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翔才剛睡著,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
她痛苦地從睡夢邊緣掙扎起身,頭昏腦脹地拖著沉重的身體來到門邊,邊揉著發酸的眼睛邊問:「誰啊?」
「開門。」
門外傳來有點耳熟的聲音,她一時還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下意識地打開門,一抬頭,就看見林天縱寒著一張俊臉瞪著她。
「咦?你怎麼回來了?」她眨眨眼,詫異不已。
「拿來!」林天縱伸出手,冷冷地道。
「拿什麼?」她搔著後腦,迷糊地問。
「我的手機和皮夾!」他冷哼。
搭車回飯店,他才發現他的身上除了護照,其它東西居然全都不見了,更誇張的是,飯店的櫃檯人員居然說他已退了房,因此原來的房間早就給了別人……
他當場愣住,分不清該氣還是該笑,這一晚真是荒唐到了極點,從他莫名其妙被追打、遇見飛鳥翔,到此刻無處可去,甚至身無分文,整個情況簡直就像是老天故意的惡作劇一樣,存心要找他的麻煩!
不過,他懷疑一切會不會是飛鳥翔搞的鬼,說不定那女孩根本是心懷不軌才會救他,並且乘機偷走了他的皮夾及手機,卻又假裝成一副古道熱腸的模樣。
一想到此,他就怒火中燒,於是搭原車回到她的住處,要回屬於他的東西。
「手機和皮夾?我沒拿啊!」飛鳥翔愣愣地道。
「你少給我裝迷糊,拿來!」一個晚上的折騰,他的脾氣即將爆發。
「我真的沒拿嘛!你倒在我家前面時全身上下只有一台相機,至於你衣服裡有什麼東西,我可動也沒動!」她被他的口氣惹火,生氣地大聲辯解。
「是嗎?」他的眉峰一擰,陡地想起了那群來路不明的打手。
該不會……是那些人拿走的吧?那些人究竟想幹什麼?打傷他,又奪走他的皮夾手機,這真的只是單純的搶劫嗎?還是另有隱情?
他沉吟著。
「媽咪啊!好心沒好報,救了你還被當成小偷,真沒天理!」飛鳥翔翻了個大白眼,氣呼呼地就想把門摔上。
「等等!」他很快地攔住她。
「幹什麼?」她豎著眉瞪他。
「我的皮夾不見了,沒錢付車費。」他直接道。
「嗄?」她愣了一下。
「出租車錢,來回一萬元日幣,麻煩你了。」他指了指停在外頭那輛出租車。
「一……一萬元?我為什麼要替你付?」她瞠大了雙眼。
「你先替我墊,等一下我打個電話,等錢匯來馬上就還你。」他說著逕自走進屋內。
「等……等一下……」她腦子仍轉不過來,這傢伙該不會是想藉機賴著她吧?
「你先去幫我付車費,電話借我一下。」他一副命令的口氣。
有沒有搞錯!這小子把她當什麼啊?她又不是他家的奴婢!
她瞪大雙眼,突然覺得自己也許救了一個瘟神……
屋外出租車不耐煩地按著喇叭,她驚跳了一下,沒轍地從錢包裡勉強湊出一萬元日幣,心不甘情不願地出去繳了車費,心裡不斷嘀咕。
「我這裡又不是收容所,他以為他長得帥就可以予取予求啊?真是的……」
林天縱待她一出門立刻撥了許臣的手機,不料許臣的手機竟然不通,平常他的手機應該二十四小時隨時待機的,他到底在幹什麼?
氣悶了幾秒,雖然很不願意,但他還是撥了祥和會館的總機號碼。沒辦法,會館的線路是最迅速便捷的,他只能透過總機找許臣了。
「喂,我是『木麒麟』,幫我接許臣。」他主動告知自己的身份。
「『木麒麟』?很抱歉,我們祥和會館目前『木麒麟』從缺,許臣也被免職了。」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從話筒傳了過來。
他臉色驟變,久久才從齒縫繃出那個令人痛惡的名字,「滕霽!」
「既然要離家出走,就走得乾脆一點,幹嘛還打電話回來?」滕霽諷刺地輕笑。
「你什麼時候變成了祥和會館的總機了?」他冷冷地道。
「我有時候晚上睡不著就會監聽一下會館的電話,沒想到竟然會接到你的來電,好巧。」滕霽仍是那副閒逸的調調。
胡扯!這小子分明是在等他的電話……
他在心裡斥罵,倏地,一個想法乍然閃過腦海,令他心頭微凜。
慢著!滕霽為什麼會等他的電話?難道他有通天本領猜得到他會打電話回祥和會館?還是,他早就知道他一定會打這通電話?而且算準了他只能撥會館的總機號碼?
這一瞬間,他把自己的處境和滕霽做了聯想,緊接著,所有的疑問立即明朗開來。
「是你!」他臉色驟變。
「什麼?」滕霽裝傻。
「原來都是你在搞鬼!」他咬牙怒喝。
「呵呵……看來你的反應也很快嘛!」滕霽笑了。
「說!你找人對付我到底有什麼目的?」他氣得握緊拳頭。
「你不是想擺脫祥和會館的一切嗎?我只是幫你斷得更乾淨些,好讓你能輕鬆自在,沒有任何羈絆……」滕霽調侃著。
「你別想用這種手段逼我回去。」他才不會輕易上當。
「逼你回來?你錯了,天縱,我一點都不想逼你,一個月內,我會重新選出木麒麟人選,你回不回來已經都無所謂了。」
他一怔,沒想到滕霽會這麼說,心裡頓時湧上一抹詭異的失落感。
人真的很奇怪,可以「不要」,卻無法忍受「不被需要」……
「想要『自由自在』就得付出代價,你這位從小就過著富裕生活的王子,大概不知道什麼才叫真正過日子吧?我很想看看,沒有精緻美味的食物,沒有名牌服飾,沒有錢,沒有一切,你要如何活下去,失去了你最痛惡家族背景的經濟支持,你還能靠什麼過活?」滕霽話鋒一轉,口氣變得尖銳。
「所以你故意整我?」怒火在他胸口竄燒。
「我只是公事公辦,你想自由,我就讓你自由,有本事,你就靠你那點自負的業餘攝影技巧,想辦法活下去。」滕霽頓了一下,又道:「不過,我懷疑你能撐多久,瞧,不過才幾天你就想打電話向許臣求救,這樣簡直像個無法斷奶的小孩,還說什麼想獨立自由的大話……」
滕霽惡毒的話氣得他再也聽不下,一把將話筒摔回去,直接掛斷。
可惡!滕霽那個臭小子,就衝著他這些話,他死都不會回去。
飛鳥翔正好在這時進門,一看見他摔她的電話,迭聲大嚷:「喂!喂!你幹嘛啊?我的電話和你有仇啊?」
他低著頭沒吭聲,只是握緊拳頭,任怒火在全身狂燃。
「怎麼?你不是說一通電話錢就會飛來嗎?結果呢?錢來了嗎?」飛鳥翔刻意嘲諷地問。
他霍地抬起頭,瞪了她一眼,再也忍不住腰間的疼痛,頹然坐倒在榻榻米上。
「啊?你沒事吧?」她擔心地蹲下身。她看得出,他眼中除了氣憤,還有一抹沮喪,似乎受了什麼打擊。
「錢……我會想辦法還你的。」他靠在櫃子上,蹙著眉心道。
「你最好快還我,我身上沒多少錢,過幾天又要繳學費了。」她輕啐道。
「可是,在還你錢之前,先借住一陣子。」說著,他疲憊地閉上眼睛。
滕霽那小子擺明了就是要整他,沒有錢,他等於成了困獸,動彈不得。難怪方闊會對滕霽很感冒,那小鬼的心思也夠惡毒了,居然用這種方式來對付他,可恨!
「什麼?你要住我這裡?」她驚呼。
他沒有回答,怒氣加上身體的疼痛倦怠,已耗盡他所有的力氣了。
「喂!林天縱!你說話啊!」她衝著他大喊。
「請讓我……休息一下。」他擰緊雙眉,虛弱地請求。
「你……」看他一臉憔悴,飛鳥翔原本想要罵出口的話硬是卡在喉嚨,說不出來。
沒辦法,她就是心腸軟,雖然她不清楚林天縱到底遇到了什麼事,也摸不清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被搶,總之,他現在這副模樣真的是糟透了,她實在狠不下心趕他出門。
「算了算了,在你還錢給我之前,就暫時收留你幾天吧!」她一說完,發覺自己的口氣太溫和,立刻又強硬地補充一句,「先說好,只借你住一陣子!而且你得分攤生活費!」
林天縱懶懶地看她一眼,心想,這個窮酸的女孩此刻倒成了他唯一的救星了。
這種事說給江洵他們聽,誰會相信?他堂堂林氏家族的當家竟狼狽得只能住這種破屋,甚至開口向個女孩借錢……
飛鳥翔被他漂亮的眼睛盯得心慌慌,忙道:「你……你看我幹嘛?我願意讓你住你就該偷笑了。」
的確,他其實該感激她的,要不是遇到她,他現在的情況恐怕會更慘。
林天縱在心裡思忖著。
「你幹嘛不說話?」她的心跳更快了。大概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被他這樣盯著還能保持冷靜吧?
「我餓了。」他突然覺得好餓。
「嗄?」她愣了愣,這傢伙的思緒是用跳的嗎?
「好餓。」他這才發現他全身乏力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他從昨天下午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
「我只有泡麵。」她沒好氣地道。
「泡麵?那是什麼東西?」他奇道。
「泡麵就是泡麵啊!」她說著站起身,到廚房櫃子拿出一碗泡麵,丟給他。
他接住那碗麵,皺了皺眉。「這種東西怎麼吃?」
她瞪大眼睛,像在看一個怪物。「別告訴我你從沒吃過泡麵。」
「這東西能吃嗎?」他嫌惡地揚起右眉。
他是在開玩笑嗎?這年頭,連三歲小孩都吃過泡麵。
「你別鬧了!你真的沒吃過泡麵?」她輕啐道。
「沒有。」從小到大他只吃專屬廚師替他準備的東西,壓根沒吃過這種乾巴巴的面。
「媽咪啊!不會吧!」她一手撐額,難以置信。
「你幫我弄,我想先洗個澡。」他起身將泡麵丟還給她,走向浴室,說得好像他才是這屋子的主人。
「洗……洗澡?」飛鳥翔簡直被他頤指氣使的口氣給氣昏了,他以為他是誰啊?太囂張了吧?
「喂喂喂,我得警告你,這裡是我家……」她追上去怒聲大喊。
他在浴室門口轉頭看她一眼,低聲道:「我真的又累又倦,你就幫個忙吧,飛鳥。」
她愕愣地杵在他面前,腦子一下子全打結了。
他……他竟然用他那張俊美得不像話的臉請求她,喊她的姓……
「好吧!你梳洗一下,面我幫你泡。」在她還沒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時,她的嘴巴已經很沒志氣地像個奴婢一樣應聲了。
「謝謝。」他點點頭,關上浴室的門。
她瞪著門板好幾秒才回神,立刻被自己如此容易被差遣又驚又氣。
飛鳥翔,你是怎麼了?不過是一個長得稍微帥一點的男人,你就昏了頭?
好吧!他不只稍微帥一點,而是帥翻天,但你也不能這樣沒有節操吧?人家叫你泡麵你就泡,這算什麼?
自我厭棄地咕噥著,但她還是乖乖地去煮了開水。
「這小子太奸詐了,他還真會利用他那張漂亮的臉皮……但也僅此一次,等一下我會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他別想再隨便使喚我。」她邊將開水沖進碗中,邊自言自語。
不久,浴室的門打開,林天縱走了出來,對著她道:「飛鳥,我的衣服髒了,有沒有其它衣服可以換?」
又是這種可惡得自以為是主人的口氣,她氣呼呼地抬起頭,正要指正他,不料一見到他的模樣,腦子再度打結,而且是個死結!
林天縱披肩的頭髮濕漉,全身上下只圍著一條浴巾,光滑結實的胸膛肌理精瘦迷人,肩線、手臂到腰臀腹的線條既有著陽剛的力道,卻又帶著優美的彈性,比例完美勻稱,四肢修長性感,再加上那張被水洗淨後更加俊美得肆無忌憚的臉龐,簡直就像從文藝復興時代壁畫中走出來的完美天神……
她的胸口差點就要被狂跳的心臟給震破,臉更像著了火一樣紅得一塌糊塗。
說來沒人會信,在柔道館見多了光著上身的男人,她可從沒害臊過,但面對林天縱,她卻清楚地意識到他是個男人,而且是個超好看的男人!
「喂!飛鳥,你在發什麼呆?」他來到她面前,蹙著眉問。
「你……你……你怎麼可以不穿衣服就跑出來?」好半晌,她才從缺氧的胸腔擠出聲音。
「我沒衣服可以穿。」他泰然自若地走到桌邊,看著那碗泡麵。
這種怪面味道還挺香的……他飢腸轆轆地想著。
「沒衣服?你剛剛穿的不是衣服嗎?」她指著被他丟在浴室裡的那套名牌衣褲和外套。
「那套髒了,我需要一套新的,你去幫我買一套吧!」他看著她。
「媽咪啊!為什麼我得去幫你買衣服?你以為我吃飽了沒事幹?」她再也嚥不下這口氣,大聲嚷嚷。
他揚了揚眉,倏地欺近她,低下頭湊向她的臉,道:「難道你要我穿著這樣出門嗎?飛鳥。」
「呃……」她的臉一定僵掉了!不,是整個人都僵掉了,林天縱的俊臉忽然像放大鏡一樣近在咫尺,那雙美麗的眼睛彷彿對她下了魔咒似的,害她變成一尊石像。
而且,她也不敢喘息,就怕聞多了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氣息會立即休克,雖然那是她慣用的香皂氣味,可是從他身體輻射出來卻多了一份勾人的魅惑……
「再說,我身上沒半毛錢,就麻煩你先代墊一下,日後我一定會還你的。」他低聲道。
「好吧!」她這輩子大概從沒像現在這麼乾脆過。
「謝謝。」他嘴角微勾。
她被他難得的笑容笑得魂都飛了,像機械人一樣點點頭,道:「好,等商店街開門我就去幫你買衣服。」
他滿意地看她一眼,回到桌前,大口大口地吃起那碗泡麵。
老實說,他一直很清楚他這張臉孔對女人有什麼影響力,但他從來就不屑對任何女人展現他的魅力,除了因為一點與生俱來的潔癖之外,最重要的是他對女人向來就不感興趣,那些庸俗又喜歡做作的雌性動物對他而言不過是些丑角罷了。當然,他對男人同樣也沒有好感,五行麒麟另當別論,在祥和會館,其它人想接近他可不容易,更別提一些外人了。
他妹妹林天韻就常說他是個只愛自己的怪貽,絕對的自私和自戀。這點他不否認,反正這種個性還不是遺傳自他那個有著同樣怪癖的父親。
不過,對人冷感的他卻忍不住想逗逗飛鳥翔,主要是因為她那直得不知拐彎的性子簡直單純透明得足以誘人使壞,每次她大喊一聲「媽咪啊!」,他就會想起他那位同樣有著類似口頭禪的母親赫連淳淳,以前他總以為世界上再也找不出像他母親那麼大條筋的女人了,沒想到又在日本遇見飛鳥翔這個單細胞生物。
也許是天意吧,沒心眼的飛鳥翔算是他還接受的對象,要是換成別的女人,他寧可流落街頭也不願開口求援。
飛鳥翔很快就發現自己又著了他的道了,她挫敗地瞪著他,真想咬掉自己的嘴巴,人家不過笑一笑,她的大腦就全成了漿糊,真慘!
林天縱這個男人一定是女人的天敵,在他面前女人大概都自動成了奴婢,她得想法子早點趕他離開才行,否則一定會被他吃定。
鼓著腮幫子,她很有危機意識地思索著,美男子雖然養眼,卻對心臟不好,為了她的健康著想,她一定得狠下心,早點將林天縱這尊她供不起的菩薩請出門。
「什麼?失手了?」
一聲怒喝從電話那頭爆出,驚得山本組老大鐵口鬼之助連忙正襟危坐地迭聲道歉。
「真對不起,厲先生,我的手下太無能……」鐵口鬼之助低聲下氣地道。
「的確太無能了!不過是個丫頭竟然會處理不掉,你們山本組在日本關東不就白混了?」暴喝聲依然不減怒火。
「是,是我太大意了,我沒想到飛鳥那丫頭有幫手……」鐵口鬼之助解釋道。
「幫手?她母親已死,她獨自一個人會有什麼幫手?」
「我三個手下回來報告,她身邊有小子跟著,那小子似乎很強。」鐵口鬼之勸一想到那三個狼狽逃回來的手下,就對他們口中那個出手的人感到很好奇。
三個人,腿上的槍傷幾乎像是用尺量過一樣精準地位在同一個位置,有這種好槍法,那個開槍者必定是個神槍手……
「一個小子?他是誰?」
「不清楚,我們調查飛鳥翔時明明沒這個人物。」
「不管他是誰,都一起除掉,別讓他礙了我的事。」
「是,我知道了。」鐵口鬼之助恭敬地道。
「我給你們三天期限,三天內沒消滅飛鳥翔那個野種,我會讓你們山本組再也無法在日本立足。」對方厲聲恫嚇。
鐵口鬼之助臉色微變,立即回答:「是,下次絕不會再失手了,請放心。」
那位厲先生沒再多說廢話,電話卡地一聲切斷。
鐵口鬼之助放下話筒,鐵青著臉匆匆走向屋外,看著自己那三個跛著的手下,怒問:「打傷你們的那個小子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一個帥得不得了的小子。」三人忍著腳痛回答。
「多大年紀?」
「很年輕,大概只有二十出頭。」
「混帳!一個才二十出頭的小子你們居然打不過?」他氣得用腳踹向他們三人。
「哇!老大饒命……他……他看起來明明斯斯文文的,誰知道會突然就拔槍,而且射擊的速度快得驚人。」
「年紀輕輕卻是用槍高手?他到底是何來歷?前幾天跟監飛鳥翔時,她身邊除了大石勇田之外,可沒這號人物。」鐵口鬼之助皺起關刀似的濃眉。
「這……我們也不清楚……」
「算了,不過是一個小子,難道還能阻礙得了我們山本組?這次由我親自出馬,不管是大石勇田還是其它人,只要想保護飛鳥翔的,我會一一宰了他們。」鐵口鬼之助握拳,露出冷笑。
莫名其妙和林天縱「同居」了一星期之後,飛鳥翔帶著林天縱來到道館,他們一出現立刻引來一陣騷動,那些館裡的師兄弟全都圍攏過來,好奇地打量著林天縱。
「飛鳥,這人是誰啊?」
「飛鳥,你從哪裡找來這個小白臉?」
「你這丫頭也能釣上帥哥啊?太奇怪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揶揄著飛鳥翔,畢竟在他們眼裡,飛鳥翔根本不算是女人。
「走開走開,別吵啦,他是我撿到的。」她急急揮開他們。
「撿到?不會吧?這種男人哪是可以隨便撿到的?」他們驚懾地看著林天縱不凡的俊臉,飛鳥翔卻說得像是撿到玩具一樣簡單。
飛鳥翔抬頭看了高出她半個頭的林天縱,心裡非常明白大夥兒的想法,林天縱這小子刮掉了臉上的胡碴之後,那張臉的俊美程度一下子提升了好幾倍,即使他只穿了一件簡單的條紋襯衫和牛仔褲,依然不減他那始終傲然孤冷卻又尊貴逼人的氣質,和他一比,眼前這些師兄弟幾乎全成了小嘍囉……
不過,林天縱長得再俊,個性卻讓人不敢恭維,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那天幫他買個衣服也要挑剔老半天,他身上穿的這套衣服花了她將近六千元耶,他卻不屑地摸了一下衣服就說他只穿PRADA或是亞曼尼,不穿這種粗糙質料的衣物--
「不穿你就光著身子吧!」她真的氣壞了,這位少爺有沒有一點常識啊?都什麼時候了,他以為他還能這麼囂張?
「我是很想脫光,只怕你受不了。」他冷譏。
「我怎麼可能受不了?你有膽量你就脫啊!」她叉腰直嚷。
他二話不說,居然真的要將圍在腰間那條僅有的浴巾脫掉,嚇得她滿臉通紅地大聲驚吼--
「不--准--脫!」
他停下動作,看著她那驚恐慌亂的模樣,忽然覺得好笑。
有多少女人想剝光他的衣服,她卻嚇得好像他要脫殼一樣。
「給我穿上!不然你馬上出去。」她警告。
「好吧!在你將我原來的衣服拿去清洗好之前,我就勉為其難地穿著這種瑕疵品吧!」他其實也很明白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
這個小事件讓飛鳥翔更認清了兩件事,第二,林天縱是個難搞的傢伙:第二,再和這位搞不好自以為是個王子的人在一起,她一定會短命好幾年。
正因為如此,她一想起道館有幾間房間可供學員住宿時,就迫不及待地把他送到道館來。
不過那小子也不知是迷上她泡的面還是鬧自閉,一聽說要搬到別處,說什麼都不願離開,非得她發脾氣硬拉他過來……
「你們在吵什麼?」
正當一片嘩然之際,一聲喝斥倏地響起,眾人立刻退開,道館的主人大石勇田一臉肅然地走了過來。
一張方形的臉孔像是石頭刻出來一樣,大石勇田人如其名,長相嚴肅,裹在和服裡的身材雖然不算高大,但自有一股凜然正氣,十足名家風範。
「大石先生。」飛鳥翔喊了一聲,從小習慣的稱呼至今仍未改口。
「小翔,怎麼了?」大石勇田一見到她臉色馬上緩和下來。道館裡的人都知道,他對飛鳥翔極為疼愛,幾乎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女兒。
「我帶了一個……朋友,他沒地方可去,能不能讓他暫時在道館住一陣子?」她上前解釋,並且指了指林天縱。
林天縱一直沒開口,雖然立在一群人之中,感覺上卻像是不同次元的人,冰冷地與所有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他?他是誰?」大石勇田濃眉一攏,直盯著林天縱,突然,他驚覺地聳起了雙眉。
這個男子……絕不是個普通角色!
雖然外表看來年輕俊秀,但那一身藏在慵懶冰冷之下的強悍氣勢卻逃不過他閱人無數的眼睛。
這傢伙該不會是「他們」派來的吧?大石勇田不安地想著。
「他叫林天縱,是中國人,從上海來的,因為發生了一點事,所以目前沒地方可以落腳……」飛鳥翔很快地又道。
大石勇田走向林天縱,帶著一抹警戒的敵意盯著他。「你接近小翔有什麼目的?」
林天縱怔了一下,隨即反問:「你以為我會有什麼目的?」
大石勇田暗驚,沒想到他的反應這麼快,眉頭擰得更緊。
「哎!大石先生,其實是我救了他的,他前幾天晚上被人痛揍一頓倒在我家門口,身上的皮夾手機都被拿走,我看他可憐才讓他住進我家……」飛鳥翔連忙替林天縱說話。
「你怎麼這麼大意?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倒在你家門口好藉機接近你,為什麼你老是不懂得要保護自己?要是你有個萬一,我如何向你母親交代?」大石勇田轉而嚴厲地責備她。
「呃……」飛鳥翔莫名挨了一頓斥罵,有些傻眼。
林天縱察言觀色,霍然醒悟,這位大石先生似乎知道有人想加害飛鳥翔,所以才會這麼緊張。
看來,這件事只有飛鳥翔本人不知情。
「你母親是怎麼交代你的?對那些來歷不明的人要特別小心……」大石勇田接著又提醒。
「為什麼要她特別小心?難道會有什麼『來歷不明』的人想對付她嗎?」林天縱冷冷地插嘴。
大石勇田臉色微變,抬頭看著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直接地下逐客令,「你走吧!我們道館不歡迎陌生人。」
「大石先生!」飛鳥翔完全搞不懂,向來和藹可親的大石勇田怎麼會變了一個人似的。
「我也不想住這裡,比起這裡的怪味,我寧可擠在飛鳥那間破屋子。」林天縱轉身就走,早就受不了這些男人的汗臭味。
「我不准你再接近小翔!」大石勇田說著朝眾弟子們便了個眼色。
所有弟子會意,立刻圍住林天縱。
飛鳥翔見狀大吃一驚,連忙擋在林天縱身前大喊:「不要這樣,你們怎麼可以欺負一個受了傷又不會柔道的人?」
「小翔,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可別被他的外表騙了。」大石勇田瞪著她。
「我雖然才認識他不久,但我相信他絕不是壞人。」她大聲道。
林天縱微愕,心裡某個角落被挑動了一下。
飛鳥翔就這麼相信他的人格?她甚至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他的來歷,卻願意信任他這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她是太單純,還是太愚蠢?
「小翔,你……」大石勇田正想數落她的天真,突然,道館大門外傳來一陣雜沓的人聲。
所有人都愕然地轉向大門,只見一群凶神惡煞的流氓蜂擁而入,肆無忌憚地穿著鞋踩進道館內的榻榻米。
「你們幹什麼……啊!」一位道館的弟子怒聲上前質問,但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一拳打倒在地。
飛鳥翔氣得想衝上去,大石勇田卻按住她的肩膀,制止了她,接著走向那群惡漢,對著被手下包圍住的那名臉上有刀疤的男人沉聲問道:「請問你們山本組到這裡來有何貴幹?」
他對關東這一帶的黑道人物多少還有點認知,而且這個鐵口鬼之助惡名昭彰,早已無人不曉。
「我們是來找一個人的。」鐵口鬼之助被手下們拱上前,一臉詭笑。
「啊?」飛鳥翔低呼一聲,轉頭看著林天縱,一把將他拉到後方,急問:「他們該不會是來找你的吧?」
「不是。」林天縱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群人衝著誰而來,只是那個小傻瓜卻渾然不知。
「不是?那他們要找誰?」她不解地歪著頭。
「大概在找一個笨蛋吧!」他憐憫又可笑地看她一眼。
「笨蛋?誰?」她愣了愣,還探頭探腦地左右找尋。
「這裡都沒有你們要找的人,請離開。」大石勇田嚴肅地對鐵口鬼之助道。
「沒有嗎?我已經看到她了……」鐵口鬼之助說著眼睛瞟向飛鳥翔。
飛鳥翔以為他看的是林天縱,不禁倒抽一口氣。
「他們果然在找你!你快逃吧!」她著急地推著他。
「逃?我為什麼要逃?好戲才要上演。」林天縱看得出來,情勢一觸即發,這群人就要出手了。
大石勇田見鐵口鬼之助盯著飛鳥翔,心中警鈐大作,立刻大喝一聲:「小翔,你快走!」
「嗄?為什麼我要走?」飛鳥翔詫異地問。
「你想走也走不了了,飛鳥翔,你死定了。」鐵口鬼之助陰鷙一笑,一揮手,他的手下們立刻一擁而上,手裡拿著各式長短刀,目標全都鎖定飛鳥翔。
「什麼?我?」飛鳥翔驚疑不定,這個惡霸竟然知道她的名字,而且還想殺她?為什麼?
「誰也別想動她一根汗毛!」大石勇田怒吼一聲,擋在飛鳥翔之前,以簡單利落的柔道一一擊退那些流氓。
「大石先生!」飛鳥翔急著想上前助陣。
「小翔,你快走!這幫人是來取你性命的,快走!」大石勇田奮戰之餘,不停回頭催促。
「取我性命?媽咪啊!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腦中一片混亂,壓根搞不清楚狀況。
這時,一名山本組的成員乘隙朝她撲來,手裡的尖刀直刺她的胸口,她來不及反應,愣在原地。
「飛鳥,小心!」其它弟子們齊聲驚喊。
林天縱實在看不下去了,伸手輕輕一扯,將她拉到一旁,山本組的成員頓時撲了個空。
「喂,有人要殺你你還在發什麼呆啊?快還擊啊!」他湊近她耳邊輕喝。
「對哦!我在幹什麼啊?」飛鳥翔一下子清醒過來,火氣馬上燃起,這群人莫名其妙說什麼要殺她,她居然還杵著讓他們動手?笨!
她很快地踢腿,踹掉那個手上拿刀攻擊她的傢伙,接著氣呼呼地以手掌劈向他的後頸,再朝他的肚子狠狠補上一拳。
「可惡!」她怒啐一聲。
林天縱輕笑地盯著她,他喜歡看她揍人的模樣,理直氣壯,表情又豐富,有趣極了。
這七天的相處,讓他更加瞭解飛鳥翔的個性,她雖然粗線條又帶點迷糊,可是心腸比豆腐還軟,雖然嘴巴凶,但天真又率直,沒心機,心裡想什麼就全現在臉上,根本藏不住心事。
更好玩的是她那無可救藥的正義感,遇到什麼不對的事都想管,和她出去買個東西,她居然也能鬧事,眼尖地抓到一個偷東西的高中小混混,然後把對方訓得一塌糊塗,導致對方找同夥來堵她……
她能安然活到二十歲還真是奇跡哪!他發噱地想著。
「小翔,別逗留了,快走!」大石勇田見這群流氓人數眾多,深怕沒有勝算,因此急著要她離開。
「我不走!我要好好修理這些混蛋!」她氣炸了,來到大石勇田身邊,準備大打出手。
「哼!你別想活著走出這裡。」鐵口鬼之助說著突然拔出一把滅音制式手槍,毫無預警地就朝她發射。
「小翔!」大石勇田驚吼一聲,轉身抱住她,替她挨了這記子彈,血立刻從他的肩胛湧出,他整個人往前跌墜倒地。
這突來的變化讓所有人措手不及,尤其是飛鳥翔,簡直驚駭得無法反應。
「師父!」眾弟子齊聲驚喊。
鐵口鬼之助見大石勇田出來攪局,暗咒一聲,趁著飛鳥翔毫無防備的空檔,馬上又瞄準她再補一槍。
眼見子彈就要貫穿飛鳥翔的頭部,倏地,只聽見「砰」地一聲,那顆子彈竟被不知從哪裡飛來的東西打掉,竄向一旁,擊中了山本組的一個手下。
鐵口鬼之助變了臉色,錯愕地看著從剛才就一直在一旁袖手旁觀的林天縱,登時發現他手中多了一把小到可以藏在掌心的袖珍型手槍,這才醒悟他竟然用子彈打掉了他發射的子彈。
這小子……他莫非就是那三個弟兄所說的神槍手?
他驚凜地瞪大眼睛,怎麼也沒想到耳聞的「神槍手」竟是個這麼俊美又斯文的小子,而且,槍法居然出神入化到這種地步!
這場景,不但令山本組的成員震驚,道館裡的弟子們也都呆住了,大家都愕然地看著林天縱,現場一片安靜。
飛鳥翔更是難以置信地望著林天縱,這個人真的是她前幾天救了的那個「柔弱王子」嗎?這個渾身充斥著一股令人膽寒的戾氣的傢伙和那天賴在她家的那個大少爺簡直判若兩人。
透過淡淡煙硝,林天縱如冰的眼神已迅速凝結了殺氣。
坦白說,他原本不想瞠入這場混亂之中的,管別人的閒事向來不是他的作風,他也懶得捲入旁人的是非,更從來不去關心一些不相干的人的死活,但是,這些人想對飛鳥翔出手,他就無法坐視不顧了,畢竟他還欠了她一份人情。
「哼!前幾天就是你傷了我三個手下吧?敢在關東一帶與我們山本組為敵,我看你是不想活了。」鐵口鬼之助說著把槍口直接對準他,又驚又怒。
「不想活的人是你吧!」他冷哼。
「什麼?」鐵口鬼之助愣了一下。
「給你三十秒,帶著你的人滾出這裡。」他輕聲警告。
「憑你也敢威脅我?找死--」鐵口鬼之助氣得直接開槍。
林天縱在同一時間也射出子彈,但,不可思議的是,他的子彈卻後發先至,疾速擦過鐵口鬼之助的子彈,打偏他的彈道,然後更筆直地射入鐵口鬼之助的上腹。
「呃……」鐵口鬼之助震驚地向後連退三步,駭異地瞪大眼睛。這是什麼槍?子彈的速度這麼快又這麼狠?
「有點喘吧?子彈卡在右邊第二根肪骨,想活命就快去醫院!」林天縱冷笑。
山本組的人幾乎都嚇傻了,愣了好幾秒,才衝上前扶住鐵口鬼之助。
「老大!」一群人手忙腳亂地大喊。
鐵口鬼之助雖然中彈,但反而激起他一股蠻氣,一揮手,他喝道:「把這個道館給我拆了!絕不要放過這個臭小子和飛鳥翔!」
「可是……」
「上啊!」鐵口鬼之助怒吼。
林天縱輕蹙著眉峰,沒想到這些人這麼頑劣,他袖珍型手槍裡的子彈只剩三發,要對付這麼一大群人,輸是不見得會輸,只是會有一點小問題……
會弄髒他的手。
山本組的所有成員再度攻來,道館的弟子們傾力抵抗,就在這時,大石勇田轉身從衣服裡拿出一封信,塞進飛鳥翔手中,然後將她推向林天縱,喝道:「這封信給你,你快和這個小子走吧!快走!」
「不,大石先生你受傷了,我必須……」飛鳥翔拚命搖頭。
「我已叫人報警了,你快走!這裡交給我就行了。」大石勇田掙扎起身,來到林天縱面前,仰頭盯著他,正色道:「小翔就拜託你了,年輕人。」
林天縱迎著他的目光,嘲弄地揚了揚眉,「我可不是個好人哦!」
「你是不是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小翔相信你。」大石勇田從他和鐵口鬼之助之間的對話已可以確定他不是敵人,而且,他相信他有足夠的力量保護飛鳥翔。
最後這句「小翔相信你」意外地說服了林天縱,他瞥了一眼眼前的狀況,又看看飛鳥翔,什麼話也沒說,扣緊飛鳥翔的手腕,不顧她的抗拒,直接拉著她從後門匆匆離開。
他知道她絕對會是個麻煩,但他還是決定接下了這個委託,除了對飛鳥翔和整件事的好奇之外,他忽然覺得,偶爾冒個險應該也會滿有趣的。
尤其是和飛鳥翔一起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