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怎麼搞的?
透過茶沿,陸逵偷偷打量著裘娃兒。
瞧她低著頭,垂著睫,小嘴兒笑意盈盈,像是眼前那杯青綠色的茶水裡有著什麼有趣事物似的,陸逵伸長了頸子探,偏那杯子裡只有一汪碧湯,映著裘娃兒那雙含羞帶怯的眼兒,還有自己的一臉狐疑。
「陸叔叔,你在做什麼呀!」總算回過神,娃兒微嗔地推了他一把。
「我在做什麼?我還想問你呢,」回到自己位置,陸逵瞅著她道:「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前幾天還見你一臉不開心的樣,幾天不見,簡直像換了個人兒,怎麼?」他湊近她。「有什麼喜事了?」
「哪、哪有什麼喜事?」
她避開他的眼,低著頭道。
「我看到你在偷笑。」他彎下頸,硬是要看清她的臉。「你說——」
「說什麼?」
一把將他拉起,應鐵衣將他丟四位子上。「你別欺負小孩子。」
「我欺負小孩子?」
陸逵指著自己,一臉冤枉地說。
「不是你是誰?」
娃兒對他扮了個鬼臉,習慣性地要挽上應鐵農的臂膀,可在碰到他的同時,卻不知怎的臉一紅,抬高的手也握成了拳,不好意思地收了回來。
應鐵衣眼神含笑,盼著她彷彿要冒起煙的頭頂,左手忍不住在桌下尋到了她的右手,緊緊握住。
娃兒微微一顫,輕抬起頭,兩個人眼神交會,一時間,世界像是靜了,除了彼此的心跳,其它什麼聲音也沒有。
「咳!」
陸逵清了清喉嚨。
過了好一會兒,見兩人還是不理他,他乾脆茶杯一放,將自己的頭顱湊到那兩人中間。「喂,看到我沒有?」
「看到啦!」應鐵衣將那顆礙眼的大頭推開。
「看到就好。」
陸逵抓了抓自己的頸子後道:「我說,你們該不會真的——那個了吧?」
看他一臉曖昧,應鐵衣捻起桌上的豆子,微一使力便往他臉上彈去,陸逵忙偏開頭。「哇!你來真的?」
「那個——」
裘娃兒偏著頭想了好一會兒,才舉高手道:「陸叔叔,你說的那個是什麼?」
「這嘛……」陸逵攔搓手打算好好開她個玩笑,卻在抬起頭看到她一臉純真時,僵住了身子。
「這、這、這……」他結結巴巴的,最後還是認輸地垂下頭。「沒事。」
他還是不忍心摧殘幼苗啊,不像那個應鐵衣——
他故意譴責地瞥了應鐵衣一眼。
應鐵衣則裝作沒看到。
完全沒察覺兩人間的暗潮洶湧,娃兒蹙起眉。「怎麼又沒事了?」
「現在當然沒事,等洞房花燭夜時就有事啦。」陸逵吃吃笑著說。
總算知道他說的是什麼,裘娃兒臉一紅,咬著唇道:「就知道陸叔叔說不出什麼好話來。」
「你別鬧她,」看娃兒臊紅了臉的模樣,明知道自已開口只會引得陸逵玩興更盛,他仍忍不住護著她。「綠莊發生的事還能瞞得了你嗎?何必這麼捉弄她?」
「蝶姐姐就不會像你這樣……」裘娃兒小聲地哺。
「你那位蝶姐姐也知道了?」陸逵借斟茶的動作掩飾了眼中的神情。
娃兒點點頭。「不知怎的,好像大家都知道了,我們也沒特別做什麼呀,怎麼他們都看得出……」她不解地望向應鐵衣。
應鐵衣也沒回答,只看著她笑。
「這樣還看不出,那人不是個瞎子就是個死人……」陸逵半自語地說。
這兩個人的改變教人難以忽視。從前的應鐵衣總讓人覺得很難接近,像身邊圍著層層藩籬,如今那藩籬像撤除了不少,連那雙總是冷冷淡淡的眼,如今溫暖的時候也變多了。
娃兒就更不用提,她從來就不是會掩飾自己想法的人,於是那初嘗情愛滋味的甜,更是充滿了她的眼角眉稍。
並不是說他們之間多了什麼親密動作,而是那種兩心相繫、彼此相屬的感覺深深地迴盪在他倆之中;那總是互相追逐的雙眼,總是一對上便漾在唇際的甜笑,教人看了便明白這是一對情人,一對相互戀慕著的情人……
陸逵羨慕地歎了,羨慕裡又不免帶點兒唏噓,別人是雙雙對對,他呢?唉——
一聲歎息驚醒了一對愛情鳥,看出他臉上的落寞,裘娃兒忙轉口正題。「蝶姐姐很高興呢,她說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是最讓人開心的——」
陸逵唇上的笑添了點嘲諷。
「錫魔爺爺的反應……」
她微皺起眉。「倒是教人有些看不出。他只說,也好,這……是什麼意思呢?」
「管他什麼意思,」陸逵含糊帶過。「倒是這會兒,孫峻那件事還要辦嗎?」
「為什麼不辦?」
應鐵衣挑起眉。
「我以為——」陸逵支吾。「現在似乎已經沒有見他的必要。」
「還是要見的呀,這是兩回事。」娃兒道。「我們已經答應了要把他弄回家去,就算不成,也要見他一面,把該說的話說清楚。」
「說的也是。」
他喃喃。
「陸逵,」應鐵衣望著他道:「孫峻到底惹上了什麼?居然會連你也久久沒辦法得到消息。」
「你……再給我一點時間。」他低下頭。「這事不好辦,牽涉到的人多。」
「我並不是要催你,」應鐵衣道。「而是若你真有難言之隱,不妨可以直說,我也不能因這事讓你為難——」
「說這什麼話?」陸逵推了他肩膀一把。「既然到我的地盤,事自然是歸我辦,說這些客氣話,莫不成你應鐵衣沒把我當作兄弟?」
「陸叔叔,你別誤會了。」娃兒忙解釋。一你該知道我——「還沒想出該怎麼喚他好,裘娃兒看向應鐵衣,最後以一個簡單的字帶過。」你該知道『他』的脾氣,一但讓他認定了,就是一輩子的事,他還曾親口跟我說過,你是他唯一當作朋友的人——「
「娃兒!」應鐵衣尷尬地叫。
陸逵像個塑像似的僵在那半晌,才像掩飾什麼似的哈哈一笑。「能被你這傢伙這麼看待,我也算沒白活了。」他將杯中的茶往外一潑。「這時喝茶做什麼?該喝酒才是,我屋裡還有半斤的即墨老酒,讓我去拿,咱們好好喝他一場。」
「陸叔叔,我也能喝嗎?」娃兒淘氣地指著自己問。
「這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你是歸他管,不是歸我管。」說完暗使柔勁,將娃兒推進應鐵衣懷裡。
「陸叔叔!」娃兒羞紅了臉,手足無措地急著要爬起身。
「別忙、別忙。」陸逵呵呵笑道:「我拿酒去,你們剛好可以趁這機會好好溫存一番,別擔心,我不會偷看的。」說完,朝後一縱,眨眼便失了蹤影。
「這壞人。」娃兒嗔道。
抬頭見應鐵衣也不幫她,一雙眼只笑盈盈地望著她,羞得她抬手遮住了他的眼。「你這人更壞!」
※ ※ ※
進了自己屋子,陸逵單手扶牆,像是無法承受似的將臉埋進自己臂膀。「鐵衣,你別恨我,別恨我……」
「你後悔了?」空蕩蕩的屋子傳出輕靈的女聲。
「我能後悔嗎?」他半哭半笑地說。「我只後悔那年不該到鵲喜樓,不該遇見了你,不該把自己整片心都放在你身上,不該——變成了現在這個陸逵……」
那聲音幽幽地歎了。「我從不曾勉強你什麼。」
「我知道,是我自己癡、自己傻,」控制住自己情緒,他冷聲道:「他呢?你把這事告訴他了嗎?」
「我說了,」女子的音調有了些許改變,像透著些許不甘。「他不信,所以我想讓他親眼瞧瞧。」
「怎麼瞧?你不怕他跑了?」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女子的聲音充滿自信。「再說,他能跑嗎?服了我的十香軟筋散,他連走路都要我扶著,你說,他要怎麼跑?」
陸逵不甚贊成地搖搖頭。「把他放出來,風險太大,你別小覷了應鐵衣,他可不是簡單人物。」
女子冷哼一聲。「對付不了應鐵衣,我難道不會從裘娃兒下手?」
「你——」陸逵雙手緊握成拳。「傷了裘娃兒,等於是替蠍子門招來滅門之禍,為了那男人,你真想把整個蠍子門都賠上?」
女人沉默了許久。「你不懂的。」
「我是不懂!」他忍不住捶向木牆。「我不懂為何守在你身邊這麼多年,你卻不曾回頭看看我?我不懂那男人到底有什麼好,為了他,你寧願跟錫魔老人低頭,你原是最恨他的呀!」
女人僵直了背,沒有答話。
「小蝶,」陸逵低啞地開口:「放了他吧。」
「我不放!」她揚高聲音。「我絕不允許他不愛我,絕不充許!」
「小蝶——」
「別說了,」她截住他。「這事我已經決定。你呢?幫不幫我?」
陸逵像尊塑像似的站在那,良久,才開口道:「我怎能不幫?」
「那麼一切就在明天——」女聲裡透著興奮。
※ ※ ※
次日一早,陸逵來到綠莊。
「有事?」領著他進門,應鐵衣簡單地問。
點點頭,陸逵道:「娃兒呢?」
「大約才剛起身,這事跟她有關?」
「嗯。」應之聲後卻又不答話,陸逵看了看四周後突然問道:「你和娃兒還好吧?」
應鐵衣抬起頭。「怎麼了?」
「我聽到些閒話,」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昨天就想問你,但娃兒在,我不好開口。」
撇撇嘴,應鐵衣半垂著膀道:「你聽到什麼了?」
「你大約也猜得出吧?你們倆在一塊,多少會引起些衛道人士的不滿。」
「話是針對我,還是針對娃兒?」應鐵衣語氣淡漠地說。
「你。」陸逵唇有些扭曲。「說你亂了倫常,不知羞恥,還背信忘義——」
應鐵衣微揚起唇,他端起茶輕噪一口。「隨他們說去。」
「早猜到你不會在意,可娃兒——」
「他們若敢在我面前說娃兒一句閒話,那麼就準備拿命來賠。」他淡淡地說。
「沒人有膽在你面前說閒話的,」陸逵的手輕敲著桌面。「可話說不準會傳進娃兒耳裡。」
應鐵衣突然開口:「過去,我很害怕她與我在一起會受人指點,我怕她受不住——」
陸逵靜靜聽著。
「是我小看了她。」他低聲笑道:「那丫頭說,又沒做錯事怕人家說什麼?」
陸逵也笑了。「看來你們家那丫頭也不是簡單人物。」
應鐵衣微微笑著,沒有說話。
「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表情,」看著他那帶著滿足與疼惜的笑,陸逵開口道:「由此可見娃兒在你心中的地位。」
「她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應鐵衣深思著。「重要到我的生命如果沒有她,就好像變得一點意思也沒有了,到那時,活著與死了又有什麼差別?」
「那麼你應該可以瞭解——」他衝口而出。
「瞭解什麼?」應鐵衣疑惑地看向他。
「瞭解、瞭解……」他支吾了兩聲,最後避開他的視線道:「瞭解為了自己心愛的女子,不惜犧牲一切的感覺。」
應鐵衣點了點頭,沉默不語。
清晨微風徐徐,兩個男人站在亭裡各陷入自己思緒之中,晚到的裘娃兒見著這番景象,不知怎的覺得有些好笑。「怎麼一大早就在發呆?」
驀然驚醒,應鐵衣看見站在亭前的她巧笑倩兮的模樣,笑意就先浮上了嘴角,習慣地抬手敲敲她的額,他輕責道:「現在還是一大早嗎?」
「對我來說是嘛。」娃兒吐了吐舌後,繞到陸逵身邊問:「陸叔叔,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陸逵看著她臉上如春陽似的笑,心頭一緊,再看向那笑望著裘娃兒的應鐵衣,他禁不住在心裡問自己,真的要為了一個女子捨棄這有著過命交情的朋友?
「陸叔叔?」裘娃兒偏頭看他。
陸逵應了聲,再看兩人一眼,他不自覺地握緊拳頭。「我有孫峻的消息了。」
他終究是說了出口。
※ ※ ※
「孫峻真的會出現在這兒嗎?」擠在人群中,裘娃兒十分辛苦地開口道。
「我得到的消息是這麼說的。」陸逵抬頭張望著。
「娃兒,」應鐵衣不放心地握住她的手。「跟緊,別走去了。」
「人家又不是小娃娃。」嘴裡才剛這麼說,一波人潮差點把她沖走,嚇得她連忙抓住應鐵衣的大手。
用空著的那隻手拍拍胸口,她吐了口氣。「還好——」
一抬頭便看到應鐵衣笑睨著她的眼,她臉一紅,對他吐吐舌扮個鬼臉後,便又轉開頭去,應鐵衣望著她那染著粉暈的臉頰,不怎知的,就好想將唇偎上——
輕咳了咳,將游移的心思抓回,應鐵衣別開視線。「今天是什麼日子,街上人怎會這麼多?」他問走在前頭的陸逵。
「是金花娘娘誕辰。」避開一個直往他懷裡撞來的小童,陸逵答道:「大概整個荊城的人都在這兒了吧,加上由外外來的商販,每年這時候荊城總是擠滿了人,聽說去年還有人被擠死。」
「這我相信。」硬是從人縫中穿過,娃兒困難地道。
「孫峻怎會挑這時間出現在這?」低頭護著裘娃兒,應鐵衣頭也不抬地問。
「這——」
正尋思著該如何解釋,娃兒突然低叫出聲:「蝶姐姐!」
「怎麼了?」應鐵衣垂首詢問。
「我看到她了,在那!」裘娃兒臨起腳尖朝前指著。「她是來看熱鬧的嗎?」
應鐵衣抬頭朝前看去,那人的模樣應是姜蝶無誤,她還挽著個人,可偏罩著灰色連帽披風,讓人瞧不清面貌。
「那人是誰呢?」裘娃兒哺哺道:「是蝶姐姐的心上人嗎?」
是那個已經訂了親,所以沒辦法和蝶姐姐在一起的人嗎?
愈想愈是好奇,裘娃兒一再探頭朝她望去,姜蝶似乎也瞧見她了,只見她抬手對她招了招,還對身旁的神秘人說了些什麼。
「蝶姐姐!」裘娃兒伸長了身子,一手擱在嘴邊喊。
「娃兒,你在做什麼?」應鐵衣皺著眉道。
「我……我想見見他。」裘娃兒心虛地說。
「哪個他?男的還是女的?」他微挑起眉。
「呃……」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我很好奇嘛,蝶姐姐這樣的美人兒愛上的會是什麼樣的人?我好想看看——」
「別胡鬧,」應鐵衣低聲道:「你把孫峻的事給忘了嗎?」
裘娃兒咬了咬唇正要開口,站在前頭的陸逵說話了:「不礙事的,小小一個孫峻難道還能從我們手中溜走嗎?就讓她去吧。」
「不成。」應鐵衣搖了搖頭。「這兒人太多,讓她一個人去,出了事就麻煩了。」
裘娃兒似乎也打消了念頭,就在這當口,原來遠在那一頭的姜蝶像耐不住性子,挽著那人朝這擠來,陸逵一看,整個人突地繃緊。「她過來了。」
「蝶姐姐!」好不容易近得可以見到彼此,裘娃兒高興道:「我不知道你也要來這兒呢。」
姜蝶擦擦濡濕的鬢角,微喘地說:「我來給金花娘娘上香,再說今天這麼熱鬧,說不定我爹爹他們也會來。」
「你爹爹他們?」裘娃兒驚訝道:「蝶姐姐,你還想回那戲班子去嗎?」
「不然我還能上哪兒去?」姜蝶黯然道:「我在綠莊也打擾得夠久的了,總不能一輩子都賴在那,你和應爺總有一天也會離開的,不是嗎?」
「蝶姐姐,不如你跟我們一起走吧。」她衝動地開口。
應鐵衣握著裘娃兒的手反對的一緊,娃兒忙回頭央求地看他。「蝶姐姐一個獨身女子待在這兒太危險了,我沒辦法放心哪。」
「娃兒,沒關係的,」姜蝶頰略紅了紅。「我也不是一個人。」
「那麼他真是——」裘娃兒看向那低著頭,看來有些虛弱的神秘男子。
「唉,」姜蝶點了點頭,那挽著他的手扣得死緊。「我們快成親了,娃兒和應爺也快了吧?」
娃兒低著頭,悄悄由睫下偷覷著應鐵衣,見他眉目含笑的模樣,她忙轉開眼。「還得、還得問過奶奶呢。」她聲如蚊蚋地說。
話一說出口,那灰衣男人不知怎的一震,引得娃兒好奇地看向他。
「怎麼了?不舒服嗎?」姜蝶一臉擔心地側身問身旁男子,恰好擋住娃兒的視線。
那人搖搖頭。
姜蝶攙扶著他,不好意思地轉頭對娃兒道:「這兒人太多了,說話不方便,我們回莊裡再說好嗎?」
娃兒點點頭,張口欲言,偏人潮一衝,那男人被擠得差點跌倒,娃兒本能地伸手去扶,就在這瞬間,娃兒感覺手中被塞進了什麼東西,耳邊也傳來匆促而低啞的男聲:「快走!」
「怎麼——」她本能道。
下一刻,人潮沖的娃兒跌進應鐵衣懷中,待她站直身,抬頭張望時,姜蝶與灰袍男子已被擠遠了。
「怎麼了?」應鐵衣低頭在她耳邊問。
被護在應鐵衣懷裡,裘娃兒勉強抬起手。「那人給了我一樣東西……」
手一張,一個細緻的翠玉耳環便躺在她掌中。
「這是——」她驚訝地張大眼,抽出手來捻起耳環。
雕花綠玉珠裡懸著顆小小紅玉,這東西不是江家和孫家定親的憑證嗎?記得那時已經讓孫伯伯帶回去了呀。
回頭望進應鐵衣眼裡,兩人視線交會,心裡突然同時閃過答案。「是孫峻!」
「孫峻?孫峻在哪?」站在前頭的陸逵急忙回頭。
「是他嗎?」沒時間和陸逵解釋,娃兒拉著應鐵衣的衣服道:「可他怎會和蝶姐姐在一起?」
應鐵衣眉頭緊皺,腦中將所有的事細想一遍,孫峻、錫魔老人、姜蝶、陸逵——
慢慢揚起睫,他看向這個畢生的好友。「我不該將這事托給你的,是吧?」
「鐵衣,你聽我說——」陸逵身子一僵,神色焦急地走向他。
「他們吵起來了。」一直望著遠方的姜蝶和灰袍男子的裘娃兒,本能地朝前走了一步。
一切都在眨眼間發生。
與姜蝶爭吵的灰袍男子,突然地轉身朝這大喊:「江姑娘!你還不走?」
娃兒錯愕地眨了眨眼。「江——?」
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姜蝶已經一指點翻了灰袍男子,跟著嘴裡發出尖嘯:「蠍子門者聽令,依計劃行事,不得有誤!」
轉瞬間,方纔還擠滿整條街的人,突然退得於乾淨淨。
同時,陸逵閃進了應鐵衣與裘娃兒之間,左手制住他要穴,右手一把薄刀抵住他的腰,避開他的眼,陸逵啞聲道:「原諒我……」
腦裡才意識到著了人家的道,他那至親的朋友已經點住他的要穴,應鐵衣雙眼急掃向裘娃兒,腦中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先護住她。「娃兒!還不走?!」
「想走?沒那麼容易!」一改從前弱不經風的樣,姜蝶話一出、身影一閃,轉眼便已將裘娃兒擒在掌中。
「阿叔!」被人以掌扣住頸項,裘娃兒卻像毫無所覺似的朝應鐵衣伸出手。
「陸叔叔,你放開他!」她焦急地喊。
「好一對有情人。」姜蝶冷冷一笑。「你現在都自顧不暇了,還有時間想到他?」
「蝶姐姐,你到底想做什麼?」被扣著頸子,娃兒勉強偏過頭。「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還記得我曾說過的嗎?」姜蝶的聲音極冷。「我絕不准我愛的人不愛我,我也不准他心裡念著別人,我接近你們,原是想看看他家裡給他訂下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沒想到竟是你這個小娃娃。」
「你在說什麼?」娃兒聽得一頭霧水。
「我本不想殺你,」她語氣略略回升了一點溫度。「你雖然天真,但天真的有趣,如果他能將心思轉到我身上,我不會殺你的。」
「蝶姐姐——」
「別怨我,要怨,就去怨你的阿叔、怨他的父母,還有怨那個寧死不改心意的孫峻!」她嘴裡恨道,手中的銀針也在同時刺向娃兒的頸子。
「蝶姐姐,這其中似乎——」有什麼誤會。
來不及把話說完,裘娃兒已昏死在姜蝶懷中。
將娃兒交給一旁的下屬,她那雙冷極艷極的眸子轉向應鐵衣。「晨雩谷主,咱們可以算是初見吧?」
「蠍子門的蝶衣聖女,你真這麼想替蠍子門招來滅門之禍?」絲毫沒有受制於人的弱勢,應鐵衣整個人宛如昂立在雪地中,放出冷冷寒氣。
這時若還猜不出她的身份,他應鐵衣也就太蠢了。
不自覺地一顫,姜蝶掩飾地低笑。「四奇中的蠍子與晨雩若能率先分出個高下,也是件美事。」
「分出高下?」應鐵衣吃吃低笑,可眸中不見一絲笑意。「你問過陸逵沒有?我若真的動手,手中可曾留下活口?」
「是我這幾年來太過心慈,武林中人似乎已忘了應鐵衣那血劍的封號……」他半自語地喃道。
而讓他心慈的始作俑者,正昏迷在敵人手裡……
心一緊,眸中殺氣更盛,讓離他最近的陸逵禁不住白著臉倒退了一步。
姜蝶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應鐵衣,你也只剩那張嘴了,別忘了你心中記掛的人還在我手中,而你自己,此刻也還動彈不得呢。」
「我會動彈不得,是我自己信錯了人,與你又有什麼關係?」他冷聲道:「再說,陸逵真能制得住我嗎?你也太小覷我了。」他一面說著,一面暗暗運氣解穴。
這時的陸逵心中分外難受,他這個兄弟的心高氣傲,是他早就知道的,他愈是劃清彼此的關係,就表示他傷他愈深,他也不好受呀,然而這是他自己做的選擇,能怨得了誰?
「應鐵衣,論武功,咱蠍子的確比不上你的晨雩,可蠍子門的毒,卻也不一定是你受得了的。」姜蝶衣袖一擺。「陸逵,你還不下手?」
「小蝶——」陸逵朝前踏了一步。
「陸副座,這是什麼場合?」姜蝶眸中含怒。「你還不聽令行事?」
陸逵咬牙應道:「是,門主!」
手中的薄刃閃著碧磷磷的光,陸逵低聲道:「鐵衣——」
「陸副座有何指教?」應鐵衣硬聲道。
「你別怨我,你該懂得的,為了心愛的女子,我什麼都肯做,甚至是——背叛自己的朋友……」他嘶啞地說。
應鐵衣僵持了許久,最後終於歎了。
背對著姜蝶,陸逵低聲道:「鐵衣,若是我不殺你,你能留姜蝶一命嗎?」
應鐵衣目光的的。「我留她的命,她能饒得了娃兒嗎?」
陸逵無語。
「我實跟你說,這中間有著誤會,」應鐵衣冷靜道:「可走到了這地步,已經沒辦法回頭了,我晨雩谷不是能讓人這麼踩著玩的。」
「鐵衣——」
「陸逵!」姜蝶聲音拔高了。
「鐵衣,欠你的,我下輩子再還你吧!」聲揚、刀起、人翻落,黏稠而暗紅的血沿著那淬了毒的刀,一滴滴地滴落著石板地上。
「回門!」
聲起、人散,獨留地上的屍體僵躺在那,風吹打著他的衣服,沙滾過他的身體,然後那僵直的手——
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