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開捂著額頭的手,裘娃兒看著面前兩個持劍的青衣人。「這是什麼地方?」她好奇地反問。
應鐵衣望向青衣人身後的莊院。「十年不曾來到此地,沒想到錫魔老人的排場也大了。」
「這兒就是錫魔老人住的地方呀?那麼孫家的公子就是在這兒嘍?」裘娃兒興奮地抓著應鐵衣的手。
「就算不在,至少也能從這兒得到他的消息,錫魔老人還不至於連自個兒的徒兒在哪都不知。」
兩人旁若無人的態度氣煞一旁的青衣人,「唰」地一聲拔出劍來,青衣人朗聲道:「尊駕到綠莊來惹事,莫非真不把武林盟主看在眼裡嗎?」
「怎麼又扯上武林盟主啦?」裘娃兒眨著那雙黑亮的眼問。
「錫魔老人是程難天的師父,自然得扯上他。」應鐵衣淡淡地說。
「程難天?」裘娃兒皺著眉想了好一會兒。「啊!」她突然雙手一拍燦笑道:「我想起來了,他以一手破爛劍法威鎮武林是不?」
「乖孩子,總算阿叔說的話你還多少有聽進耳。」應鐵衣輕鬆地避過青衣人朝他刺來的劍。「不過,程難天使的是破浪劍法,你別隨便替人改名。」
「聽起來很像嘛!」裘娃兒吐吐舌。
「喂!」險險閃過削向她門面的劍,裘娃兒嗔道:「你做什麼胡亂打人呀,我又沒惹你。」
「笨娃兒,你惹了他主子,他不打你行嗎?」雙手背在身後,應鐵衣人在劍海之中宛如幽靈一般。
比起應鐵衣,裘娃兒就顯得有些狼狽了,她在樹林之中閃著,圓圓的臉蛋也有些紅撲撲的。「阿叔,我可以把法寶拿出來嗎?」
「你要傷了人,大概就別想找到孫家少爺了。」應鐵衣身法詭譎地移向她,右手袍袖一揮,將攻向裘娃兒的青衣人擋開,左手扶著裘娃兒的纖纖細腰,微一使力便將她送到了上頭粗壯的樹幹上。
「喂、喂!」娃兒坐在樹上對著兩個青衣人喊:「別打啦,我們不是壞人,是有事要找錫魔老人,你們讓他出來跟我們說句話,說完我們就走。」
「我們師叔祖是你們說見就能見的嗎?」青衣人怒瞪著裘娃兒道。
「為什麼不能見?」裘娃兒可不懂什麼權勢地位,在她心裡最最厲害的便是她的阿叔,阿叔都能隨她愛見便見,為什麼錫魔老人卻見不得?
兩個青衣人口不出話來,圍攻應鐵衣又怎麼攻也不攻不下,沒辦法只得發出嘯聲求援。
不久便聽到遠方傳來雜沓的腳步聲。
「來者何人?」人未到、聲先至,那低沉的聲音如鐘鳴似的傳來,其中蘊含的內力讓樹上的裘娃兒一震,差點兒便跌下樹來。
應鐵衣亦一改方才輕鬆的模樣,右手輕輕扣在劍柄上,俊美的臉蛋透著寒芒。
「師、師叔祖!」青衣人沒想到來的竟會是錫魔老人,兩人皆惶恐地上前,恭身喚道。
坐在樹上的裘娃兒好奇地往底下看,就見一個白髮白胡的老者,穿一件普通布衣,手裡拿根扁擔,看來就像個尋常莊稼人,唯一特殊的就是他那雙眼,精亮有神,教人不敢直視。
「老爺爺,」裘娃兒在上頭喚。「你就是錫魔老人嗎?」
錫魔老人朝樹上看去,只見一個頭上紮著黃絲帶的小姑娘,微帶嬌憨地望著他,那粉嫩的臉蛋和黑亮的眼,一見便讓人心生好感。
「小姑娘,」錫魔老人不自覺地放軟口氣。「你做啥來我綠莊搗亂?」
「我沒有啊,」裘娃兒委屈道。「我和阿叔有事來找你,話都沒說到幾句,你的徒子徒孫就拿刀砍人了。」
老人微皺著眉看向一旁的青衣人。
「師叔祖,」青衣人忙解釋。「是這兩個人一再出言侮辱師父和您老人家,弟子們氣不過才——」
「胡說!」裘娃兒嚷道。「我們哪有出言侮辱啊?」
「你們稱家師的劍法叫破、破那個劍法——」青衣人支吾道。
「不是破那個,是破爛劍法。」裘娃兒好心提醒。
「你還說!」青衣人拔劍指向裘娃兒。
「為什麼不能說?」裘娃兒偏著頭疑惑地看他。「你師父的劍法叫破浪劍法,我不小心記成了破爛,這是我的錯,可你也不需發這麼大的脾氣呀,也不過是記錯了一套劍法的名字,我背錯了整部毒經時,奶奶也不過罰我抄書,她可沒像你一樣拿劍砍人。」
她的態度愈是天真,青衣人便愈覺她滿口譏諷。「師叔祖,你瞧她——」
裘娃兒突然嘻嘻一笑,學著他的模樣道:「師叔祖,你瞧他——」學了一半又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捂著嘴,她笑不可抑地說:「你這樣子看來好像跟人告狀的小娃娃。」
「你欺人太甚!」青衣人身子一起,如箭般的朝樹上的裘娃兒刺去。
「邢三,不可莽撞。」錫魔喝道。
老人的聲音方落,一團水藍影子已經旋向空中,青與藍在空中交會,「叮」地一聲,青影跌回錫魔老人身側,藍影則旋向樹間,環著淡黃色的影兒落回地面。
老人止住青衣人朝後跌的勢子,看著他手中的斷劍,平和的臉不禁微現怒氣。「兩位真是找麻煩來著?」
應鐵農鬆開環著裘娃兒腰間的手,語氣淡然地說:「老先生不記得我了?」
老人白眉皺起,黑瞳緊盯著應鐵衣,看他那宛如冰鑄似的俊美五官,看他淡漠如夜湖的眼,記憶裡似乎慢慢浮起一個模糊的影。
「應寒?」他驚訝道。
話一出口他就知道不對,這人比應寒年輕多了——再說,應寒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出現在這,但那骨子裡讓人想發火的冷傲,卻是一模一樣。
「那是家父。」應鐵衣淡淡地口道。
「我想起來了,」錫魔老人摸著鬍子。「好幾年前你和你父親一起來過綠莊。」他的眼神因回憶而朦朧。「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過不了幾年,就接到他因病去世的消自……」
甩去心底的惆悵,錫魔老人含笑道:「想不到幾年不見,你的武功精進如此,應寒若有靈,在九泉之下也該覺得安慰了。」
應鐵衣的薄唇禮貌地微微一揚,除此之外再無其它反應。
原以為師叔祖要替他們討回公道,怎麼知道兩方卻是舊識,青衣人心有不甘地開口:「師叔祖,這人是——」
錫魔老人微笑道:「你們師父一定記得他,十年前他們交過手。」他突然吟道:「晨雩的劍、武揚的刀、蠍子的毒、華陀的手,你們不會不知道這是什麼吧?」
青衣人怎會不知?晨雩谷、武揚院、蠍子門、華陀居,這乃是武林中四個行事神秘的組織,眼前這冷漠高傲的男子,莫非就隸屬於這四個組織之一?
「敗在晨雩谷主手下,應該不算是太丟臉的事才對。錫魔老人笑道。
「晨雩谷主?」就憑這個年輕人?
「想試試嗎?」應鐵衣淡淡道,他可沒忘記青衣人方才朝裘娃兒刺去的殺招。
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唯一處在狀況外的裘娃兒,張著那雙圓圓的眼瞧著應鐵衣腰間的銀劍。「老爺爺,」她突然小聲地問錫魔老人:「晨雩的劍很有名嗎?」
青衣人與應鐵衣雖然雙眼對視著,卻也忍不住拉長耳朵聽那一老一小的對話。
錫魔老人的注意力全在防止眼前可能發生的爭鬥上,他不太專心地點點頭後口道:「當然。」
「阿叔怎麼沒跟我說呢?」她喃道。「我要知道,就不會拿那把劍去挖蚯蚓了……」
空氣在剎那間凍結,除了裘娃兒外,每個人都在懷疑自己方才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你拿我的劍去挖蚯蚓?」應鐵衣轉過頭看她,平緩的嗓音危險地揚高。
「呃……」裘娃兒為時已晚地摀住自己的嘴,長長的睫毛不安地眨著。
「你——」
「對不起啦!」裘娃兒躲到錫魔老人身後,哀聲求饒道:「人家不是故意的,我以為、我以為那只是一把尋常兵刃——」
「就跟你以為佛天回命露只是普通糖水一樣?」他開始折起衣袖。
「佛天回命露?」青衣人驚叫。「那可是足以起死回生的聖藥——」
「有這麼厲害嗎?我連喝了兩瓶也不見它有什麼功效……」裘娃兒喃喃。
「那是因為你還沒死。應鐵衣冷冷道。
「我也還不想死啊。」看著應鐵衣邊挽著衣袖邊走向她的模樣,裘娃兒急拉著錫魔老人道:「老爺爺,你救救我——」
與應鐵衣那雙寫滿決心的眸子相觸,錫魔老人識相地讓到一邊。「小姑娘,我是心有餘力而不足啊。」
「老——」聲音嘎然而止,隨後響起的尖叫驚飛了滿林子的歸鳥。
※ ※※
「嗚……嗚嗚……」
綠莊裡,錫魔老人與應鐵衣等人坐在會客大廳,硬是忽視耳邊的雜音,錫魔老人對著應鐵衣道:「不知道你們此行的目的是?」
「嗚……嗚……嗚……」
「原是為了找人。」應鐵衣像完全沒聽到擾人的魔音,低頭輕啜口茶。
「嗚……」
「找——」錫魔老人的眼無法控制地朝旁邊飄去。「找誰呢?」
「嗚……嗚——咳——」
「老先生的徒弟裡可有一個姓孫的?」應鐵衣打定主意不理她。
「咳、咳——嗚……」
「孫——」老人的注意力全在旁邊揉著眼哭泣的娃兒身上,瞧她像被嗆著了似的咳了幾聲,咳完哽咽地抽抽鼻子後又開始哭,心裡雖然覺得憐惜,可不知怎的又覺得有些好笑。
「嗚——」魔音持續不斷。
應鐵衣歎口氣,終於忍不住轉頭道:「你還沒哭夠嗎?」
小小的頭搖著,黑溜溜的長髮也跟著飛,裘娃兒一手揉著眼,一手撫著臀,紅紅的唇發出嚶嚶的哭泣。
「過來。」應鐵衣投降似的說。
她頭低著,小小的肩一聳一聳,粉裙下的腳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往應鐵衣那挪移。
瞧她這模樣,心裡有再大的氣也都消了,應鐵衣拉下她揉著眼的手,用自己的袖子去擦她滿臉的鼻涕眼淚。
「別哭啦。」他哄道。
「人家、人家說了不是故意的嘛!」裘娃兒像有滿腹委屈似的。「而且我有把劍洗乾淨呀……」
想到父親傳下的銀劍,被這妮子當用髒的刀鏟沖洗的模樣,應鐵衣忍不住閉了閉眼。「問題不在這。」
「那問題在哪?」她拿一雙被淚水洗得又圓又亮的眼看他。
「問題在你不該拿我的劍去玩。」看她那雙似兔子似的眼,應鐵衣也不忍再說些什麼,替她把微亂的發撥到耳後,他指了指身旁的椅子道:「坐下吧,你不是想知道孫家少爺的事嗎?」
裘娃兒聽話地在椅上坐下,剛換過應鐵衣幾個巴掌的臀部還有些生疼,她扮了個鬼臉,悄悄挪了挪身子。
應鐵衣遞了茶給她,看她兩手捧著茶,呼呼吹著熱氣的可愛模樣,一向冷淡的面容也不禁添了暖意。
錫魔老人將一切收入眼底,他望著裘娃兒,心裡正估算著她的身份,應鐵衣卻像看透他心思似的開口問道:「老先生還記得我師兄嗎?」
「裘桑?」老人想起應寒的大弟子。
「娃兒是我大師兄的孩子。」
「原來如此。」錫魔老人笑了。「我還想是哪家姑娘可以讓你破格相待,原來——」他望向裘娃兒。「裘桑也該覺得安慰了,你待她,實在比親生女兒還疼。」
應鐵衣幾不可覺地一顫。
「娃兒,」老人摸摸裘娃兒的頭。「你以後可得好好孝順阿叔呢。」
娃兒乖巧地笑著,大力地點著頭。「嗯。」
應鐵衣心一緊,只覺滿嘴都是苦澀滋味。
「對了,」錫魔老人像想起什麼似的轉頭道:「方纔你說要找——」
「孫家少爺。」裘娃兒迫不及待地開口。「老爺爺,孫家的少爺是不是在你這兒習武啊?」
「孫——」錫魔老人臉色微變。「你們要找孫峻?」
「他手中是不是有個翠玉耳環?」應鐵農問道。
「是這麼大的一顆玉珠,」裘娃兒在一旁比劃著。「上面雕著梅花,裡頭還懸著顆紅玉。」
「是孫峻。」老人點點頭。「那耳環是他訂親的信物。」
「這就沒錯了。」裘娃兒興奮不已。「老爺爺,可不可以請他出來呢?我們有話要跟他說。」
「孫峻他——」錫魔困難地說:「失蹤了。」
「失蹤?」裘娃兒驚訝地低喊,應鐵衣亦詢問似的望向錫魔老人。
「兩個月前,我讓孫峻送封信到嵩山,信是到了,他卻從此不見蹤影,雖然派了許多人去尋找,仍是一點消息也沒有……」他一臉憂心地說。
「這可怎麼辦才好?」裘娃兒咬著唇輕喃。
答應了孫伯伯要將孫家少爺帶回,怎麼知道人卻失蹤了,那麼接下來到底該怎麼做才好?要怎麼樣才能找回孫少爺呢?
她不自覺地看向應鐵衣,小手也輕輕拉向他衣袖。
心裡有一部分是想撒手不管的,然而她那雙央求的眼卻讓他沒法這麼做,他閉了閉眼,轉頭對著錫魔老人道:「孫峻大約是在哪一帶失蹤的?」
錫魔老人一愣。「你們要去找他嗎?」他頓了下後才道:「難天已發出尋人今,你們與其到嵩山去,不如留下來,或許不久就會有消息。」
注意到錫魔老人言詞反覆,應鐵衣垂下睫,薄唇帶著抹淡淡的笑。「那麼我們就留下來。」
「阿叔!」裘娃兒扯著他衣袖,她一向沒啥耐性,要她留在這乾等,她寧願到嵩山去。
「到嵩山又是一段長路,要是我們人在途中,孫峻回來了,那豈不麻煩?」
想想也是,裘娃兒乖乖閉上嘴。
「那麼我們就此告辭,若有孫峻的消息,煩請老先生送個訊到城裡的寶來客棧——」
「不、不、不。」錫魔老人拉住他。「哪有讓你們住客棧的道理,你們就住在綠莊吧,也好讓老朽盡盡地主之誼。」
應鐵衣拱拱手,恰好掩住眼裡一抹嘲諷。「那就叨擾了。」
裘娃兒不解地望著應鐵衣,這實在不像阿叔會做的事。
迎上她的視線,應鐵衣微微笑道:「在綠莊有很多人會陪你玩,想來會比住在客棧來得有趣才是。」
「是呀,」錫魔老人接口道:「荊城好玩的地方很多,待你們安頓好後,我再讓人帶你們好好游賞一番。」
「先謝謝老先生了。」
「哪裡。」
看著像處得和樂融融的兩人,裘娃兒的眉蹩得更緊了。
她怎會覺得眼前那兩張臉愈看愈像一對狐狸呢?奇怪……
※ ※ ※
次日一早,天才剛亮,裘娃兒已經推開房門,悄悄地來到應鐵衣房前。
「阿叔,」她輕扣門扉。「你起來了嗎?」
冰花格子門「咿呀」一聲開了,應鐵衣站在門裡驚訝地看著她。「娃兒?怎麼起得這麼早?」
裘娃兒吐吐舌。「我沒睡。」
探頭朝外望去,他看著魚肚白的天哺南道:「天要下紅雨了嗎?」
「啐!」裘娃兒扮個鬼臉,一面走進房裡一面道:「人家心裡有事,睡不著嘛。」
應鐵衣雖有些遲疑,但仍舊將門關上,站在窗邊,他微勾起唇道:「小孩子也會有心事?」
「別再把人家當孩子啦。」她輕聲抗議。「孫峻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原本昨晚就要問你,偏錫魔老爺爺纏著你不放,害人家連問句話都不行。」
「就為了這事睡不著?」應鐵衣低笑。
「不行嗎?」拉著他手臂撒嬌,裘娃兒輕搖著他道:「你快說呀,我們為什麼非得留在這不可?一定有問題對不對?」
被她搖的頭都暈了,應鐵衣壓住她的手,卻又像被燙著了似的匆匆放開,像要掩飾什麼似的走離她,應鐵衣背對著她道:「孫峻是錫魔老人的弟子,要找他,當然得留在這。」
「你是說,錫魔老爺爺知道孫峻的下落?」她跳到他身旁,低下頭看他的臉。
近距離地見到她黑亮的瞳眸,被她這麼直率一瞧,應鐵衣不覺狼狽地避開。「做什麼呀?」
「阿叔,你最近怪怪的幄。」裘娃兒頭微偏,蔥白似的手指輕點著朱唇。
「哪兒怪了,你別胡說。」應鐵衣走到桌邊低頭倒茶。
「我總覺得你待我跟從前不同。」裘娃兒微皺著眉道。
「別胡思亂想,」他專心看著碧綠色的茶湯。「要是有什麼不同,也是因為你大了,多少也得守著男女之防。」
裘娃兒大聲地歎息。「要是這樣,那我真不想長大,人家還是想像小時候一樣賴在阿叔懷裡撒嬌。」
「所以我說,你還是小孩子。」應鐵衣心中五味雜陳,表面上還能勉強擠出一抹笑,戳戳她的額,他低聲道:「你呀,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裘娃兒兩手捂著額,甜甜地笑了,她喜歡這種被疼寵的感覺,為此,她寧願永遠當個孩子。
「好了,」應鐵衣推推她。「去吃早飯吧,等會兒還要出門呢。」
「去哪?」跳上前挽著他手腕,裘娃兒問道。
「找人。」想抽開自己的手,偏裘娃兒巴著不放,讓應鐵衣只能沒辦法地看著她。
「找誰?」故意拖著他的手朝前走,裘娃兒繼續問。
「朋友。」他簡單回道。
裘娃兒驚訝地鬆開了手。「朋友?」她從不知道世上也有阿叔視為朋友的人。
「是的,或許是唯一被我稱為朋友的人。」
※ ※ ※
為了從應鐵衣口中套出那人是誰,裘娃兒使盡渾身解數,在他身邊纏著、黏著,偏應鐵衣打定了主意不說,氣得裘娃兒兩手環腰,嘟著嘴背對著他。
錫魔老人一進大廳見著的就是這副景象,他一面在椅上坐下,一面玩笑道:「怎麼叫娃兒昨晚沒睡飽?」
應鐵衣噙著抹笑,低頭自顧自地倒酒。
「錫魔爺爺,」裘娃兒噘著嘴喚。「是阿叔欺負我。」
「他怎麼欺負你?」從傭人手中接過熱粥,他笑問。
「他——」裘娃兒張口欲言。
「女孩子家鬧脾氣,老先生別理她。」應鐵衣先她一步道。
回頭橫他一眼,裘娃兒嘴翹得更高,坐到一旁不說話。
「哎,」錫魔老人像個慈祥的老先生。「小娃兒乖,等會兒錫魔爺爺拿糖給你吃唷。」
「老先生真把她當小孩子看了。」應鐵衣淡笑道,隨後對裘娃兒打個手勢。「過來吃點東西吧,這桂花梅子糕做的不錯,你來嘗嘗嘗。」
默默地晃到桌邊,夾了梅子糕入口,那甜中帶酸的味道讓她笑瞇了眼,方纔的不愉快也全拋到腦後。
倒杯茶推到她跟前,看她滿足的模樣,應鐵衣的眼底不自覺得透出溫柔。
錫魔老人有些驚訝,他一直以為應鐵衣是沒啥感情的,可看他對裘娃兒,卻疼得緊,就像捧著心頭肉似的。
自己心裡不也有這麼一個人嗎?暗暗歎口氣,他將一直就想問的話問出口:「對了,」他佯作不在意。「還不曾問你們找孫峻何事?該不會這小子在外頭闖了什麼禍吧?」
「不,是為了婚事。」裘娃兒一面吃著梅子糕一面道。
「婚事?」錫魔老人的聲音有些變調。
「嗯。」裘娃兒點點頭,嘴裡塞著食物,她模糊不清地說:「誰叫他訂了親後就沒消沒息,要是他有捎句話回家,我們也不用走這一趟了。
錫魔老人完全想偏了,他半自語地說:「我只知道他從小就訂了親,卻沒想到是——」他欲言又止地看了裘娃兒一眼。
「讓人家這樣一直等是很過分的事耶!」裘娃兒忍不住替江家姑娘抱不平,卻不知道這一句話讓錫魔老人對自己的猜測更深信不移。
他沒想到小娃兒就是孫峻未過門的妻子,扯上晨雩谷,這事可就難了。
應鐵衣注意著錫魔老人的臉色,由他眼中的煩憂,多少可看出孫峻的失蹤與他的婚事不無關係,然而事實的真相到底如何,恐怕就不是這麼容易可以看出的。
三個人各想各的,卻沒想到其中有著天大的誤會。娃兒原只是個傳話人,卻讓錫魔老人當成了正主,要不是娃兒話中省略了主詞,要不是錫魔老人心中一直擔心著這事,誤會或許就不會這麼容易發生。
心裡想著該如何解決這件麻煩事,自然無心再招呼應鐵衣與裘娃兒,對於兩人今天的行程亦不曾多加關心。
於是用過飯後,應鐵衣與裘娃兒不曾受到任何盤問便出了門,走在林蔭小道上,裘娃兒像忍了許久地開口:「阿叔,我們到底要去找誰呀?現在應該可以說了吧?」
「你可還記得蠍子門?」他不答反問。
「晨雩、武揚、蠍子、華陀這四者之中的蠍子?」裘娃兒張大眼道。
「沒錯,咱們今天就是要去嘗嘗蠍子的毒。」他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