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兩騎駿馬為前導,逐漸馳近的是由四匹不見—絲雜毛的白色駿馬拉著的華麗馬車。馬車停在蒼燕門那兩扇巍峨的紅漆大門前,一隻雪白的玉手由粉色的垂幕裡伸出,簾幕一動,一個俏生生的女子率先下車,她環視在場眾人,見人人盯著她瞧,便大方的露齒一笑,眼也眨呀眨的,那俏皮靈動的模樣,讓人忍不住心生微醺之感。
瞧她的打扮,應只是唐蘊香身邊一個侍女,一個侍女就已如此,真不知武林三妹裡為首的唐蘊香,又是生得怎麼一副天仙樣貌?
風捲動簾幕,隱隱約約露出馬車裹著月白衫裙的窈窕身影,身影一動,侍女忙上前攙扶,就見一個娉娉婷婷的女子,緩緩的下了馬車。
雙腳踏了地,女子才抬起頭來;一張吹彈可破的瓜子臉、一雙柔媚婉麗的鳳形眼兒、挺直的鼻樑、紅潤的菱形嘴兒,再加上?纖合度的玲瓏身段,活脫脫便是個世所難見的美人胚子。
這美人兒要出現在別的地方,怕見到她的人都要沉迷於她的魅力而不可自拔了,但蒼燕門中有個曾是天下第一美人的門主夫人,雖因身子骨不好,門人少有看到她的機會,但至少還有個承襲了其外貌的少門主,因此,對唐蘊香那與燕楓約在伯仲之間的樣貌,眾人倒也還能以平常心看待。
這廂還在評價唐蘊香到底配不配得上燕楓,那廂已經見過禮,親親熱熱的論起親來了。
「爺爺說要多麻煩燕伯父了,侄女這番到蒼燕門中作客,恐多有打擾——」
「唉,」燕道悔截斷她的話,「別說什麼打擾,前年我到貴府,不也累了你們幾日?我與你爺爺是多年的好友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別這麼客氣。」
原來這親事是前年就相好的。
燕楓眼睫低垂,唇似笑非笑的揚著。
唐蘊香那白瓷似的臉兒,為那句一家人背後的含義而泛起紅暈,她略帶羞怯的低下頭,可眼卻不由自主的朝燕楓那望去。 』
這一切全看在燕道悔眼裡,他微微一笑,低聲喚道:「楓兒,你過來。」
燕楓走到父親身旁,身後自然還是跟著一個阮秋。
「楓兒,這就是南浦老人的孫女兒,人家到咱們這兒玩,你可得好好盡盡地主之誼。」燕道悔語帶暗示道。
「孩兒明白。」
「蘊香,」燕道悔直呼其名,「這就是你楓哥哥,我曾跟你提過的,他身子較常人弱些,煩你多擔待。」
蘊香忙口呼不敢。
燕道悔看看這小倆口,愈看心裡便愈是歡喜,「你們都是年輕人,應該很快就能熟起來的。楓兒,人家已經喚你一聲哥哥,看在這稱呼上,你可得好好照顧人家。」
燕楓大方的一笑,「唐家妹子,」他對著蘊香喚道,「我心裡定把你當親妹子看,你有什麼事盡可以來找我。」
蘊香羞人答答的回禮,燕道悔看在眼裡,心裡更樂了。
「好了,蘊香一路舟車勞頓,也夠她累的了。」他手一揮,示意眾人將該辦的事辦好,接著便帶頭往莊裡行去,一面走一面還回頭對唐蘊香道:「伯父安排你住在月軒,跨過一個廊院,就是楓兒所居的日軒,方便你們平時多往來。」
「伯父——」唐蘊香不依的輕嚷,那軟膩的語調、微帶嬌嘻的模樣,足以將百鏈鋼化作繞指柔。
燕道悔嘴裡呵呵呵的笑,心裡已經浮起未來美好的遠景——他與妻子坐在亭中,懷裡抱著個健康的胖小子,他幾乎可以看到妻子唇畔的歡愉與幸福……
阮秋跟在燕楓身後,她的眉疑惑的皺著,她的眼徘徊在主子與唐家小姐之間。難道只有她一個人覺得奇怪嗎?唐家小姐不是主子未來的妻子嗎?主子為何說要把她當親妹子看呢?雖然想問,但看主子像心情不錯的樣,她又把竄到喉頭的話給嚥了回去。這幾日主子一見她就生氣,她可不想再惹他不高興了。
眼角瞥見一個陌生女子一直朝這走近,看來像是唐小姐帶來的侍女,但她的行動卻有些鬼祟——
事情發生在瞬間,當那女子走到燕楓左後方時,突地將手中捧著的雜物丟開,右手亮出一把短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燕楓刺去。日光下,劍身閃著詭異的藍光,顯見是淬了毒的。
突如其來的意外讓唐蘊香一驚,她本能的伸手摸向配劍,劍還未拔出,事情已經結束了。
只見那一直不離燕楓身後、長得像個小村女似的紫衣女子,以極快的速度閃到燕楓身側,右手往劍鋒一夾,左手往刺客右肩一拍,輕輕鬆鬆就將敵人的兵刃繳到自己手中。
「你——」刺客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
阮秋嘻嘻一笑,身子朝前一躍,右腳順勢踢出。
刺客往後一倒,旁邊早有門人訓練有素的將人捆起。走在前方的燕道悔仍舊談笑自如,而那被狙擊的目標自始至終不曾停下腳步,亦不曾看那刺客一眼。
事實上,蒼燕門人表現得像發生這種事是再平常不過。
「燕伯父——」唐蘊香艱澀的開口。
「別在意,」燕道悔笑笑道,「小事罷了,倒是這人——」他瞥向被捆成粽子的陌生女子,嘴微微一撇,「恐怕不能還給侄女兒。做了這等事,總得招待她到蒼燕門的刑堂玩玩。」
「不,」唐蘊香惶恐道,「初來乍到,就給伯父和燕哥哥帶來麻煩,我已經夠過意不去了,只是這人——」
她細細一看,眉輕輕糾起,「似乎不是唐家人,怕是不知在何地便混進來了。」
這次出門,為顯出自家的地位,南浦老人特要她多帶些僕傭婢女,就因為人多,何時在其中混進了一個陌生人,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查清的。
「無妨,」燕道悔擺擺手,「牧老鬼有的是查出來的法子。」
燕道悔一面引著唐蘊香往莊裡走,一面又閒聊似的問起:「你爺爺呢?打算何時過來一趟?」
「爺爺他——」唐蘊香嘴裡回答,眼卻不自覺的一直往身後看去。那人看來像個文質彬彬的俊秀書生,遇到這樣事卻恁般鎮定。看著他唇邊淡淡的笑意,唐蘊香的心不受控制的悸動了。
燕楓並不曾察覺唐蘊香的心思,他看著拿著那把短劍把玩的的阮秋,忍不住低聲斥道:「別玩了,當心一會兒傷了手。」
阮秋吐吐舌,將那把淬毒的短劍收好。
離他們有些距離的唐蘊香聽不見他們的談話,她只是本能的看向燕楓身後那個相貌平凡的女子——
大約是個習過武的隨身侍女吧?她想。
「阮秋?她是什麼人?」
當夜,唐蘊香坐在鏡前,讓侍女替她梳整一頭黑亮長髮。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字,她整個人一怔,遂開口詢問。
「今天替准姑爺擋了那一劍的女子啊。」唐蘊香的心腹阿芷一面替她拆下發上綴飾,一面低聲應道。
「是她……」腦海裡浮起一張模模糊糊的圓臉蛋。
「她可不是普通人,聽說從小和准姑爺一起長大的,准姑爺的飲食起居全由她打理,平時日軒裡雖也有別的奴僕,但能住進日軒的,只有這位阮秋姑娘。」
阿芷將自己打聽到的消息盡數托出。
「她到底是什麼身份?」唐蘊香秀眉微蹙道。
「有人說,」阿芷看看左右後,才靠向小姐耳邊小聲道:「准姑爺已經將她收進房了。」
唐蘊香一震,編貝似的齒不自覺的咬住紅潤的下唇,「這是說燕楓他大的還未娶進門,就已經收了小的?」
「小姐,你別氣啊!」阿芷忙出言安撫,「你也知道准姑爺身子弱,這阮秋從小就在他身側,會收她進房也是情有可原。」
「既然如此,又何必談這門親事!」唐蘊香是大戶人家的嬌貴脾氣,受不得委屈。「明日我們便跟燕伯伯告別,回咱府裡去。」
「哎,我的大小姐啊,現在可不是鬧脾氣的時候。」
阿芷急勸道,「那阮秋雖被收進房,到底名不正、言不順,至今仍是個婢女身份,小姐可是堂堂蒼燕門未來的門主夫人,犯得著跟她計較?」
「你是說……」
「這人現在不可得罪,甚至得多加籠絡,待小姐順利進了門後,再——」阿芷伸出食指,輕輕朝頸間一劃。
「能這麼簡單就解決她嗎?」唐蘊香憂心道。
「小姐,阮秋的模樣你也見著了,論外貌,小姐勝她何只十分;說才情,瞧她那模樣,怕連琴棋書畫四個字都不曾見過,准姑爺又不是睜眼瞎子,怎會看不出小姐的好?」
一番話說得唐蘊香臉泛紅暈。
唐家在武林中雖不見得位執牛耳,但也是響噹噹的武學名家,她的祖父南浦老人更是當今武林盟主的授業恩師,生長在這樣的家庭裡,又生得如花美貌,早在及竽前,上門求親的人就多得幾乎踏破門檻,是她自己眼界高,家人又捨不下她,所以才至今尚未婚配。
前年燕伯伯與爺爺提起這門親事時,她還滿心不願。
她唐蘊香是什麼樣的人物,犯得著什麼人不嫁,偏跑去嫁給一個體弱多病的藥罐子?
是爺爺要她至少到蒼燕門一趟,除了親眼看看燕楓是什麼樣的人物外,也給燕伯伯一個面子,若是不滿意,這婚事便就此打消。
就怕你見了燕楓後,一顆心就掛在人家身上,收也收不回了。
你燕伯伯當年跟你一樣,嘴裡說不願,一見了莫小惜,可就忘了自己之前說過了什麼,緊纏著人家不放,硬要人家做他妻子。
燕楓生得跟莫小惜一個樣,我看你啊,怕也是逃不過的。
爺爺的話猶在耳邊,唐蘊香也還記得自己心裡是如何的不以為然:她會喜歡上燕楓——一個貌若女子的病弱藥罐子?爺爺恁也瞧低了她。
如今,如今……
她歎了。
燕楓與她想像中的完全不同,是的,他生得很美,但卻不見脂粉氣,身形是比其他男子要瘦弱些,但卻不減其氣勢。
他不像強勢狂霸的男子,卻也不是懦弱無味的書生,他有股特殊的氣質,就像是……
唐蘊香細想著。
是了,就像是可以做到「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
的感覺。
嫁給這樣的男子,她心甘情願。
至於阮秋——
就照阿芷所說吧,先將她收作自己人,待她進了燕家門後,再好好整治她便是。
不過是個婢女,有啥好擔心的。
在蒼燕門待了幾日,唐蘊香總算承認阮秋不是簡單人物。
燕伯伯那日雖曾說過要燕楓好好盡地主之誼,可自那日後,唐蘊香再不曾見過燕楓。她一個女孩子家,總不好追在男人身後跑,只好叫阿芷到日軒去打探消息,看燕楓到底人在何處,她也好與他「巧遇」——
偏得到的答案是千篇一律的「這要問秋姐」。
心想做幾味小點讓燕楓嘗嘗,要人去問問燕楓愛吃什麼,得到的答案仍是那句「這要問秋姐」。
不管差人去日軒問什麼,得到的永遠是同樣的回答。
好像整個日軒都歸阮秋管,好像所有與燕楓相關的一切都把持在阮秋手中似的,她真只是個奴僕嗎?唐蘊香開始懷疑了。
「阿芷,」這日午後,唐蘊香呆坐在房中,見窗外烈陽形成一片燦燦金光,讓她腦中靈光一閃,「揀幾樣上得了檯面的手飾,再從箱裡取幾塊緞子,拿那只檀木盒裝著,咱們到日軒去。」
不愧是唐蘊香的心腹,阿芷手腳利落的收拾,再拿塊巾子仔細將盒子包好,順手又取了一包銀子在手,跟在唐蘊香身後來到日軒。
不待小姐吩咐,阿芷見了人便先問道:「這位姐姐,打擾了,請問阮秋姑娘現在人在何處?」
「秋姐自然是跟著少門主了;少門主在何處,秋姐便在何處。」這人回得也真妙。
阿芷也不生氣,手裡揣了十兩銀子,親親熱熱的握住那人。她細聲道:「姐姐,我家小姐有事想找阮秋姑娘談談,煩你想想,哪兒較容易遇著她呢?」
在日軒當差的,全是由整個蒼燕門中細細挑就,若是為了錢財就能出賣主子,恐怕是進不了日軒的。
這女子巧勁一施,十兩銀子又回到阿芷手中。她看了等在一旁的唐蘊香一眼,低聲道:「你們到心居看看吧,少門主看夫人去了,秋姐大約也在那的。」
說完也不等別人反應,逕自收拾了東西離去。
唐蘊香與阿芷對看一眼,不懂此人為何先前不說,後來卻又透露了訊息。
「我看大約是明白小姐是未來少夫人,所以才……」阿芷喃喃道。
「阿芷!」唐蘊香羞紅了臉,「八字都還沒一撇,你少在這胡說。」
「是、是、是。」阿芷虛應了三聲,換個口氣又道:「小姐,你說咱們現在是不是到心居去?」
「當然去,好不容易知道他的行蹤。」唐蘊香輕咬下唇:
「他?是他還是她啊?」阿芷出言調笑。
「當……當然是阮秋。」唐蘊香說得有點心虛。
「小姐,你臉紅了呢!」阿芷噗哧笑道。
「我……」唐蘊香本能的抬手覆住雙頰,「你……你別胡說,誰臉紅了?!」說著,佯作不在意的逕自往前行,「走吧,咱們到心居。」
見小姐臉皮薄,阿芷亦不敢再說些什麼。要是讓小姐惱羞成怒,那可就有她受的了。
心居位於日軒前,是燕道悔與其妻莫小惜的居所,整個院落完全照莫小惜喜好打照,呈現的是清麗婉約之感。
走進心居,遠遠唐蘊香便見到前方亭子裡有兩個狀似親暱的女子,一個是阮秋,一個是蒼燕門副座之女——陸芳。
陸芳亦見到了唐蘊香。嘿,等了她幾日,今天總算送上門來,不枉她特別交代日軒中人,若是見了唐蘊香,盡可將阮秋的行蹤說與她知。
唐蘊香不可能不在乎阮秋的存在,只是不知她尋上門來,是想送甜頭,還是想給苦頭嘗?
「唐小姐。」陸芳率先招呼。
「陸小姐,」不知如何稱呼阮秋,唐蘊香遲疑了半晌,才直呼其名:「阮秋。」
「唐小姐,你叫我阿秋就好啦!」阮秋熱情道。這人是主子未過門的妻子呢。這麼一想,心裡對她就添了三分熟稔。
「阿秋,」唐蘊香從善如流,她主動握住阿秋的手道:「或許我該叫你一聲妹子呢!」
「妹子?不、不、不,」阿秋抽回自己的手,雙手直搖著,「不是妹子,我的年紀比唐小姐還長。」
「莫不成是要我稱你姐姐?」鳳眼中閃過一絲怒氣,唐蘊香強自按捺。
「不、不、不,」阿秋仍舊是那三聲,「不是姐姐,也不是妹妹。」
她哪有那種資格!對她來說,唐小姐就是主子未過門的妻子,怎會是什麼姐姐妹妹?
「是了,」唐蘊香低聲道,「我怎有資格與你攀親帶故,你可是燕哥哥面前的紅人呢!」
「不、不、不,」阿秋聞言,不禁惶恐,「不是這樣的。」一向不善言辭的她不知怎麼解釋才好,回頭看向一旁悶笑的陸芳,她像找到救星似的急道:「芳小姐,你幫幫我——」
「咳!」勉強止住笑意,陸芳持平道:「唐小姐,你誤會了,阿秋不是那個意思,她這人不會說話——」
「是、是、是,」阮秋頭急點,「我不會說話。」
「她的意思是,唐小姐也該論個先來後到,還沒到那一步,稱個什麼姐妹?」陸芳微微笑道。
「啥?」被這句話嚇得猛回頭,阿秋扶住險些扭傷的頸子,結結巴巴道:「芳小姐,這……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的意思啊!」陸芳擺出一副再無辜不過的模樣。
「我……我不懂。」阿秋的腦袋直得很,那些隱晦、語帶暗示的話,她沒一句搞得清,偏主子和陸芳都愛來這套,話裡繞來拐去的,每每將她簡簡單單的腦子搞得渾沌不堪。
「夠了。」看夠面前兩人白臉黑臉的蠢遊戲,唐蘊香深吸口氣後,勉強帶笑道:「是我的錯,秋姐說的沒錯,還沒到那一步呢,我論個什麼姐妹!等到了那一步後,再論不遲。」
一句秋姐把阮秋沒幾兩重的膽子嚇得更是不見蹤影,她強自鎮定道:「唐小姐,你別這麼叫我,我擔當不起。」
「是呀,」陸芳接著道,「話別說得太滿,也不知那一步到不到得了呢!」
「你——」
唐蘊香牙一咬,左手已經探向劍柄,是阿芷拉住她,亮亮手上紅巾包著的木盒,順道搖搖頭,要主子冷靜。
「秋姐,」阿芷上前親熱喚道,「這是一點小意思,請你收下,以後還請秋姐在楓爺面前替我家小姐多美言幾句。」
「啊?」阮秋一愣,看著遞到她眼前來的方盒,她本能的搖頭,「我不能收。」
無功不受祿,她怎能隨便收人家的東西?
「是嘛,」陸芳像嫌玩得不夠,又在旁邊插嘴,「這樣一點小玩意兒,阿秋怎看得上眼!我大師哥隨手一送就是鵝蛋大的夜明珠,阿秋,快拿出來讓這兩個不長眼的瞧瞧。」她攛掇道。
「芳小姐——」她哪來鵝蛋大的夜明珠?
阿秋的無辜看在唐蘊香眼裡全成了做作的示威,她再忍不住的出聲喝道:「阮秋,你別欺人太甚!」
「我——」她何時欺人了?
「是誰欺負誰還不知道呢。」一旁的陸芳閒閒的回。
「怎麼了?」場裡的氣氛繃得像隨時就要斷裂,低沉的男聲選在此時插入。
「師哥。」方纔還洋洋得意的陸芳,如今像見著了貓的老鼠,小聲招呼一聲便躲到阿秋身後。
「燕哥哥——」唐蘊香見到心裡懸著的人兒,眼委屈的一紅,聲音也滲進了淚意。
「爺。」本來一臉茫然的阮秋一看到主子,啥事都丟到腦後,她呵呵笑著跑到主子身後,那模樣像極了呆呆的小笨狗。
「又惹事啦?」燕楓抬手就賞她個爆栗。
「沒呀,」兩手捂著可憐的腦袋瓜,阮秋一面撫著頭,一面急急分辯道:「我也搞不清出了什麼事。」
好像不過就是大家說了幾句話,不知怎麼搞的,場裡就燃起火氣來了。
「笨死了!」燕楓又賞她一記。
「我本來就笨嘛!」阿秋捂著頭喃喃。
「還在嘮叨些什麼?」嘴裡這麼說,燕楓望著她的眼卻摻著些許憐惜。
「好了,好了,小心把我的笨瓜小徒弟敲成了傻子。」封王堯出聲道。
重量級人物出現,在場眾人少不得見禮一番。封至堯一一回禮後,看看場中情形,便先尋個借口離開。
年輕人的事還是交給他們自個兒解決吧。
封至堯走後,亭內有剎那的靜默,燕楓那雙狹長的眼先往陸芳那一掃,看她抖著避開他視線,心裡便知九成是她惹的禍,輕咳了咳後,他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陸芳,你說。」
「我?我說?」陸芳一震,「我……我不知道啦,是阮秋和唐小姐……」她愈說愈小聲。
你這調皮鬼又惹禍了?燕楓以眼神示意道。
人家可是為了保護你的親親阿秋……陸芳亦以眼神反駁。
「燕哥哥,」唐蘊香怯怯道,「這事是我錯,是我打算送個見面禮給秋姐,因為禮備得不好,所以秋姐看不上眼。」
「唐小姐——」陸芳眼一瞪,開口就要替阮秋說話。
「陸芳。」
燕楓一喚,陸芳忙閉上嘴。有千年妖狐在此,她這跳樑小丑還是閃邊涼快去。
「唐家妹子,」薄唇微揚,燕楓先作個揖,「家教不嚴,讓你見怪了。」
「不,是妹子的錯……」
見兩個人推來讓去的多禮樣,阮秋忍不住笑出聲。
「阿秋……」燕楓一歎。
「啊?」阮秋搞不清狀況的眨眨眼。
「阿秋,跟唐小姐道歉。」看著那完全處在狀況之外的阮秋,燕楓真不知自己是該氣還是該笑。
「不用了……」嘴裡只意思的謙了謙,她的用意原本就是打算用這種方式折辱阮秋。
「喔,」阿秋沒啥脾氣的應了一聲,便對著唐家小姐行了個九十度的大禮,「對不起。」她大聲道。
瞧她那模樣,陸芳克制不住的噴笑。
唐蘊香則是氣得臉發紅。
「蠢蛋!你到底知不知道為什麼要道歉啊?」燕楓又舉手敲她頭。
「不知道。」阮秋老實應道。
反正主子要她道歉她就道歉嘍。
「真是對不住,」見唐蘊香氣得快吐血的樣,燕楓忙道,「是我的錯,唐家妹子請多包涵。」
「不,」總算不忘擺出閨閣千金的豁達大度,唐蘊香回個禮道:「全是誤會,秋姐既不知自己錯在何處,那算來便是我錯了。」原先是充滿自製的語調,說到後來,再也掩不住其中的咬牙切齒。
「難得小妹在此遇到燕哥,或許燕哥願意帶小妹在燕回莊中一遊?」換個語氣,唐蘊香嬌滴滴道。
搖搖頭,燕楓不客氣的回頭揪住阮秋後領,「這小笨蛋竟敢得罪門中貴客,我得帶她回去好好教訓一番,萬不能讓她再惹唐家妹子生氣。燕回莊陸芳比我還熟,讓她帶你逛逛吧。」
說完一拱手,拉著阮秋走了。
「燕哥——」
「別哥啦!」佇在一旁看戲的陸芳閒閒道,「我說這位『唐』家的妹子啊,人家已經把他們『燕』家的人帶走了,你還看什麼看?」
唐蘊香瞪著陸芳。
「『貴客』,你沒聽人說嗎?打狗也要看主人的,要欺負阿秋,可也得看咱師哥肯不肯啊。」說完,人也走了,只留下微帶諷意的笑聲,響在空中。
「小姐——」見唐蘊香呆站著,阿芷擔心的喚道。
唐蘊香沉於自己的思緒中。她原還道燕楓肯為了她責罰阮秋,可見在他心裡,她的地位是比阮秋高的,現在回想燕楓的所言所行,無一不是在維護阮秋,對她則儘是敷衍,看來陸芳說的沒錯,她是客,是唐家人,自然比不上那奸詐狡猾的阮秋,居然裝出那副傻樣,讓她一個人扮黑臉——
「阮秋,你太過份了!」
「豈止過份,」阿芷也替自家小姐抱不平,「她簡直是——」
「夠了!」氣得一咬下唇,回身往月軒走去,唐蘊香暗暗下定決心:她就不信自己會輸給阮秋,等燕楓對她意亂情迷時,她要阮秋也嘗嘗她今天所承受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