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了遼河,就正式進入渤海國的國土,連夜撤退的渤海黑鐵騎們就在遼河邊紮營休息,預計明天再返回京都龍州。
烈焰坐在臨時搭起的主帥營帳內,從回來就一直盯著暖炕上那個雙眼緊閉的美麗女子,依然難以接受她就是讓他在戰場上吃了五場敗仗的賽諸葛!
當然,立在一旁的兀延及另拉罕也是一臉愕然,在他們心中早已將賽諸葛做了各種想像,但他們怎麼也想不到那個教他們恨之入骨的居然是個女人!
怎麼可能?
一大群鐵騎怎麼可能會輸給一個風一吹就會倒的病西施?
瞧瞧她,從方才被他們擄來後就昏睡著,身子忽冷忽熱,呼吸忽快忽慢,殘喘休休得一副快掛了的樣子,也許根本不需他們動手,她自己就會死去。
「王爺,這女人真的是賽諸葛嗎?」別拉罕看著烈焰,無法置信。
「你也看見了,當我們燒了糧草時,只有她一個人臨危不地指揮著一切……她若不是賽諸葛,唐軍裡的將官又怎麼可能聽她的調度?」烈焰站起身,走到炕邊,審視著諸葛冰心,想起在戰場上遠遠瞥見的那個細鳧人影。
當時他只道賽諸葛是個瘦弱的書生,沒想到竟會是個女子!
「但是……實在太不可思議了……我一想到咱們就敗在一個女人手中,就覺得更嘔!女人根本不該上戰場的啊!李隆基是不是瘋了?居然派個女人來打仗……」兀延抓著頭髮,懊惱又生氣地低嚷。
「的確不可思議。」烈焰伸出手,撩起諸葛冰心的一綹髮絲,愣愣地出了神。
在渤海國,男女分際分得嚴重,女人雖然健朗大方,但她們仍不能掌事,只負責傳宗接代,不必要面對敵人。她們一向是男人附屬的物品,被男人擁有、寵幸,她們只要紓解男人身心,其他的一概不能過問。
但這個賽諸葛,不僅備受大唐皇帝的賞識,甚且還和男人一樣站在前線帶兵與敵人對抗,她的角色讓他混亂,也讓他好奇。
她,到底有多麼與眾不同呢?他心中悄然興起了一探究竟的意念。
「王爺,你不殺她了?」別拉罕一眼就看出烈焰的心思。很明顯的,當王爺發現賽諸葛是個女人後,殺氣全沒了。
「我……」烈焰緩緩坐下,雙臂上仍殘留著路上擁著她奔馳時的那種感覺,她的體溫很低,身子骨纖細輕盈,即使將她摟得死緊,似乎仍沒有半點真實感。
她就像一團虛緲的人形,而非真實的存在,那種不確切的感覺竟無端地輕扯著他所有的感官……
「王爺,你真的不殺她?兀延愕然地湊過來,他不懂,之前一心想殺了賽諸葛的王爺明明多讓賽諸葛多活一天他就不痛快似的,但現在為何又遲遲不動手?
烈焰靜默無言,按理說,他是該殺了她,以除後患,畢竟,她對渤海國來說終究是個麻煩人物……
就在他思索著該怎麼做時,諸葛冰心突然悶哼一聲,整個人蜷了起來,擰緊小臉低喃,「好冷……爹爹……我好冷……」
爹爹,她在叫著她爹?那是誰?烈焰微愕,傾身查看。
「王爺小心!」別拉罕連忙警告。
「她似乎是病了……」烈焰直視著她痛苦的表情,忍不住伸手輕握住她的小手。
一股冰冷的氣從她那雙薄軟纖巧的柔莠傳向他的掌心,他眉一攏,轉頭向別拉罕道:「把暖炕加熱,再添些爐火!」
「是。」別拉罕應了一聲,沒多久就從外頭拿進一個鼎鏤。
兀延看不下去,嘀咕道:「王爺幹嘛對她那麼好?她真要凍死了正好省了咱們動手。」
「我還有事情得問問她,我要知道她究竟是什麼人……」烈焰沉聲道。
只知道她是賽諸葛還不夠,他想更進一步知道她的來歷,以及她的名字,她的一切……
諸葛冰心又喘了幾聲,終於幽然轉醒,她一時想不起自己身在何處,愀著胸口,迷濛地喚著,「眉兒……眉兒……」
「這裡沒有眉兒,賽諸葛!」兀延冷冷地刺醒她的寤寐。
陌生的聲音,冰冷的空氣,諸葛冰心猛地坐起,但當她看見床邊三個高大的男人時,又驚得險些暈過去。
「你們……」她低呼一聲,馬上認出他們正是闖入營地的那三人!
除去面罩,他們的臉孔此刻正清晰地現在她眼前。
那矮子長得瘦小干扁,鷹勾似的鼻子加上斜吊的眼睛,看來就像個陰險的惡賊似的,另一個則特別高壯,像座山一樣,長得虎背熊腰,剛稜有力的臉上全是冷漠。
而第三個人……這個坐在她床邊、離她最近的人卻讓她心頭大大地一震。
即使從未正式照過面,但她一眼就認出眼前這個具領袖氣勢、英俊挺拔的男子便是渤海國的第三皇子……大烈焰。
高大、俊偉、剽悍……一個驚猛百難馴的敵人!
這是他給她第一眼的印象。
「你醒了,賽諸葛。「烈焰盯著她,以流利的唐文說道。
渤海國唐化得非常徹底,國內甚至也以唐文為共通語言。
「你們把我帶到哪裡了?」諸葛冰心不安地環顧了四周之後,眸子對上了那張充滿興味的剛梭臉孔。
這個揚言要殺她的烈焰王子果然非等閒人物,雖然身上穿著唐朝軍服,但他那身關外男兒才有的曠達瘋爽仍難以遮掩,濃密的眉峰下,是只她見過最狂野不羈的棕瞳,比中原人還深刻的五官因黑髮的關係而不會太顯眼,但他掠奪者般的氣息卻又如此咄咄逼人,不需太刻意表現就能讓人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尊貴與魄力……
她心頭不由得感到窒悶,只因在面對他時,她心底竟浮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一種危險即將迫近的惡兆,那困擾她許久的不安定感此時突然明朗起來,她幾乎可以確定自己未卜的未來將會與此人有密切的關係。
「這裡是我們渤海國大軍的營地。」烈焰立刻發現清醒後的她與須臾前的文弱判若兩人。
諸葛冰心短暫的不安一下子就被隱藏起來,代這而起的是冷靜,沉著與淡淡的敵意。
「為什麼不一刀殺了我?」她冷冷地問。依稀記得他是專程去刺殺她的,但為何她此刻還活著?
「你不怕死?」烈焰眉一挑,想在她臉上搜索出一絲的恐懼,但除了豁然,他什麼也沒瞧見。
「生死有命,怕什麼呢?」她輕輕地哼道,死對她而言正好是個解脫。
「真勇敢吶……我好奇為什麼以你一介女流竟能深受唐朝皇帝的器重,難道大家都不知道賽諸葛是個女子?」烈焰只手環在胸前,提出他的疑問。就算唐風開放,但他仍難以理解她會如此受到禮遇。
「是男是女又有何差別,女人的腦子可不見得比男人差,幸而我朝皇帝還算是個滿開通的人,不會局限用人的標準……」諸葛冰心面無表情地道。
「李隆基知道你是個女子?」烈焰驚異地問。原以為她必定是隱瞞了身份才能帶兵出征,不料恰好相反。
「是的。」
「那皇帝老子瘋了!」兀延誇張地罵道。
「他不是瘋,而是知人善任,這點從你們被我連敗五場的戰事上已有了答案。」她冷冷道。
「她個囂張的丫頭!你贏了又如何?」兀延氣得直想湊上前揍她。
別拉罕適時拉住他,朝他搖搖頭。
烈焰剛微微變了臉色,這女子看來柔弱,卻有著一張尖牙利嘴與冷倔的性子,她一語就道中他最忌諱的事,似是故意要惹火他。
「你到底是什麼人?」他眉心略帶怒意,森然地問。
「你不是知道了嗎?我就是賽諸葛。」她心頭一凜,不想讓他知道她的身份,免得連累了父親。
「賽諸葛只是個名號,你的身份呢?」別拉罕插嘴問。
「要殺便殺,何必知道那麼多?你們只要知道五場敗戰全是輸在我的手裡就行了。」諸葛冰心漠然地看著前方,不理會他們提出的疑問。
「你這自娘們……」兀延當真要被她氣死,掄拳就要揮過去,怎奈被主子橫眼一瞪,氣又硬吞了回去。
烈焰多少也被惹毛了,他眼神銳利,隱隱一笑。
「既然你不願說明,那我也不勉強,不過看諸葛東權似乎對你非常在意,也許我該利用你來逼那個老傢伙就範……」
「你恨我就衝著我來,別扯到諸葛將軍身上……」她怒目瞪視。
「看來你也很關心那老頭……難道你和他有什麼特別的關係?」別拉罕疑惑地盯著她,脫口而出。
烈焰愣了愣,可能嗎?她會是諸葛東權的女人……
不知為何,這個揣測讓他心頭一陣不悅。
「你們在懷疑什麼?我和諸葛將軍沒有任何關係!」她斷然否認。
烈焰仔細審視著她,忽然想起諸葛東權似乎喊過她的名字……
「我記得……諸葛東權喊你……冰心?」他俊眼一揚,覺得這名字倒很適合她。
諸葛冰心心一凜,臉色微變,撇過頭去。
「喂,我們王爺在問你話!」兀延朝她喝道。
「等等,王爺,有回我們截到諸葛東權寫回長安的家書,裡頭提到他的女兒……似乎就喚冰心……」別拉罕頓時想起,連忙提醒主子。
「哦?那麼你就是諸葛東權的女兒……諸葛冰心了?」烈焰念著她的全名,目光沒離開過她絕麗勝雪的臉龐。得知她是諸葛東權的女兒,他的不悅頓時消散。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鎮定地反問,一隻瞳眸毫不惶恐地迎向他的凝視。
這女人……柔弱是柔弱,氣勢卻不讓鬚眉。
烈焰不由得在心中喝采,欣賞更余更是佩服。
「你如果是諸葛東權的女兒,那我可得好好利用你了……」他眼底閃過一絲狡獪的光彩。
「我沒任何利用價值,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她警戒地道。
「你會沒有任何利用價值?身為李隆基的密使,又是諸葛東權的女兒,拿你當人質,或許能逼得你們撤軍。」烈焰傾身向前,惡意一笑。
「你……勝敗乃兵家常事,沒想到堂堂一個渤海國皇子竟然輸不起,不敢在戰場上對決,只能以這種陰險小人的方式報復,你真是個可憐又可悲的人!」諸葛冰心嘲弄地說著,俏臉上全是鄙夷之色。
「你說什麼?」烈焰聞言聚怒,臉色大變,一把揪住她的細腕,將她拉向胸前。
「男子漢大丈夫,你若真有種就一刀殺了我,免得傳出去,讓世人笑你渤海國王子只會為難一個女子!」她瞪著他,口齒犀利地挑釁,好讓他早點殺了她,免得拖垮整個唐軍。
「你是刻意要惹怒我嗎?諸葛冰心!」他蹙著眉,倏地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殺你對我來說可是易如反掌……」
「那就動手吧!」她揚起頭,反將脖子依向他。
「你……」雙手圈著的細白頸項,纖柔得彷彿一碰就碎,他忽然愣了愣,手始終掐不下去。
「我得告訴你,即使你殺了我,渤海國依舊贏不了我唐朝大軍,這是永遠改變不了的局勢!」她瞇起眼,直戳他心中的痛處。
「誰說的?只要沒有你,唐朝大軍絕非我們的對手!」他一聽更怒,手勁立刻加大。
這女人是該殺的!留著只會是個禍害!
「唔……」諸葛冰心的脖子被掐得死死的,空氣進不到胸腔舒解她心臟的壓縮,撕扯的痛苦再次寵罩住她全身,然而此時她卻不覺得可怕,能這麼死了也好,一了百了,她這病弱的軀殼早一天擺脫她就能早一天獲得自由。
烈焰本想就這麼掐死她算了,但在面對她無畏無懼的模樣時,堅定的意念卻開始動搖。
為什麼她是這種認命的表情?為什麼她不掙扎、不尖叫?為什麼此刻她的面容是如此白裡透紅,輕蹙的細眉與小巧玲瓏的五官看起來這麼美?
她的細緻柔秀與東北女子的高大爽朗迥異,翠眉如畫,盈眸如水,微啟的雙唇如兩片仙界遺落凡間的櫻瓣,襯得白嫩的肌膚吹彈可破……
她那份脫俗的臉就像條白絲輕輕撩過他的心頭,讓他的心竄起一陣不曾有過的戰慄……
要殺她真的太容易了,可是他的手卻在這時不聽使喚,在這裡應暴怒之刻,他竟狠不下心殺她……
為什麼?
就因為她是個女人?
還是……還有著其他原因?
「我……不會幫你的!別癡心妄想!」諸葛冰心喘著氣怒喝。
「你會的,一旦你成為我烈焰的女人,一旦你死心塌地愛上了我,你不會改變心意了……」要馴服一個女子,對他而言再簡單不過了。
他要她愛上他?
真是太可笑了,心如止水的她怎麼可能會輕易動情?即使天崩地裂,海枯石爛,她這顆被病痛蝕空了的心也不會為任何人所動。
秋眸內的詫異漸漸凍結,諸葛冰心的表情一斂,勾起一抹絕情的冷笑。
「我不會愛上任何人的,你將會發現你的如意算盤拔錯了。」
「哦?那我更想試試了!」被她冷傲清絕的神情挑起了鬥志,烈焰桀驚一笑,倏得捏住她的下馬,飛快地吻住她的櫻唇。
兀延和別拉罕都吃了一驚,兩人傻眼相覷,但誰也不敢出聲。
諸葛冰心在大駭之餘,並沒有抗拒,她只是讓自己麻木地接受著他的侵略,以冷漠回敬他的無禮。
火燙的口熨貼上兩片超乎他想像的冰寒雙唇,烈焰慣以熱烈直接的攻勢奪取女人的芳心,但他發現諸葛冰心比冰雪還冷的唇絲毫不受他挑逗的影響,甚至還差點將他的唇凍傷……
好個冰山美人!
他慍怒地放開了她,冷冷覷著。
「別以為這樣就會讓我死心,諸葛冰心,本王是要定你了!」他撂下這句話,便轉身走向帳門。
「王爺,這不太好吧……」別拉罕看了諸葛冰心一眼,猶豫著。
「我要帶她回渤海國,誰都不能阻止!」他心意已決,不容反駁。
「屬下是擔心花卓郡主不悅……」若非花卓郡主早已安歇,這場面恐怕要鬧得不可收拾。別拉罕心中暗暗焦急。
「那你們就別在她面前多嘴!」烈焰走到門邊又突然轉身盯著坐在床上的諸葛冰心,一顆心莫名地因即將得到她而飄漲怦動不已。
賽諸葛,這個冷若冰霜、美若天仙又聰慧過人的女子……將永遠別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但此刻她要如何脫困呢?
與其遭受凌辱,她寧願現在就死,反正身上的藥只剩下一顆,她是活不久,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活著受罪?
想死的念頭在她腦海湧現,她幾乎沒有多想便衝下床,抽出兀延腰間的長劍,抹向自己的頸子……
「住手!」烈焰驚斥一聲,飛身向她。
別拉罕手快,早一步射出暗器,打中她的虎口穴,震掉她手中的劍,烈烈正好在這時來到她身邊,伸手反扭她的藕臂。
「啊……」她痛得悶哼一聲,人軟軟倒下。
烈焰氣得臉色大變,他拉起她,扳過她的肩,臉上有著自己沒有發覺的著慌與怒火。
「落進我手裡,沒有我允許,你就不準死,懂嗎?」他霸道地說。
「哼……太可笑了……你以為你能操縱我的生死嗎……休想……」她仰起臉瞪他,慘白的臉上綻出嘲諷的冷笑。
「你就快知道我的能耐了,諸葛冰心。」他嚴峻地說完,甩開了她,大步走向帳門,邊走邊向別拉罕喝道:「給我看好她,不准她亂來,還有……別把她的身份說出去,我不想引起大家的騷動。」
「是,王爺。」別拉罕應了一聲。若真的讓眾鐵騎知道這女子就是賽諸葛,她肯定是活不過今晚。
當烈焰狂風般步出帳門後,諸葛冰心無力地坐倒在床沿,揪著胸口,隱隱覺得舊疾似乎又要犯了……
落進烈焰手中,會是參雲大夫所說的劫數嗎?
她自問著,茫然沒有答案。
翌日,天降大雪,原來的黛綠青翠早已被白茫茫的一片取代,唐朝大軍在糧草盡失之際,只好撤軍回營州。
諸葛東權懸念著女兒的生死,曾想舉兵進攻渤海國京都,但在沈良的勸說下只好作罷,帶兵回到營州再想辦法救人。
至於烈焰所率的渤海軍,則趕在大雪之前拔營退回龍州,他早知道進入雪季,行軍打仗都非易事,因此馬不停蹄地趕路,以免這場風雪所阻。
一路上,諸葛冰心都被要求緊緊跟在烈焰身邊,她騎在馬上,忍受嚴寒,整個人就快虛脫了,但她為了不讓烈焰小覷,咬牙硬撐著,始終不喊累。
可是,擅長騎馬的渤海軍早已習慣這樣長途的奔馳,她一介女流卻如何受得住馬上顛簸的折騰?因此,一天下來,整個人早已搖搖欲墜,偏偏她的韁繩鑿在烈焰那匹駿馬上,由不得自己操縱,隨著天色漸暗,速度只增不減,直把她累得幾近暈潰。
烈焰急著回到龍州,並未發現她的異狀,仍策馬狂奔,黑雲像往常一樣緊跟在他的頭上疾飛,如同他的影子。
花卓則自從出發就臭著一張臉,她不知道烈焰從唐營帶回來的女人到底是誰,說是軍妓又不像,但不是的話那又會是什麼人?軍營裡可沒見過普通女子的,更何況是個年輕貌美的姑娘。
這疑問一直困擾著她,她問了別拉罕,別拉罕卻只說那名女子是烈焰的俘虜,烈焰看了喜歡,想將她帶回府當丫鬟。
可烈焰的慇勤怎麼也不像對待個丫鬟,她也以女人的直覺發誓,他肯定是看上那名女子了。
她妒火中燒地瞪了那個搖搖欲附的身影,怒氣愈積愈重,若不是礙於趕路,她早就上前質問了。
又過了一個時辰,諸葛冰心的體力已達極限,她渾身顫抖,不斷喘氣,臉色蒼白得幾近青紫,當胯下的馬正好躍過一個土丘時,她再也無力撐下去,整個人便被拋出馬背,摔向滿是尖石的地面。
「啊!」烈焰大駭,急忙勒住馬,無暇細想便縱身飛向她,在她落地之前摟住了她,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擋住地表的的尖石。
「烈焰!」花卓嚇得尖叫。
這變化在眨眼間發生,烈焰緊抱著諸葛冰心在地上滾了幾圈,差點成了別拉罕馬蹄下的亡魂。
幸而別拉罕反應夠快,緊急將馬勒住,馬兒受驚嘶鳴,往側邊高躍,他乘勢將馬放倒,自己跳下馬背,這才化去驚險的一幕布。
「王爺!」兀延嚇得頭髮直豎,衝上前扶起烈焰。
「王爺,您沒事吧?」別拉罕也急出一身冷汗。
「烈焰……」花卓也發抖著奔了過來。
烈焰摔得不輕,但他沒時間查看自己的傷勢,只顧著審視懷中的諸葛冰心是否無恙,誰知低頭一看,立刻被她死白的臉孔嚇亂了心神。
「喂!諸葛冰心!」他低頭輕拍她沾了些塵土的臉頰,一顆心懸在半空,著急地喚著她。
諸葛冰心並未受傷,但疲憊與憂慮讓她心力交瘁,舊疾終於發作,她痛得張開嘴,猛吸著怎麼也吸不進肺部的空氣,嬌麗的容顏蒙上一層令人心疼的痛楚。
「她痛……藥……我的藥……」她一手抓著烈焰的衣襟,另一手則顫著想挽進腰帶中取藥,怎知那原本置於腰帶暗袋中的藥瓶卻不翼而飛。
她不知道那小小藥瓶子在她翻落地面時已掉落出來,正好滾到黑雲棲息的大石邊,黑雲側頭看了一眼,縱身一躍,伸出爪子將小瓶牢牢抓住,好奇地把玩著。
「藥?什麼藥?」烈焰不解,急急反問。
「藥……把藥給我……」她呻吟地說著,只覺得眼前愈來愈暗。
烈焰眉頭深鎖,她的身體正不斷地失溫,他卻不知她到底得了什麼病症。
「兀延,找個地方讓她休息。」他轉頭朝兀延下令。
「王爺,這說不定是她在使詐,別上她的當……」兀延削瘦的臉不悅地糾在一起。
「快去!」他喝令。
「慢著!」花卓看不下去了,擋在兀延的去路,撐著腰怒道。
烈焰明明背部受了傷,卻只關心那個女人的死活,他究竟怎麼了?一個丫鬟真的那麼重要嗎?
「花卓郡主……」兀延為難地看了她一眼。
「我真不懂你在想什麼?烈焰,你沒事捉來一個唐朝女奴,還處處護著她,你到底為什麼要留著她?她又病又煩的,不如一刀把她殺了,免得誤了大軍的行程。」花卓氣憤難乎地質問。
花卓是這地的北方佳麗,高挑健美,一頭濃密的黑髮編成了兩條粗辮,分別在雙耳間盤了個,活潑明亮,輪廓深美,與諸葛冰心的纖細秀麗迥然不同。
「你不懂!」留著她對我們有用!「烈焰寒著臉道。
「有用?哼!我看是你的私心在作祟,你一定是看上她,所以才不殺她,對不對?」花卓瞪著他,心裡早有答案。
「閉嘴,我現在沒有空理你!」烈焰橫抱起陷入昏迷的諸葛冰心,被她過度輕盈的重量惹得心驚。
那種感覺又回來了,每當他這麼抱著她,總覺得她好像要在這世上消失一樣。
「你沒空理我?反而有家去理會這個該死的賤人?」花卓不甘心,瞧他對這來歷不明的女子溫柔的模樣她就有氣,他幾時給她同樣的臉色過了?也不想想多年來她為他付出多少深情,誰知被擄之後,他見到她連聲問候安慰的話都沒有,反而整天只黏住這女人,他到底有沒有良心吶!
「住口,我受夠你的驕縱與莽撞了,這次回渤海國,你最好改改性子,否則就永遠別在我面前出現!」他對花卓已經容忍得夠久了,此刻他到她惡毒的話更是覺得厭惡至極。
「什麼?」花卓傻眼了,自己苦苦等候了多年的情郎,竟因一個死丫頭而要和她絕斷?
「兀延,還不快去!」烈焰喝道。
「王爺,前頭就是皇室的狩獵別莊,不如大夥兒先到那裡歇著,明兒個一早再回京都。」別拉罕建議著。
「也好。」烈焰點點頭,抱著諸葛冰心跨上馬,朝兀延道:「這裡離龍州只有幾十里路,你先護送郡主回去。」
「是。」兀延不敢再反抗,因為連駑飩的他也看出來王爺對賽諸葛的不同。
「不!為什麼單單趕我走?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花卓不依,倔強地跺了跺腳。
「你父親早已催著你回家,你就別讓他操心了,讓兀延陪你先行回去報安。」烈焰正色地看著花卓。
「是啊,花卓郡主,至勇王爺頻頻來書催我們將你送回,你就先回京去,別讓王爺為難。」別拉罕之所以會如此建議,正是希望暫且分開花卓和諸葛冰心,免得造成更大的衝突。
「哼!讓他為難的是這個女人,不是我吧?」花卓指著諸葛冰心,忿忿地追問道:「告訴我,她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值得你這麼小心翼翼地對她?
「兀延,送郡主回去!」烈焰不理她的發飆,逕自抱起諸葛冰心。
「今天你不給我個答案我就不走。」花卓立在原地大喝。
「郡主,她是唐朝大將軍諸葛東權的獨生愛女,王爺抓了她是打算用來脅制諸葛東權,要是讓她死了,那就沒戲唱了。」別拉罕立即解釋,他只告知一半的真相,至於賽諸葛的身份則暫且保留。
「哦?她是諸葛東權的女兒?」花卓一呆。
「是的,她叫諸葛冰心,是諸葛東權的掌上明珠,有了她,比三萬大軍都還有用。」別拉罕又道。
「是嗎?」軍略的事花卓不懂,可是就算那女人是諸葛東權的女兒,她對她的威脅仍在。
「諸葛冰心似乎有病,不把她治好,她就沒利用價值了。」
「可是為什麼不讓別人照顧她就好?非要烈焰形影不離的跟著她?」她瞥了抱著諸葛冰心的烈焰一眼,埋怨道。
「王爺是怕其他人騷擾她,你也知道這軍營中都是血氣方剛的男人……」別拉罕又替烈焰說話了。
「停,都是你在替他解釋,我要他親口說明白!」花卓不滿地瞪著烈焰。
「你夠了沒?救人要緊,我沒空聽你囉唆。」烈焰冷冷地轉身,抱著諸葛冰心上馬。
「你……你嫌我囉嗦?別以為我是傻子,你要利用那丫頭只是個借口,事實上你根本就是喜歡上她……」花卓氣得大喊。
「就算是,那又如何?」烈焰冷漠地打斷她。
花卓愣住了。
「我就要她,怎麼,你有意見?」他一臉森然。
「你當真……」花卓氣為之一餒,她口口聲聲自稱是烈焰的未婚妻子,可是烈焰從來沒承認過,以至於她連管束他的立場都沒有,當然也更甭想管住他的心。
烈焰沒有回答,只是道:「好了,別再鬧了,在我生氣前快回京去。」烈焰一扯韁繩,準備離開。
花卓妒火燒得更甚,繼而發作地怒喊,「不過才一天,才一天吶!她可是敵方的人,你就這麼喜歡她?為什麼?」
烈焰身子一僵,低頭看著懷裡昏迷了的諸葛冰心,他的眉頭輕蹙著。
花卓的話強迫他去正視他決意帶走諸葛冰心的真正用意。
不過才一天,他才認識諸葛冰心一天,為何他就有那種非得到她不可的衝動?真的只是為了利用她犢兵陣的才能?
不……他自己非常清楚,在乍見她的那一刻,他的心就被她柔弱秀麗的模樣深深吸引,滿心的怒恨轉眼間化為難抑的傾慕……
雖然該死的沒有任何道理,但他就是要她!不管一切只想要她的意念不斷地刺激著他沉凝的血液,讓他全身沸騰!讓他欲罷不能!
只是這份心情他並不想說出來,更不想向任何人解釋,他烈焰要個女人,從來毋需向他人交代。尤其是向花卓交代。
「王爺?」別拉罕盯著他的背影,生怕他被花卓的許放肆惹怒。
「我們走!別拉罕,叫大夫隨我先行。」烈焰冷冷地撇下這句命令,他沒有回答花卓的追問,高聲吹哨,召來黑雲,便策馬馳往狩獵別莊。
「烈焰……」花卓氣得變臉,瞪著他的背影叫道。
「郡主,請跟屬下回京吧……」兀延上前勸道。
「兀延,你倒說說看,我哪點比不上那唐朝妖女了?為什麼烈焰喜歡的是她而不是我……」花卓氣沖沖地瞪著離去的那對人影,一顆心頓時被妒火吞噬。
「那只是王爺的氣話而已,郡主你別放在心上,等王爺對諸葛冰心膩了,他的心自然會回到你身上了。」兀延安慰地說著。
「他的心從來不在我身上!從來沒有!」花卓說著眼眶一紅,委屈地跳上馬,衝向龍州的方向。
烈焰愛不愛她她很清楚,以前烈焰玩玩女人,她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心想他早晚會娶她為妻的,但她受不了他這次認真的模樣,她看得出他非常在意那個諸葛冰心,那妖女不知用了什麼咒術迷去了烈焰的心竅,太可恨了……
哼,她不會就這麼罷休的,這三皇子妃的位子,她死也不讓給旁人!
「郡主……」兀延緊追在後,無奈地聳聳肩,也懶得勸了。
王爺在渤海國有過不少女人,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要說他真有喜歡過誰,似乎又沒有,就連花卓郡主也得不到他的心,不過這一次,看他這麼執意要得到賽諸葛,這情形怎麼看都有點不太妙……
不是他瞎操心,他總覺得王爺若真的帶賽諸葛回到渤海國,將免不了一場混亂,天知道要是讓花卓郡主得知她就是「賽諸葛」,不知道會惹出什麼軒然大波哦。
兀延老氣橫秋地直搖頭,男人長得太帥也不是好事,要是王爺長得像他這樣,保證不會有這麼多煩惱!
但是若王爺真長得像他這副德性,大概花卓郡主早就不甩他了,還哪來的妒火好生?
兀延扯著韁繩追上花卓,他邊歎氣邊為自己的主子感到無奈。
女人吶,還是少碰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