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的、繁忙的、擁擠的,被戲稱「華爾街」的中山東路上,一隅小小的「私人天地」,轟轟烈烈地開張啦!
還記得開張的那天,左鄰右舍、三姑六婆、朝九晚五的白領階級們,把這間「私人天地」的小小店面擠得水洩不通,但那日的光榮猶在,此刻卻門可羅雀。
為什麼會有這種情形呢?是「華爾街」上的物價指數太高,無法吸引可愛的人們駐足掏腰包?還是開幕的噱頭耍得太少,無法達到宣傳的預期效果?
其實,這些都不足以形容人們對「私人天地」的可怕印象,因為,他們稱這裡為——女人國。
為什麼說這裡是女人國呢?用膝蓋想也知道這裡沒有男人;為什麼沒有男人呢?這可就說來話長了。且看「私人天地」的大姐頭余之眉,若無其事地扛起一箱啤酒輕輕鬆鬆地走人店裡,試問,要男人……何用?
重重「砰」的一聲,啤酒箱落地,但是,裡面的啤酒是否安然無恙就不得而知了。
余之眉皎好清秀的雙眉一揚,斜睨眼前那群好姐妹一眼:「喂,你們這些米蟲,就知道坐收敝人在下我辛苦得來的利益,有沒有想過要付出啊?」
那群原本坐在環形沙發上打著小牌的眾家美女們,一致露出最無辜親切的笑容:「有嗎?之眉,我們可沒看見你辛苦付出的成果喲!」
真不愧為最佳損友,余之眉憋著氣,默數一二三後,說:「那好,我們一起來辛苦一下。裊雪,你把外面幾箱飲料搬進來;薇蒂,你把桌面收拾乾淨,順便把今天的菜單準備準備;湘婷,你——」
「停!」笑起來眉眼彎彎的練湘婷,伸出一根食指在之眉的面前晃啊晃的,「可別叫我去洗馬桶哦!我是會翻臉的。」
「上回要你擦玻璃你也這麼說!」之眉瞪瞪眼,自己也笑了,「好吧!就讓我們的『私人天地』自由發展吧!等到哪天真撐不下去再說吧!」
辛裊雪和應薇蒂互望了一眼,滿臉討好的神色走向之眉:「之眉,別這樣嘛!這家店是你的心血結晶,但也是我們投注大筆資金的成果,我們怎麼會看它倒呢?」
眼神一拋,長髮及腰的應薇蒂馬上接棒:「是啊!之眉,你就是太緊張了,別老想著別人怎麼想,自己活得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是嗎?」之眉非常存疑地望著這些沒啥大腦的女人,「我還嫌我們做得不夠好,時間不夠用哩!當初我們野心勃勃地要開一間屬於我們自己的店,結果弄得不上不下的,怎不教人心灰意冷?」
這幾個女人竟然哈哈一笑,完全無視於她的苦情:「少來了,之眉,你若真這麼想,可就不像你余之眉的風格了。」
直來直往的應薇蒂邊笑邊數落著:「是誰特立獨行地離家出走,完全不理家族企業的重責大任?之眉,你若真是野心勃勃,怎麼不回老家去掌管跨國企業的龍頭位置,偏愛在我們身邊混呢?」
底牌都被人掀開了,之眉還有什麼好裝的呢?馬上將苦情的神情斂起,換上嬌媚的笑臉:「因為我捨不得離開你啊!我更捨不得看你哭泣的臉,彷彿我的心被人狠狠挖走似的。」
為了使表演更逼真,她還撩起薇蒂的長髮,卷在指尖把玩著。
薇蒂嚇得花容失色,連忙用力拔出頭髮:「拜託,我可沒有這種嗜好,別找上我!」
之眉呵呵一笑:「原來你沒有這種嗜好啊!我今天才聽見……」她在薇蒂耳畔輕輕地吹了一口氣。
「有沒有關你什麼事?別靠過來,我死守了二十五年的貞操,不能葬送在你的手裡!」薇蒂用力掙開之眉熱情的擁抱,氣急敗壞地厲聲表明立場。
「哈哈哈!」爆笑聲來自其他看好戲的夥伴。
「你們還笑?」薇蒂橫眉豎眼地瞪著這群朋友。
裊雪咳了聲:「好啦!別鬧了,這牌勝負已定,你和湘婷都得付我一百元。」
「啊!我倒忘了我有好牌可以起死回生。」湘婷可憐兮兮地翻她的壓箱底紅心K,不平地叫道。
「來不及了。」薇蒂爽快地付了錢,抱持有難同當的信念,奪過湘婷的小包包,掏出紅色的鈔票。
湘婷呻吟了一聲:「就知道你們會壓搾我的錢!之眉,你教訓教訓她們嘛!」
之眉攤攤手,氣定神閒地道:「早知如此,何必聚賭呢?要知道『賭』這一字,輕則害人傾家蕩產,重則害人家破人亡,你們要切記……」
「咻、咻、咻!」三個椅墊朝她身上飛來,所幸她身手不壞,忙一閃身,一個頑皮的椅墊就往門邊飛去。
之眉閉上雙眼,不忍再看。完了,好不容易有客上門,就給這幾個臭丫頭弄砸了。說來說去,怎麼能怪「私人天地」沒業績呢?都給這幾個瘟神送走了。
「喝,之眉,這可是你歡迎客人的新招數?」話甫落,椅墊被門邊那俊逸帶笑的男子牢牢接住,在他身後探出頭來的,則是一位長髮垂肩的絕艷女子,她的手腕上還繫著與洋裝同色系的絲巾,時髦地隨著嬌軀的搖曳迎風飄揚。
「嗨,之眉,我們來了,你打算怎麼賄賂我們啊?」她笑嘻嘻地道,不忘給身旁同行的男子一個輕吻以示獎勵,「不錯喲!上揚,身手愈來愈好。」
「嘻,名師出高徒嘛!有你這個天地會總舵主的師父,徒兒怎能洩氣貽笑大方呢?」褚上揚趁機吻上她的紅唇,一點也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又是一陣溫柔的纏綿……
好一對俊男美女啊!
原本那幾個嘰嘰喳喳的小女人,何曾見過這種陣仗,個個露出欽羨讚歎的目光。
其中就屬之眉最有危機意識,當她睜開眼,發現褚上揚和胡知非雙雙出現在私人天地的時候,她就知道她應該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正當她蹲低了身子,小手如願地擺在後門門把上時,褚上揚帶笑迷人的嗓音傳來:「我親愛的小表姑,你打算上哪兒去啊?」
她抖落渾身的雞皮疙瘩:「別叫得那麼噁心好不好?要不是我表哥太早婚,不小心生下了你,我們怎麼會有這麼『微薄,的關係。」
「不是我愛自誇炫耀,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跟我扯上『微薄』關係、沾親帶故的人,年年以等差級數增加,就算扣去上回在清朝莫名其妙丟了一年的時間外,這個數字還是挺龐大的;說老實話,若不是小表姑的豐功偉業太誘人,足以把我這個天才兒童的魅力比下去,我實在想不出我有什麼天大的好理由,要來巴結我們之間的微薄關係耶!」
說完,他還不忘誇張地裝出一臉天真的無辜相。
之眉完全沒力地癱在沙發上,而她那群損友則個個以乞憐的目光追殺她,只差沒從座椅上跳起來。
她怎麼想怎麼不甘心,刻意地睨了這對姦夫淫……哦!不,俊男美女一眼:「應薇蒂,練湘婷,辛裊雪,我的最佳損友,而他們則是褚上揚和胡知非,我的小侄子和小侄媳。」
孰料,之眉才剛介紹完,馬上被她們甩到一邊。
「你們好,我是練湘婷,早就聽過你們的大名了。胡小姐是從清朝來的吧?可否告訴我們那兒的風景如何?」敢情她這小妮子是想出國觀光啊!
還沒得到答案,只見湘婷的屁股被薇蒂一撞,退出了「江湖」:「褚上揚,你們的故事我們早就讀完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打算把知非娶進門啊?是不是你可愛的老媽還在反對?」
之眉在他還來不及開口炮轟之前搶白道:「上揚,你可不能怪我,是你自己答應的。」
上揚笑得迷人,一臉的古靈精怪:「可愛的小表姑,請問我答應了什麼?我好像什麼也沒說過。」
她連連點頭,卻又猛地搖頭:「就因為什麼也沒說過,所以表示你不反對我把你們的事寫進我的小說,畢竟這是個新鮮有趣、又浪漫悱側的愛情。上揚,你不會小氣到剝奪表姑我生存的權利吧!」
「這跟生存的權利有何相關?」他彬彬有禮地笑問。
「當然有,寫不出小說的小說家,就如同不會用劍的劍客,橫豎都是悲慘的。」之眉硬是強詞奪理,跑到知非身旁,說,「非非,你們饒了我吧!我知道你最寬宏大量的,不會為了這麼一點芝麻小事來跟我算賬吧!」
知非甜甜一笑:「我和上揚才懶得為這種小事傷神呢!我們是奉了余爺的命令,轉告你三個月內回家,順便帶個老公回去。」
看了看之眉因為這番話而嚇得花容失色的模樣,上揚不禁笑歎,帶著滿臉愛憐的神情說:「非非,瞧,你的坦率直言又造成人家的困擾了。」
「我怎麼知道她們這麼無法接受事實呢?」知非無辜地輕蹙眉尖。
他在她眉心深情地一吻,頑皮地笑道:「唉!反正早也要說,晚也要說,不如全說出來算了,省得她們亂猜;我自己都不知道原來我們的故事被寫在書裡,得找一本看看。」
「對,若是表姑寫得不好,我們乾脆自己現身說法。」知非晶亮的雙眸閃著惡作劇的光芒,活潑得簡直不像之眉書中的女主角了,莫非她讓上揚這小子同化了?
這兩個怪胎是余之眉有生以來所碰過最任性、最瘋狂、最不拘小節,又最幸福恩愛、令人頭疼的一對。早在褚上揚呱呱墜地之時,她的世界末日就提早來臨了。
余褚兩家是世交,沾了一點遙遠且數不清的關係後,成了縱橫政商兩界的大財閥。而上揚自求學以來,就讀遍天下無敵手,小小年紀即囊括了所有獎項,令她這做表姑,又大上兩歲的她極為汗顏。試想,當你還在為大考聯學拚死拚活的時候,有人已經閒閒地拿到物理學士的頭銜,這怎麼不算是她胸口永遠的痛呢?
讀書厲害就算了,大不了她可以躲得遠遠的,老死不相往來就是,但上揚這人天生長得一張迷死人不償命的俊臉,把余褚兩家人的心全偷去了,讓她頻頻顧影自憐,大歎上天不公;更別提她素來的隱疾了,歸根究底,都是上揚的錯。
瞧他,自己怪……哦!不,自己笑傲「江湖」就算了,沒事還跑了一道清朝,帶回一個如花美眷到處示威……哦!不,是到處形影不離;若這女人庸俗一點,天下也仍太平,偏偏她又是一個絕色美少女,唉!怎麼不教人大歎三聲無奈喔!
默然許久,這群女人中最有頭腦的裊雪沉穩地開了口:「褚先生……」
「別叫得這麼彆扭,會嚇死人的,我小表姑是你們的朋友,論輩份,我還得叫你們姑姑呢!別把我叫老了,就和表姑一樣叫我上揚吧!」若他真按牌理出牌,那他也不叫褚上揚了。
裊雪陰惻惻地一笑:「好,就叫你上揚吧!你把你們的來意老實說吧!不過,要關了這家『私人天地』則絕不可能。」
高明!上揚狡猾地一笑:「我們沒說要把『私人天地』關了啊!」
「之眉離開,這間店當然會關了啊!」爽快的薇蒂一插口,馬上被湘婷拉回座椅,仍小聲地咕噥,「本來就是嘛!」
裊雪視若無睹,繼續說道:「我們知道要之眉拋棄商業才能,困守在這個小店裡是大材小用了點,但你也是逃避家族責任的人,應當知道強迫自己的本能是件非常痛苦的事。」
「這位小姑姑似乎誤解我們的意思了,我們沒說過要小表姑回去接掌企業的話啊!余爺的身體狀態正值巔峰,哪有可能交出大權,他還想多玩幾年呢!」上揚的表情更加無辜,絲毫不覺得稱呼眼前這幾位僅大他兩三歲的姐姐為姑姑有啥不妥,反正,她們也樂得有他這樣的「後輩」。
裊雪瞪著一雙美目,完全被搞迷糊了:「可是,她剛才不是說要之眉回去,難道不是回去余家?」為了加重語氣,她還老實不客氣地指著知非古典精緻的俏臉。
之眉拍拍裊雪的肩:「好朋友,總算見識到我這個怪胎侄子的厲害了吧!你跟他在這談上三天三夜也不會有結果的,還是讓我來吧!」
她轉向坐在上揚身旁笑意盈盈的古典女郎:「知非,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不用上課了嗎?」
「是啊!他這個嚴格老師放我大假。」她纖手一指,擺明嚴格老師正是上揚。
那幾個看好戲的女人恍然大悟地點頭,原來這個清朝的總舵主這麼快就習慣了九O年代的生活,最主要的原因是拜了這個怪胎當老師啊!
「原來是這樣啊!那你的婚事近了吧!」之眉勉強擰出體內所剩無幾的溫柔,笑得很辛苦道。
知非半嬌半嗔,風情萬種地低吟:「哪有這麼快,上揚他……他還沒準備好呢!」
準備?要準備什麼?這幾個女人眼中的趣味更盛了。
「還是盡早結婚好,上揚這孩子挺花的……」
「小表姑,我和你往日無冤……」這下,上揚可急了。
「知道啦!」之眉不慌不忙地又轉了一個話題,「好久沒回家了,不知道我父親怎麼樣了,雖說是人值壯年,但身體終究沒年輕人好,老為事業操心,也讓人挺擔心的,你說是嗎?」
知非畢竟單純,三兩下就中了圈套:「表姑,其實余爺的身體好得很,前些日子還找上揚打高爾夫球呢!他只是受了一點小小的刺激,使他非常想念你而已。」
之眉有種非常不安的預感,她臉上的笑容這會兒變得非常勉強:「什麼刺激?」
知非的臉突然紅透,半羞半怯地偎人上揚的懷裡:。就是我跟他的事嘛!余爺看我們要結婚了,就想到他膝下只有你一個女兒,若不快點為你的終身大事準備,他可是非常不高興的喔!所以,他下了一道命令,要褚余兩家的人盡快為你準備婚事,他打算在三個月後,搶先把你嫁掉。」
啊……之眉臉上的笑容頓時垮掉了。
啊啊……裊雪她們以望著外星人的眼光瞧著之眉。
啊啊啊……之眉終於無語噙淚問蒼天了:「天哪!我到底惹到誰了?為什麼生下了聰明可愛活潑大方的余之眉後,又生下了更聰明可愛活潑大方的褚上揚?這分明是天要亡我嘛!」
知非拉了拉上揚的衣袖,小聲問:「她怎麼了?」
「沒事,她很快就會恢復正常的!」上揚摟住知非,寵溺地吻上她的芳頰,見怪不怪地說。
「拜託,有沒有搞錯啊?為什麼他要結婚,我就得搶先一步,在他之前結婚?萬一他要做爸爸了,我是不是也得抱一個孩子來認養,以表示我的結果比他迅速?」之眉還在「問蒼天」的階段。
上揚好心地提醒她:「或許余爺認為這是你惟一能勝過我的地方。」
這話成功地把她的怒火轉移了:「都是你!從小到大害我害得還不夠慘,現在,連終身大事都得葬送在你手裡了,我……我……」
「別急,小表姑,這對你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難道你想老死在這『私人天地』裡,做一輩子的三姑六婆嗎?」他仍是那迷人的笑臉,從容不迫地笑問。
「什麼意思?」之眉不怒反笑,嘿嘿一聲,將這「暗諷」算在賬上了。
上揚看了看腕表,吹了響亮的一聲口哨:「一點半了,現在正是用餐時間,從剛才到現在,連個人影也沒有,可想而知,這間小店的業績其爛無比,若不是靠著小表姑的私房錢,只怕明天就得關門大吉了。」
說得真是對極了。之眉恨恨地看著她的損友們,只見一個個垂下懺悔的熱淚,唉!她沒轍了。
「再來嘛!就要歸咎原因了,這家店地段不錯,又裝潢得有模有樣,照理說,不應這麼冷清才對,為什麼顧客仍不上門呢?」他頓了頓,吸引全部的注意以後,才揭曉答案,「因為這裡盛傳著一個謠言——:私人天地』是女人國!」
「女人國?」此話一出,她們的眼睛不禁瞪得老大。
上揚非常享受她們的蠢樣,許久才再次出聲:「沒錯,這還是最好聽的說法,難聽的你們就自行想像吧!」
這話讓那群女人開始沒義氣地互揭瘡疤:「都怪你,這麼老了還沒有男朋友,整天膩在我身旁才會給別人這種印象。」先出聲的是長髮薇蒂,她對裊雪強烈抗議道。
「老?我才芳齡二六,還不到二八年華的地步耶!誰敢說我老了?」裊雪自力救濟,先報上年紀再說。
湘婷扯開互相纏鬥的兩人,沒好氣地說:「你們吵什麼?之眉的弱點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她的生活裡根本沒有男人。」
「對,都是她……」
她們又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爭執,上揚則若無其事地笑笑,執起知非的柔荑,往門邊移動。
之眉眼尖,忙高聲叫道:「褚上揚,你給我站住,還沒把事情解釋清楚前,你哪兒也不准去!」
可憐的她,雙手雙腳還因「勸架」而難分難解呢!
上揚帥氣地回頭,瀟灑地揮了揮手:「小表姑,該說的早就說了,現在是你該身體力行的時候了。」
他很體貼地關上店門,把歡迎光臨的牌子順手轉了過來,讓「暫停營業」的字眼映著他邪邪的笑容,挽起心上人的手,他揚長而去了,而店裡仍是迴盪著那驚天動地的震撼,要想結束,恐怕還要好一陣子呢!
* * *
余之眉沒有男人。
哦!這是毋庸置疑的。不過,事實上應該說,余之眉的生命裡,沒有男人可插手的地方。
沒有刻意造成,也沒有哀戚動人的過往。在她過去的二十五年裡,她就是和這佔了一半地球人口的動物無啥緣分,除了她老爸和上揚這個怪胎以外,她沒有男性朋友。
說來很不可思議,但她真的就這樣活過來了。小時候,上揚讀的是資優班,她奉了老爸的命令,硬是坐在他旁邊,雖然這看起來很奇怪——她的「同學」得喊她一聲小表姑,但她竟神經大條到不予理會。
上了國中,她念的是女校,整間學校屬公的動物用手指頭數都數得出來;上了高中,她還是念女校,說來還挺自豪的,在T市,只有前三志願才有這個榮幸整間都是女的,功課不好的,還甭想進門;上了大學,嘿嘿!大姐她念的是中文系,起先是有幾個雄性動物不幸被分配在這繫上,但不到驪歌高唱的時候,他們皆個個變節了。所以,她大姐還是一個女人瀟瀟灑灑地走過那段應該有男性陪伴的日子。
畢了業,她招攬眾家姐妹,不甘寂寞地開了這家「私人天地」,雖然業績不良,但至少也是個打發日子的辦法;哪知道,什麼人開什麼店,上門的竟然清一色都是女人。這對余之眉有影響嗎?
哼!有才怪,她的日子仍然照過,店門照開,從來不認為這對她有何影響,只除了上揚這怪胎帶來的噩夢。
對,那的確是個噩夢,更奇怪的是,這夢彷彿從來沒醒過。
她支著下巴,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其他幾人互望一眼,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之眉,別想這麼多了,反正你又不是真的那麼排斥男人,找個合適的男人把自己嫁掉,不是挺好的嗎?」薇蒂凡事最不喜歡勞動大腦,是完全信奉「能坐著絕不站著」的人類。
湘婷笑著糗她,眉眼彎彎的:「薇蒂,要是每件事都如你所說的這麼簡單,還有什麼高潮起伏可言?對之眉來說,她拿男人就是沒轍,你要她上哪兒去找如意郎君嘛!你說是不是?」
她靠在裊雪身上,軟軟地一問,好不嬌媚,可惜的是,這裡全是正常的女人。
「拜託!之眉都快煩死了,你們還有心情鬥嘴。」裊雪掃視了她們一眼,還算有點建樹地提議,「之眉,薇蒂說的不無道理,反正,你也老大不小,是該審慎而認真地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之眉有氣無力地睨了裊雪叫眼:「終身大事?終身大事不是光靠嘴巴說說就可以定下來的,我們做朋友這麼久了,你們可曾見過我有男性密友?」
在場眾人皆一致搖頭,雖令人生氣,卻是個事實。
「這不就結了,我上哪兒去找可以論及婚嫁的男人啊!」之眉又是一聲長歎。隔著玻璃門望著街道上突然多起來的白領階級,倏地一驚,才知又是下班時刻,而「私人天地」卻仍舊冷清。唉!現實告訴她,光靠理想是不足以填飽肚子的,
薇蒂揚了揚細長的柳眉,興奮得兩眼發亮:「話可不是這麼說,論長相,你雖然比不上美艷俏麗的我們,但勉強可以算得上中上之姿;論身材,你是葫蘆形的洗衣板;論家世,你是余氏跨國企業的惟一傳人;論學識,你是中文系的高材生。你樣樣都不輸人,除非男人都死光了,才會沒人看上你。」
之眉不以為然地扁了扁嘴:「謝了,只怕好男人全成了別人的;看上我的,全是因為其他的原因。」
「什麼原因?」湘婷聽得入神,忙問。
「為了我老爸的財產。」之眉淡淡地說。沒有悲憤激動的情緒,也沒有顧影自憐的哀愁;有的,只是淡淡的漠然,彷彿已經對這事早已不繫於心了。
一陣默然之後,裊雪打破了沉默:「之眉,你別這麼悲觀,也許這世上仍存在著和你相同的靈魂,不是為了你的錢,只是為了欣賞你的人。」
「我有你們,不是嗎?」之眉仍是淡淡地笑說,眼眶已有點點晶亮的光芒。
湘婷攬過她的肩頭:「傻瓜,她說的不是我們,她說的是男人!放心,一定會有不怕死的男人把我們最厲害的商業奇才余之眉娶回家的。」
是嗎?望望冷清的私人天地,之眉呵呵笑了。是什麼樣的商業奇才,把這間小店面弄成這樣半死不活的?老實說,她真有點不好意思呢!
窗外滴滴答答下起小雨,看來是沒客人上門了,擅廚事的湘婷從容優雅地烹調出一道道令人食指大動的菜餚。將電燈轉暗,擺上紅酒,滿桌豐盛的菜餚暫時塞滿這群聒噪女人的嘴巴,「私人天地」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是最安靜的。
不知過了多久,現實的裊雪打破了這原本動人的氣氛:「不行,我們得想個辦法讓好男人自動上門,投入之眉的懷抱。」
之眉還是那一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模樣:「是是,請問我們要從何開始呢?」
「相親!」滿嘴排骨的薇蒂提出一個「低級」的建議,馬上引來憤怒的眼神,「好好,這種老掉牙的事當我沒說,你們請繼續。」
「之眉,你想想,在你以往的歲月中,有沒有男人曾經讓你動過心?」裊雪以誘導的方式,逐步引誘出她要的結果。
可惜,我們迷糊的大姐頭之眉側著頭想了想,回答:「沒有,印象最深的是褚上揚那個怪胎。在我看來,男人就像他那個樣,既聰明又瘋狂,整天嘻嘻哈哈,做事沒半點正經,但他比我小耶!」吐了吐舌頭,也好在她比他大,否則,長輩們不把他們湊成對才怪。
湘婷細聲細氣地說:「何況,人家早有未婚妻了,天地會的總舵主不是玩假的,她真地會把我們給拆了,如果我們真打她老公主意的話。」
裊雪表示贊同,又問:「那偶像明星呢?你有沒有看上哪個?隨便一個人都以,只要是男的就行。」
這可難倒之眉了,她從小到大的娛樂活動從來沒有看明星這項,這教她如何說起?當同年的朋友正在瘋狂迷戀偶像時,她便一頭栽入了商業的天地;當褚上揚埋首實驗室的同時,她手上捧的是厚厚的帝王論。
所以,簡言之,她和褚上揚都是怪胎……哦!不,是奇葩,反正,天才和白癡總在一線之間。
當她嘿嘿笑著,把她從小到大從無迷戀偶像的事情說完後,回應她的是諸多驚歎。
「天哪!我從來不知道你有這麼多的趣事。」薇蒂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可是,很奇怪的,你怎麼沒去念商,反而念了中文系呢?」
之眉沒好氣地啜了一口紅酒,才說:「念中文,好歹是最高學府,要是念了第二志願商學院,可就進不了最高學府,這對我的面子是很傷的。」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那群沒氣質的女人竟笑得東倒西歪。
看到這一幕,之眉不得不感謝上帝,慈悲的天主,賜予她這幫好姐妹……
又仰喉灌了一杯紅酒,怪怪,今晚才幾杯酒下肚,怎麼腦袋醉啦!她努力地又往門口處一看,一個身高超過一八O,臉蛋比所謂的偶像明星更俊秀的男人站在私人天地的門口!
這是什麼怪事?之眉皺起眉尖,怎麼也想不起自己有沒有把「暫停營業」的牌子掛上,但,來者是客,她習慣性地走到他面前,笑容可掬地笑問。
「歡迎光臨,請問幾位?要點些什麼?」
哇!天哪!這男人有著出色的酷帥外表,比起溫文和善的褚上揚,他更有強大的殺傷力,根本是用來扼殺女性的。
想到這,她臉上不禁泛起一陣燥熱:「喂!你到底想幹什麼啊?既不吃飯又不休息,光站在這兒幹什麼?看女人啊!」
那男人唇角一揚,低沉悅耳的嗓音響起:「我是想來問問,這裡有沒有出租房間的。」
「啊?」余之眉那迷濛的雙眼努力地睜得老大,「租房子?不,不,我們這裡沒……」
飛快摀住她雙層的是頭腦動得比手腳略慢的薇蒂,她一看到帥哥,便馬上出手制止之眉再說出任何不敬的話。
對於異性的觀念,她可比之眉強多了。
「這位先生,請原諒她喝醉了。你剛才說什麼?要租房子,是嗎?」
之眉掙開她的手:「我哪有醉?他是在問房子嘛!我們沒有,不是嗎?」
倏地,她的嘴又被摀住了,這回是嬌滴滴的湘婷,她笑靨如花地對那男人道:「這位先生,我叫練湘婷,你問得可真不巧,這一帶全是高級商業區,租金貴得嚇人,又難找到合適的房子,不如你先留下電話地址,等我們物色好了再通知你。」
她們的慇勤明顯地嚇到這位帥哥了。他往後退了一步,正想拔腿落跑之際,昏昏沉沉的之眉突然不安分地掙脫薇蒂和湘婷,跌跌倒倒地衝到他面前。
「當真好看耶!比上揚那怪胎還有個性。喂!你們不是問我理想的男人類型嗎?就像他這樣。」她本想扯住他的衣襟,把他拉近一些的,哪知腳下一個不穩,竟往前撲去,被他接個正著。她貪婪地偎在他懷裡,不知不覺閉上雙眼沉沉睡去了。
他被之眉弄得啼笑皆非又手忙腳亂,索性將她纖細的身子抱在懷中,以眼神詢問眼前其他的女人:「該把這個麻煩女人擺在哪裡?」
那三個女人互望了好幾眼,一致指指樓上。
那男子輕鬆地走上樓去,打開一間水藍色、孩子氣頗重的臥室,溫柔地放下之眉的身子,拉過絲被蓋住後,才轉身面對那些一直跟在他身後,眼睛睜得老大的女人們。
「好了,可以證明我的清白了吧!不該碰的全部沒碰。」他揚眉一笑,笑得既爽朗又迷人。
一直沒出聲的裊雪上下打量他幾眼,別有深意地問:「你剛剛說你要租房子?」
「不錯。」
「你對這裡有什麼印象?」她又問。
他左右一看,攤攤手:「挺可愛的地方。」
「如果以一個月一萬元租給你,你會不會覺得太貴了?」她一字一句地問,清晰地聽到惡作劇的笑聲發自心肺。
他非常合作地吹了一記響亮的口哨:「不會,這是我能忍受的最高價錢。」
「成交。」裊雪雙眼晶晶亮亮的,伸出手去自我介紹,「我叫辛裊雪,練湘婷和應薇蒂,你剛才都見過了,惟一醉倒的,就是我們的大姐頭余之眉,就躺在床上。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他笑意加深,此刻的他更加危險而迷人,緩緩伸出手:「尚君凱,請多指教。」
打從今夜起,私人天地多了一名男子,而屋主余之眉好夢正酣,還不知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