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一回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轉身繼續整理,邊回答道:
「後天早上的班機。」
「那麼再做最後一件事如何?」
裴秋湖不答腔,等著柳原澤的後續之言。
「也許我是多管閒事了,但是銀夜傷得很慘,我還是希望你能去看看他。不管怎麼說,他今天的傷是因你而起。對於你的離開,他的心情是惡劣到極點了,做起事來什麼都不管,顧前不顧後地拚命往前衝,後果便是招來了一身傷,可是大家好說歹說他就是不肯讓我診治。已經僵持一個多小時了,誰都很清楚,他在自我遺棄地等待死亡。」
柳原澤的剖析非常見血,裴秋湖的身體明顯愣了一下,手也停住不動。銀夜還是選擇用這種心態來看待他的離去,為什麼……
「也許我沒有立場要求你留下來,甚至承諾什麼,但現在只有你能救他了。你們一直是那麼要好的朋友,同生共死、患難與共,擁有更勝親情的無上感情,你為了他,可以不顧自身生死;銀夜為了你,寧可捨棄一切,包括絳龍會,只有你的話他才會聽,做不到釋懷,起碼也要做到好聚好散呀。」
果真是「情」之一字害人匪淺!就連裴秋湖這麼聰明的人——泰山崩於前都能面不改色談笑風生的人,一遇上情字還是只有遲鈍的分。
柳原澤歎了口氣,像是說給自己聽的,說道:「秋湖,你會不會覺得自己想得太多了呢?」
說完後,便悄悄離開。
當晚,在柳原澤的一番周旋之後,裴秋湖不吵醒所有人地拎了醫藥箱獨自來到了神谷銀夜的房門,敲了幾下喚道:
「銀夜,你睡了嗎?我是秋湖。」
意外的房裡沒有半點聲響,裴秋湖皺起眉頭,心裡直覺得愈來愈不安。銀夜身負重傷又沒吃晚餐,他無法當他是休息了,輕輕地打開房門走進去,找著銀夜的身影。
可是眼前的床鋪、地上空空如也,只留地上幾小攤已經凝固的血漬,然後身後一個緊迫盯人的視線凝著不放……
胸中一口氣吐出,裴秋湖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身子也被人從背後緊緊抱住不放。
「秋湖,別走、別走,求你留下來……不要走……」神谷銀夜低垂的頭埋在他的頸項間,痛苦哀求地低喃著,他心裡的傷心裡的痛全都關不住了。
這種兩身相親、兩心貼近,多麼令人銷魂吶!裴秋湖幾乎就要為神谷銀夜話裡的深情軟下決定了。銀夜的這番低喃、這身傷勢徹底告訴了他,他要走的事實傷銀夜有多深,真的是把他的心扯得很痛!這傢伙——也太會利用情勢了。
裴秋湖心動難抑地雙手握住交抱在胸前的兩隻手,隨後立即被反握住、身子也被抱得更緊,銀夜這是擺明了要滴水不漏地看住他;然而他溫熱的體溫燙熱了他,無形地包圍住他,裴秋湖感覺到自己全身上下都充滿了神谷銀夜火熱的情感氣息,透過這樣的傳遞,他透視了神谷銀夜的內心深處……
深深歎了一口氣。是他不好,只想著要銀夜冷靜下來明白他的心,卻沒想到在面臨自己要離開的恐懼下,銀夜的心有多麼不安、多麼恐懼,自己潛沉的性格在面對感情時也同樣將銀夜逼進了死角;嚴格說來,他也有不對。
他輕輕地開口說道:「他們說你傷得很重,先讓我看看好嗎?」從知道他受傷以後他就心焦不得安寧,現在還是先幫他療傷為先。
神谷銀夜默默無語地讓裴秋湖為他上藥包紮傷口,眼神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低頭細心工作的他,感受到被他用心照顧、小心翼翼對待的溫暖感,就像排山倒海的潮湧一般向他湧來。在這一刻,他真的知道秋湖其實也是愛他的,至少不是完全沒有感覺,他臉上那種心疼的神情是他從來沒看過的,他想秋湖的心會不會也正在痛?
「我很想說都是些皮外傷,並沒有什麼大礙的話,可是能看你這樣全心全意地愛護我,我恐怕一輩子也不想說出口。」
「你怨我愛你不及你深,故意刺激我對不對?」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銀夜就是這種不擇手段的人,是以當他挑明了說,他還是會生氣。
「很愚蠢的做法是不是?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不是有一點點的在乎?」他很認真、很認真地看著裴秋湖問。
「廢話!」裴秋湖睨了他一眼說:「你自己想想當我受傷時你是什麼樣的心情就知道了。」
他的回答讓神谷銀夜心裡大為鬆了一口氣,神情還是一派認真地說道:
「我想,如果問你究竟是什麼理由非回去不可,你也不會說的對吧?雖然我還想不明白,但我可以知道的是,那是你非要我留在這裡的另一個原因,那麼我可以要你一句話嗎?」
其實裴秋湖不說,神谷銀夜多半也瞭解,那三個人現在正值多事之秋,有很多事在秋湖失蹤之後接二連三的發生,而秋湖想靠他們四個人的力量解決這些燃眉之急,這是對另外三個人最基本的交代。
「你——到底要不要我、愛不愛我?」
一場火並,他破天荒地沒有跟隨,原意是不想擾亂銀夜的思考,再增添他的負擔;就連臥室都特意搬到隔壁,就是為了要給銀夜一個冷靜思考的空間,不想他煩煩躁躁地摸不清楚便衝動行事,如今想來或許這其中還摻雜了幾許他的自以為是,如果一句承諾能讓銀夜安心、從此定下心神的話,他或許該明白表示自己的感情才對。
「我要你、也很愛你,這一輩子我只想要和你一起過。」
他的神情莊嚴無比,可以想見他是用了全部的信心與意念才說出這句承諾的,而這番告白也的確在神谷銀夜心裡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然而,初次灌溉而生的愛情之苗,混合了太多的不確定,孤單的成長背後有著害怕失去的陰影;這片陰影在出現了唯一摯愛後變得廣大而明顯,對初戀的小心翼翼也摻雜了不安,怕他忘了他,怕未來的變數太多,怕多變世事的洪流會衝散這份感情……
是因為愛得太深所以放不開嗎?那麼就讓他造成既定的事實讓他們之間永遠分不開吧!說他膽小也好,說他沒有自信也罷!總之他要秋湖在與他重逢之前再也無法愛上別人,他永遠只能是他的。
???
臨別前夕,不知神谷銀夜心中打算的裴秋湖參加了整個絳龍會為他舉辦的餞別宴會——應該是說他再聰明也想不到神谷銀夜竟然會這麼做吧!
一夥人大大小小只要是絳龍會的重要幹部與一開始便一起打拼過來的兄弟都有這個福分蒞臨絳龍會總堂參加這場餞別會,裴秋湖以與會主平起平坐的身份接受了大家的祝福,大夥兒歡歡樂樂地直鬧到三更半夜才漸漸曲終人散。
連神谷銀夜的房間只餘留一盞小燈,滿天星空未見皎潔白月,星光閃閃之下,一道酒杯落地「鏗鏘」的聲音響了起來……
神谷銀夜順手接住了身子虛軟的裴秋湖,讓他倒在他懷裡。
藥效發作了。
「銀夜?」裴秋湖不明所以地看著神谷銀夜,眼裡話裡都是問號。
「你以為我會這麼簡單就放你走嗎?你以為我可以什麼都不做就眼睜睜地看你離開我嗎?不可能!」
陰險複雜的悲傷神情看著懷裡的人,低沉沉的話意充滿了豁出一切的堅決。
「銀夜,你——」被抱在神谷銀夜懷裡,裴秋湖感覺到自己渾身無力,除了腦袋還算清醒以外,他的身體幾乎都動不了了,一點力氣也沒有。銀夜居然……對他下藥?
將他輕輕地放在毛毯上,神谷銀夜盯著他的雙眼,一手輕盈眷戀地撫過他細緻的臉龐,輕輕說道:
「這麼美、這麼堅強的你,迷惑了我的心、奪走了我的感情,你的一切一切……都是那麼地令我在乎、令我心動,一句承諾已經滿足不了我對你的心,我對你的感情已經深到連我自己都不知如何是好的地步了,我怎麼可能放你走呢?我要你呀!你的感情、你的思想、你的身體我全部都要,既然你堅持要走,那麼就給我保證吧!」
神谷銀夜一邊輕聲細語著,一隻手已經由臉龐游移而下,正準備解開襯衫的鈕扣。
早知道銀夜的個性如何,卻還是掉入他的陷阱,沒想到銀夜對他會不擇手段到這種地步!
「你這根本就是不相信我,往後的日子那麼長,如果每一次都像今天這樣……毫沒有信任,那我們在一起還有什麼意義?」不是存心要刺激他,只是神谷銀夜太傷他的心,如果是自己特意的撒嬌允許的話也就罷了,偏偏銀夜擺明了就是不相信他!他的承諾對他來說一點用也沒有,這實在教人心痛。
銀夜要的絕對忠誠、永不分離的感情,而他要的是互相信任的對待,兩者本無關礙,為什麼卻會演變成這樣?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神谷銀夜一把解開他的襯衫,薄唇吻上他的。
雖然是不正當的手段,但是他的吻輾轉流連,卻是滿載著多少憐愛之情……
「一直沒有認真思考過你的記憶問題,從來也沒有想到過你會有離開我的一天,也許是我選擇刻意地遺忘掉你的記憶回復與否,然而現實終歸是現實,該來的還是來了,我好恨、也好無奈,你知道嗎?綁住你,是傷害你;讓你走,卻是傷害我自己,我也不知道怎麼做最正確,我只知道我的心好痛……從知道你要走的那一天起它就沒停止痛過,那種感覺幾乎要把我的呼吸都給帶走了……與其永無止境地失落下去,不如握住實際的回憶在手中,我要你永遠記住你是屬於我的……」
喃喃細語中包含著無數心痛的傾訴,憐惜的吻不曾停止地落在裴秋湖的臉上、唇上,最後神谷銀夜褪掉自己身上的一切衣物,與裴秋湖的睡衣長褲糾纏在一起,就好像他們糾纏在星光下的身體一樣。
「你不可以這麼做!你太卑鄙、太自私了……」把自己的痛加諸在他身上,神谷銀夜卑劣地選在這種時候向他吐露心聲,他怎麼可以一邊用不正當的方式侵犯他,卻又一邊對他做最深切的告白?他想反抗,卻又不知如何反抗;銀夜不讓自己的心一直痛下去,卻要他的心和他的一起痛!神谷銀夜——他怎麼可以這樣?
指控之間,神谷銀夜的侵犯愈來愈深,也愈來愈限制級,裴秋湖的身體漸漸起了一層瑰麗的嫣紅色澤,那是情愛染上興奮之後的色彩,整個身子也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如果神谷銀夜再繼續深入的話,他無法控制自己是否能一直鎮定下去!
「放手銀夜——不要讓我因為今天的事而恨你!不要——」
威嚇的話仍然由美麗的薄唇中逸出,下一秒一聲呻吟卻已經出了口——
「啊……」
心狠狠地被揪扯了一下,但已經回不了頭了,現在叫他住手更是不可能的事了。
就算是恨也好!起碼秋湖的心裡仍然有他,這樣他才有理由說服自己將來再見時,秋湖對他不會是疏離而陌生的眼神。
「放手,請你放手……銀夜……唔……」
喘息的聲音愈來愈急促,神谷銀夜的攻勢已教人難以抵擋,一聲聲歎息似的喘息引得人心魂蕩漾。
看著他一邊掙扎一邊沉淪的模樣,神谷銀夜露出悲痛的笑臉,深情喃道:
「秋湖……我真的愛你,真的……真的好愛你……」
一場無邊的情色糾纏,一場令人心痛的分離前夕,伴隨著教人愛恨難分的複雜情感,一起沉淪在這仿如無止境的黑夜之中,更希望永遠——永遠——
早晨的陽光太過清朗耀眼,對照出裴秋湖略顯哀傷愁緒的心情,彷彿一切都好像剛發生過一樣,一點都不像是已經過了八年的時光,清楚得……就好像是昨天的事,刀割般的痛依然還是讓他的心沉甸甸的。
門外傳來了些許的騷動,一個沉穩的腳步聲與秘書小姐的說話聲交錯著往他的辦公室而來。
裴秋湖聽著聽著,不禁直望著那扇門發呆,思考要用什麼樣的心情、什麼樣的面孔去面對門後面的人。他現在一定悠哉游哉地準備見他吧?
雖然有一絲的重逢情怯,心跳也有點兒亂,但心情還算正常,重要的是自己對他的氣沒那麼快消,他倒要看看他怎麼說。
一點禮貌也不懂!
裴秋湖以眼神示意秘書小姐離開,輕描淡寫地責備道:「連預約通報都沒有就這樣闖進來,閣下不覺得太沒規矩了?堂堂絳龍會長怎麼會是一個連禮貌都沒有的人呢?」
冷眼地看著那個站在眼前,正以一種重逢驚喜的神情看著他的傢伙,裴秋湖冷冷淡淡地對他的笑容不搭也不理,他實在找不出理由讓自己對他回以笑容,非但如此,自己還看到他就有一肚子的氣往上升。
神谷銀夜關上門,走近他一邊說道:「沒辦法,光明正大地來,你一定讓我吃閉門羹,而我可不準備被擋在門口進不來。」
「所以你就用這樣的方式?看不出來閣下專門喜歡闖空門?這樣不好吧,我不喜偷兒還長得人五人六的,太欺騙國家良民了,非常不道德!」
眉宇間的憂鬱神色慢慢在消失,八年前的伶牙俐齒再度回籠,雖然無時無刻會有火熱的電流流竄而過,然而那種天南地北、互相嬉戲的熟悉正以極快的速度回籠。
裴秋湖沒打算口下留情地譏諷道:
「你不知道隨便闖入他人的地方是違法的行為嗎?你要我拿掃把歡迎你嗎?」
「秋湖!」明知道他一定會生氣,但神谷銀夜還是來了;因為機會是自己創造出來的,豈有不好好把握之理。
「閉嘴!我不要聽你說話,出去!」裴秋湖的逐客令相當堅決。
他當然生氣,而且有足夠的理由生氣,這個傢伙居然讓他等了八年!雖然這麼說有一點撒嬌任性的心態,但別人也就算了,對象是他——他就非要出這口窩囊氣不可!
「要我出去,除非你聽我把話說完!」今非昔比了,經過了八年的潛心與思考,如果他還聽不出秋湖話裡的怨懟的話,那他可以一頭去撞牆了。
「我們之間沒什麼話好說的,你立刻滾出我的視線之外,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一直以背對著神谷銀夜的裴秋湖愈想氣就愈火,完全與昨天之前那個冷靜溫雅的裴秋湖不同。只有他能讓他的情緒失控,裴秋湖痛恨這項事實,卻又不得不心動,因為神谷銀夜的存在,自己內心深處的感情又漸漸被挑動。
神谷銀夜慢慢地靠近他,一直到與他的距離只有一個手掌之大才停下,深情低語地說道:「秋湖,你要生氣也好,要責罰我、怪罪我都行,就請你不要不聽我說話,我好想你,我有一肚子的話想跟你說——」
「夠了沒?」打斷他的話,裴秋湖以一雙冰冷無情的雙眸看著他,一字一句慢慢地說道:「不管你想說什麼、要做什麼,都跟我沒關係!你只要立刻消失在我的面前別讓我看到你就行了,聽到了沒?卑鄙小人!」最後四個字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見著了你,為了能順利見到你,我可是花費了全部精神下去部署,還主動幫助我最最討厭的警察機關。如果我在做盡了這麼些事之後依然無法和你溝通,我又怎麼甘心?所以你一定得聽我說。」
實在不能用八年前的印象再來評斷眼前的神谷銀夜了。當年兩個人都還是毛頭小伙子,雖然對外一致同心,但是對情感的處理方式仍然是完美中略見瑕疵。可是八年後就不同了,將近三千個日子的轉變,神谷銀夜變得圓滑、奸詐,不再有八年前的衝動暴戾,卻換成了總在高處算計他人的陰謀狡詭,連對事情都一向自信滿滿的態度也更加令人膽戰心寒卻又防不勝防;就連他眼中的那一抹深情也變了,變得更加地深、更加地濃,濃得幾乎教人承受不了,稍一不慎就會跌陷進去了。
「憑什麼?」原本的冰冷被怨懟和不滿取代,心中躍著悸動的裴秋湖恨恨地問道。
「就憑我愛你。」
多麼輕鬆又簡單的五個字溜了出來,其中又有著多重的量、多濃的情也一迸迎向了裴秋湖。
他雙眼略微一瞇,陰陰地看著神谷銀夜,冰冷又滿含指責地道:
「你居然敢這麼說?就憑一句你愛我,你居然還能說得出口?你愛我,所以你什麼都不願考慮到,一徑地讓我變成絳龍會的罪人,差點就教我毀了我最愛的人心中最大的願望?你愛我,所以你完全不相信我的話,只想到你的失去、你的痛苦,將一切都丟給我承擔,卻不願和我共同面對?你愛我,所以你半點消息也沒有地任我們之間分離了八年的時間,讓我在這裡孤獨地傻傻等了你八年?你愛我,所以你不顧我的意願,強行侵犯我?現在你居然說得出口這句話?曾經你不顧一切只為了和我在一起,結果你卻不聲不響地放任八年的時間悄悄地溜過,想都沒想過要來找我!難道你真認為在你做出那件事之後,我還應該主動回到你身邊嗎?你狡猾地保留自己在不受傷的境界,也不去面對我的承諾,你你實在太可惡了!」
這算欲擒故縱嗎?說深愛他的人是他,結果無消無息讓他一年等過一年的也是他!他不該以為他會為他的出現而高興吧?難道他以為時日已久,再見面會比較好說話嗎?
算盤打得太如意了,他再自以為是也不該錯估他的心性到這種地步!那麼他該如他所願地抱著希望,相信自己對他最初的認定嗎?
「秋湖……」神谷銀夜還是不改初衷,單手撫上他的臉頰,情切意真地看著他。「八年前那件事雖然是我不對,但那是我衷心希望發生的事。對於我全心期盼的事情,我不會為這一點向你道歉,我覺得過意不去的是對你下了藥,但我可以向你保證的是,我的心意絕對不假。」神谷銀夜突然拉住裴秋湖的手觸碰他的心口,說道:「它到現在還是沒變。」
「你——」裴秋湖像是受到驚愕般的來回看著神谷銀夜與自己的手。那只被他握住的手上面還滯留著火熱的高溫,而被觸碰到的胸口處一下一下的跳動聲經由裴秋湖的手傳入他的心臟,直接敲打著他的心;他直覺得不安,身體彷彿正被他的體溫包圍著。
凝視他疑惑的眼神,深情笑道:「最真的目的是,我來帶你回日本。」
「我不要!」
神谷銀夜清清楚楚地看出裴秋湖內心的轉折,知道自己沒有未來、沒有快樂,只有傷害的愛語,對他來說代表了最不切實際的空言。他想告訴他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感受,他也已經明白了當年秋湖為什麼堅持離開不可的原因,也知道如今秋湖不滿的最大原因,他要告訴秋湖他用這八年的遺憾總算換得了一些成果。
「唉!你的想法是如果我沒帶來你想要的東西的話,你絕對不和我重修舊好是不是?那麼你現在能靜下心來聽我說嗎?」
「嗄?」裴秋湖一愣。他說得沒錯,他現在的心情起伏的確滿複雜的,一向是兵來將擋永來土掩,從來都是冷靜以待,絕不會被衝亂了理智;然而與他之間的感情太過震撼、撩人,他的心境一時之間尚無法平靜。
但他仍然冷淡地盯了神谷銀夜一眼,口氣不好地說道:「那你就走吧!有多遠滾多遠,最好別再出現在我的面前!」八年的等待哪有那麼容易就消氣的。
很難想像,三十歲的男人了,容貌卻和八年前半分不差,依舊美麗如昔,就連身材也沒變過,只是好像更瘦了點。不過第一次看他發這麼大的脾氣,燃燒的怒焰推翻了平時的沉靜,沐浴在火光中的他美得令人窒息,神谷銀夜在心中打定主意要裴秋湖完全脫離這八年來的憂鬱氣息,因為那不屬於他。
突然的,神谷銀夜走近他,含笑在他唇上印下一吻。秋湖一向不生氣的,天大的事他都不會發火傷己身,他只會反擊,而且是一報還一報,絕對的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今天破天荒地看到他的怒容,神谷銀夜反而窩心不已。這是秋湖讓他獨享的任性姿態啊!
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吻有如春風般的撫過雙唇,裴秋湖有點傻愣了,精神也在瞬間為之鬆懈;緊繃的情緒一經解除,腦中回想著剛剛大發脾氣的那幾幕,突然湧起了笑意。
匆匆轉過身,訝異的是自己的心不曾改變,他一個輕輕的吻,仍然會讓自己心動不已。克制不住的是笑容染滿了整個臉龐,仍然無褪去的跡象,他笑得很開懷、很高興,今天的重逢畫面,他一定會好好地好好地珍藏。
因為他畢竟已經知道了神谷銀夜依然愛著他,不!應該說他一直都知道神谷銀夜惦記著他,只不過到今天、到了剛剛那一刻,他那飄浮的心終於踏上實地了。
同樣低沉而開朗的輕笑聲在背後慢慢地接近裴秋湖,在距離感消失之後,裴秋湖狀若無心地轉過身,一杯完好的咖啡盡數潑灑在神谷銀夜的外套,當下天藍的襯衫與外套都成了花之一族。
而始作俑者仍以笑得好整以暇的面容看著他。
他還是這麼喜歡捉弄人!神谷銀夜也不甘示弱地擲出一枚小銅板,趁裴秋湖得意之時打翻了他手中的咖啡杯,同樣的讓他也榮登花之家族一員。
隨後,異口同聲地叫出來:「你賠!」
察覺彼此的默契之後,裴秋湖笑睨著神谷銀夜說: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歐吉桑老爺爺!」
他還真會佔他便宜!算了,這便宜以後再討回來。神谷銀夜湊到裴秋湖身邊,兩人同樣的姿勢靠坐在吧檯邊緣,低低地開口說道:
「獨佔、霸道的愛情或許能讓一對情人彼此握住對方、纏住對方,很美很熱烈,但那必須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雙方心甘情願才行。但卻絕對地不適合秋湖你。秋湖的個性太過獨立飛翔,緊緊纏繞的感情只會讓你窒息,絕對不會讓我們任何一人幸福,你需要的是一個能陪你四處遨遊天地的人,能和你一起四處闖蕩、到處惹禍,那種有難一起當、有禍一起閒、有福一起享的精采人生,才是你所想要的。如果要辦到這一點,就非得要一個能擁有絕對的包容力、超人的信任心,以及無禍不闖的膽識之人莫屬!「你會永遠只愛我一人,把你一生的感情及那顆美麗的心全都給我,而我如果連陪你闖蕩江湖這一點都辦不到,那我就不夠資格待在你身邊了,我必須是那個全天下最懂你的人才行;誰都可以想不通這一點,但我不行,因為我發過誓要愛你一世一生,所以我無論何時都會充實我自己,以你最強而有力的後盾自居,並且絕不退縮,這就是你八年前堅持離開背後最大的目的。」
他想通了,他真的想通了。聽神谷銀夜正中下懷地點出他所有的心思,裴秋湖心裡真有說不出的激動,果然,相信自己一直相信著的人就絕對不會有錯的。
「原諒我沒有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原因你應該知道,有些事如果不是當事人用心領略出來的話,只有我單方面的努力表白是不夠的。如果你不願去想,那麼我怎麼樣也無法推動我們之間的感情,我就怕你當時盲目衝動愛我的心態,不管我說什麼只怕你都會毫不考慮地接受,但是我要的是你全然的明白與清楚呀!縱使明白你定會生氣,我也早就決定跟你一起耗下去了,耗到你明白為止。」
「我明白,這些我都明白,在你離開後的第二年我就全部想通了。沒有立刻來找你,是因為我的害怕和許許多多的顧慮,我要把絳龍會的事完全推上高峰一直到沒有後顧之憂為止,我要以一個最有實力、最堅強的守護之姿出現在你面前,絕不讓你再有退卻、不安的心情出現。雖然相隔遙遠,不過對於你的生活我卻大致都能掌握,這八年來,辛苦風影了。」秋湖應該也明瞭其實這八年來風影一直沒離開他身邊。
相愛的人彼此之間不管有什麼心結、什麼心情,首要之事便是信任對方。信任對方就能夠信任自己,能做到互相坦白無瞞礙,更是一件必修課程,不管想什麼、做什麼都要讓對方知道,只要雙方允許的範圍內。這樣全心全意的對待,誰說不能營造一個最自然的相愛空間?
是啊!守護對方,縱使犧牲自己的命固然是相愛的最高境界,但如果能為對方著想,珍惜自己的性命,以更強大的信念來守護彼此,這不是更能表現相愛的最高境界嗎?畢竟兩個相愛的人只有彼此才能守護對方啊!
「其實我有很多機會可以去找你的,我知道你特地把絳龍會的台灣分壇設在台中和台北兩地,但是我也怕、也會舉棋不定,深怕你對我當年堅持離開的心情並沒有完全明白;還有……不甘心!在你當年那麼對我之後,我實在很難下定決心去見你,我一直認為你應該先出現才對,總認為你應該要為你的盲目掠奪補上一點心意吧!很任性的想法是不是?」裴秋湖溫和地一笑。很難去懂為什麼自己在面對和銀夜的感情時會有這麼多的任性,總是無法以平靜的心情對待。
一隻手掌悄悄包住裴秋湖放置在吧檯上的手,深情款款地在他耳邊說道:
「這是你的權利,不用懷疑,只有你能對我予取予求,這是屬於你一人專享的,不管你要什麼,我都會為你辦到,不管是任性的你、聰明的你、快意恩仇的你,還是那個冷靜利落的你,我全都視若珍寶。怎麼會愛上你的?我不知道,但我卻很清楚地知道,這一生在我的心中再也沒有人比得上你了。」
是啊!合該竟是這樣的發展,之前根本一點也沒有察覺到,等到自己發覺時才猛然明白自己已經對他付出太多,不知將性命交給他時也將心一併交給了他;八年漫長的分離,對他的感情沒有消減,只有增添。
裴秋湖回視著他近在眼前的瞳眸說道:
「即使我是男人?」
「是的!即使你是男人,我也要定了。愛情本身沒有對錯可言,我自認我們相愛是天經地義、於人無傷,誰都不能拿道德規範來拆散我們。」
裴秋湖回他一笑道:「同意。」
另一隻手撫上他柔細如絲的長髮,撫著他俊俏卻令人著迷的臉龐,眼中的情意就像要把人灌醉一樣,喃喃傾訴「有一句話八年前我一直說不出口,現在我想讓你知道,我其實很高興、很高興,慶幸你終於恢復了記憶,恭喜你。」
這句遲來的恭喜包含了神谷銀夜當年多少的掙扎難捨,與如今多少的貼心相許,裴秋湖再也忍不住心裡的激動,雙手一環,便緊緊擁住神谷銀夜,連聲說著:
「我知道,我都知道!銀夜,謝謝你。」能同時擁有死黨的友情與他的愛情,是他這輩子最幸福的事了。
神谷銀夜擁住他,以唇封住他的激動,熟練地閃進吧檯後的房間。
與秋湖重逢是他努力背後最大的動力,如今他要用行動讓秋湖整個接收;也藉此補償他八年前的衝動——那傷害多過快樂的第一次,他要完全用喜悅來補足。
深知他心的裴秋湖完全明白他接下來的意思,雖然羞澀、雖然不好意思,但並無一絲退卻的意思。
兩人不在乎外面世界的蠢蠢欲動,不理所有的風風雨雨,就從今天開始,八年前的延續,就從今天開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