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流逝,流年暗暗地轉換,九個年頭過去了。歲月可以慢得像老年人漫步,也可以快得如飛梭穿織,而在玄影殿,這九年快得恍若眨眼之間,在大家還沉浸在冷月無邪的笑容裡時,她已經悄悄長大,出落得娉娉裊裊,秀麗絕塵。
九年來,冷月在玄影殿早已成了上上下下的寶了。她聰慧機靈、溫柔可人,跟著古乙殘習藥,儼然成了太古神醫的閉門弟子,盡得所學,再加上無咎和無名的調教,手腳上的功夫不弱,玄影殿驍騎中倒有不少成了她的手下敗將。
不過,無咎常常笑說是玄影殿的男人們不捨得傷她才裝作敗北,並非她功力了得。
而冷月也不甘示弱地反唇相稽,「是師父教得差,驍 騎叔叔們怕傷了我的尊嚴,才刻意讓我,這點我哪會不明白?」
「你這臭丫頭,得了便宜還賣乖!」無咎笑罵道。冷月外表柔順,但那伶牙俐齒盡得他的真傳,甚至有青出藍、更甚於藍之勢。
「哈哈哈!無咎,有其師必有其徒啊!這可是你教出來 的好徒兒。」無名聞言大笑,無咎終於也有被損的時候真是報應啊。 「我只恨當初見她筋骨靈巧,反應敏捷,被她的甜言蜜語所騙,才會收了個這麼不知感激的臭丫頭騙子!」
無咎佯裝氣憤,滿臉怒色。
「無咎叔叔,別這樣嘛!冷月一時得意忘形,才會言不遜,真是該打。我怎麼可以忘了,你是謙虛才這樣笑自個兒徒兒的呢?你是不好意思稱讚我,才故意說些難聽的來消消我的驕傲的,是不是?你是不想讓驍騎叔叔們唯才這麼說的,是不是?」冷月一陣搶白之後,立刻引起驍騎和無名的大笑。
無咎瞪目無言。每回和冷月言語交鋒,他總是落敗 偏偏看見她清澈如水的明眸和笑靨如花的俏臉,一股氣提不上來,只能乾笑幾聲,輕易被擺平。
「算你懂事,沒讓我白教你一場。」他清了清喉嚨替自己找個台階下。
無名笑著搖搖頭。當年那個怯生生的小女孩長大了不再是個愛哭膽小的娃兒,九年來她變得堅強。獨立,一身嬌弱的富貴之氣被冷靜和從容取代,或許是受玄影殿色男人的熏染,她的言行沒有大家閨秀的矜持作態,反多了一份俠氣。然而,難得的是她還保有一懂得應對進退的心,待人誠懇溫柔,不會恃寵而矯,和玄影殿裡的主僕們如同好友般,從不會端著架子,因而殿中所有的人才會對她寵愛有加。
「對了,古老不在,你不需要替他送藥去給絕爺嗎?」無咎突然問起。
九年來,每月月初古乙殘便會帶著冷月進滌劍閣去替獨孤清絕治療,他和無名則被要求在閣外守護,不能讓人前來打擾。雖然他一下直覺得有點奇怪,古老到底在玩些什麼花樣,不過,主人九年來每月發作的怪疾減輕了許多,這點倒讓他寬慰不少,也不好再問東問西的了。
冷月的心「咯」地重重捶了一下,連忙整理好紛亂的思緒,清了清喉嚨說:「獨孤叔叔好多了,可以不必再吃定魂丹了。」真是的,她實在愈來愈不行了,連聽別人提起獨孤清絕心跳也會亂,這算哪一種毛病?九年來她一直
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跟一堆「老」男人處久了,多少會有那麼一點點變態?
「哦?老實說,冷月,你每個月初和古老送滌劍閣都鬼鬼祟祟的,到底是在裡頭幹什麼啊?無咎好奇極了。
「沒沒什麼,助獨孤叔叔練功運氣啊!」又來了!這問題問了九年了,他不累啊?冷月瞟了無咎一眼,沒好氣地想著。 「就這樣?」無咎懷疑地瞪回去。
「無咎叔叔,你真想知道,不如去問獨孤叔叔吧。」
冷月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玄影殿中知道他體內有夜龍珠的人只有獨孤清絕和古乙殘,無咎會疑惑古乙殘用什麼方法緩和了獨孤清絕的內傷實是無可厚非,不過,-解 釋起來,又會扯出更多問題,然後到最後夜龍珠的事就搬開來,再也這遮藏不住。
「嘿!我好歹也算是你師父,師父問徒兒一些問題難道犯法啦?」無咎抬出他的「身份」壓她。
「是沒犯法,只是徒兒嫌師父囉唆並且拒絕回答,有誰能編派不是?」冷月半迷著秋月明眸,嘴角嫣然勾出出一雜燦爛笑容,迷眩住在場所有的男性。
「晤……」該死的!無咎被她的表情弄得又氣不出來了。媽的,玄影殿的男人大概除了絕爺外,全被她吃定了。
「你在嘰歪個什麼勁兒啊咱從冷月幫忙古老,咱們絕爺真的好多了,這又有什麼好鑽研的?啐!」無名受不了無咎老是喜歡追問沒意義的事,忍不住又損損他。
「看看你們,一下子全站到她那邊去了。哼,月丫頭一笑,你們哪一個不跟著笑,全是呆子!。無咎嘟嚷著,神色鄙夷。 「喂喂喂,你還不是一樣,她一說好話,骨頭最先酥的是誰啊!」眾玄影驍騎全和他桿上了,大家鬧成一團。
冷月抵嘴微笑,不和他們瞎扯,聳聳肩,提起竹藍走回古乙殘的藥室。玩歸玩,她分內的工作還是要仔細做完 才行。古乙殘年事已高,漸漸把一些簡單的配藥工作交代給她,自己則出門尋奇珍異草,順道打聽現下武林中的一些消息。
冷月輕邁的步伐在藥室的門口打住,不經意抬頭看向山坡上的滌劍閣,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若說玄影殿中有任何人對她不苟言笑的,那便是獨孤 清絕。 冷月也不知為了什麼,隨著她年齡日益增長,獨孤清絕對她卻逐漸冷漠,孩提時兩人的交情彷彿都隨著時間而 消失了。
獨孤清絕身上的奇症雖有起色,但仍未除,以住每月快發作時,冷月都會到滌劍閣中運功助他治療氣血行絡。 但自一年前開始,他卻以閉門練功為由而不再喚她上閣,她曾經不明白地詢問古乙殘,為何獨孤清絕會拒絕接受她的幫助治療? 「冷月長大了,男女授受不親哪!」古動殘意會地笑道。 原來冷月每月都必須與獨孤清絕在滌劍閣中對掌,雖然古乙殘必定在場,但獨孤清絕還是愈來愈覺得不妥。冷月逐漸成長,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家和個男人雙手相接,就算玄影殿中的人不說什麼,他也不想損了她的清譽,因此才會拒絕她再幫他治療。 可冷月並不這麼想。
這些年來,她愈來愈難見到獨孤清絕,他把自己關在深劍閣中勤練「回陽神功」要見他並不容易,她期待著每月月初能被允許進入滌劍閣見他,與他說說話,確定他安然無恙,一顆莫名其妙懸著的心才會落地。但現在,自他不再讓她入閣後,這一年來她只見過他兩次面,而且都是匆匆一瞥,沒有交談,這種冷漠讓她難過傷懷,心中的苦澀不知該向誰細訴才好。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冷月自己也不明白。她只知道,沒有她的幫忙,滌劍閣每月必定傳來獨孤清絕的低號 聲,他還是必須對抗自己身上的病痛,無藥可醫。冷月每每被他那強壓下來的呼喊弄得膽戰心驚,肝腸糾結,曾好幾次要衝進滌劍閣助她一臂之力,只是都—一被拒在門外,心碎而返。
或者,真的是一種對父親情緒的轉移也說不定。她暗暗替自己擺盪的心解釋著。
現下算算時日,離他發作的時間又近了。古乙殘外出已半月餘仍不見回來,她有點擔心獨孤清絕一個人如何能渡過難關。 夜龍珠在她體內潛伏了九年,熱力不僅沒有稍減,還 因她習得運氣的方法而日漸大增,稍有情緒波動,脈息中便會有股氣流「嘶嘶」流竄。古乙殘一直想參觀她體內夜龍珠的奧秘,不斷地鑽研古書,盼能窺得究竟,只是多年來毫無所獲,也只能教冷月如何控制自己暗藏的能量,以 免受傷。
冷月怔怔地盯著滌劍閣,沒看見獨孤清絕的影子,裡像往常一樣靜得讓人不安。她忽好想看看好那張別人以為醜陋,卻教她為之掛懷的面容。於是左右看看四下無人,輕躍上台階,靈巧地來到滌劍閣的門外,躲在門前的廊柱旁細聽裡面的動靜。
過了半晌,沒半點聲音,她好奇心頓起,偷偷推開木窗,探頭往裡瞧去,裡面桌椅擺飾如常,只是薄暮中仍不見獨孤清絕打燈,不禁讓人揣測是否發生了什麼事。
「難道會是病又發作,繼而不省人事?」冷月心下一凜,不再顧忌什麼,即刻推開門闖了進去,四下找尋獨孤清絕的身影。 「獨孤叔叔。」她輕喚著,腳步移住滌劍閣的後院 房,平常這閣樓不准任何人進人,因此原本就帶著三分詭裔陰沉之氣,現在天色已晚,整棟屋內更透著寒意。
「獨孤叔叔。」冷月一直往內室找去,在左掃房看見一扇掩著的門,自然跨了進去。
這間小室沒窗戶,四周密閉,黑沉沉地瞧不清任何東西。冷月點亮小桌上的炮台,赫然發現牆上掛著一張白描人像,上頭畫了個清磊軒俊、英氣非凡的男子,正逸興道飛地執劍狂舞,氣勢磅確,教人凝目神往。
這便是獨抓清絕原來的面目嗎?冷月被畫中男子特出的氣質吸引住了目光,久久不能動彈。
「你在這裡幹什麼?」獨孤清絕不知什麼時候無聲無息地來到了身後,冷冷地一口問道:
冷月吃了一驚,倏地轉身,看見他帶著殺氣的怪臉,喘了口氣,「獨孤叔叔。」
「誰允許你進來的?」他面無表情地問題。
「我……我是來瞧瞧你……我想又是月初了,古爺爺又不在,怕你一個人會」她囁嚅地解釋著。
「我死不了。」他原本冷淡的臉孔一看見牆上那張畫 像便蹙了起來,揮手一陣掌風就把那張圖的下半截打成稀 爛。
「住手!」她大叫地上前護住那張畫,心疼它的破碎。「這畫有什麼錯,你幹嘛要弄壞它?」
「這是我的東西,我想毀了它,誰管得著?「他劍眉一批,似是有些錯愕好的反應。
「好端端的,為何要毀了它?你是見了這幅畫心情不好是不是?還是讓你想起自己以前的容貌」冷月脫口 而出。
「閉嘴!」他生氣了。這丫頭好大的膽,竟敢闖進他私人密室來教訓他! 「我我知道不該惹你生氣,但是,你把自己關在房裡對一張畫出又氣又能如何治癒你的奇症呢?你該走出滌劍閣,讓古爺爺和我想辦法幫你剷除病根啊!」冷月看不下去他如此消極,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哼!好大的口氣!才不過習得一些淺薄的藥理,就妄自以為是神醫之後?你憑什麼醫好我的奇症?」他狂笑一聲,向前跨了一步。
冷月知道他被自己惹火了,後退一步,謹慎地道:
「雖然找不清楚如何救你,但古爺爺說我體內的夜龍珠自助你洩導身上逆流的氣血,我願意傾力幫你」
「怎麼幫?每月定時讓你來幫我運氣,然後要死不死她活著?傳說將夜龍珠用掌力摧逼成粉,吞食服用後能起死回生,那麼,我是不是該將你殺了好來入我的胃,助我長生不老?」他冷笑道。
冷月被的他的話嚇得嚥了一口口水,辯駁道:「一定還有什麼其他方法的。」
獨孤清絕一手抓住她的肩,湊上前道:「還有什麼辦法?你這條小命在玄影殿的保護下多活了幾年,真要治我就用這個方法報答吧!」他陰側側的語氣和詭異可怖的臉
讓人為之屏息。
冷月知道他是故意嚇她,微溫地道:「我還有家仇未報,等我殺了端木堯,我這條命就是你的。」
看著她信誓旦旦的表情,獨孤清絕心中不由得一緊。
他看著冷月長大,九年來他們雖然鮮少相處,但卻又異常親密。每當她幫他運氣療傷時,兩人和衣對掌,四目相接,他對她身體和長相的變化一點一滴都看在眼裡。
她長大了,變得更美了!眉黛如山,肌膚如雪,眼波盈營流轉,嘻笑嗔怨早已脫了孩童的稚氣,兩人面對面對,她身上幽然的冷香直串他的鼻心,常常擾得他心神不寧。他因而暗自起了戒慎之心,警告自己不能再與他太過親近。她年方十七,嬌柔無限,正如花一般令人心折,而他已是年近三十歲的男人,以醫治為由將她強留在身邊總是不成。為了兩人好,他寧願每月苦熬內傷帶來的痛楚,也不願再讓她接近他。
「哦?還想報仇?近年來擎日山莊的勢力已不可小覷,端木堯接掌莊主之位後更不可一世,你以為你能替裴家報什麼仇?」他刻意奚落她,不稍假辭色。
她是在聽過古乙殘的說明之後,才知道那個闖入曳風樓燒殺的仇人端木堯是擎日山莊的少莊主,而且在東北一帶擁有不小的勢力。
「我…我當然知道以我現在的功力要找他報仇無非是以卵擊石,但只要我還活著,這件事就是第一要務。獨孤叔叔,我知道我欠你一份情,但端木堯一天不死,我就一天不能用我的生命來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冷月淒然地說著,清楚地瞧見了他凌厲深遠的眼瞳中自己的倒影。
「我不是你的恩人!你不用報答我什麼!」他倏地生起怒氣,轉身衝出密室。
他怎能告訴她,在曳風樓受浩劫之時,他領著無名。 無咎只是袖手旁觀,沒有出手相救;而他之所以收留她,
更是為了利用她身上的夜龍珠來治病而已?「獨孤叔叔。」
冷月跟著追了出去。
他愈走愈氣,心中的怒火霎時噴冒出來,不覺一掌拍在迴廊的樑柱上,震得木屑四飛煙塵漫漫。
「獨孤叔叔。」冷月見他發功洩怒,以為他的內傷再犯,緊跟在他身後呼喊。
「滾!別再跟著我!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准擅入滌劍閣,否則當心我一掌劈死你。」他一手撐在往上,警告的說。
「我……我很抱歉,我只是想確定你是否無恙」她叫絞扭著手指,不明白為何他見到自己會如此生氣。近來他對她愈來愈不友善,好像她的臉多麼讓他厭煩似的,只要她接近他,他便是暴怒異常,甚至出言威嚇。
「我的死活幹你什麼事?別費心了!」他冷冷地道。
「你和古爺爺把我照顧長大,你們對我來說就像親人一樣,我不希望看見任何人痛苦,尤其是你……」她對心中乍現的酸澀感到慌亂。怎麼了?他隨口罵罵也會讓她心痛如絞?
「我?我這個有張鬼臉的男人不指望你的關照,你以後離我遠一點就行了。」他冷哼一聲,絲毫不接受她的善意。
「不!你的臉不是鬼臉,在我心中,你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是個比誰都重要的人……」冷月急急地說,但話說到一半,才驚覺自己說了些不該說的話,忙不迭地住了口。
獨孤清絕不敢置信地挑高眉頭,一雙精湛的眼睛直盯著她。
最重要的人嗎?他並非草木,對她眉宇間的傾心愛慕多少領受得一二.但他從不敢細想一個才過二八年華的美少女會對一個年近三十。又有張醜陋鬼臉的男人動心。他總是逃避、忽略她在他心中逐漸加重的份量。但此刻聽她脫口而出的感情,竟然只有心痛與撫措,他究竟是怎麼了?一個才來九年的女孩,就這麼容易牽扯住他嗎?還是因為走火入魔,定力也跟著減弱?
他討厭這份難抑的吸引。
「我不是你的任何人,我們之間也沒有任何關係,我留下你只是為了治療我的毛病。九年前者不是為了夜龍珠,我也不會將你帶回來!」他一點都不想隱瞞他當年留下她的初衷。
冷月頓了片刻,恍然理解她和他之間唯一的牽連也只有夜龍珠而已,她早該知道的,獨孤清絕畢竟是傳說中的冷血的「玉面闖王」。
「我知道。」她低下頭,扯出一個無力的笑容。
獨孤清絕見她神色落寞,渾身一僵,慢慢握緊拳頭,轉過身去。
「知道就少來煩我。除非你把夜龍珠吐出來,否則你對我一點用處都沒有。」他幾近冷酷地說完,頭也不回。走向練功室。
冷月抬頭看著他的背影,隱忍多時的淚終於垂落下來。原以為喜歡一個人很容易,但為何她的心會揪得這麼緊?
什麼對父親情緒的轉移?她黯然而地自嘲著,心裡對自己無可教藥的淪陷再明白不過了。
九年來,她一顆心總是繫在獨孤清絕身上,猶記得小時候在他懷裡的感覺曾深深撼動她的心靈,從那時候起,
少女情懷就全是獨孤清絕的影子,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可是,獨孤清絕的冷硬和自閉,讓她明瞭自己的一廂情願遲早要落空,而且她身負血海深仇,總有一天要離開玄影段去找端木堯,那麼,她又何必把自己陷進這個無底深淵之中,無法自拔?
望著天上的一輪清月,她怔怔地癡了。
冷月將自己關在藥室裡足足三天,決定好好敝清心中對獨孤清絕的情愫。她天天籍著磨藥來冷凍自己的心猿意馬、並不時痛斥自己的非分之心毫不可取,只是,這種自欺欺人的行徑只有更加促進內心感情的發酵而已。
當她發現連出神的時候也盯著滌劍閣發呆時,就知道再不想個法子她就再也救不了自己了。
「怎麼辦?我一定得出去透透氣!這玄影殿陽氣太盛,我一個女子的陰氣怎麼擋得住這一大票者男人的濁氣?沒錯,九年來不讓我踏出玄影殿,我一定是被悶壞了,或者,下山去看看年輕男子可以舒解一下心神。」她匆忙間得了這個結論,於是跑到伙房去找負責伙食的僕役。伙房的僕役每月會下山一次採購食物上山,她可以趁著這個機.會下泰山瞧瞧。
當伙房的僕投得知她的意圖時,嚇得猛搖頭,迭聲道:「月姑娘,你這會害死咱們的。你被禁止下山這道命令是絕爺親自下的,九年來哪一個人敢違背他的話?你每年都能乖乖地待在殿內了,這會兒幹嘛又不安分起來呢?」
「我我是要下山去買些草藥。」她臨時編個理由。
「草藥?古神醫都是自個摘采,從沒有賣過。」僕役一句話堵死她。
「但現在缺一味藥材」冷月努力說服。
「什麼藥材?告訴我,我幫你帶回來就好了。」還不留半點縫隙。
冷月氣得嚼起小嘴。連下個山也不成,她,明的不能,那她來暗的。
「算了,我也不好讓你難做人,不再勉強你了。」擺擺手,往玄影殿的後山走去。
僕役鬆了一口氣,不敢逗留,連忙挑起擔子飛奔下山。
玄影殿前有盯梢,後有機關,若想出門,得好好計量一下。後山有條路是從滌劍閣之後延伸下去,她記得小時候曾和獨孤清絕一同去賞鳥,那裡絕不會有人知道。只要獨孤清絕不出樓閣,那從那裡下山一樣能神不知鬼不覺。
「好,就這麼辦。」冷月點點頭。
待用過膳後,她便作裝散步地來到滌劍閣後,看著一條婉蜒的小路伸向草業之間,心情隨之興奮不已。
她輕靈的身子一路小徑上奔走著,對第一次私自外出的快樂無法形容,嘴裡哼著小曲兒,測覽著周圍的風景,意能閒適。
太陽從林木樹葉的縫中灑下金光,顯得繽紛璀璨,光彩耀人。冷月踏上軟軟的落葉林徑,耳聽百囀鳥鳴,眼看黛綠蒼蔥,心情愉悅得只想翩然起舞,手腳開始隨著肢體伸展,遠遠望去有如林中仙子,體態輕盈,曼妙生姿。
有時候出來走走也不錯。好閉起眼睛,享受著初秋午後的寧靜。
過了不久,日偏西山,冷月猶沉浸在清新山色間,沒有留意腳下的方向,不意間早已離開玄影殿很遠了。
她走著走,忽然被身後一聲低吼給嚇得清醒過來,回頭一看,竟是一頭斑紋懾人的老虎,閃著青眸,正低吐凶氣,蓄勢待發。
天!她竟忘了山林也有猛獸。冷月嚇出一身汗,背脊上涼意直竄,握緊拳頭,拚命想著該如何安然逃脫。
就在她遲疑的片刻,那頭龐然大虎倏地向她撲來,血盆大口裡的利牙閃著餘暉,更加森然迫人。
「啊!」冷月慘叫一聲,正想轉身閃開,一道黑影就從林中鑽出,接著一聲清亮鞭擊聲,那頭大虎應聲倒地,前抓已裂出一道口子。
冷月定眼∼看,一身黑衣的獨孤清絕不知何時出現在她面前,手持黑鞭,站在她和老虎之間,氣勢凜凜,毫不被老虎虛張聲勢的怒吼聲所動。
那老虎再一次飛撲過來,獨孤清絕翻一個側踢,雙手送出一掌,直拍向老虎的腹部,它登時哀號一聲,抱傷離去。
冷月驚魂未定,仍杵在原地,張著大眼發呆。
「你不要命了嗎?」獨孤清絕比寒冰還冷的聲音把她從驚嚇中凍醒。
「獨孤叔叔?」她上下牙還止不住地打顫。
「誰准你私自出玄影殿的?」他那兩道原本清朗的眉幾乎要糾成一團。她要嚇死他才甘心嗎?隻身一人往深山亂闖,要不是他一直跟在她身後,她早就……
「我」她為之語塞。怎好向他說明她的私自出遊純粹是為了把他從腦中除去?
「你想下山讓眾人知道夜龍珠的下落嗎?」他語帶責難,臉色更是陰沉。
冷月委屈地垂下臻首,心裡難過得想掉淚。他只擔心夜龍珠,若不是為了那顆珠子,她的死活根本不干他的事。
「我只是出來走走,天黑前就會回去。」她細聲地回答。
「走走會走到深山裡?你難道不知道你現在離玄影殿有多遠?天黑前恐怕你報本回不去,到時,所有夜行猛獸紛紛出穴覓食,你這條小命哪夠那些畜生填飽肚子?」他愈罵愈大聲,難以平復的緊張藉著數落她才稍得宣洩。
冷月一出滌劍閣,他就盯上她了。有誰能在他的地盤上經過而不被他知曉?他遠遠地跟著她,想知道她到底打算做些什麼。然而,一路上,他只看到她因快樂而起舞,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之中,那窈窕的身影美得教人屏息。他幾乎是怦然地望著她,不想驚動這一幕美景。
直到發現她愈來愈往山裡走去,他才開始擔心,正想上前叫住她,前方就猛地跳出一頭老虎,向她撲去,把他講得魂飛魄散,差點來不及將她從虎口救出。
一回想起那驚心動魄的一剎那,他只有破口大罵才能止住上前擁住她的衝動。
冷月被他的口氣氣得嬌容變色,第一次反抗地回嘴;
「我甘願被野獸吃了,那又怎樣?我寧願成為他們的食物,也不願再回玄影殿面對你的冷若冰霜!」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往山林裡竄去。
「冷月!冷月!」獨孤清絕氣急敗壞地跟上去,幾個跨步就將她拉住。因用力過猛,冷月整個人被拉回,撞進他的懷裡,兩人一齊向後跌落在鋪滿落葉的地上,沙沙作響。
冷月喘著氣,明白地意識到自己被獨孤清絕的雙手圈住,一種陌生的悸動引著她的呼吸,她大口氣也不敢吭,靜靜不動。
獨孤清絕的手在她的背後流連了一會兒,鼻腔全是她身上清香動人的味道,一時之間忘情地將她擁得更緊,珍愛的心情難以言喻。
時間若在此刻停住該有多好!兩個彼此傾心的人在這一刻幾乎忘了雙方的身份和立場,只是緊緊相偎。
「獨孤叔叔」冷月輕喚道。這寬廣的胸膛溫熱依舊,她真不想離開這結實的壁膀,這一刻起,她不只沒有逃開對獨孤清絕的感情,反而更加確定自己的心。
獨孤清絕努力克制自己,輕輕地推開她,看著近在只尺的明眸皓齒,暗暗吸了一口氣,「以後別再做傻事。」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落葉,又恢復原有的冰冷面具。
冷月也站了起來,有些失望地點點頭,眼中全是難過的柔情。
她愛他呵!她竟是如此地愛他。
獨孤清絕的視線也充滿矛盾,隨即忿忿地轉身,淡地道;「回去吧。」
冷月拖著沉重的步伐跟在他身後,一路上不停地想日後該如何自處呢?愛上一個不該愛的男人,會不會是錯誤的開始?
她歎了一口長氣,沒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