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惑之星 第六章
    午夜,鳥籠裡的天使依舊沉睡……

    路得癡怔地立在籠外,看著籠裡尚未從麻藥中醒來的狄劍淮,心中脹滿了惶惑及不安的情緒。

    她睡不著。

    原以為是抓到了狄劍淮而過度興奮,因為她終究擁有了他這個美麗的「魅惑天使」,但是,在興奮背後,一種擾人的恐慌卻緊緊攫住她的胸口,那種煩悶複雜的心情彷彿是……

    彷彿是她做錯了什麼事一樣。

    她怎麼可能做錯?獵捕狄劍淮,她既達成了主人們的使命,又一償自己的心願,這明明是件快樂而且很有成就感的事啊!但是,狄劍淮最後看她的眼神卻讓她快樂不起來,他那充滿恨意的表情,像塊鉛一樣地壓在她胸腔,讓她喘不過氣來,讓她難以入眠,更讓她耿耿於懷。

    這是怎麼回事?她迷惘而不解,她為何會如此在意他的眼神?她和他立場不同,欺騙他又有什麼不對?這只是一種手段,一種為了達到目的而施的伎倆,她並沒有錯,要怪,就該怪他自己不夠警覺,才會被她欺騙,被她捕獲。

    然而,腦子這麼想,心卻無法釋懷,所以她才會在半夜跑到這裡來,好像不這麼看著他,她就無法安心似的……

    對,她很不安,擔心他會逃走,害怕好不容易擁有他之後又失去他。

    真是太可笑了!身經百戰、不知恐懼為何物的她,竟會為了狄劍淮這個男人而方寸大亂,說出來有誰會相信,她這個最陰狠的「使徒」在愛情面前也只有稱臣的份?

    愛情啊!都是愛情惹的禍,她從來沒有這麼神經質過,所有一切不合理的情緒好像都只在愛上他之後才產生,如此在乎一個人,如此想獨佔一個人,如此地希冀得到一個人的愛……

    一陣——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獨思,她沒有回頭,卻準確地喊出來者的名字,「茱莉,你來幹什麼?」

    來人見到她嚇了一大跳,驚惶失措地杵在門外。

    「『使徒』……我……我只是來看看……」茱莉結結巴巴地道。

    她不懂,這女孩比她小了足足有十六歲,但她每次一見到她就渾身打哆嗦。

    「誰允許你進來的?」她轉過身,嚴厲地盯著茱莉。「我明明交代下去,誰也不准靠近這裡的。」

    今早她就下令,禁止任何人進入這個房間,連尤金都不例外。

    「很抱歉,我只是忍不住想來看看……」茱莉脫口而出。

    「看他嗎?」她替她接話。

    茱莉臉一紅,尷尬地低下頭。

    「你喜歡他?」她冷冷一笑,早在狄劍淮初抵島上,她就看出茱莉對狄劍淮一見鍾情。

    哼!好個狄劍淮,果然魅力無法擋,不管男人或女人、年幼或年長,都難逃他的迷惑。

    「我……」茱莉不敢承認,表情卻早已代她回答。

    「他一到達,你就兩眼發直地盯著他,還差點露出馬腳,那模樣真是醜!」她冷譏地瞥著茱莉三十多歲的臉,口氣惡毒。

    「你……」茱莉瞠目結舌。這小丫頭氣焰真是太囂張了!

    「哼!只可惜他從現在起是我的,你不准看,出去。」她不客氣地下令。

    茱莉愣了一下,暗暗咬牙,「為什麼我不能看他?我又沒有要怎樣……」

    「他只屬於我一個人,誰要敢再多看他一眼,我會挖掉他們的眼睛,聽懂了吧?」她揚起臉,口氣獨佔而強硬。

    「你真霸道,你以為你一個人就能決定他屬於誰了嗎?太可笑了……」茱莉失聲笑道。

    她眉心一蹙,黑瞳凌厲地掃向她。「你說什麼?」

    「他不是你的!你用計抓住他,騙他上□,這就算擁有他了嗎?告訴你,他會恨你,一直恨著你……」茱莉忍不住地嚷著。

    路得臉色微變,茱莉的話正好刺中她心中最大的不安。

    「你懂什麼?只要他一直在我身邊,他總有一天會愛上我!」她慍怒地反駁。

    茱莉睜大眼,半晌,突然笑了。

    「天哪!我一直以為你很老成,沒想到對愛情卻幼稚得像個孩子,難道你以為把一男一女綁在一起就會產生愛情?別傻了,人家不愛你,再怎麼強求都沒用,不是兩情相悅,就不叫愛情……」

    「住口!」這種大道理她不想聽。

    「如今你設計抓了『天璣』,他怎麼可能還會愛你?你等著瞧吧,他對你的恨絕對不是你承受得起的……到時你就會發現,你寧可繼續單戀他,也不想被他痛恨,被他討厭……」茱莉豁出去了,不顧死活地繼續道。

    「我叫你閉嘴!」路得狂怒不已,衝向前甩了她一巴掌,並迅速拔出腰間的手槍抵住她的腦門。

    茱莉被打得臉色發白,卻依然不怕死地道:「你要殺就殺吧!但是……在我死之前,請讓我再看狄劍淮一眼,我只求再看他一眼……」

    臨死都還眷戀著狄劍淮,路得又驚又怒,既嫉妒又愕然,這……就是愛情的魔力嗎?

    「別想!你死都別想看他!」她殘酷地一腳踢倒她,槍口瞄準她的眉心,扣住扳機。

    這時,鳥籠裡忽然傳來一聲惻惻的冷笑。

    「呵……真有趣……」

    路得和茱莉同時轉頭,赫然發現裡頭的狄劍淮不知何時已經醒了,而且正靠坐在欄杆邊,好整以暇地觀看著她們的爭執。

    「狄劍淮……」路得心頭一緊,心裡那份不安益發強烈。

    「茱莉小姐,就為了看我一眼,你不怕死嗎?」狄劍淮不理路得,逕自對著茱莉問道。

    「我……」茱莉心跳加速,沒想到他會記住她的名字。

    「連我變成這副德行你也喜歡我嗎?」他陰笑著,陡地用力,一對金屬般的銀翅全部展開。

    茱莉著了魔似地瞪著他的羽翼,用力點點頭。「哦,是的!是的……」

    「過來。」他向她伸出手。

    茱莉一步步走向他,跪倒在籠外,驚懾地看著他俊氣逼人的美貌。

    「你真可愛,為了看我一眼而不怕死?」他低柔的嗓音致命而危險。

    「是的……我第一眼看到你時,就對你……」

    「噓……別說話。」他輕聲制止,然後出人意表地將手伸出欄外,拉住她的後頸,吻住了她的唇。

    茱莉驚喜得呆掉了。

    但一直在一旁看著這一幕的路得卻面色鐵青,狄劍淮竟當著她的面吻了別人?

    不!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火氣瞬間沖昏了她的理智,她幾乎沒有多想,狂怒地朝茱莉背後開了一槍,只聽得「砰」一聲,茱莉身子震了一下,在天使之吻中瞪目倒下……死去……

    「哈哈哈……」狄劍淮大笑出聲,他扶住欄杆,緩緩立起。

    路得駭然地盯著他,怒道:「你笑什麼?」

    「沒什麼,看敵人自相殘殺實在很好玩。」狄劍淮雖然笑著,但一雙藍眸卻異常冰冽。

    「敵人」兩字如重錘般敲進路得的胸口,疼得她眉心緊擰。

    「你是故意激我,是嗎?」她努力壓下那份痛楚。

    「角川小姐不該是這麼沉不住氣的人。」他譏諷地道。

    「我叫路得,角川只是我的化名。」她不想聽他喊她角川,那樣感覺既生疏又充滿敵意。

    「但現在我眼中的你就是角川啊!是那個陰險狡獪、手段狠毒的女人。」他的聲音毫無暖意,甚至還充滿恨意。

    路得臉色發白,他不再喊她路得了,連說話的口氣都不再像之前那樣溫和,她雖然擁有了他,卻好像失去更多……

    「狄劍淮……」

    「玩弄著一個男人很有趣吧?你真行,以天堂島當作餌,把我誘到這裡來……我居然都沒發現,還愚蠢得想救你出去……」他瞇起眼,自嘲地撇撇嘴角。

    他真恨自己的愚蠢,直覺明明告訴他別靠近她,他卻總是忽略心中的警訊,才會被騙得這麼慘。

    但除了恨之外,他發覺心底深處還有著一抹他難以解釋的刺痛,不是因為背叛,憤怒或厭惡,而是傷心!

    得知路得騙了他之後,他的心就像被割了一刀,深深地受了傷。

    只是他不明白他為何會有這樣的反應,被一個敵人暗算,他理應只有生氣且憤怒的,為什麼還會覺得不甘?

    「我很高興……很高興你肯救我而冒險……」路得困難地嚥了一口氣。

    「你當然高興了!這一切不都是你安排好的戲碼?你連續拿你自己當餌來引我救你,真是高招啊!有哪個十九歲的丫頭有你這樣的能耐?」他鷙猛地笑著。

    「我……」她啞口無言。

    「看來你是『諾亞方舟』裡的重要人物,我一開始真是太小看你了。」

    「沒錯,是你自己低估了我,所以才會中了我的圈套,怎麼?現在才向我抱怨嗎?」她反擊了,只因受不了他一句句重如千斤擔的諷刺。

    「我的確太低估你了,你的演技好得沒話說,連那種愛我的話都說得臉不紅氣不喘……」他喃喃地冷笑。

    「我是真的愛你!」她不想連這份感覺都被他勾銷,連忙喊道。

    「愛?這就是你所謂的愛?把喜歡的人關進鳥籠?別再自欺欺人了!」他狂笑著徒手用力敲打著特製的欄杆,大聲咆哮。

    她無言以對,愣愣地看著他發飆。

    「你以為你在愛一條狗?還是一隻鳥?你以為這樣就叫得到我?哼!白癡!我現在就能告訴你,你永遠得不到我,我也永遠不可能會喜歡你!你讓我覺得噁心!」他抓住欄杆朝她唾罵。

    她開始發抖,不是生氣,不是憤怒,而是震驚。

    被茱莉說中了!她承受不了他的恨意,一點點都受不了……

    她不但沒有擁有他,反而徹底地失去了他!

    「你覺得我……噁心?」她的心好痛好痛。

    「對!你在我眼裡,比這個叫茱莉的女人還不如。」他冷冷地道。

    所有的理性全都在他這句話裡瓦解,她怒火中燒,賭氣地怒喝:「很好,那你就永遠留在這裡!再一次被實驗,直到你死去──」

    「北斗七星其它人會來找我的。」他信心十足。

    「不可能的!天堂島的周圍設有干擾波,你身上的芯片訊號傳不出去,『天樞』再厲害也找不到你,況且他現在可能忙著處理北極星網路上的事故,沒空救你了。」她只有用這些優勢來挫挫他的銳氣,並為自己的尊嚴扳回一城。

    「什麼意思?」他眉心一沉。「天樞」怎麼了嗎?

    「我們釋放了病毒在網路上,北極星網站八成是當機了。」

    他臉色愀變,對她的恨意益發強烈。

    「原來你和『諾亞方舟』裡的每個人都一樣,喪心病狂,假借上帝名義造孽……」

    「隨你怎麼說!反正你落進我手裡,就只有任我擺佈,誰也救不了你,我等著你開口求我!」她握緊拳頭大喝。

    「休想。」他冷冷地道。

    「難道你想面對尤金博士?如果你肯永遠陪在我身邊,我或許還能救得了你……」她改以威脅。

    一聽到尤金的名字,他藍瞳火光一閃。

    再落入尤金手裡的話,他一定會發狂!

    「你恨他,不是嗎?你能忍受再一次被他玩弄?」她乘機提醒。

    「要我像條狗一樣跟在你身邊,這和被關在實驗室有什麼兩樣?你和尤金比起來,一樣可恨。」他盯著她,不屈不撓地冷哼。

    他竟把她和尤金歸於一類?

    他……就這麼恨她?

    她的堅強第一次被狠狠擊碎,退後一步,她氣憤地從齒縫擠出話來,「很好……那你就等著當尤金的實驗品吧!」

    說完,她揪著一顆幾乎碎裂的心,掉頭奔出研究中心。

    夠了!她不要再像個傻瓜一樣乞討著狄劍淮的愛,反正她的任務已完成,他的生死都與她無關!

    她要清醒,絕對要從他的魅惑中清醒……

    *  *  *

    她根本無法清醒。

    路得很快就發現,愛情是個泥沼,愈想抽身、愈是掙扎,就陷得愈深,而嫉妒則是個蠱毒,一旦沾染上就無法解除,饒是聰明機敏的她,也找不到解藥。

    到紐約向三位總裁報告整個擄獲狄劍淮的過程後,她帶領著三位總裁回到天堂島,一進研究中心,竟發現尤金博士已趁她離開而擅自展開實驗的工作,並連續對狄劍淮施打藥劑,因此,當她再見到狄劍淮時,他已虛弱得無法站立,委靡地倒在鳥籠之中,任人宰割。

    「這是怎麼回事?」她勃然大怒地質問著立在鳥籠旁的尤金和一群研究人員。

    「你看見了,當然是做實驗啊!」尤金嗤笑一聲。

    「我說過,我回來之前誰也不准碰他!」她瞪視著尤金。

    「是我們要他馬上進行實驗的,路得。」創世財團的總裁宋保羅開口。「我們下令早點進行,好不容易抓到『天璣』,怎能浪費時間?」

    六十出頭的宋保羅是個華裔富商,看來福態溫和,很像中國的彌勒佛,目前身價居全球百位富豪的第二十名。

    「什麼?」她回頭看著三位主人。

    「變種人的數據資料只差一點就能完成了,解開這些數據的秘密,就在他身上,所以我才打電話給總裁,要求立刻進行實驗。」尤金指著側躺在籠裡的狄劍淮,得意地笑著。

    路得銳利地瞥了一眼尤金,知道他是故意趁她離開時打電話給主人的。

    「路得,我們抓北斗七星,為的就是破解他們能夠存活的原因,而不是讓你當寵物關著玩逗,這點你可要搞清楚。」巴比倫財團的總裁索羅門皺著眉看著路得,似是覺得她的反應有點奇怪。

    索羅門快七十歲了,聲音粗嗄,個性嚴厲激進,他是美籍的超級富豪,擁有的財產總值也相當驚人。

    「我明白……」路得心中有一百個不願,卻又無法反駁主子們的話。

    迦南財團的總裁亞伯拉罕則一進研究中心就走到鳥籠邊,緊盯著狄劍淮,淫淫一笑。「早聽說『天璣』長得比女人還漂亮,沒想到竟比傳言還美……」

    亞伯拉罕為沙烏地阿拉伯的石油大亨,六十五歲了依然性好漁色,又有戀童的毛病,因此當他一靠近狄劍淮,路得的每條神經就繃得好緊。

    「他真的能長出翅膀?」宋保羅問路得。

    「是的。」她回答得好困難。

    「尤金博士,我們想看看他變身的模樣。」索羅門道。

    「沒問題,只要用這種磁波刺激他,你們看……」尤金舉起一把槍,朝狄劍淮射出磁波。

    一道強烈的光束打上狄劍淮的身體,他痛得仰頭吶喊,身體的骨骼卡卡作響,接著,銀亮的金屬翅膀在他背上瞬間展開。

    「啊──」這種被強迫變身的痛遠比自己轉變還要強好幾倍,為了抵擋這份痛楚,他幾乎休克。

    路得的心不停顫動,狄劍淮每喊一聲,她的心就如同被刺一刀,那種痛楚,她感同身受。

    三位總裁驚艷得目不轉睛,十五年前,他們無緣見到那群基因變種成功的孩子,而今終於目睹了生化科技的神奇力量。

    一個有翼人類!

    他們付出的心血,總算有了代價。

    「太棒了!」宋保羅驚歎道。

    「誰說人不能成為神?看看,我們不就創造了一個優秀的變種人!」索羅門興奮地狂呼。

    「沒錯,路得,你這次做得太好了!既抓到了『天璣』,又成功地突擊了北極星網站,北斗七星這次栽定了!」宋保羅讚許地看著她。

    「這次帶罪立功,我可以不追究你上次失敗的事了。」索羅門原想撤換掉路得的「使徒」身份,後來念在她聰明能幹,又替『諾亞方舟』立了不少汗馬功勞的份上,才再給她一次機會。

    「謝謝。」她僵硬地低下頭。

    主子們的稱讚不但沒有讓她感到高興,反而令她心中惴惻。

    「天!真是太美了!真想摸摸他的頭髮和皮膚……」亞伯拉罕目光沒有離開過狄劍淮,垂涎地道。

    「亞伯拉罕,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宋保羅啐笑道。

    「男人有什麼好玩的?真無聊。」索羅門冷冷地哼了一聲。

    「亞伯拉罕先生想玩他的話就請進吧!他現在無力反抗,一定會乖得像只小貓一樣。」尤金賊賊地笑著打開開關,四根鳥籠鐵條緩緩降落,露出一道缺口。

    路得的胸口像是梗著什麼東西,呼吸陡地不順。

    順從主人是她從小就被教育的信條,可是,現在她居然有了想阻止亞伯拉罕的衝動。

    亞伯拉罕笑嘻嘻地走進籠內,兩名研究人員將狄劍淮架起來,好讓他看得清楚一些。

    狄劍淮整個人顯得委靡又狂怒,但看來仍然俊美懾人,棕褐髮凌亂地披散在裸裎的上半身,銀色雙翼則張揚在他背後,襯著他略帶白皙的膚色,簡直就像畫中走出來的聖天使……

    「真是不可思議!這麼美的動物,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鳥籠太適合他了,簡直就像養了一隻不可方物的金絲雀……」亞伯拉罕嘖嘖稱奇地撫摸著他的臉龐、胸膛。

    路得不能呼吸了!

    她的忍耐已達極限,她無法坐視不顧,要她眼睜睜看著別人褻瀆狄劍淮,還不如殺了她!

    狄劍淮藍瞳燃著怒火,無奈全身無力得連開口都困難,只能眼睜睜看著這老色鬼的髒手碰觸著自己。

    「喂!亞伯拉罕,要玩就把他帶進房間去,不過要記得別玩死他,我們還得靠他這只活餌把其它六顆星都釣回來。」索羅門受不了地揮揮手。

    「放心,我一向很會疼愛我的寵物的……」亞伯拉罕色色地笑著。

    宋保羅則轉向路得,笑道:「路得,去幫亞伯拉罕準備一個房間,讓他和這只變種天使好好玩一玩。」

    以前,路得對這種事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甚至還幫亞伯拉罕找來童男供他玩樂,但此時此刻,她每一個細胞都在抗拒著主人的命令,後悔的心情如巨浪一波波向她湧來  她不該把狄劍淮當成祭品獻給主人的!

    她早該清楚,主人不會把他賜給她,早該理解,在她把他關進鳥籠裡的那一刻,她就已經完全失去了他!

    「路得?」宋保羅見她沒反應,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她連忙回神,混亂的心思已有了頭緒,於是吸口氣穩住情緒,走上前,冷靜地建議:「亞伯拉罕主人,現在他太疲倦了,不如讓他休息一下,晚一點我會把他送到套房給您的。」

    「是嗎?」亞伯拉罕怔了怔。

    「呵……您是要一個精神十足又皮膚煥然的美男子呢?還是要一個被藥劑弄得病奄奄的傢伙?他現在這副模樣是無法取悅您的。」她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俏麗的小臉上又浮起了機伶的神色。

    她絕不能讓亞伯拉罕主人染指狄劍淮,絕不能……

    「嗯……有道理,那就等晚上吧!」亞伯拉罕很快就被說服了。

    「那麼,請先到上頭歇息,我替天使梳洗之後,會將乾乾淨淨的他送上去給您。」她笑著指示他們三人的貼身護衛帶三位總裁上樓。

    角川……這個「諾亞方舟」的走狗!他竟然會中了她的圈套……

    虛軟無力的狄劍淮憤怒地咬緊牙根,死命瞪著她,恨意在他凜冽的藍眸中爆裂。

    路得一轉眼對上他如刀的視線,胸口一窒,很快地別過頭去。

    「哎,你總是這麼貼心,路得,我們總算沒白養你!」亞伯拉罕笑著點點頭,走出鳥籠。

    「是,你們的養育提攜大恩,我永遠銘記在心。」這些奉承感恩的話她早已說得臉不紅氣不喘了。

    「哈……好,很好,保羅,還是你眼光好,選出了路得這個懂事又聰明的孩子……」亞伯拉罕滿意地大笑。

    「她能成為目前的『使徒』,全是靠她自己的能力和努力。」宋保羅也笑了。

    路得想起了三年前,她正是使計除掉了前一任「使徒」,才奪得出線的機會,這種殘酷的競爭正是「諾亞方舟」的傳統。

    「沒錯,路得的能力很強,所以我們才放心把事交給你處理,不過,你要記得,隨時有人等著取代你的位置,只要再犯一次錯,『使徒』就會換人。」索羅門看著路得,嚴厲地道。

    「是,我明白,我絕不會辜負主人們的期望。」她恭敬地向索羅門屈身行禮。

    「嗯,那就好,那我們走吧!」索羅門滿意地緩和了臉色,率先走出。

    宋保羅和亞伯拉罕跟在他身後,三人一起離開了研究中心。

    當他們離去之後,尤金一臉瞭然地看著她,冷笑道:「真是厲害,三兩下就化解了『天璣』的危機,還把亞伯拉罕捧得服服帖帖的……」

    她不怒反笑,轉身盯著他。「你很失望吧?變態的你一直想看『天璣』受辱,我卻剝奪了你唯一的快樂,真是抱歉哪!」

    尤金老臉一擰,哼道:「你這女娃兒不簡單,但你騙得了總裁們,卻瞞不過我的眼睛,你愛上了這小子了,對不對?」

    「你說呢?」她眉頭連動也不動。

    「你想獨佔『天璣』,所以才不准我靠近他,連茱莉也因為想偷看『天璣』而遭了你的毒手,我說得沒錯吧?」尤金追問著。

    「尤金博士,自從我被主人們選上成為『使徒』,至今也有三年了吧?我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你管你的變種研究,而我則幫主人們打點對外的一切任務,基本上,我和你並沒有什麼利害衝突,可是呢……」她頓了頓,骨碌碌的黑瞳閃著凌厲的鋒芒。「也許是因為如此,你才會不明白我的做事方法……」

    「什麼意思?」尤金戒慎地問。

    「也就是說,凡是擋在我前面的東西,我都會想辦法把他踢開;凡是妨礙我的人,我都不會讓他活著。」她笑得非常天真,但說出的話卻陰狠毒辣。

    尤金當然明白她的暗示,他直視著她,良久,才喟然一笑。「三位總裁是從哪裡把你找來的?他們養了一隻老虎卻不自知,我真替他們擔心哪!」

    「替別人擔心之前,先擔心你自個兒吧!」她笑咪咪地行經他身旁,拍拍他的肩膀,然後走向狄劍淮。

    尤金眉頭一緊,他從沒見過這樣的丫頭,她真的只有十九歲嗎?才智過人,刁鑽難纏,連他這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都會被她咄咄逼人的氣勢給壓倒。

    「把『天璣』送到我房裡,我要親自打理他,好呈獻給主人。」路得朝研究人員下令。

    「是。」兩名研究人員架起狄劍淮,走出鳥籠。

    「最好把他洗乾淨點,但可別私吞了他,丫頭。」尤金又妒又惱地瞪著她。

    路得跟在他們身後,臨去前,她忽然回頭,衝著尤金冷笑,「我會把他洗得很乾淨的,包括你當年在他身上留下的污痕。」

    尤金大怒,卻是不敢在她面前造次,他只是冷譏地低聲反擊,「你很有自信哪!你真以為你幫了他他就會接受你嗎?」

    她抿緊唇角,直盯著他。

    「北斗七星都是當年那群變種人的存活者,他們從小就像白老鼠在實驗室裡長大,對人,他們有種近乎仇恨的厭惡,他們潛意識裡早已把人當成敵人,你想得到他們的愛,可能比登天還難。」尤金故意道。

    路得當然明白,從收容中心裡的孩子她看多了,他們看人的眼神正是充滿了驚恐和痛恨,因此,狄劍淮的難以親近早在她意料之中,但是,她總以為這和她愛他並不會有什麼衝突,總以為……只要到了手,就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可是,愛情卻完全否定了她的想法,她第一次瞭解,在愛情的國度裡,強摘的瓜不但不甜,而且還是苦的。

    趁她沉默,尤金更進一步道:「在他眼中,你是個欺騙他的敵人,這個印象永遠都不會磨滅,所以,你的愛情到最後注定會以悲劇收場。」

    她突然笑了,而且是一記令人頭皮發麻的冷笑。

    「是嗎?那也不錯,到時,我會以你的命當我愛情的陪葬品!」

    尤金心頭一顫,他看得出,她是那種說到就一定做到的人。

    路得轉身,寒著小臉帶狄劍淮離開了研究中心,不過,尤金已達到目的了,因為他的話猶如一根刺緊緊插進她的心中。

    為什麼她愛的人不愛她?為什麼愛情就是這麼難懂?她的愛,真的注定是場悲劇嗎?

    鬱鬱地歎了一口氣,好強好勝的她不再意氣風發、早熟機伶,此刻的她,看來就像個迷惘,為愛所困的十九歲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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