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中國城「黑狗俱樂部」。中國城響噹噹的一間俱樂部。
這裡總是有通宵達旦的牌局,吸引著像莫凡這種遊走在黑白兩道的青年企業家,樂此不疲的縱溺於一場又一場的豪賭。
「莫先生,你還要加注嗎?」打著紅絨領結,雪白襯衫漿得筆挺的發牌小弟恭敬的問道。
用一雙修長的手指略略掀開覆蓋住的底牌,莫凡綻出了一個詭奇的笑容。
看來他今晚的牌運並不好,輸掉這一局,他今晚就全軍覆沒了。這在他結束單身生活的前夕,實在不是什麼好兆頭。
莫凡當然不是心疼那些錢,十幾萬美金對他來說,不過是區區小數,只是,他就是壓抑不下血液中那股喜歡衝鋒陷陣的野性。
或許也是這份野性成就了他在中國城的勢力,「青華會」首屈一指的大哥名號,何等響亮風光!就連當地的黑手黨,也要對他禮讓三分。
除了青華會略帶黑道色彩的幫會事業,莫凡還有一個震天價響的身份——「莫氏國際娛樂集團總裁」!
二十九歲就青雲直上的坐上莫氏集團總裁的位置,經營的又是聲色犬馬的娛樂事業,加上旁人對青華會略帶幾分黑道色彩的臆測,使莫凡這個年僅二十九歲的冷峻男子,增添了一份神秘感。
而眼角下一道細長的疤痕,也成了這謎樣男人的表徵。奇的是,那道如閃電烙印在他頰上的疤痕,完全無損於他的英偉俊逸,反倒讓他邯張潔亮性格的俊臉,多出一股令人懾服的冷傲。
「莫先生,請問你要再加注嗎?」發牌的小弟見他把牌平穩的放回檯面,又逕自點燃根雪茄,便耐心而謹慎的再問道。
將雪茄叼上唇,莫凡推出面前所有的籌碼。「我梭哈了!」
「你……要梭哈?」對手瞠大雙日,一臉不敢置信。
這傢伙怎麼這麼邪門?這副牌誰都看得出來雙方的機會一半一半,誰也沒有絕對的勝算,而他竟然這麼狠絕,檯面上近二十萬美金,就賭這一半的機會。
這傢伙真他媽的瘋了!
「算了!我不跟了。」對手把牌用力甩上台桌,咕噥道。「我沒有那麼強的心臟,像你這種賭法,神仙都怕了你!」
莫凡笑了笑,用兩根手指夾起蓋在底下的底牌,飛擲到對手面前,穩靜的說:「你應該跟的!只可惜你膽子不夠,放棄了贏錢的機會。」
他的對手恨恨的看了他一眼,「算你狠,莫老大。黑狗俱樂部有你這號人物,也算叱吒風雲了。我退出這場牌局,你發財吧!」
結束了牌局,莫凡在藍色的煙霧縈繞下,瞇起眼睛,看了看腕表。
九點三十分。
時間差不多了,如果他沒料錯,他那兩個左右手金健和高邁,不出五分鐘的時間,便會殺到這裡來。
如預料的,莫凡剛要起身踱出這間貴賓室,高邁和金健已經推開那兩扇鍍金的門,一前一後,邁著大步跨進這間裝潢得極華麗的貴賓室。
明明再過二十分鐘就要舉行婚禮,這青華會的大哥卻通宵達旦的留在俱樂部豪賭,一身頹廢散漫的形象,怎麼看也不像準備步上紅毯的準新郎!
光是這點就讓高邁和金健之氣結!
有沒有搞錯啊?要結婚的可是他,他卻像沒事人一樣的蹺著二郎腿在這裡大玩撲克牌,一副悠哉游哉的樣子,就好像結婚的事就跟辦「家家酒」一樣,沒啥大不了的。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高邁和金健在心中無奈的歎道。
儘管高邁和金健,甚至青華會的弟兄及莫氏集團所有的高階人員,心中都十分明白,莫凡真正的目的並非結婚,而是合併安培機構,以擴張莫氏集團的版圖。可是他表現得也實在太吊兒郎當了!
「安培國際娛樂機構」,是紐約華人社會一股不可忽視的勢力,總裁安培正以七十五歲高齡準備退休。唯一的孫女安可蕾,自然成了安培機構的繼承人。
只要娶了安可蕾,就等於得到了整個安培機構。莫凡如意算盤一打,怎麼說都合算,於是只瞥了那個安可蕾的照片一眼,便一口允下了這樁婚事。
他中意的當然不是安可蕾,那女孩長得什麼樣子,他到現在腦子裡連丁點兒印象也沒有,他真正想得到的,是安培機構旗下那塊炒得正熱、可望開發成大型遊樂場的山坡地。娶安可蕾,只是橋樑。
「莫先生!你果然在這裡。」
高邁魁偉的體魄,一邁入貴賓室,後面即跟進那個長得斯斯文文,隨時隨地都是一身筆挺西裝的金健。
他越過高邁,氣急敗壞的走上前。
「莫先生,婚禮馬上要開始了,安培先生也到達現場,你還有閒情逸致在這裡玩牌!你把青華會的弟兄都急死了。」
「金健,你愈來愈婆婆媽媽了。」
熄掉雪茄,莫凡定氣神閒的站起來,往貴賓室外面踱去。
「我早就算好你們兩個會在婚禮之前殺到這裡,就算現在趕到婚禮現場,時間也綽綽有餘,緊張什麼?」
他說得信心滿滿,頎長偉岸的身形,充滿極度自信的邁出那扇冰藍色的鍍金銅門。
坐上那輛香檳金色的勞斯萊斯,一眼就瞥見高邁和金健為他準備好的結婚禮服,莫凡不禁從唇畔隱約咧開一抹詭異的笑容,低眉喃喃自語的說道:「也許……今天是個適合結婚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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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頂的大教堂矗立在雲天之下,圓拱型的天花板顯得深杳崇高,繁麗的壁畫和雕飾,令人目眩神迷,莊嚴中透露出非凡的藝術價值。
在溢滿薔薇和紫丁香、濃郁的紫羅蘭和星辰花的教堂內,莫凡略微收斂起輕率的神氣,一掃那身頹廢散漫的形象,挺拔的昴立在紅毯那端,等待著新娘子出現。
他的身畔還伴著兩個充作他男儐相的手下——高邁和金健。這三個男人站在一起,身上是一式的白色西裝,一個虎背熊腰,魁梧壯碩;一個細皮白肉,外形俊美;一個則是器宇軒昴,出類拔萃。三個人怎麼看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老安培因為年歲過高,在半年前中風之後,只能依賴著輪椅出席孫女的婚禮。
雖然如此,他那雙精銳的眼睛,還是炯炯如炬的關注著婚禮的進行。
他如道自己老了,時日也不多,孫女可蕾是他唯一、也是最後的寄望。他要確定孫女順利的嫁給莫氏集團的繼承人,承繼他的香火,且安培機構有一個真正可以托付的人才經營下去。
為了這點,老安培強迫孫女由澳洲返回,軟硬兼施的迫使她接受他一手安排的婚姻。
他卻不知道孫女可蕾為了反抗這樁婚事,早計劃好要「逃婚」,跟她在澳洲的男友一起私奔。
手風琴幽揚的奏起,兩個頭戴小花環,像天使般可愛的花童,以經過排練的一致步伐,緩慢而頓挫的灑著編籃裡的花瓣,一步一步的走進教堂,莫凡也隨之回過身。
一襲剪裁華麗的豪華婚紗,裹住新娘子勻稱修長的身段;胸前一層細緻的蕾絲花邊,圈住微微低露的雪胸,形成絕妙動人的弧線,有意無意的惹得人幾分心猿意馬。
頭紗的掩映,讓她那張粉麗的秀臉看不真切,不過應該不會太令人失望。至少她這股含煙帶露的清靈勁兒,已經夠教人銷魂了。
不管怎麼說,這個安可蕾總算有一副好身材,就算她長得再差強人意,也無可厚非。
何況他真正要娶的是安培機構這份「嫁妝」,並不是安可蕾這個「妻子」。
新娘子終於在兩個小花童的引領下,來到地毯的這一端,然後停駐下來。
她的眸光從掩映的頭紗下,閃爍不定的流盼開來,僵直緊繃的身軀,在那襲純白的綢緞禮服細緻銀亮的光華下,凸顯出一分忐忑不安的情緒。
她頻頻向四周探測的眸光,引發了莫凡的好奇心,他忍不住多瞧了她一眼。
這名安培的孫女在搞什麼鬼?她看起來不安得像只受困的小鳥,又像個賊似的東張西望,實在不對勁。
聖壇前,牧師手執聖經,開始為兩個新人證婚。
「……安可蕾,你願意嫁給莫凡,作他的妻子嗎?」
牧師慣例問道。這千篇一律的儀式,卻突然有了一波高潮——那披著白紗的新娘子,忽然一手扯下頭紗,揚起一雙黑黝黝的眸子,語驚四座的道:「我不願意!」
「什麼?」
教堂內旋即起了一陣騷動。
牧師微愕的眼光看向莫凡,手中的聖經險些跌落地上,難不成這雙新人沒事尋他開心?
「她只是在開玩笑。」莫凡說道。然後毫無預警的,他一手攬過新娘子的纖腰,犀利的目光一閃,似笑非笑的俯臉說一句,「別調皮了,親愛的,你當然要嫁給我!」
跟著,二話不說,他便在她紅嫩的嘴唇上,強橫的烙下一記深吻。
天哪!他……他竟然強吻了她?!這跟她預計的情況完全不同,這無恥的登徒子乘機揩油,在眾目睽睽之下非禮她,分明是色膽包天。
「放開我!你這個無賴。」一股潛藏的憤怒驟然間從她胸口爆開,在一種出於不能的反射動作下,她對著吻住自己的男人,狠命的咬下一口!
「唔!」先是感受到那股劇痛,而後是那道鹹鹹的、沁人唇裡的血腥味,就在莫凡不得不鬆開手臂,挽救自己的嘴唇時,她便盡全力的一把推開他。
「混帳!你看不出來我不是你要娶的人嗎?安可蕾就算嫁雞嫁狗,也不會嫁給你這個臭流氓。」
連珠炮的謾罵,伴隨著手中的捧花用到他臉上,就那麼短暫的眨眼工夫,她撈起曳地的裙擺,轉身如一陣風似的奔出了教堂,留下眾人的錯愕。
「雪璃——」
混亂中聽到一聲驚呼,莫凡循聲回頭,卻看到服侍在老安培身邊的方媽旋即噤了聲,不安的低垂下臉。
這個方媽有點古怪,可是他就是不知道她古怪在哪裡?
伸手拭去唇角那股鹹濕的血液味道,莫凡登時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這老安培的孫女原來還是個棘手貨,婚禮上演出一出「新娘向後跑」的鬧劇,搞得他灰頭土臉。
「莫先生,可蕾小姐攔上一輛出租車,跑掉了!」
高邁和金健回來報告。
莫凡回過頭,還來不及做聲,老安培已經推著輪椅上前,顫巍巍的聲音說:「莫凡,我只有可蕾這個孫女,如果你當不成我的孫女婿,安培機構和莫氏的台並案只有取消。我不能把苦心經營起來的安培機構,交到一個外人手裡。」
莫凡看看身後觀禮的眾人,婚禮因為新娘子半途跑掉,而擺了一個大烏龍,現在每個人都把焦點放在莫凡身上,看他作何反應。
婚禮上被新娘子放鴿子,這對身兼青華會大哥和莫氏集團總裁的莫凡來說,不啻是陰溝裡翻船,栽了一個大跟頭。
他怎麼沒事先調查清楚這個安可蕾?真是失策!
「你放心,安培先生。我一定會把你的孫女找回來,補行這場婚禮的。」
他對著安培作下承諾,然後掃過婚禮上的眾人一眼,氣勢沉冷的率著金健和高邁,昂然步出教堂。
「莫先生,老安培的孫女跑了,卻把責任推到我們身上,這老狐狸分明是吃定我們了。」坐上那輛豪華禮車,高邁氣憤的道。
「高邁,老安培手上握著楊克斯那塊黃金地,又知道安培機構是莫氏不計一切想要結盟的公司,自然會拿翹了。」金健冷靜的分析。
莫凡攢著眉,眸光掃過身邊的兩名手下。
金健分析的,正是他眼前的處境。如果他拿不到楊克斯那塊地,那麼他這幾年的努力和計劃,就全泡湯了。
不,他不能讓自己辛苦規劃了五年的夢想泡湯,他發過誓一定要完成那個夢幻的王國,為自己、也為了那段時時糾纏著自己的天倫夢魘……他一口喝盡杯裡的香檳,五指緊拗的扣住那只空酒杯,下了一道指令給兩名得力的手下。
「派出青華會所有的弟兄,就算把地掀過來,也要找出那個女孩子!」
「是,莫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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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怎麼會跳得這麼反常?胸口又喘動得這麼厲害?跳上出租車,雪璃驚詫的摸摸自己發燙的面頰,一顆七上八下的心彷彿快要被體內流竄的那股熱量給溶解掉。
那個吻……不行,清醒點!那個姓莫的流氓就像安可蕾所說的惡貫滿盈,他不但不是誠心想娶安可蕾,還心術不正的想藉兩家聯姻,蠶食鯨吞安培機構,以達自己的私利。
這種男人實在太陰險了,早該被雷劈,劈他不死,那就是老天沒眼,不懂得明察秋毫。
雪璃一個勁的在心中罵道。
當他魯莽的強吻她時,她應該咬下他的舌頭!只可惜她只咬破他的嘴唇,這樣的懲戒比起他的獸行,實在是便宜他了。
她努力穩定自己遄飛的心,氣死了自己沒來由的一陣血流加速,和莫名其妙的芳心悸動。
「小姐,你要去哪裡?」
從後視鏡看那個慌忙跳上出租車,正手忙腳亂的脫去那件白紗禮服的女乘客,黑人司機幾分興味的問道。
在這千奇百怪的紐約街頭,什麼光怪陸離的事都會碰上。新娘子不去教堂結婚,卻急驚風似的跳上出租車,大演脫衣秀,也算新鮮的了。
「世紀飯店。」雪璃回頭看一下後面,用流利的英語說。「請你開快點!司機,小費我會多給的。」
「沒問題,小姐!」黑人司機說完,油門一踩,風也似的飛馳而去,一下子便將那幢尖頂大教堂遠遠的拋在身後。
費了大半天的勁,雪璃終於除去了那身絆手絆腳的白紗禮服,回復原來半截緊身短衫,配上一件七分褲的俏麗樣貌。這時一顆顆豆大的汗珠,卻也老實不客氣的順著她額頭和鼻尖,涔涔滑落下來。
滿身大汗的她雙頰紅撲撲,氣喘吁吁地猶如經歷一場大戰似的。
歇口氣後,她側臉往車窗外望去,正好看見朗朗的晴空上,一架流線機體的飛機正攀升飛過高空。
這時候,安可蕾應該也已經飛往澳洲雪梨了吧?擺脫那個流氓大哥的魔掌之後,她深信安可蕾一定能找到自己幸福的人生。
嗯,看來她的曙光徵信社,又完成了一件饒富意義的工作,真令人有成就感,雪璃對自己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聖羅蘭之家出了一個專偷土豪劣紳的珠寶大盜——夏琳;又有她這個正義化身的女福爾摩斯,算來也可說是人才輩出了。
只可惜跟她最是死黨的夏琳,在找回自己的身世之後,搖身一變,已經成了崔氏集團的女繼承人,而且也嫁給她那個歡喜冤家蘭凱恩,兩個人現在過得是恩恩愛愛,不知道羨煞了多少人。
而她依然是聖羅蘭之家的一個身世不明的小孤女……想到這裡,雪璃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悵然。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也能那麼幸運的找回自己的身世,而不再是無根的飄萍,茫茫無恃的浮沉在這個人世間。
奢想畢竟不能改變自己既成的命運,雪璃泛出一個略帶傷感、又透著堅毅的明朗笑容,昴高下顎,決定讓自己開朗的迎向未來和各種人生挑戰。
回到聖塔蒙尼卡,她相信除了有美麗的加州陽光,還有更多更富挑戰性的工作等著她,會讓她忙得忘了去記憶生命中的那些缺憾,和種種的不愉快。
是的,去探望過夏琳之後,她就直接回聖塔蒙尼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