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白雲萬里,清風爽朗,明明是秋高時節,但在御花園中卻異於往常地百花齊放。簇簇鮮花艷開四座各吐芬芳,騷擾著眾人的眼眸,吸引著更多的觀望與嬉戲。
看著院中香開四溢的芬芳,弘嵩坐在亭中僅是淡漠地飲下一杯水酒,毫無欣賞之意。
為何心中會如此淆亂不安,腦裡出現的皆是那女子憎恨的雙眼?那苦悶的心痛又是為何?他根本對這女子無一絲印象,又怎麼會有如此牽扯的熟悉感?一切的無理之事混淆著他所有的心神。
「式神。」弘嵩驀然開口。
「屬下參見尊者。」巨大模糊的身影出現在弘嵩面前,卻沒有驚嚇到任何的宮女和太監。這座亭閣早已布下結界,外人絲毫不能窺視其中。
「你可對這蘇府的小姐有過其他印象?」那種莫名的熟悉感不可能憑生出來。
「屬下毫無印象。惟有這剛進宮的貴妃娘娘,屬下知道乃是千年的鬼魅。」
又倒出一杯水酒,弘嵩微微偏頭,「這鬼魅也是蘇府的大小姐,那與她同處一處的蘇漣水豈不也是妖魔?」他會和妖魔有過結識?弘嵩不禁皺下眉頭。
「屬下不敢亂下斷言,但是那女子自稱是妖魅,想必有些不為人知的原因吧。」
他輕輕頷首,「不錯,我也絲毫未曾感受出這女子身上有任何的妖氣散出。但是那黑暗的戾氣卻不會憑空而來,這女子的身份果真是個謎團。」
見弘嵩一臉漠然,式神恭身道:「尊者,恕屬下不敬。這蘇漣水即使不是妖魔,但是生活習性與惡劣妖魔又有何差別?皆要靠吸食人血來蘇解身體。若是如此放任,豈不是危害蒼生?」微微一愕,弘嵩才緩緩應道:「你說得也不無道理。」但心中那抹不捨又如何解釋?他不禁雙眉緊鎖。「尊者,那千年鬼魅又要如何處置?若是等她侵入宮中,怕是浩劫難逃。」他抿下一口酒水,「這鬼魅如今有真龍在其左右,我又能如何?」眸子看向那花園西側嬉笑不止的方向,只見那其中笑得歡顏的絕麗佳人似感覺到他的視線一般,挑釁地朝他撇嘴一笑,然後繼續與身旁的男孩玩耍。「但願這尚幼的真龍天子別被這妖魅迷惑了心志才好。」一口倒盡所有的酒水,弘嵩拂袖離開亭閣。
我也打探到一個消息,赤松子可能在千年前就遺忘了某些東西了……
遺忘……他會遺忘什麼?
煩心地摀住額角,漣水緊閉雙目。為什麼還要去想他?他遺忘些什麼又與她何干?無論他有何原因,將她束縛在那黯夜深淵的仍舊是他!千年的痛苦她不會忘記,那要生不能、要死不行的苦楚讓她遂變了心志。他冰冷的聲音是她存活在黑暗裡的悱一印象……
為什麼?為什麼要如此待她?!
涿鹿之野的戰事,身為尊神的他當真迷失了心眼,任由她在火中焚燒,可惜啊!她本就是掌管湖泊的司神,即使軒轅魃的烈焰毀滅了整個領土,她也不會覆滅。
夫妻……荒謬!
那親自將她困人深淵、念出封印的認咒,難道就是所謂的夫!
可笑啊,可笑。
手中的濕漉讓她愕然一愣。
淚……她流的淚?
為什麼會哭?為什麼會哭!漣水拂袖一把掃盡桌上的糕點水酒。她沒有痛,沒有淚!她要的只是復族!要的是從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中解脫出來!
散亂一地的破瓷、糕點讓四周侍侯的婢女慌然一驚,大家都被小姐這驀然發怒的行徑嚇白了臉。
平復住淆亂的心緒,漣水才看向一旁受驚的丫鬟,「你們先行退下,讓我獨自賞賞這院中風景。」玉腕扶住娥眉,雙眸似是靜然欣賞著這院中的奇石異景與花繁景象,卻又隱隱透出一陣陣心煩。
一位稍稍年長的丫鬟,嚥下心中的忐忑,囁嚅開口:「小姐,老爺吩咐過,你的身體隨時都有不適,叫我們一定要守著你。」低頭看著那令群花折腰的美顏,丫鬟不禁也迷濛了雙眼,天下間竟然會有小姐這樣絕美的人兒,只可惜那單薄的身體過於虛弱,又常常無故發病,看來這世間果真沒有完美的人啊……
漣水黛眉一撇,蘇儼竟然叫這群丫鬟看著她!
「不用了,若老爺有問起,你就告訴他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她淡漠地道。「可是……」
「怎麼,你們連我的話也不聽!」抬頭看向那最大的丫鬟,漣水糾起細眉。為人奴婢就是要懂得察言觀色,「那奴婢們就先下去了,小姐若是有任何不適,喚上一聲。奴婢們就在隔壁的院落中侯著。」漣水輕輕頷首,又扶起娥眉細細沉思起來。這幾日她的身體已經稍有起色,現在能獨自走出閨房完全是靠冰玉散的功效。冰玉散……那是只有他才能煉製出的天界仙丹。
為什麼他會莫名地將這寶物讓她服下。他明知她是吸食人血的妖魔,為何還要救她?漣水的雙眼蒙上一層迷茫。軒轅魃焚火塗炭的時候,他未曾給過她這不受任何火焰燒傷的丹藥,而今他連她是誰都未認出,卻在一面之間便將冰玉散交給她。難道在他的心目中,她這妻子尚不及如今獵血的妖魔?她苦笑,也都一樣吧,終究他還會來將她消滅,一如千年束縛住她一般。「妖怪!看我今日收了你!我要替大行道,我要殺了妖怪,別攔著我!殺了妖怪啊!」
「夫人,不要啊,夫人!」
一陣喧嘩將她愕然驚醒,茫然地看著前方眾人轟鬧的方向,只見一個衣衫鬆散,髮髻凌亂的婦人揮舞著不知從哪裡撿來的樹枝,口中狂亂地嚷叫著,並睜著猙獰的雙眼緊緊地鎖住她。
她淡淡地瞟了一眼,又是一個可悲的女人……
「妖怪!你今天別想逃了!神仙賜給了我一把除魔伏妖的神劍,看我今天不把你打人十八層地獄!」瘋狂地舞起手中的「神劍」,婦人居然大力地一把甩掉了四周圍住她的丫鬟和家丁。
「你這妖怪以為幻化成人樣,我就認不出了嗎?!我告訴你,我可是有天眼的,即使你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你!」搖著手中的「神劍」,婦人歪歪倒倒地朝漣水走了過去。
「夫人,你快點清醒一下啊!你看清楚,這可是小姐啊!你連自己親生的女兒都不認得了嗎?」一個稍有些年紀的老婦一把跑過去抱住婦人,滿臉的辛酸。
婦人微微偏頭,皺眉,看著冷眼望著她的漣水,慌然搖頭, 「不是、不是!她不是我的女兒,我的女兒是……」她沉沉地思考了一下,猛然抬起頭緊緊盯住抱著她的老婦,「咦?我的女兒呢?我的女兒到哪裡去了?梁媽,我的女兒到哪裡去了?」
看著自己從小帶大的夫人變成這個樣子,梁媽簡直痛不欲心,「夫人啊,你怎麼連自己的孩子都認不出了,你口口聲聲叫的妖怪就是小姐啊!」「妖怪就是小姐,妖怪就是小姐……」婦人喃喃地念道,順著梁媽指去的方向盯住靜坐在院亭內的漣水,「妖怪就是小姐……不對!她不是小姐!她不是我的女兒!她是個妖怪啊,是個妖怪!對!是她,就是她殺了我的女兒!是她殺了我的女兒啊!妖怪,還我的女兒!還來啊!」婦人邊說邊突然發狂地便要衝到院亭內,卻被梁媽和其他幾個膽大的家丁給團團圍住。含著淚水,梁媽淒然地望向坐在院亭中如同看戲的漣水,「小姐,請你快點回房去吧。夫人現在只要看到你就會發狂的,請你先回去吧。」默然地看著婦人不停地掙扎著要甩開家丁,眼神狂怒地鎖住她,漣水不禁輕抿嘴角拂袖起身,「好好照看著她。」再窺了婦人一眼,漣水輕聲說道。「是。」含著淚水,梁媽應道。明明是一對親生的母女,為何生下來的那日就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啊……「妖怪!你別走!我要殺了你這個妖怪!放開我啊,你們把妖怪都放走了!你們會後悔的,會後悔的!今天這個妖怪殺了我的女兒,今後她要殺的就是你們啊!放開我,放開我啊……」無視於身後不斷叫罵的呼聲,漣水緩緩朝自己的閨房走去,也許只有獨自的黑暗才屬於她吧……「小姐,小心哪!」一大群人的哄嚷聲讓漣水才走出幾步就轉過頭來。
「妖怪!看我的神劍!」只見一根粗壯的樹枝直直地朝漣水的頭頂上壓了下來——
「鐺!」 漣水愕然地看著那原本要打中她額頭的樹枝驀然被一陣旋風一卷,從婦人的手中滑落出去掉在了地上。
她並沒有施展法術,這莫名的旋風難道是……她不禁轉頭看向自己緊閉的閨房。
眾人連忙趁著婦人呆愣的時候,一起跑過去緊抱住她。要是再出什麼意外,恐怕老爺會讓他們全體回家吃自己了。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看見了吧,剛才就是這妖怪施的妖法!她會害人哪,你們還不去抓住她,抓住她啊!
你們放開我,去抓她啊!」婦人驚恐地吼叫著,緊張地望著漣水,「你等著,這神劍降伏不了你這個大妖怪。明天我就去求太上老君給我其他的法寶,我要你死,要你死啊!哈哈……」說到最後,竟然狂笑起來,瞪大的雙眼無神地望著青天。
「將夫人送回她的房間。」一個洪厚的嗓音在眾人耳邊響起。
「老、老爺。」眾人慌然看著走進院中的蘇儼,滿臉的驚恐。
「啊!」那婦人突然一叫,嬉笑地看著蘇儼,「我認得你,你是廟裡的泥菩薩。泥菩薩、泥菩薩,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嘻嘻,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泥菩薩過江……」看著婦人癲癲叨叨地說著莫名其妙的瘋話,蘇儼不禁皺起眉頭,「還愣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點把夫人送回屋裡!」「是、是、是。」眾人立即應道,慌忙將癡傻地叨念著的夫人硬是拉扯出院落。轉頭看向靜靜侯在一旁的漣水,蘇儼這才低聲開口:「你今天怎麼出來了?」「怎麼,我就不能出來嗎?」嗤聲一笑,漣水嘲諷地看向她如今的「爹爹」。蘇儼半瞇著雙眼,看著漣水,「你的身子不是承受不了過多的活動嗎?」她雙眸微黯,「這是我的事,你最好別插手問你不該問的問題。」這個身體也不過會好上幾天罷了,以後她仍舊要恢復到那稍稍動彈便要嘔血昏倒的形態,而人類的鮮血又將是她終身離不開的食物了……蘇儼濃眉一撇,「你可別忘了你是怎樣回到這個世上的。」
她忍不住輕笑出口,「蘇儼,你也別忘了你是為什麼將我喚到這個世上的。」為了亂世,居然將自己女兒的軀體奉獻給她,而這蘇府中眾多的奴僕也不過是餵飽她的食物。
「你記得便好,老夫的要求你可別忘了。」他有他的目的,為了達成目的他不惜犧牲一切,反之只要是阻撓他的他都不會放過。
沉下眼眸,漣水牢牢地盯住蘇儼,「你為何苦苦地就為了亂世,為了一個可能連你自己都會毀滅的理由將你的所有都要犧牲掉?」
「你有你的原因,我也有我的目的。你只管怎麼控制這世間的妖魔,我自然會傾盡所有助你。至於其他的,我們互不過問。」他斜眉窺了漣水一眼,便拂袖逕自離去。
這個人類,真的僅是為了貪慾?那為何只求亂世,不求享盡世間富貴榮華的帝位?蘇儼,她絲毫摸不透的……
推開房門,雖然明明料定他在這裡,可是真正看到這孤傲的身影,她依舊免不了心中的痛。
點亮所有的燈燭,她才將房門關上。幾千年的孤獨黑暗讓她懼怕了沒有明亮的日子,即使是大白天,若要關上房門她依舊得將所有的火燭點上才會心安,而這一切也都拜眼前這個絕冷的男子所賜……
又是那種充滿恨意的眼光牢牢地緊鎖住他,弘嵩不禁抬頭看向佇立在桌旁的細弱身影。蘇漣水,這讓他分不清究竟是神是妖抑或是人的女子……屋裡的沉悶讓她心慌,他凝視她的眼神讓她恍惚。
只可惜這已經不是以前那充滿甜蜜的欣喜,有的只是藏不住的憤恨!
「怎麼,尊神突然到這裡來該不是為了找我這妖魅喝茶的吧?」她譏笑地倒出一杯涼茶放在他的面前,隨即側坐在他的身旁,纖指覆上那熟悉的讓她心糾的臉龐,「還是——心中寂寞,想來找我解解悶啊?」「放肆!」他一手揮開那撫在面頰上的冰冷指尖,雙眸緊鎖住那依舊嬌笑的麗顏。為何那明明陌生卻又莫名熟悉的冰涼濕意會讓他如此慌亂,心中湧出陣陣輕顫?從來不與人親近,但這指尖碰觸的涼意依舊在臉上徘徊不去……看著自己被揮開的手掌,漣水輕笑。早知道他不可能讓她碰他的,這一切不是早在她的預料之中嗎?為何當他真正怒喝她的時候,心中還是那麼苦澀?她驀然收住笑容,顫巍巍地站起身來目視那用冷洌眼光凝視她的男子,「看來尊神今日是來降伏我的。」他喉間一緊,沒錯,他今日就是來將她伏法,將她打出三界之外,永世不得翻身。但為何觸及那淡漠的目光,他會驀然心痛?而那煩悶的心焦也讓他收緊了雙拳。漣水淡漠地看著眼前的男子,不禁苦笑。沒想到好不容易回到世間,卻連復族的一半都未完成,又要被這糾纏了千年的男子給覆滅了。
望著漣水黯淡的雙眸,弘嵩疲乏,「若你不再吸食人血,我尚且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愕然一愣,漣水不禁狂然失笑起來,連淚水也隨之淌下,「不吸食人血……我若能不吸食人血,那你不如就此將我殺掉!」她雙手覆住自己的臉孔,「你若知道我沒有鮮血會變成怎生模樣,那我只是活著的一個傀儡。
我沒有鮮血只有死掉,只有死掉……」然後她又會回到那深淵,永生永世都沉溺在那黑暗裡面。
「不可能,即使是妖魔也不會硬是吸食人血,你又怎麼不能好好活下去?」萬物皆為靈性,凡是屬性相合,即使是妖魔鬼怪也必定能存活下來,除非——除非是逆天行事!猛然一手扣住漣水的脈門,弘嵩雙眸半閉,「果真如此……」
她嗤聲一笑,「怎麼,現在才發現?」
一手甩開漣水的手腕,弘嵩緊緊地盯住她,「你究竟是誰?」這個軀殼果真只是個宿體,那讓他不明所以的陰氣終於水落石出,這蘇漣水只是一抹黑暗的魂魄,所以才必須借助人類自身的鮮血來補充她消耗的陽氣。
輕揉著自己的手腕,漣水冷笑,「我是誰?你果真將我忘記了,赤松子。」
弘嵩凝視著眼前讓他迷惑不解的蘇漣水,不禁微微一愕,她竟然知道他是誰,「你當真認識我?」雙眸驀然變得冷硬,她冷冷地道:「我倒是希望從來就不曾認識過你。」千年的痛與恨皆是來自於他,若是從不相識,她興許也不會有現在這煩雜的心緒。弘嵩抿住雙唇,「究竟是何時?你我究竟何時有過相識,為何我一點記憶都沒有?」「那是你貴人多忘事,我這小小的飛影哪裡能進你的眼睛。」可笑啊,昔日還是同床共枕的夫妻,而今卻連一絲一毫的熟悉都找不出了。默然沉靜下來,弘嵩冷然看向一臉嘲諷地望著他的漣水。
認識嗎?那熟悉得令他自己都詫異的感覺是那麼清晰,但是為何腦子裡就是沒有一絲一毫曾經相識的畫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可是天上司神?」他除了伏妖之外,不可能去認識妖魔,除非是天上其他的尊神使者。漣水驀然甩頭,「天上司神?哼,那天上司神算是什麼,我才不屑當那沒有良知的神仙。」若不是那天上的各路司神皆站在皇帝的一邊,將她九黎族滅去,她今日又怎會霸佔著一具空殼在世,而其他的九黎族人也都被封印在那凶黎之谷中。她的激語讓弘嵩不禁半瞇雙眸,「你對神仙有怨念?」
「哈,怨念!我希望這世界上的神佛全都墮入那萬劫深淵!」如她一樣去體會那沒有動靜,沒有光明的無底黑暗!
萬劫深淵……熟悉的字句讓他愕然。究竟是什麼地方,為何會感覺這麼濃烈……
「萬劫深淵究竟是何處?」腦中有片刻的模糊。
「萬劫深淵……」漣水驀然失神,「那是一個沒有光亮的地方,沒有任何的生命,看見的、看不見的都是黑暗,沒有聲響,什麼都沒有……」
「是你!」她驀然轉頭指向他,「就是你害得我變成如今這副模樣!你竟然親自將我封印在那黑暗的深淵裡面!是你親手封印的呀,你現在還問我那是什麼地方!」那令她心驚的記憶又開始在腦中不斷地盤旋。
「嘔!」一口濃血噴灑在桌面上,濺濕了他雪白的衣衫,像是落地紅梅那般絢麗奪目。
「你沒事吧?」來不及思考心中那理不清的種種原因,弘嵩便一把摟住要傾倒在地上的漣水。
撐著惟一的神志,漣水一把便要揮開抱住她的弘嵩。她不要他接近她,他只會讓她心志淆亂,讓她難過,讓她傷心……
沒有理會漣水要揮開他的手掌,他眼中漲滿的是那滿桌的鮮血,像是她要將身體裡所有的血液都要一口噴出那般駭人。
「啪!」
巴掌的響聲讓兩人都愕然一愣。
手中麻麻的,她慌然地看向被她打了臉龐的弘嵩,他瘦削的臉龐浮起一團紅暈,似是女兒的嬌態。沒想到身為天上至高的尊者竟然會有如此模樣,忍不住地,她竟然哧哧地笑了起來。
弘嵩並沒有感覺到臉上被打的痛楚,眼前嬌媚的麗顏讓他迷濛了雙眸,他不自覺地隨著她的愉悅笑意漾起笑臉。
笑?她怎麼笑起來了,她竟然會對著這害她受盡萬刑之苦的男人露出笑意!斂起笑容,漣水直直地瞪住弘嵩,卻驀然呆愣於他溫柔的笑眼之中。
這笑臉是那般熟悉,熟悉得讓她心疼……千年之前,她不是都面對著這溫柔的笑意,那一聲聲的笑語至今還是在耳畔環繞,讓她心痛,讓她氣惱,讓她恨世!
「放開我!」她一掌使勁將他推開,自己卻跌倒在地上,心中翻騰的氣流讓她又嘔出一口鮮血。
弘嵩恍然回過神,他這是怎麼了?驚愕於自己反常的舉止行為,他不禁駭然得糾緊雙眉。千萬年來,他都清心寡慾,為何獨獨遇上這不知何處飄來的魂魄會如此心煩?
隨著漣水的嘔血聲,弘嵩立即收拾住心緒,「快點將它服下。」
看著他遞向她嘴邊的冰玉散,漣水不禁想笑,剛一張口卻又嘔出鮮血。
「快點將它服下。」他再次開口,聲音顯得有些緊繃。
閉住雙眸,漣水想平復住那不斷上湧的氣血,「冰玉散……我不要!」用盡全力將那晶瑩的丹藥拂開。她不要他的可憐,那是她的悲哀。身為她妻子之時尚未曾被他給予過一次的藥丸,如今這吸食人血的軀殼卻讓他一再破例,將那連神仙都不易給予的寶物連贈兩次給她。
他生氣了,明白自己心中因她不好好服下這仙丹而漲起了怒火。弘嵩不禁一把將漣水拉到懷裡,將冰玉散放在她唇齒之間,「快點將它服下。」言行舉止之間皆是強硬。
緊咬住玉齒不放,漣水憎恨地緊緊瑣住眼前放大的俊顏,千年前他要她生便生,要她死便死,如今她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她不再是以前那嬌乖的水神,只會依附在他的裙帶之下!
漣水的強硬讓弘嵩不禁皺眉,「你若是想死,那我成全你便是。」原本抵在漣水唇間的冰玉散立刻被他收回,「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後悔之時莫怪他人。」
漣水雙眸一瞠,她究竟在做什麼!她怎麼會為了逞一時之氣而忘掉自己身負的重任!她慌然一把抓過他的手,將那冰玉散匆匆塞進嘴裡,身體立即如同從冰窖與烈火裡釋放出來一般輕鬆。平復了心中竄流不息的陰氣,她這才憤恨地看向那讓她淆亂心志的罪魁禍首,沒想到卻看見他清朗的眉目瞅著她輕笑。「你……你笑什麼!」她氣呼呼地問道。
這丫頭果真要用激將之法才有用。弘嵩微微一笑,卻愕然愣住。他怎麼會知道這激將之法會對她起作用?心中不明的情緒讓他驀地皺緊雙眉。
「喂,你沒事吧?」見他一會兒笑,一會兒皺眉,漣水不禁開口詢問,卻馬上後悔。她為何還去理會這無心的男人,即使他給她冰玉散也不會讓她有絲毫的動懷。那身處黑暗的痛苦,是她一輩子都不曾遺忘的夢魔……凝視住眼前失神的玉顏,弘嵩不禁恢復以往的冰冷淡然。他必須好好將事情弄個明白,這讓他心擾的情緒究竟是怎麼回事……一把將懷中的漣水扶開,他道:「你自己好生休息,切不可再吸食人血。」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去,留下漣水無措地看著這讓她摸不透心緒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