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希被進入眼簾的大型歐式花園建築給震憾住了!
要不是確信她人還在日本,她會以為自己到了巴黎。
精雕鏤空的鋼門外有塊銅鑄的牌子,上頭用漢字寫著「綠園」,非常符合這棟房子,因為房子四周都是綠意盎然的花木,讓人一進入便置身在綠意之中。正門之後的大道旁有個圓型的噴水池,池中是一尊月之女神雅典娜的雕像,籠罩在時起時落、變化萬千的水幕之中,讓人目不暇給。
繞過噴水池,那棟有如小凡爾賽宮的房子便盡展眼前。
車子在大門前停住,黛希下了車,一張嘴成了「O」字型,對這份氣派尊貴感到不可思議。雖然她在美國的家也是富麗堂皇,但是畢竟不似綠園這般高雅,且看久了,有些膩了。
「青青,你家好漂亮哦!」
「是嗎?」青青很高興黛希喜歡她家。
「克裡夫小姐,這邊請。」荒木寒冷淡卻不失禮貌地帶領著她進入屋內。
黛希牽著青青的手,蹦蹦跳跳地走進屋裡。站在玄關放眼望去,客廳的設計儘是英國風格,厚重的織錦沙發,壁爐,華麗的吊燈和壁紙,繁多的擺飾和蕾絲桌巾、窗簾等,無一不是精品。
「請坐。」荒木寒客氣地說。
黛希發現,這個男人只有在面對女兒時,臉上才有溫情。
「謝謝。」她淡淡一笑,在最近的沙發上坐下。
「克裡夫小姐不是日本人吧!」荒木寒在她對面坐下,審視地盯著她。
「我是美國人,到日本來找朋友。」
「準備待多久呢?」
「不一定,想回去就回去,沒有預定時間。」她看了青青一眼,小女孩乖巧地坐在她身旁,微笑地看著她。
「你的朋友不陪你嗎?一個逛街很容易迷路的。」
黛希聳聳肩,「他們都很忙,我不想打擾他們,就自己出來走走,碰巧在玩具店遇到青青。」
「是啊!爸爸,我在玩具店前看見黛希時,覺得她好面熟哦!你看她像不像媽媽?」青青喜形於色。
「青青,別無禮!」荒木寒制止女兒的斷言,臉上微微地變了色。
青青吐了吐舌頭,笑了一下。
「我長得像青青的媽媽?」黛希很詫異。這才恍然荒木寒眼中奇特的眼光是為了什麼。
「嗯,尤其是你的眼睛。」青青直言不諱。
「青青!」荒木寒用眼神制止了女兒,然後向黛希解釋:「我太太是英國人,和你的輪廓有點類似,所以青青才會……」
「哦!我瞭解。」黛希微微頷首,輕輕拍了拍青青的肩。
荒木寒看著她們之間瞬間培養出來的友誼,有點動容地撇過臉。
「那麼,青青,你陪你的客人,爸爸有事不陪你玩了。」他欠了欠身,走出客廳。
黛希終於吁了一口氣。荒木寒在場的確讓她倍感壓力,說不出為什麼。
「黛希,怎麼樣?要不要到我房間去看我的玩具?」青青一臉期待地問。
「好啊!」黛希的赤子之心也激發出來了。
青青開心地拉著她的手往二樓跑去。二樓的一間粉紅色系房間裡全都是小女孩的玩意兒,青青把她所有的發條玩具都拿出來秀給黛希看,兩人相差了十一歲,竟還玩得很投契。
「青青,你沒有兄弟姊妹嗎?」黛希感覺得到她的孤單。
「沒有。媽媽生下我之後就病了,病了好久,後來就死了。」青青面不改色地繼續玩著小火車。
黛希歉然地撫摸著她的頭髮,有種同病相憐的心情。母親才去世的那幾年,她都能很自在地在人前說出「死」字,只有一個人時她才會流露出心中的悲痛,躲在枕頭下靜靜地流淚。
「你和我的遭遇還真像。」她試著讓氣氛輕鬆一些。
「黛希也沒有媽媽?」青青很訝異,小小的臉蛋上有著同情。
「嗯,在我十歲的時候,愛我的媽媽就死了。但從那時起我就決定我要勇敢、獨立,照顧自己,我要當自己的媽媽。」她不知道青青懂不懂,但還是說出自己當年的誓言。
青青早熟的臉上有一抹光彩,她似乎瞭解她的話。「你真的和我媽咪很像,尤其是眼睛。她和我說話時眼睛裡都是金色的亮光,很漂亮哦!」
「是嗎?」黛希摸了摸她的頭髮,心中感觸良深。不知道青青的媽媽長得什麼樣子?
兩人靜默了一會兒,又開始嬉笑地玩起來。
在另一個房間,荒木寒正透過監控電視看著她們的一舉一動。
「看來她只是個單純的女孩。」赤川下了結論。
「很特別的女孩!」荒木寒盯著螢光幕上青青的臉部特寫。自從瓊安死後,他有好久沒看見她燦爛的笑容了。然而今天這個在路上巧遇的女孩,才不過一個鐘頭,就贏得她所有的信賴。為什麼?真的只是因為她和瓊安有著一樣的琥珀色眼眸?
鏡頭又轉向那個叫黛希的女孩。她很年輕,長髮及腰,有著傾倒眾生的容顏,那雙琥珀色的瞳眸純真,卻也顯露出她的倔強與頑強。她絕不是那種柔弱的女子,她是聰慧而有膽識的。
她的確和青青的母親瓊安有些神似。細緻的五官和眼中閃爍的自信神采,都與年輕的瓊安非常相像。
荒木寒一手支頤沉思著。認識青青的母親瓊安時,她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美麗如花、堅毅多情,才二十歲,就決定不顧一切地跟著他,那麼熾烈、癡狂。她是他的心與魂,她死後,他的生命中再也沒有春天。
「赤川,去準備些點心和飲料,等一下讓克裡夫小姐和青青下來後花園休息。」家裡好久沒有客人來了,他不想怠慢了這位美麗的小女人。
「是。」赤川恭敬地退了下去。
他從書桌的抽屜裡拿出一張照片,那是瓊安留下唯一的一張照片。不愛照相的她是在得知自己懷孕時,才答應讓他拍照的。那時她二十一歲,還是個年輕的女孩,就要承擔起當母親的責任。可是,她笑得多麼滿足啊!她說她永遠無怨無悔,且要為他生一打小孩。
荒木寒輕撫著照片中的金髮美人,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她的一切都還深印在他的腦海中,然而如今佳人已杳,徒留愁悵……
書房的門被撞開,青青衝進來喊道:「爸爸,黛希要回去了!」
他趕緊將照片收好,深怕又被青青看見。自從瓊安去世後,青青只要看見母親的照片都會不停地哭泣,他為了不讓她傷心,只好把瓊安的照片收起來,免得她又觸景傷情。
「哦?這麼快?」荒木寒站起身,牽著青青的手來到客廳。
「我和朋友約了時間,不好讓他久等。」黛希笑著解釋。
「我已經叫赤川在後花園準備了茶點,吃完再走吧!」他想留她久一點,這種情緒逐漸淹沒他的理智。
「這……」黛希猶豫了一下。
「好啦!黛希,我們家後花園很美喔,你去看看嘛!」青青懇求著。
「好吧!全順了你的意,小公主。」她好喜歡青青的笑臉,根本無力拒絕她甜膩的哀求聲。
荒木寒笑著引領她們往後花園走去。出了起居室,穿過一道綠化的天井,一座綠意盎然的溫室花園便出現眼前。
黛希被眼前的美景炫惑了。白木桌椅上鋪著紅方格的桌巾,上頭擺滿了茶點和水果,四周是一叢叢的玫瑰花,粉紅紫黃映著鮮嫩的綠葉,在午後的陽光林蔭下自成一個靜謐的小天地。
「哇!好美啊!」黛希脫口而出。
「很高興你會喜歡。」荒木寒瀟灑地幫兩位女孩拉出座椅。
「好好玩!啊,還有我愛吃的果凍!」青青顯得特別興奮,小臉上儘是紅撲撲的光澤。
「說真的,你們家真的是太美了,我好像走進了童話仙境一樣。」黛希對著荒木父女兩人,一下子不能適應自己竟身在如此美妙的環境中。
「以前媽媽很喜歡玫瑰花,爸爸就請園丁種了一屋子的玫瑰花,媽媽幾乎每天都要到這裡喝茶。」青青跑來跑去,嘴巴也不停。
「真的?荒木先生真是個好丈夫。」黛希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嚴峻的男人也有多情的一面。
荒木寒微微牽動一下嘴角,不置可否。
在這個彷如幻夢的時刻,他幾乎有回到過去的錯覺,那一段歡樂的時光似乎倒流,在玫瑰花的簇擁下,美好的回憶啃蝕著一顆滄桑孤寂的心靈,讓他愁喜兼具。
「黛希,下星期爸爸要在船上舉辦雞尾酒會,你要不要來?」青青口中含著果凍含糊地說。
「咦?酒會?」黛希放下手中正在飲用的水果茶。
「是的,下星期三晚上,不知你肯不肯賞光?」荒木寒禮貌地提出邀請。
「這……我不知道能不能……」黛希遲疑著。晚上的酒會?見月會讓她出門才怪!
「沒關係,你慢慢考慮。如果想來,撥通電話,我會派人去接你。」荒木寒遞上一張名片。
黛希雙手接過,「好,謝謝。」
「黛希,你來嘛!」青青拉住她的手臂,嬌聲央求著。
「青青,別煩克裡夫小姐。」荒木寒把青青抱放在他的腿上。
「是啊!青青,有空的話我一定參加。」黛希只能做這樣的保證。
三個人在後花園享受著笑語和精緻點心,一點兒也沒有發覺時光飛逝,直到黛希看見落日餘暉,才猛然驚呼道:「老天!慘了!」
「怎麼了?」荒木寒疑惑地問。
「我錯過了與朋友相約的時間,我會被罵死的。」黛希懊惱不已。
「別急,我請赤川送你回去。」說著,荒木寒右手一抬,赤川便疾步走過來。
「不,我和他約在銀座。」黛希急急地站起身。
「那就送克裡夫小姐到銀座,赤川。」荒木寒交代道。
「是。」赤川恭敬地回答。
「黛希,你還要來哦!」青青有點依依不捨。
「我會的,要乖哦!」黛希親吻一下青青粉嫩的臉頰,又轉頭對著荒木寒一鞠躬。「謝謝你的招待,荒木先生。」
「不客氣。」他的眼睛裡有些許笑意。
「克裡夫小姐,這邊請。」赤川帶領黛希走出後花園。
※ ※ ※
黛希在銀座一下車,很有禮貌地彎腰道謝,還來不及立直,就被拉進一個厚實的懷裡。她反射性地揚手準備反擊,但聞到一股熟悉的氣息,抬頭一看,果然是那張俊美的臉孔,馬上開心地叫道:「見月!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這個瘋丫頭!你一定要急死我才甘心嗎?」流川見月深邃的眼睛瞇成一條線,快被這個玩得「不知去向」的女孩給氣死。
「怎麼了?」黛希一點也不知道見月在氣什麼。
「怎麼了?你看看現在幾點鐘了!你跟我母親的司機說四個小時後來接你,結果呢,你瘋到哪裡去了?竟然還大模大樣地坐著陌生人的車子回來這裡!」他掃了一眼那輛正要離去的進口轎車,記住了車牌。他要知道是什麼人帶走了黛希。
「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她知道自己在青青家玩得忘了時間,活該被罵。
「你跑去哪裡了?當我母親著急地打電話給我時,我還以為你走丟了。」是的,他以為她走失了,但他不會太著急,因為黛希很會照顧自己。可是她超過了約定的時間兩個小時,可把流川家所有人急死了,逼得他不得不放下手邊的工作前來找人。
「我?我怎麼會走丟?只要有地圖,我連老鼠洞都找得到。」黛希自信滿滿,卻惹來見月的白眼。
「上車!你回我家親自去跟所有的人謝罪。」見月打開黑色跑車的門,努了努下巴,黛希乖乖地上了車。
「所有人?」她覺得誇張。
「為了找你,流川家的成員都出動了。」見月大力地關上車門,發動引擎。
不會吧?她兩、三天沒出現在她老爸面前,她老爸恐怕還沒發覺呢!
「偉大吧?瞧你把大家搞得一團亂!」他為了她像呆子一樣在銀座盲目地搜尋了一個多小時,又氣又急又擔心,怎能不臭罵她一頓來消消氣?
「好了啦!你一直念個不停,是不是太擔心我的緣故啊?」她心裡好樂。見月會擔心她,表示她還是在乎她。
「你還笑得出來?說清楚,你跑哪裡去了?我不是叫你等靜羽或是浩野回來再帶你出來玩嗎?」這個丫頭真是老天專派來整他的!
「你們每個人都好忙,我在你家快憋不住了,才跟流川伯母說要出來走走的嘛!」黛希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那你得準時回來啊!」見月車開得飛快,仍不住地叨念著。
「我知道。不小心玩過頭了嘛!」
「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我在街上遇見一個好可愛的小女孩,兩人聊得很開心,結果她就邀請我去她家玩玩,我想時間還早,就答應跟她一塊兒坐她爸爸的車回她家。」黛希很簡單地將自己的奇遇說一邊。
見月側頭看了黛希一眼。「這麼容易。」
「什麼?」
「這麼容易就交上朋友了?你的大腦公休啊,不知道人心險惡嗎?」他真的被她打敗了。
「那個小孩只有八歲,會有多險惡?」黛希不以為然地反駁。
「有些小孩是奉大人之命引誘像你這種愛心氾濫的人上鉤,你不知道嗎?」他冷酷地說著。這種案例在最近時有所聞。
「她不是!她和我一樣母親早逝,孤孤單單一個人,寂寞、無聊,才會獨自在街上閒逛。我和她很投緣不可以嗎?」黛希有點激動,因為見月看不見她內心的空虛,他一點也不知道她有多想念她母親。
見月默不作聲。羅素說過,每次一提到母親,黛希就會變成一頭受了傷的小老虎,獨自躲起來舔傷口,但在人前,她一直都是強顏歡笑,所以很少人真正瞭解她。
伸手輕揉了下她的頭髮,他有些歉然。
「好了,回來就好了。你說你去小女孩家玩,她家在哪裡?」他一邊熟練地開著車,一邊跟黛希說話。
「不知道。轉來轉去的,然後就出現一間好漂亮的歐式建築,很像小型的凡爾賽宮,有噴泉、雕像,一整片樹林、草皮……那棟房子叫做『綠園』。」黛希一說到下午的遭遇,便馬上忘卻剛才的不悅,比手畫腳起來。
「綠園?」他沒聽過。
「嗯。青青說她家後花園很漂亮,我原先不以為然,等親眼見了,才知道什麼叫人間天堂。」黛希嘖嘖稱奇。
「青青?那個小女孩?」
「是啊!她叫荒木青青,她爸爸叫做荒木寒,父女兩人都很吸引人,尤其是她爸爸,稜角分明的臉,很性格,是個又酷又帥的男人哩。」黛希自顧自地描述著。
見月冷哼一聲,對黛希口中那個男人直覺地反感。
「咦?你哼什麼哼?」她發現他的臉色不佳。
「你很欣賞他?別忘了他有個八歲的女兒了。」說著,他猛踩油門,車子像箭一樣疾射出去。
「見月,你發什麼神經啊,幹嘛開那麼快?」她嚇得緊緊抓住座椅。
「你要住我家就安分一點,別再亂跑瞎逛。看看你引來了什麼跟屁蟲!」他沉聲道。後面一輛車已經盯住了他們。
「什麼意思?有人跟著我們嗎?」她張大眼睛。
「嗯。」見月面無表情,不時地從後照鏡中觀察來車的動向。
「真的?有人跟蹤我們?太有意思了!」她忍不住想回頭看,才想轉身,就被見月的大手給按住。
「你給我坐好!現在不是在玩遊戲,那個人絕對不是跟我,他一定是衝著你來的。」
「我?為什麼?我又沒惹誰!」難道是自己的如花美貌引來的?她在心裡想,不敢說出口。
見月故意放慢速度,從後照鏡看清那輛車的車號,然後撥了行動電話給靜羽。
「喂,琉璃?我是飛影。」車子在見月一手駕駛之下,再度加速拉開和來車之間的距離。
「是。什麼事?找到黛希了嗎?」
「找到了,可是我們被跟蹤了。你幫我查兩個車號。」他說了車牌號碼。
過了十秒鐘,靜羽回復,「那兩輛車都登記在『夢咖啡』的老闆荒木寒名下。」
「知道了。能再進一步知道這個人的資料嗎?」
「他一直深居簡出,很少公開露面,有關於他的資料和訊息不多。」
「好。十分鐘後我會到家。」掛斷電話,他一臉狐疑地看黛希一眼。
「怎麼了?」黛希雙眼圓睜,臉上是一個大問號。
「把你在綠園看見的一切告訴我,包括那個吸引你注意的荒木先生。」見月命令道。
「發生了什麼事嗎?」她敏感地問。
「送你回來和跟在我們後面的那輛車,都是荒木先生的。我很好奇為什麼他要派人跟蹤你。」
「他不會是喜歡上我,要我當他女兒的繼母吧?」她很天才地想出這個理由。
見月瞪了她一眼。他真的會被她給活活氣死!
「別這樣看我嘛!開個笑也不行?」黛希笑得很無辜。
「你要小心。有許多日本男人喜歡收藏美女,甚至不擇手段。」他鄭重地提出警告。
「哦,你是說我也是美女囉?」她很高興見月並非無視她的美貌,這是好的開始。
見月左轉右拐地終於擺脫了後頭緊跟不捨的人。但他的心可絲毫沒有放鬆,如果荒木寒會派人跟蹤黛希,那麼他也絕非善類!
「你是個草包美女!做事也不用用大腦!」他心中無端端地沉重起來。有錢的大老闆總是多金又好色,黛希又絕對稱得上是個引人垂涎的俏丫頭,也難怪被緊盯不放。
黛希不知道見月為什麼如此煩心,她在美國早被男孩子跟蹤跟得很習以為常了,一點也不以為意。不過,她回想起離開綠園前荒木寒看著她的眼神,那是一種留戀和縹渺的眼光,像是透過她回憶著什麼人。會不會是青青的媽媽?雖然她沒瞧見照片,但從他們父女口中,她肯定荒木寒對她會如此親切必定是為了她的長相。
「你別擔心,荒木先生不像是壞人。」她對跟蹤的事一點也不在意。
「壞人不會將壞字寫在臉上。」他的臉色還是不好。
「見月,你是在擔心我嗎?」她欣喜若狂。
見月沒好氣地哼一聲,「我是擔心你給我惹麻煩!」
「擔心我就直說嘛,我不會介意的。」黛希撒嬌地靠過去。
「介你個頭!以後你乖乖地給我待在家裡,沒有人陪不准出門!」看著她黏過來,他又好氣又好笑。
「這跟囚禁有什麼兩樣?」黛希不依地大叫。
「不高興就回美國去!」
又來了!老是用這種方式逼她回美國!他愈是這樣,她愈要出門。
她決定了,下星期三去參加荒木寒在船上舉辦的雞尾酒會,而且不讓見月知道。
※ ※ ※
星期三上午,黛希發現大家竟然都在家,包括一向很少回「-之流」的流川峻一。真是奇了!好像冥冥之中大家都知道她想出門似的。
用過了早餐,黛希走到大廳,首先看見見月正悠哉地看著報紙,浩野和峻一則坐在一旁談公事,靜羽在林齋彈奏古錚練氣,家中一大早顯得很祥和。她來到見月身邊時,聽見浩野和峻一的談話內容。
「奇怪,那張磁盤真的就這麼不見了,我相信毒羯也在找它。」浩野一副無法理解的模樣,臉上佈滿了疑惑。
「版原是個精明的人,他的朋友應該值得信任。」峻一冷靜地說。他是和見月、浩野完全不同的典型。前額垂覆的髮絲不平順地流洩,稍稍掩住那兩道飛昂的劍眉的懾人氣息,雙眸凌厲而深沉,瘦削的臉龐在黑色高領毛衣的對比下,流露出孤傲的不馴。
他是黛希見過最冷峻的人了,即使在面對家人的時候,他也一樣不苟言笑。
「問題是,久田到底把那張該死的磁盤弄到哪裡去了?現在幾乎沒有人知道那張磁盤的下落!」浩野瞥見黛希,扯了一個無奈的微笑。
「久田一定將磁盤藏在安全的地方。他應該知道這是一份重要資料,一定會小心收藏。」峻一說。
「是啊!小心到讓我們傷透腦筋。」浩野話中帶著譏誚。
黛希發現,見月對他們的對話一點也不感興趣,他逕自看著報紙,沒有抬頭。
「大哥,你不能老是躲在報紙後面,老爸去香港之前要你參與這件案子,你這種漠不關心的態度我真看不慣。」浩野不滿地說。大哥對「-之流」的事總是漠然以對,遠不及他對醫院中病人的關心。
「我現在在放假啊!」見月懶懶地伸了個腰,閒散地回答。
「放你的狗屁假!你是流川家的長子,理應打理一切,偏偏老爸答應讓你去當個撈什子醫生,把你的銳氣都磨得不見了。你再這樣凡事漠不關心,以後有什麼事就別再找我幫忙。」他火爆的個性又發作了。
「浩野,你是怎麼了?一大早就找我吵架。」見月收好報紙,面帶笑容。
「哼!毒羯這件案子你不管,我也不管了。反正磁盤兩邊都沒找到,算了!」浩野站了起來,往大門口走去。
「浩野,你別生氣嘛!」黛希不願意看他們兄弟吵嘴。
浩野看了她一眼,好似火上加油,又添一筆,「我看你連對黛希都是一樣。真的不喜歡她就明說,不要曖曖昧昧地斷送好女孩的青春!」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
黛希終於領教到了火狐的火爆脾氣,她吐了吐舌,抬眼看著見月,竟發現見月的臉上閃過一絲慍怒。
「見月……」黛希嚇得不敢多話。見月是真的生氣了。
「我出去了。」見月站起來也準備離開。
「浩野心直口快,別氣!」峻一在一旁勸慰。
「嗯。」他理好了上衣,沒作聲。
「不過,我也看不慣你對黛希的態度,她是個好女孩,值得你用心。」峻一也破例說了一長串話。
最先愣住的是黛希,然後是見月。峻一丟下他們兩人走回山齋。
見月的表情從錯愕到忍不住仰首大笑,「我的天啊!你對我的弟弟們施了什麼法,他們全都站到你那一邊去了。」
這句話不是恭維,起碼黛希聽起來刺耳極了。
「我沒有施法,是他們太抬舉我了。」她瞪了他一眼。
「是嗎?還是你一直有著我不明白的魅力呢?」見月突然伸手輕撫她的臉頰,語帶輕佻。
「你幹什麼?」她皺起秀眉,眼中有著不解。見月是怎麼了?她不喜歡他這樣。
「我弟弟們要我對你好一點,不是嗎?」他一臉的揶揄。
黛希氣得擋開他修長的手指,後退一步。「不用了!我反正也不缺人對我好,大不了再去找荒木先生,我相信他會很樂意我再次去拜訪他的綠園。」她轉身要走,硬是被見月一把拉住了手臂。
「我要你別接近荒木寒,你沒聽見嗎?」他臉色一正。提起那個荒木寒,他又是一肚子的火。
「沒、聽、見!」她翻了個白眼。
「黛希!」他該拿她怎麼辦?誰來告訴他?
「如果你真的認為我來日本來錯了,那就別理我,畢竟一旦我有了另一個目標,最高興的應該是你。」
「你別胡來!荒木寒來歷不明,你別等到吃虧上當才悔不當初。」他語帶不屑。
「我會將你的警告謹記在心的,流川見月!」她掙開他的手,怒不可遏地說。
「黛希……」他不知道為什麼要激怒她,今天早上大家彷彿都吃了炸藥。
「放心,就算吃虧上當,我也不會扯出流川家的名號,免得讓你丟臉。」
「黛希,我沒那個意思。」
「不然怎樣?藉機羞辱我,好讓我知難而退?」她激動地喊道。
「黛希……」
「我乾脆永遠消失,省得你煩……」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擁進厚實的懷裡。
「別生氣。我不知道今天是怎麼回事,大家都神經緊繃,容易動怒。」他輕輕撫摸她的一頭長髮,不能理解自己的行為。
她如以往一樣反抱住他的腰,臉貼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聲。那是她聽過最像天籟的聲音。每當見月這樣輕摟著她,她就溫馴得像只小貓。
「我知道。我不生氣。」她抬起俏臉,笑容如花。
見月低頭看著她水靈靈的琥珀色眼眸,不禁歎了一口氣,輕輕吻住她的眼瞼。黛希伸出雙手攬住他的頸項,湊上她的紅唇。
要是在以前,見月絕對不會吻她,頂多是親親她的額頭,當她是個小女孩。但是現在她近在咫尺的臉龐深深吸引著他,攻破他的心防,攫住他心頭的輕顫。
他遲疑了一會兒,終於吻住了她的唇,在那溫甜如甘泉的領地中,他彷彿聽見天使的歌聲……
「希望我沒有打擾了你們。」靜羽的聲音讓他們貼近的身影倏地分開。
「哦,靜羽!」黛希的表情不是羞怯,倒像被壞了好事,倍覺可惜。
靜羽的眼中閃著促狹,但表面仍然維持平靜。她雖然嬌小嫻柔,卻有著超乎年齡的冷靜、從容,削薄的短髮、中性的打扮,獨特的氣質完全展露在她黑白分明的睿智雙眸中。
見月若無其事地看著靜羽,淡淡地問:「什麼事?」
「沒什麼,黛希剛剛問我有沒有空,說是有事問我,我現在有三十分鐘的空間,待會兒就要出去了。怎麼樣,黛希,你是要在這兒繼續,還是赴我們先前的約會呢?」她後面幾句話是針對黛希說的。
黛希想起自己找靜羽是為了什麼事,立刻搶在見月發問之前說:「當然是我們之前的事重要。」她快步走向靜羽,朝見月做了個鬼臉。
她們把他拋在身後,往黛希的房間走去。
「你確定沒有作錯決定?」靜羽調侃的說。
「哎呀!這是見月第一次吻我,我不貪心,這就夠了。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黛希一點也不掩飾心中的喜悅。
靜羽露出了笑容。第一眼看見黛希時,她就被她如陽光般的笑容給折服了。她是個率直、真誠又帶點頑皮的女孩,渾身散發著光芒。
「說吧!找我有什麼事?」靜羽關上房門說道。
「我要一張東京的英文地圖。還有,你有沒有正式的晚禮服?」
「你到底想幹什麼?出門?」靜羽猜測。
「是啊!有人邀請我參加雞尾酒會,我要去看看。」黛希直言不諱。
「是上次那位荒木先生?」
「嗯,他女兒青青一直要我去。我也很想去玩玩。」
「大哥知道嗎?」靜羽盯著她的眼睛問。
「你別告訴他!他想把我關瘋了再逼我回美國,我才不著他的道呢!他有他的事,我也可以有我的事啊!」她想起見月那天在車上所說的訓人的話,不禁長歎一口氣。
「他是怕你有危險。荒木寒對你的企圖不明,萬一你發生什麼事,教我們怎麼向你爸爸交代?」靜羽不表贊同。
「不會有事啦!你給我一張地圖,我自己去,再自己回來,很方便的。」她不過是去參加個酒會而已,為何大家都如此小心翼翼呢?日本的治安比美國好太多了,她在美國都敢一個人瞎逛,更何況是在這裡。
靜羽應該勸她不要去的,但是她想到更深的一層——讓黛希去參加荒木寒的雞尾酒會,或許可以刺激大哥,從他的臉上看到嫉妒的表情。
衝著這一點,她願意幫忙黛希。她相信,他們之間的化學變化將會因為這個意外事件而加速反應。是的,她等不及要看看那種結果。
「好吧!來,我有一件小禮服,你大概可以穿。」她帶著黛希到林齋,決定把她打扮得嬌艷迷人。
當然,最重要的是,她得「不經意」地將黛希去參加酒會的消息透露給大哥知道,這樣才會有好戲可看。唔,太有趣了!她已經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