透徹,為了不拖累另一個人,所以從沒敢想過那方面的情感,也極力在抗拒那樣的情感,卻不知就是這般的看淡……或者該說是為了不傷害到他人、甚至是自己情感,所以分外的小心翼翼?
把這一切看在眼裡,月觀庸更是倍感心疼。
「官兒……」
「爹爹,別說那些了。」微微」笑,月靈官故作輕快的帶開話題,」難得用夢魂術來看我,咱父『子』倆別淨說些。」
「『你』這孩子,真教我放心不下。」月觀庸看著愛」子」,似有感歎的歎了一口氣,」瞧『你』,摔得一身都是傷……這世上,唯一讓我記掛著,看不破又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你』了。」
既是夢中之魂,月靈官雖然一身的狼狽倒也不覺得痛,因此也沒想要抱怨什麼,真要有抱怨,那該是針對月觀庸此時的發言,那種論調跟口吻,不知怎地,總讓」他」心生有異,覺得不舒坦。
「爹?」不解的看著爹親,直覺不喜歡仙風道骨的爹親講這一類的話。
「沒事,爹放心不下你,特意帶這給『你』。」月觀庸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小的白玉瓶,交到」他」手中。
「這是?」
「這是爹爹搜集百種奇花的蜜汁,剛煉製而成的蜜露,清涼、補氣,現在正適合『你』,快些喝下吧!」
既是爹親的愛心,月靈官乖乖順從。
才剛開瓶,沁人心脾的芳香氣味便一湧而出,喝進口中,那股帶著清涼的香氣就這麼一路下滑到肚子當中,也不知道真有神效還是心理作用,明明夢中之魂的」他」該是沒有感覺的,可是在喝完蜜露的當下,就讓」他」覺得神清氣爽,整個人精神為之一振。
「啾啾。」
細微的嗚叫聲從相擁而眠的那個畫面中傳來,只見裡覆住兩人的錦織披風下有什麼東西在蠕動的,小小一團,看得出很賣力,就在月靈官——昏睡中的那一個—的肚子那邊,然後,鑽出一隻渾身覆著細白絨羽的小小幼雞。
「啾啾。」跳、跳、跳的跳到月靈官——昏睡的那一個——的肩頭上,小小的雛雞對著月家父」子」啾啾叫。
「爹,就是這傢伙,這傢伙害我變得這麼狼狽。」月靈官——醒著的那一個 —沒好氣的對自家爹親抱怨了一 下。
月觀庸沒說什麼,只是靜靜的打量了下,而後露出滿意的微笑。
「啾啾。」白色的小絨球叫了兩聲,像是在討好似的。
「小傢伙大概是聞到了蜜露的味道,所以醒了過來。」月觀庸從袖中拿出另一個青瓷小瓶—倒出一顆氣味同樣芬芳馥郁的墨綠色小丸子,朝那小小的雛雞丟了過去。
小小的絨球一躍,神准的吞下那綠丸,快樂得啾啾直叫。
「要保護『他』,知道嗎?」指著愛」子」,月觀庸朝著小雞仔交代著。
小絨球啾啾的叫聲,像是若有其事的應和,月靈官失笑,」爹呀!孩兒淪落到要讓一隻幼雞照顧了?」
月觀庸沒正面回應什麼,只是交代著,」它現在還小,除了水果之外,『你』十天餵它一顆。」
月靈官被動的接過父親遞過來的綠瓷瓶,不明所以,正想問原由,卻發現紫堂曜已醒了過來,而且像是看見了什麼一樣,竟直直看向他們父」子」倆這邊。
小絨球樂得很,同樣朝著他兩父」子」的方向啾啾叫得很起勁,那細細的小腳丫子在月靈官——昏睡的那一個—— 的肩上跳得很起勁。
「唉!你別再跳了。」深怕被」吵醒」,月靈官——醒著的那一個——想制止小絨肉在」他」肉身上的放肆卻是無能為力。
「爹該走了,『你』要小心保重自己,知道嗎?」月觀庸一臉慈愛,碩長清峻的身子在叮囑聲中逐漸褪了色。
「爹?爹!」
※※※
紫堂曜不確定是為了什麼而醒來。
「啾啾,啾啾啾。」
吵死人的雛雞嗚聲是一個重點,而懷中一再散發出的異香則是隱因……那不是月靈官身上原有的藥香味,而是更加清香,花一般的香氣。
沒有忙著研究氣味從何而來,紫堂曜突地向某個方向看去,他無法解釋,但總覺得不對勁。
沒能讓他細究,懷中的人發出細細的低吟聲。
聽不清內容,但從那緊蹙的眉頭來看,大抵是作了噩夢……
「醒醒。」紫堂曜喚他,」月靈官,你醒醒。」
「啾啾,啾啾啾。」
一人一雞的雙重叫喚,月靈官迷迷糊糊的醒來,一雙漂亮的眸子透著水光,一下子還對不上焦距,就這麼迷迷濛濛的看著紫堂曜。
紫堂曜下意識的迴避,直覺不願迎視那雙帶著波光的的秋水烏瞳,沒想到,那尚未清醒的人兒竟這麼脫口而出——
「爹……」
清朗的俊顏僵了一下。
當真是啼笑皆非,對這離譜的稱呼,紫堂曜搖頭,只當他是燒糊塗了,憂心的伸手去摸他的額頭,沒想到又是」個意外。
退燒了?
理論上來說,這應該是件好事,確實是連串靈異事件中唯一的一個好消息。
但不知怎地,紫堂曜就是覺得怪怪的,那種不太對勁的感覺,從他醒來就一直存在著,而且……那隻雞會不會太亢奮了一點?
看著月靈官肩頭上彈跳得很快樂的小雞仔,紫堂曜考慮著宰來吃的可能性。
「你……」月靈官聲音低啞的呻吟出聲,是到這時才算真正的清醒過來,全靠週身傳來的、再真實不過的疼痛感。
「為什麼要叫醒我?」週身的痛,再加上見不到爹親的失落,讓他看見紫堂曜就有氣。
「你知不知道,我好久沒跟我爹說話了。」抱怨的話脫口而出,渾然不覺,他的每一次開口,都讓身上的異香變得更甚。
「你爹?」紫堂曜覺得這話很沒頭沒腦,但更沒頭沒腦的是他的嗅覺,因為,他老覺得間到一股奇特的香氣。
斂神,試著不去注出忌那味道,紫堂曜就事論事,」還沒睡醒嗎?」
緊握著手掌心裡的瓷瓶,月靈官倏地噤聲。
差點忘了,一般人是無法明白月氏一族能習得的特殊能力,就算他肯違例說出,只怕紫堂曜也聽不懂,還會當他腦子有問題。
沒來由的一陣沉默讓氣氛變得詭異,預期之外的,兩人同時看了對方一眼,沒料到會四目交接,雙方的表情都是一怔,但又沒想移開視線。
沒人開日,在這無聲的凝視中,似乎……有什麼改變,起了奇妙的變化……一種心境上的變化。
膠著的目光下,已然不只是你的眼中有我、我的眼裡也只有你,而是更加親暱……高大挺拔的他,懷抱中直接擁著一個纖細荏弱的他……
很後知後覺,但在這之前,還真沒人去注意到,是直到這時,不只是正視,而是更加倍的知覺到,那種身體緊貼著身體的親密貼觸,再加上同享一裘,那種難以言喻的曖昧,更是營造出一股讓他們雙方都感古怪的氛圍。
當下,整個的氣氛古怪到不行。
紫堂曜這麼想,月靈官也一樣,兩個人同樣感到彆扭跟不自在,下意識的,雙雙同時勘蘢哦苑降哪抗狻…
白色小絨球的小小腦袋瓜子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圓滾滾的黑色小眼睛好無辜好無辜的眨呀眨,驀地,定定朝外看去。
「啾啾,啾啾啾。」
又叫又跳也就是這種情況了,沒人明白那小絨球到底是為了什麼而興奮,只見那小小的羽翅啪噠啪噠的直揮舞著。
外頭仍下著雨,可雨幕中,似有人影,而且愈來愈清晰……
來人撐著傘,一大一小、一前一後。
走在前頭的是不足五尺的青衣小童,一雙眼兒靈活得有如夜空中的星子,而高大的那一個,面如冠玉,清朗俊美,看起來莫約二十出頭歲,一襲月色長衫如同他流洩出來的氣度,不沾任何塵埃,完全不似人間之物。
「哎呀,」小童睜著靈活大眼,打量著同裘相擁的兩個人,」我們來的不是時候呢!」
青年沒開口,看見同樣的畫面,俊美的面容上仍是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淺笑。
回應這突然出現的一大一小……紫堂曜瞇起了眼,思索起這兩個人出現的可能性跟合理性,特別是在此時此刻。
月靈官沒有精神去想什麼可不可能性,對著美青年,他錯愕,直接脫口而出:「之丞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