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之後的第二天,無爭山莊仍籠罩在一屋子喜氣洋洋的氣氛中,忙了一夜的楚宙,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邊打著睡眠不足的呵欠,邊走進詠梅樓的大廳,爹和娘都在,唯一的小妹楚涵正乖巧嫻淑的刺著繡帕。
楚家老四楚浩儒眉頭都皺了起來,「就算昨天鬧得再晚,你也不能這麼晚才起床,像什麼樣子?」
「爹,昨兒個太累了嘛!」楚宙睡眼惺忪,茫然的四下望了望,「旋呢?我要找他算帳。」
「還沒起床呢!」楚劉茵茵不愧是慈母,忙招呼宙上桌用早餐,「這孩子很少這樣的,宙,是不是你昨天又出什麼餿主意拉著他到處跑,他才累得今天一早爬不起來?」
「冤枉啊!娘親大人,旋昨晚還放我鴿子,說到這兒我就生氣,旋原本答應我要去鬧堂哥的洞房,哪知道……」母親和父親的目光令他逐漸低下頭去,恨不得咬掉這個多嘴的舌頭。
「還說沒出餿主意,鬧洞房不是嗎?」楚浩儒喚來一旁隨侍的婢女,「去把旋給我找來,我要當面問問。」
「爹,旋竟然放我鴿子,這你也要好好說他。」不知死活的楚宙逮到機會便落井下石。
楚涵較親大哥,馬上塞了一個湯包給宙,「吃你的飯吧,二哥。」
楚浩儒訕笑了幾聲,「就你有理,你們兄弟倆全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旋昨天的表現這麼優秀,為什麼你不給我爭氣一點?」
「哦,爹是指旋千杯不醉的本事嗎?」楚宙苦了臉,哀歎的說:「可是我的本領在下棋耶!叫我三天三夜不吃不睡都可以,只要給我盤棋,但要我喝上兩杯?拜託,饒了我吧!」楚宙說得一家子都笑了出來。
楚浩儒對這對寶見兒子是充滿驕傲的,旋的個性飄忽不定,外人看到他,常會被他深沉內斂的外表所吸引,但接近他的人就知道,旋經常語出驚人,心思細膩;至於宙嘛!雖然是個毛躁小子,但個性狂放熱情,人見人愛。
若說還有什麼不足的,就是昨兒個的婚禮刺激了他,雖講一個二十,一個十七,論及婚嫁,兩個兒子都嫌早了點,可是先物色未來媳婦總是不錯的,他應該從現在開始準備準備。
「二哥,後來怎麼樣?堂哥有沒有發火?」楚涵好奇地問。
「新房裡根本沒人,堂哥不知道跑哪去了,根本不在觀楓樓。」楚宙喝完最後一口豆漿,早餐吃飽了,人也活過來了,正想找什麼來攪和攪和,「怎麼這麼慢?難道旋也會賴床,我去鬧他。」
「你給我坐下。」楚浩儒淡淡的一句,解釋了兒女的疑惑,「御庭拜完堂,就偕妻子出莊,說是避避風頭,順便要去看看絕兒自小生長的山裡,大概要好一段時間才會回來。」
「我怎麼不知道?」太可恥了,攪和大王怎麼會漏了這麼重要的訊息?
楚劉茵茵呵呵直笑,一點也不給寶貝兒子留點情面,「這還不簡單,他當然是防你從中攪和。」
楚宙瞪大雙眼,「哼,我就不信將來整不到他。」
「你慢慢等吧!」楚涵外加奉送一記鬼臉,大堂哥對她最好了,每回出莊都會給她帶回些可愛的小東西,她的一顆心全偏向堂哥那裡了。
楚浩儒斯文的笑笑,這兩兄妹從小吵到大,沒一天不鬥嘴的,此時,就不免想到那個常扮演三言兩語就把弟妹安撫得服服貼貼的旋,旋一向話不多,但都切中要害,讓他相當自豪有這個兒子。
可是,今天似乎有點奇怪,為什麼這麼晚了旋還不出現?
一名奴婢匆忙來報,「老爺,不好了!旋少爺房中無人,床上被褥疊得整整齊齊的,像是一夜都沒回來。」
楚浩儒霍地一聲站了起來,「有沒有四處找找?也許旋興之所至,宿在別院。」
「四處都找過了,就是沒人見過旋少爺。」
「咚!」的一聲,楚劉茵茵的椅子向後翻倒,幸好楚宙眼明手快,扶住了母親的身子,這才沒摔倒在地。
「怎麼可能?旋這孩子很乖的,不可能沒有向父母稟報就亂來的,會不會他出事了?」
「夫人,你別亂猜,讓我好好想想。」楚浩儒先讓樓中所有奴僕全出去找人,自己則往吹櫻樓去,「我去向大哥說,要他派人出去找,絕對要把旋兒找回來。」
從沒有過這種狀況,楚旋好靜,從來不曾主動提過要離莊,更遑論在外不歸,即使其他樓院的主人相邀,楚旋也多半會以習慣自己的房間為由婉拒。
這回,連楚宙也慌了起來,「我也去,說不定大哥還留在觀楓樓。」
不出半日,整個無爭山莊幾乎翻了過來,就是不見楚旋的蹤影,可以確定的是,楚旋真的失蹤了,是在內外戒備都鬆散的情況下教人帶走的。
而且,完全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就這樣,無爭山莊中最不涉凡塵、最與世無爭,從不曾和人結怨的楚旋,竟然出事了!
楚氏一族著實亂了方寸,所有可以動用的人馬全放出去,搜索的範圍也遍及北六省,如果在三天內仍找不到,楚家打算一路找到南方,就連正處在新婚狀態的楚御庭夫婦,也被徵召回來。
楚家老大楚朝霖的說法最為中肯,「旋從不出莊,又未曾與人結怨,就算有人刻意綁走他,想必也是為了圖謀什麼,只要我們不停察訪,帶走旋兒的人一定會出面,在那之前,旋兒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儘管如此,他們還是放不下心,試想,這次被帶走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楚旋,他除了滿腦子詩書禮樂外,什麼也不會,對方只要一根手指頭就能要他的命哪!
所以,此刻的無爭山莊,不喜反悲,陷入愁雲慘霧中。而炎熱的氣候也絲毫無好轉的跡象,壓在人心頭上沉甸甸的,好像就要發生什麼事似的——
「我說,老大,你帶回來的那位書生,不死也只剩下半條命了,要不是我發現得早,連忙解了他的穴道,再打通鬱積在他全身重要的幾條血脈,我看,他捱不到今天一早。」
寬敞的廳堂上,簡陋的只擺上幾張椅子,為首的是位年輕少女,她正感興趣的玩弄自己的短劍,站在少女面前正在說話的是位文人打扮,中等身材,滿敦厚的模樣。
楚旋一覺醒來,頓時覺得全身筋骨都像被拆掉後再重組過似的酸麻難忍,追究那禍首元兇,當然就是那高傲得不可理喻的女人。
一起身,外頭便有人帶他梳洗換裝,這才發覺他被監視著,謝天謝地的是,他的穴道解開了,現在聽那人的口氣,好似是他救了自己,千萬感激啊!
「齊師爺,我請你來不是討論那人的傷勢如何,而是現在該怎麼辦?」少女沒好氣的道。
她當然知道是自己疏忽了,但是,她只是忘了解開那人的穴道嘛!又不是故意的。
齊師爺的頭搖晃得更加厲害,「聽探子說,無爭山莊正在大肆尋人,萬一找上寨子來,就相當麻煩了。」
寨子?楚旋好笑的想,莫非自己身處土匪窩?
這少女竟然是土匪婆子!唉,白白糟蹋了這柔如棉絮的美麗肌膚。
少女哼了聲,「我還巴不得他們找來,最好乖乖交出秘笈,換這小子的命。」
「老大,我看秘笈當真不在無爭山莊。」
「何以見得?」
「無爭山莊少莊主娶的究竟是不是凌休恨的侄女,江湖上沒人敢確定,我看秘笈應該還在假的凌海心身上。」
少女蹙眉思索,霍地一聲站起來,在廳堂上走了幾步,才轉過身來道:「我們沒時間了,管他書在誰身上,我們有這人當替死鬼,就算要無爭山莊去幫我找書,諒他們也不敢說不,否則我就把他大卸八塊,拿去餵狗!」
楚旋倒抽一口冷氣,嘖嘖,這女子開口閉口都是惡毒的整人法子,真落到她手上,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但唯一肯定的是會很慘。
門外稍有聲響,少女馬上驚覺,飛掠到門邊,「是誰這麼大膽,敢偷聽我們談事情?喝,又是你。」
一看到楚旋,她就揪著他的手腕,拖了進來,「說,你躲在門邊究竟有何用意?」
楚旋笑了笑,她的身高只到他的肩膀,近看之下,才發覺這女子年輕得可以,不過,抓著他的手勁相當大,他低歎在心裡,好個有勇無謀的女子。
「是姑娘派人帶在下來到這裡等候傳喚的,難道姑娘貴人多忘事?」
瞧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將此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不過,她可打死不承認,手一放,「沒錯,我找你來是要問你們到底把《撼天秘鑒》藏在哪裡?」
「姑娘昨晚不也找過,我們莊裡似乎並無此書。」
她眉一挑,湊近身去問:「會不會被凌休恨帶走了?」
「姑娘最好親自去問他。」楚旋不為所動,只覺得這女子似乎不知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身子和他靠得這麼近,頓時,一股甜得膩人的女性幽香傳了過來,嚇得他連忙退後三步,有點尷尬。
少女再上前兩步,「開什麼玩笑,凌休恨和我又沒多大的交情,他哪會理我。」
「如果姑娘也能請得動他,那本《撼天秘鑒》不要也罷。」楚旋悠哉悠哉的說,與少女紅撲撲的臉蛋正好成了對比。
旁觀的人均為這男子捏了一把冷汗,老大找來個麻煩,還是個會頂嘴的麻煩,這下倒好,其他人可以回去幹活了,留這兩人繼續抬槓。
「你玩我!」她要是「請」得動凌休恨,還要那本武林秘笈做什麼?早就可以為母舅討回公道……
「姑娘用詞恁地不雅。」楚旋眉頭皺起來,漂亮的臉陰柔卻見一絲不悅,相當不喜歡聽到那個字眼。
難道外面的女子都跟她一樣?果然不出莊是正確的選擇,但他只敢想在心裡,縱有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敢在此時說出來。
「你管我!」少女揮揮手,這不是重點。「你們無爭山莊正在大肆尋找你的下落,如果我把你免費奉還,但要他們交出秘笈,你看成功的機會有多大?」
「老……老大。」這聲慘呼是來自齊師爺口中,哪有人這麼跟肉票商量的,他這個主子……唉!真是不通人情世故。
楚旋可比她精明多了,「如果你打算將我『免費』奉還,應該不可以索取回報,否則怎麼能算『免費』?」
「拜託,我沒讓你斷手斷腳,就已經很給無爭山莊面子了,不然你還想我怎樣?」女子冰冰冷冷,沒有半點感情的聲音飄了過來,「階下囚還敢討價還價,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楚旋笑而不語,這女子還不算太笨,自始至終咬著他階下囚的身份窮追猛打,還算有點腦子,不過嘛!他就是不太高興,他這階下囚到底還要當多久?
任誰看到這似笑非笑的目光都會捉狂,因為感覺上他好像在笑他人無知似的,此刻少女便很有這種感受。「喂,這麼快就生氣啦!沒風度喲!」
「姑娘看在下像在生氣嗎?」
「說真的,是不像,」起碼沒像剛才挑剔她的用詞那麼生氣,怪人一個!「喂,你到底怎麼想?拿你交換《撼天秘鑒》可好?」
楚旋輕歎一聲,「我們真的沒有《撼天秘鑒》,書可能在任何人身上,也可能當真失傳了,總之,起碼我沒見過,莊裡也無人談及此事。」
少女筆直的瞅著楚旋的雙眸,看他不像在說笑,這才發覺事態的嚴重性,怎麼辦?她真的沒有時間了。
楚旋抓往她眼神中的一絲恐慌,彷彿她正有很大的麻煩似的,不過,楚旋不好管閒事,不是他的至親,他絕不去理會;不是他要保護的人,任誰來說情也沒有用,這也是他二十年來從不出莊的最大理由,因為不願與人太過親近,所以養成他幾乎可以見死不救的本性,現在嘛,就是這種個性的延伸——視而不見。
齊師爺老練於人情世故,走上前來道:「老大,我們再想別的辦法吧!無爭山莊不比柳門,雖然無爭山莊行事公道正義,但楚二公子不是我們能招惹的,還是趁早把他送回去吧!」
苦肉計啊!這師爺非善類。楚旋早在懷疑,憑這少女年紀輕輕的,又沒什麼識人之能,如何坐鎮這土匪窩,原來是靠這狡猾的師爺呀!
少女坐回首座,頗為難地緊咬下唇,費了這番工夫,當真說放就放嗎?「不,不管如何,我都要試一試,就不信無爭山莊敢不管他的死活,何況咱們連柳門的人都惹了,也不差再惹一個無爭山莊。」
「老大,這兩者豈能相提並論,無爭山莊可是名震武林的江湖世家,而那柳門……」
「柳門的別離劍不算是武林世家嗎?」少女說翻臉就翻臉,「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他們一再強調沒有時間,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楚旋頂多只是想想,沒興趣把自己陷在這團混亂中。
少女抬高視線,面露果決地瞧著楚旋,「你覺得你在無爭山莊的重要性有多大?」
「那可就要視眾位叔伯的想法而定。」楚旋見招拆招,俊逸的臉上始終笑意不減,完全包容這位少女的異想天開。
但楚旋畢竟料錯一件事,這位少女並非異想天開,她只是一意孤行。
「那我們就來作個實驗吧!」少女只手輕揚,笑意使她年輕的臉龐更添光彩,多了幾分令人驚艷的姿色,「拿你的命去換《撼天秘鑒》,如果無爭山莊在三天之內不交出《撼天秘鑒》,你就要到閻羅王那裡報到,你看如何?」
楚旋臉上的笑容凍住了,這女人當真?沒錯,看她媚笑的神情就知道嗜血的她,只會來這套,可惡!難怪書上不知哪位先知曾說過:男人的戰爭很美,女人的戰爭卻相當狡猾,就像現在。
她不願再在這件事上打轉,也不肯再花心力與時間,乾脆讓其他人為她操勞,有這麼簡單?他楚旋偏不服輸。
「老……老大,」齊師爺滿頭大汗,「不……不好吧!我們……實在沒……辦法承受……」
「師爺,你可不可以不要結巴下去,我聽得耳朵都累了。」看楚旋臉色發白,實為人生一大享受,她近來開心的事莫過於此。
「老大,我們承受不了柳門之外的力量,萬一兩方夾擊,我們必死無疑。」
「呸!胡說八道,本姑娘的命可長得很。」少女雙眉一揚,玉手輕揮,「好了,我就決定這樣,帶他下去吧!師爺,你派人去給無爭山莊傳訊,三天之後見書留人。」
「老大……」
齊師爺的呼喚,少女已決定徹底漠視,掀開主廳後的門簾,她躲進去補眠了,累了大半夜,總算還有點收穫,不辱先人了吧!
偌大的廳堂,就剩下愁眉深鎖的齊師爺和啼笑皆非的楚旋。
楚旋四下望了望,這才算摸清這寨裡的大致情況,簡陋,是他的第一印象,四周空蕩蕩的土牆和半舊老朽的椅子,讓他眉頭微皺,好……好窮的一個土匪窩啊!
雖說無爭山莊的富麗堂皇是世間少見,不過,對一般的老百姓來說,這土匪窩似乎太清寒了些,難道最近收穫欠佳,這裡的人都想拿《撼天秘鑒》換錢用?何必這麼麻煩,直接向楚家要錢,想來楚家也會肯的。,
就在楚旋胡思亂想之際,齊師爺向他作了一揖,「楚二公子,請原諒我們老大的作法,她只是被逼急了。」
楚旋連忙還了禮,「師爺不必如此,我能理解你們老大的種種反應,對一個階下囚來說,這麼做很理所當然,換作是我,我也會這麼做。」
「二公子難道不想知道我們老大為什麼會這麼執著的想獲得《撼天秘鑒》?」
老狐狸,就知道他喜歡動之以情。「老實說,我並不好奇,每個人都有自認為非做不可的原因,我也不意外《撼天秘鑒》的魅力。」
楚旋實在深諳拒絕的藝術,不過,齊師爺也非泛泛之輩。「二公子一路行來,覺得我們這寨子如何?」
「窮、簡陋,而且身無長物的人到處閒混。」沒有倒,就可算是奇跡了。
「公子當真觀察敏銳,如果我們當真靠打劫勒索為生,又何以淪落如此?」
楚旋輕歎一聲,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罷了!「齊師爺,你有話就明說吧!我想如果我不讓你說個痛快,倒顯得我太不近人情了。」
齊師爺低沉的笑了,「二公子果然爽快,請坐請坐。來人哪!端上好茶。」
楚旋笑望著白色瓷杯中幾片碧綠的葉子,一聞味道便知是中等翠玉宣,宣葉的味道略淡,但從這寨裡寶貝的程度,就知道他們平常藏若至寶,唉!窮到姥姥家了。「若我執意不聽不聞,豈不是連茶都沒得喝。」
「好說,」齊師爺卻不忘吩咐下去,「記著,別把老大要傳訊無爭山莊的事洩漏出去,否則別怪我心狠手辣。」
欺上瞞下?看不出這人狀似敦厚,實則狼子野心。端起茶杯的楚旋不露痕跡的放下,眼神逐漸變冷,桌上的點心更是動也不動。
齊師爺苦笑了笑,「二公子覺得我這麼做不妥?」
「在下不便評論。」
「這麼說就是不贊同吧!」齊師爺撒開旁人,「我們寨裡的情況,二公子也見到了,這樣的情形能跟無爭山莊對抗嗎?」
不消說,最後結果肯定是被人剷平了這寨子,說不定最寶貝兒子的老爹還會親自率領大軍攻來……楚旋懂了。「你這麼做是為了避免禍端,可是,當初你們把我綁來,就免不了惹火無爭山莊,這件事難道你們沒人考慮過?」
「我們是有苦衷的,楚二公子,聽說你自小集榮寵於一身,恐怕不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事是你不願去做,但卻必須要去完成的吧!」齊師爺一臉沉重,目光卻無比誠摯。
「我正在聽。」楚旋有預感,齊師爺打定主意要把他拖下水,真不知道他一個文弱書生,能對他們有什麼幫助?
「二公子對柳門的別離劍有什麼看法?」
「老實說,一無所知,只除了別離劍和五絕門、落月刀十五年前在江湖上齊名,門主柳別離劍如其名,如今柳門人卻逐漸淡出江湖,退居江南。」這已經是他的極限,別以為他真的神通廣大,不出門而能知天下事,他會知道別離劍的門主是何許人也,完全是因為他堂哥楚御庭娶了凌家的唯一傳人,他才稍稍的順便留意一下其他幾個教派。
齊師爺卻道:「也難為二公子了,別離劍這個派門在江湖上名聲平平,因為柳別離本身就是個行事低調之人,他不似蕭十二少的狂放,也不如凌休恨的邪魅,完全是個謀定而後動的人物。」
「哦!」楚旋雙眉揚動,這個男人挺像自己的嘛!行事低調,謀定而後動,絕對符合長生的秘訣。
「柳別離成名比蕭十二少早,當凌休恨出來闖蕩江湖的時候,柳別離已經是位四十歲的中年人,但後生晚輩竟與柳別離齊名,人人皆稱柳別離氣度涵養真是高人一等,其實,柳別離卻暗恨於心。」
人之常情,楚旋只在奇怪,這麼一個武林成名已久的人物,和這個破山寨有什麼關係?
「凌家的滅門血案,原本是要算上柳別離一份,當初與凌休恨齊名,對柳別離而言是莫大的恥辱,他更不能容忍凌休恨的名望凌駕於他,」齊師爺言談中對柳別離沒啥好感,但聽得出來一絲恭敬之意,這令楚旋的好奇更甚。「所以,當年柳別離在得知三派圍攻五絕門時,也準備拔劍前往,甚至還邀了蕭十二少一同前往。」
可是當年的事,沒人曾提過這兩人曾經參與。
果然,齊師爺接下去道:「蕭十二少不羈狂放,和凌休恨雖沒多大的交情,但彼此間或有來往,對凌休恨的風采氣度好生嚮往。所以十二少一口回絕柳別離,而且聽說十二少至愛的人當年生了一場重病,十二少守在她床榻日夜不離開半步,至於五絕門的事,他沒空也不願去理會。」
好一個蕭十二少。楚旋暗讚。
「但柳別離最後還是未能躬逢其會,沒見到他最恨的人死在他面前,將是他此生最大的遺憾,更沒想到的是十五年後,凌休恨竟然毫髮無損的再次出現在世人面前,這令他相當氣憤,而且難以忍受。」
「我還是看不出來這件事與你們要得到《撼天秘鑒》,究竟有什麼關係?」楚旋不想打斷他的,可是,他也沒有很多的耐性聽他說起當年。
「就快說到重點啦!柳別離當年之所以沒去,是因為他的第五個妻子和一個甫滿一歲半的小女娃絆住了他,」齊師爺讚賞的瞅著他已經恍然大悟的俊容。「沒錯,那個一歲半的小女娃正是我們老大,原本應該姓柳名如塊,如今卻隨母姓仇,名依靜。
「仇若嵐,是柳別離的第五個妻子,不讓她當妾,是因為仇家的勢力與財富,讓柳別離有點忌憚,仇若嵐嫁給四十歲的柳別離時,才只有十八歲,婚後第一年,就生下柳別離的第三個女兒,也是最小的一個女兒。沒想到那個夜晚,仇若嵐為了不讓柳別離前往五絕門幹那令人髮指的事時,柳別離不慎失手殺死了她。」
「殺了自己的妻子?」楚旋只覺不可思議,夫妻產生口角也就算了,竟還怒目相向,鬧出人命。
「沒錯,我們老大當年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娃兒,被關在母親的房中,白白餓了兩天,才被仇家的人救出來,至於柳別離為什麼關她?這就有點荒唐了。柳別離為了隱瞞妻子的真正死因,竟想把自己的親生女兒棄之不顧,以為如此便能天衣無縫,但仇家的人消息是很靈通的,尤其仇若嵐的雙胞兄長仇鐵鷹與妹妹心靈相通,仇若嵐出事那天,仇鐵鷹就知道了。當他救出我們老大的時候,她連哭都哭不出來,想起就讓人心疼。」
齊師爺連連哀歎,但楚旋怎麼都無法將那個有點嗜血的少女和可憐的娃兒聯想在一起,沒辦法,打從第一眼見到仇依靜開始,她就只留給他惡劣的印象。
「老大由仇家撫養長大,對自己的親生父親只有恨,沒有愛,尤其半個月前,老大接到柳別離的信函,要她在柳別離六十大壽的宴會上,認祖歸宗。老大發誓要讓他有個畢生難忘的生日,所以才出主意,動起凌休恨《撼天秘鑒》的念頭,她想拿《撼天秘鑒》砸死他這個昏庸的老頭,這是我們老大現在最想做的一件事。」
結果,楚旋就成了那個倒楣的替死鬼。
沒想到當年的事牽涉如此深遠,一個應該榮寵一身的少婦意外橫死,讓一個原本應該生長在武林世家的少女,意外地流落於土匪窩,變成粗鄙的村女野婦,唉!真不是一個亂字能了。
「仇依靜怎麼會到你們寨裡的?」
「啊!瞧我糊塗的,這裡就是仇家啊!十五年前,這可是財富堆積如山、武功高於一般正道弟子的大寨,只是這幾年不再做買賣,大家坐吃山空,又奢侈成性,才……」齊師爺尷尬的笑了笑,「變成這個樣子。」
「仇鐵鷹呢?他放任你們這樣下去?」
「我們前任老大十年前就已去世了。仇家的人早死,很少有人例外的。」
楚旋的眉頭挑了起來,天下事無奇不有,看來讀萬卷書有時還是不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