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兒急得頭頂快冒煙了。為什麼、為什麼?她怎會如此倒霉,正趕著回家,卻莫名其妙在十字路口遇到交通管制,一條條紅繩圍得四周水洩不通,幾十個警察和十來輛警車將來往通道完全堵死了。
她毀了,要是趕不及在十二點半旭日回家以前進入公寓,等到他出來找人……噢喔!那後果她不敢想像。
「對不起,可不可以請問一下?」愁兒側身探詢身旁同病相憐被堵在路口進退不得的行人。「這裡究竟發生什麼事了?怎會有如此多的警察?」
「你不知道嗎?」那婦人轉過頭來,一臉驚惶失措。「路口那家銀行被搶劫了,搶匪捉了十幾個人質正和警察對峙著,好可憐,已經有兩名人質被殺,聽說那些搶匪個個都有槍,警察也不曉得怎麼辦才好?」
「哪有這種事?」愁兒大吃一驚,嬌小的身子急往出事現場擠,就見對面路口的銀行門前,一大片血跡,警察、救護人員來來往往不停地奔走著。
有一名警察丟掉手槍,高舉雙手正一步一步接近銀行門口,看他那樣子,八成是名談判人員,但他還沒走近,一陣槍聲又響起,全是對著警察來,還好他身上穿了防彈衣,要不然再有十條命也不夠死。
愁兒看得義憤填膺,不論在哪個年代,壞人總是那麼猖獗,真真該死到極點,她如果會坐視不管,她就不叫——莫愁兒了。
偷偷取出可以移轉時光、空間的黑盒子,愁兒尋到一方街角無人的陰影處,按下開關,她準備運用「空間移轉」潛入銀行救人。
黑盒子開啟,一道白光倏然飆出,愁兒身子正隱入光中,突地!一隻大手捉住了她的肩膀,嚇了她一大跳,還來不及甩開來人,白光已經將兩人的身體一起吞沒,齊齊送進銀行裡。
銀行一樓的公共廁所裡,愁兒好不容易經由黑盒子的幫助順利混入敵區。這本來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情,但肩上蒲扇大掌重重壓下的力道卻清楚地提醒她,一個莫名其妙、平空蹦出來的冒失鬼正威脅著要破壞她的好事。
她氣呼呼地轉頭——「你這個混帳王八蛋,不要命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怒吼聲驀地卡在她的喉嚨裡,旭日火冒三丈、青黑著臉皮的面孔正對著她噴出岩漿。
「這句話我也正想問你!」旭日咬牙切齒,粗哽低啞的嗓音在在顯示了他強忍的怒火。
因為擔心愁兒不瞭解二十世紀的生活規範、民俗風情,隨便外出要是碰到警察或遇到什麼麻煩事會闖禍,她的三餐都由他專人服務,並且叮囑她絕對不可任意出門,等過些時候,他有空了,再一樣一樣教她習慣二十世紀的生活。
今天中午十二點,他照例買好了飯盒,準時回家餵飽這只饞嘴貓,豈知一進家門,迎接他的卻是一間空蕩蕩公寓。他心裡隱約有不好的預感,又在偶然間聽到附近銀行遭搶劫的消息,心裡的不安更形擴大,匆匆丟下飯盒,朝出事現場尋人而來,卻在街角看到她又在玩她的黑盒子了。
他輕拍她的肩膀,準備叫她回家,不料一道白光卻毫無預警地襲來,竟將兩人一起帶進銀行裡。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我明明交代過的,不准你隨便外出,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憤怒過後是驚嚇。天可憐見,旭日在乍得她失蹤的消息時,心頭那股針刺一般的痛楚是多麼難受。
「對不起嘛!」她訥訥地低下頭,兩邊瘦小的肩膀在他厚掌的大力捉捏下又酸又疼。但她沒有掙扎,只是乖乖站著任他施壓,感覺他千斤巨力下的一絲顫抖,瞧來這個嚴謹、正經的男人被她嚇壞了。
「我不要『對不起』,你的保證呢?我……」
砰!大廳方向忽然傳來一聲劇烈的槍響,打斷了旭日的話語。
「唉呀!我忘了要救人。」愁兒低聲驚呼,身子一轉就想溜出公共廁所,摸進大廳。
「你想幹什麼?」旭日及時捉住了她衝動、莽撞的身體。
「救人啊!那些搶匪太沒人性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人質被殺,我要救他們。」
「呼!」他重重地歎一口氣,面對她的超級熱心腸,他連生氣的力兒都沒有了。「你拿什麼救人?又憑什麼救人?這樣冒冒失失衝進去,叫『找死』、不叫『救人』。」
「誰說我要找死了?我有黑盒子,可以將人質移轉到第三度空間,讓搶匪捉不到他們。」
「是啊!那些人再不會被搶匪的槍打死了,但會被莫名的空間移轉嚇死。」
「啊!」她張大嘴巴,他說得有理。「那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你做事前都不先考慮的嗎?」對於愁兒的莽撞,旭日有太多的無力感。可恨的是他不能拋下她,因為責任、還有一點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
「有哇!我想過了,就是『空間移轉』嘛!最簡單了。」
「你……」看著這位不解世事的大小姐,旭日實在拿她沒轍。「你不能對人質們做那種事,會嚇著人家的,不妨對著搶匪來吧!咱們不出面,只是唬他們一唬,幫警察製造一點進攻的機會。」
「好辦法。」愁兒開心地彈了一下手指。「我們現在就去做。」
旭日百般無奈地被她拉著走,兩人悄悄沿著廁所牆壁摸進銀行大廳裡,藏身於一株半人高、約雙臂合抱粗的盆栽後。
幸虧六名搶匪皆聚精會神地和門口的警察對峙著,六把左輪和三把來福槍全伸出窗口、門縫;或上、或下、或左、或右瞄準屋外眾員警。
愁兒興高采烈地將黑盒子對準其中一名搶匪,開關按下,白光射下,一個活生生的大男人立即平白消失在空氣中。剛開始眾搶匪並未注意到夥伴的消失,一個個忙著捉人質和警察談條件。直到愁兒如法炮製,一連整治了三名搶匪後,剩餘的三名搶匪才猛地發現同伴的減少。
「二哥、老五、老六,你們在哪裡?」趴在窗口、戴著黑色頭罩的男子首先察覺不對勁。「快出來,別玩了。」
「老三,你在幹什麼?還不快蹲下,當心愛成槍靶子。」
好像在印證老大的話,一排子彈隨即在老三腳前一寸處炸開。
被喚做老三的男子趕緊蹲身趴了下去,語氣焦急地道:「大哥,二哥他們不見了。」
他指著掉在櫃抬邊一把來福槍,那把槍原先是配給老二的,這些亡命之徒都瞭解「槍在人在、槍亡人亡」的道理。何況值此非常時期,放下槍等於找死,誰會這麼笨,不要命地將防身武器丟在一旁?除非發生不可抗力的意外了。
「去找找看。」老大揮揮手,一雙眼睛不敢稍離門口眾員警身上,就怕他們乘此機會搞鬼,六名兄弟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我知道了。」老三雙手持雙槍,亦步亦趨、小心翼翼地沿著服務台慢慢找過來。
愁兒趁著他轉過服務台死角,一個沒注意之際,黑盒子再啟,白光第四次將人吸入三度空間。
「可以了。」旭日深諳「見好就收」的道理,再玩下去恐怕要出紕漏。拍拍她的肩膀,低聲輕道:「剩下兩名搶匪就交由警察負責,我們該走了。」
「不要嘛!只剩兩個人而已,我一下子就可以收拾掉的。」玩得正高興,愁兒才捨不得半途而廢呢!
「愁兒,別鬧了,這可不是在玩遊戲,事關我們、還有十幾條人質的生命,你要是把搶匪惹毛了、或一個不小心,讓他們有機會,拿槍朝人質群中掃射,屆時,眾多性命的閃失,你負責得起嗎?」旭日神色嚴謹、語氣凝重。
「可是……我的『空間移轉』那麼厲害,咻一聲,人就被吸入第三度空間了,不會讓搶匪有機會開槍的。」
「再厲害,你攻擊其中一人,另外一人怎麼辦?」
可不是,這老大和老四之間只距離約三步遠,老大蹲在大門邊和警察對峙,老四就站在他身後,捉了一名人質抵在身前,隨時準備威脅警察。愁兒的白光想在不傷及無辜、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將兩名搶匪移走根本不可能。
「難道就這樣放過他們?」她不甘心啊!
「什麼人?」剛才愁兒抗議的語聲稍微尖了一點,手捉人質的老四即機警地察覺到她倏然的高音。
旭日心中暗自叫糟,還沒來得及反應,十幾顆子彈已經朝著他們藏身之處射了過來。
他想也不想,豁身撲倒愁兒,以自己的身子為盾,護衛她免受傷害。感覺有一顆流彈擦過右上臂,帶起一溜血珠,引燃一股火辣辣的疼痛,他忍不住低呼一聲,行蹤卻再也瞞不了人。「大哥,有人混進來了。」老四把手中的人質往旁邊一推,手持兩把槍,直往旭日和愁兒的藏身之處靠近。「什麼人,快出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了。」說著,一連串槍聲又響起,一株半人高的盆栽都給打折了。
「趴下!」旭日抱著愁兒連身翻滾直退入服務台裡,藉著高聳的大理石製櫃檯掩身。
一直被囚在營業櫃抬角落的十多名人質耳聞槍聲再響,一個個摀住耳朵,抱著頭部,高聲尖叫,現場頓時吵鬧成一團。
「旭日——」愁兒教他圈在懷裡,保護得好好的,身體亳發無傷;心裡卻被他臂上噴濺出來的血花嚇了一大跳,心窩好似讓一支巨槌擊中,只疼得她頭都昏了。
「我沒事,我們快走。」他左手捂著傷處,急催她離開這是非之地。
「嗯!」她著慌地直點頭,兩行珠淚撲簌簌滑下,哪還顧得了對付剩餘的兩名搶匪,黑盒子再啟,白光五度射出。
追擊而來的老四隻覺雙眼被倏然射出的光線晃得一花,再定神對手已失去蹤影,直把他驚得目瞪口呆,以為見鬼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現場鬧成一團,人質尖叫和槍聲乍然響起的片刻,圍在銀行門口的警察覷準時機展開突擊了。沒有人護衛,擋在前頭的老大首先中彈,緊跟著發愣中的老四也倒下了,十幾名人質開始倉皇而逃。
值此混亂之際,送走旭日和愁兒的白光頓滅,被囚在第三度空間的其餘四名搶匪,在嚇得半死,又被轉得發昏的同時,叫氣憤中的愁兒一腳給踢了出來,正好被衝進來的警察不費吹灰之力一網成擒,當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一場浩大的警匪對決就這樣離奇地劃下了句點。徒留下一則驚人的神話提供人們茶餘飯後的笑談。
然而,旭日的公寓裡,一場全武行卻才展開。
愁兒怯怯地坐在他對面,兩腳併攏,雙手緊貼膝蓋,一動也不敢動,就怕待會兒有人要掀桌拍椅、大發雷霆了。
旭日手臂上的擦傷還沒上藥,但血已經止住,不再奔流了。他僵直著身子坐在沙發上,橫目怒瞪對面的莫愁兒。
兩人側方,放在咖啡櫃上的電視機正播放著中午銀行遭搶的新聞,就聽那四名被捉住的搶匪神色慌張、不停地高喊著撞鬼了,而十幾名劫後餘生的人質們卻直呼神仙顯靈,救他們脫離險境。
當然,警方也有另一番說法,再加上記者、媒體的炒作,路人繪聲繪影的謠言,竟將一則幾乎每日都在發生的搶案哄抬得甚囂塵上,甚至已有人出高價想描出兩名來無影、去無蹤的神仙圖像。
旭日是越聽新聞報導、臉色越加發青,未了已經黑成一張鍋底臉。啪一聲,他憤怒地按下遙控器,關掉電視,炮口轉向愁兒。
「你幹的好事。我警告過你多少次了,不准任意外出,你到底把我的話當成什麼?」
「我知道隨便外出是我的錯,但我來二十世紀已經快半個月了,我不可能像白癡似的,天天關在家裡,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懂,我努力學習適應,難道又不對了?」愁兒說得委屈,卻也有自己的一番道理。
四百多年的研究生涯,在「天才科學家」的頭銜壓力下,她早當夠任人操縱的洋娃娃了,她想自立、自主啊!
而且她對這裡一點安全感也沒有,旭日雖然待她很好,但他們畢竟非親非故,他能照顧她多久?假如有一天,他突然厭煩她了、不要她了,那她該怎麼辦?要如何謀生?她無法不去考慮這些問題。
「我說過我會教你,只要我一有空閒……」
「那你什麼時候才會有空?」口說無憑,她需要明確的保證來安心。
「等我工作告一段落,我可以請假陪你……」
「不要把我當笨蛋好嗎?」她突然冷冷地截口道。「飯店每天都有新來、舊去的客人來來往往,只要尚在營業,各式各樣的問題就會層出不窮,再加上你事必躬親的工作態度,等你有空時,恐怕是飯店關門那一天了。」
與他相處的時間也許不久,但愁兒已深刻體會到旭日的超級工作狂非比尋常,平常沒事時都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了,遇到麻煩,連熬三天三夜更是家常便飯,這種人想叫他丟下工作陪她,哼!等到下個世紀,哈雷彗星來的時候,對著它許願,再看看有沒有實現的機會吧?
「就算我再忙,還不是每天中午抽空買飯盒回來給你吃,你就不能忍耐一下、體諒我一下?」他一手抓松頸上的領帶,氣得頭頂冒煙。
她以為他有被虐狂啊?每天中午十二點一到,就急匆匆拎著個飯盒,飯店、公寓兩頭跑來跑去?
他伺候自己的肚皮都沒那麼慇勤呢!真是他媽的犯賤!無緣無故撿回一個小祖宗來拜,自個兒累得半死,人家還不領情。他是招誰惹誰來著?千般辛苦換不著半點好處。
「我沒有忍耐、沒有體諒嗎?我什麼時候無理取鬧,吵過你了?你沒空我就自己玩、自己學,這樣還不夠為你著想?」愁兒的身體裡向來缺乏溫柔的細胞,旭日吼,她當然也就跟著吼,要吵大家一起吵,她不見得會吵輸人。
「你到處闖禍就叫為我著想?」他也忘了什麼是禮儀規範、紳士風度,卯起來就往她炮轟過去。
「我沒有闖禍,路見不平、拔刀救人,有什麼錯?」
「救人沒有錯,但你莽莽撞撞,反而差點傷及人命又怎麼說?」
「我又不是故意的,那是意外,屬於不可抗力的突發事件,怎能全部都怪罪在我身上?」
「你做事前如果懂得三思而後行,就不會有那麼多意外了。」他憤怒地伸手指著她的鼻子怒吼,卻忘了自己的右手還帶著傷,這一妄動,剛凝結的傷口又裂了開來,鮮血隨之淌出,在地板上點出朵朵腥紅血花。
「旭日……」這可把愁兒嚇壞了,滴滴晶瑩如玉的珍珠淚重新凝聚眼眶,再也顧不得吵架,三步並做兩步衝進臥房,取來急救箱。「快點坐好,我幫你上藥。」他皺了皺眉頭,對於她翻臉像翻書,一下子比母老虎還凶,轉瞬間又變成一朵含淚的小花,恁般多變的表情,心情一時間很難調適得過來。
然而個性直爽的人就是有這種好處,不會記恨。況且天真的愁兒更不懂得遷怒,單純的心思已全然集中在他的傷口上,小心翼翼脫下他的西裝、襯衫,露出一條十來公分的擦傷,面積不大、傷口也不深,但因為不停運動的關係,使得它正不停地冒出鮮血來,把整件白襯衫都給染紅了。
她急忙伸手摀住他的傷口,感覺熱燙、粘膩的血液正不停滲出指縫,朝地板滴落,大片的血跡看得她又驚又慌,不禁鼻頭發酸,斗大的珠淚直湧出眼眶、滑落蒼白的粉頰。「都是我不好……」她突地撲進他的懷裡,放聲大哭。「你打我好了,是我害你受傷的,嗚……」
「喂!」旭日赤裸的胸膛在她螓首不停磨蹭下,心底深處那股針刺般莫名的疼痛感,再次湧起,分不清是憐、是惜、是氣、是怒?只是她的淚總叫他難過。「別哭了,我又還沒死。」
「可是你受傷了,流了好多血……」
「已經止了。」他提醒她可以放手上藥了。「你自己看,血早就不流了,你還不快點幫我上藥?」
「真的嗎?」她輕柔地松下幫他止血的手,看到他右臂上的傷口果然已經止血了,不由傻兮兮地笑了出來。「對喔!我都沒注意。」
嘴裡說著,手下忙不迭取出一瓶雙氧水,用棉花沾濕藥水,幫他臂上的傷口消毒。
「唔!」旭日低聲悶哼。這消毒水的滋味比子彈更難嘗。
「很疼是不是?」看他臂上的肌肉一上一下顫抖、抽動著,叫她好不心疼。深吸口氣,徐徐幫他吹著傷口。「吹一吹就不痛了,你忍一下喔。」
聞言,他忍不住在心裡偷笑,又不是什麼靈丹妙藥,這樣吹一吹就不痛了,神經病!不過看著她的天真純良倒真有安定心神、舒緩神經的作用。
雖然愁兒已經盡量放輕手腳了,但上藥的過程仍讓旭日疼出一頭冷汗,當最後的繃帶紮緊後,他深呼一口氣,癱進沙發裡,再也沒力氣罵人了。反而是愁兒見到他一張失血過多、加上疼痛難忍的蒼白臉龐,不由好生愧疚。
「對不起,是我害你受傷的,你打我吧!」她閉上眼睛,一臉從容赴義的表情,看得旭日好氣、又好笑。
「我打你作啥兒?最重要的是你有沒有學到教訓?懂不懂什麼叫『三思而後行』的道理?」
「我認為『救人』沒有錯,若有過失,充其量也只是我沒聽你的話及時撤退而已。」她也夠固執了。
一番話又把他的怒火給挑了起來,他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你聽著莫愁兒,除非你認錯,否則從現在開始,你被禁足了,再不准踏出公寓一步。」「我沒有錯!」她高聲大喊,這只不可理喻的霸王豬,以為大聲就贏了,想都別想。她憤怒地將手上的急救箱一丟,跑回房去,用力關上房門。「不出去就不出去,有什麼了不起?」勃然怒吼雖然隔著一道木門,但高分貝的喊聲依然尖銳的刺耳。
旭日氣得臉紅、脖子粗,兩隻火眼金睛死命瞪著房門,炯炯目光似要燒融木門,直襲房裡的小頑固:這個笨小妮子,腦袋裡灌了鑄鐵不成,比石頭還硬.怎麼說都說不聽,真是氣死人了。
要不是真的關懷她、擔心她的安危,誰管她去死?真當他——慕容旭日是手軟、心軟的慈善家?拜託一下好不好。他的冷漠在業界可是出了名的。「羅剎總經理」的稱號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如今卻為了一個不知好歹的笨小妮子弄得兩面不是人,她也不想想,全是因為她那!要是換了別人,看看他有沒有這麼好心?早打一頓、趕出去了,還輪得到她來對他發脾氣。
「莫名其妙!」他大罵一聲,扭頭跑了出去。那顆被怒火焚燒的心臟再次傳來一陣似熟悉、似陌生的疼痛感,為什麼?他沒有生病,可是這骨子心痛……
關上大門的同時,眼角餘光不小心瞥見翻覆在茶几上的飯盒,那個東西八成不能吃了。「算了。誰理那個小頑固,脾氣又臭、又硬,餓她一頓,教訓她一下也好。」他這樣告訴自己,然而……
十五分鐘後,關上的大門重新開啟,另一盒熱騰騰的便當再次被擱置在茶几上,代替倒掉的那一盒,旭日的怒氣仍然未消,但……唉!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發了什麼失心瘋?只能說——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他犯賤,活該嘛!
業務會報仍在進行著,旭日不著痕跡地將手伸到大皮椅後,揉捏—下僵硬的腰桿,打一個禮拜前和愁兒吵架後,小頑固就和他冷戰至今,彼此簽訂不接觸條約外,她更在他的公寓裡劃下楚河漢界,臥室、廚房、浴室歸她;客廳、視聽室和工作間屬他。
小妮子倒是很有志氣,絕不越界一步,搞得他也不好意思耍賴皮。本來她就無所謂,但他卻對夏威夷的牢飯興趣缺缺,所以不敢餓壞她,她的三餐全部由他專責供應,吃喝拉撒睡不成問題。
可他就慘了,吃飯、洗澡尚能在飯店裡解決後再回來,這睡覺……唉!他又不能老是以飯店為家,偶爾在這裡睡個一、兩夜還可以,時間久了,難保不會出問題。但是回到家……天可憐見,等待他的永遠只有一張一米五的長沙發,想想這一米八的身量,要塞進一米五的沙發椅裡,真是難為他一雙長腿了,兩、三晚睡下來,連腰都快折了,老天!累死人了。
他再一次用力掐緊眉心,提振精神,從不知道他手下這批人如此懂得「說話藝術」,一番報告演講得抑揚頓挫、蕩氣迴腸,只可惜半個小時過了,他還抓不住那傢伙的話裡重點。
有沒有搞錯啊?那兩道飛揚的劍眉緊緊鎖成一個深結,瞥一眼手錶,已經十二點了,九點開會到現在,整整三個小時,二十六名主管報告完的連三分之一都不到,這些傢伙,每個人最少要演講半個小時,他以前到底是怎麼忍耐的?這一篇篇辭藻華麗的歌功頌德,分明是一堆沒用的廢話,聽得人耳朵流膿,他從沒像現在這般煩躁過,感覺這些會議、工作無聊到極點。
他的耐力受到空前巨大的考驗,愁兒的肚子還等著他買飯盒回去填飽,資訊部主任的報告歷經四十分鐘的修飾才要進入主題,重點三分鐘帶過,又是一堆廢話。
不明白,世上怎會有如此南轅北轍的人,家裡那個小頑固是說話、做事,都不經大腦,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這種個性說好聽一點是直爽、天真;但換個解釋,何嘗不是沒大腦,傻大姐。
至於他手下這些人,唉!不提也罷!一個個在社會上磨練久了,全都成精了。想要看出他們的真心,難,好難啊!
如果他們能夠中和一下該有多好,愁兒不會再莽莽撞撞、他的手下不再噦哩噦嗦,這樣……
咦?驀地靈光一閃,他用力拍自己的大腿一下,怎地他就從沒想過讓愁兒跟著他一起上班?她不是老喊著要學這、學那嗎?只是他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在外面瞎混,憑她那衝動的性子,不闖禍才怪。
但只要把她留在他的視線範圍內,而飯店又是人來人往的大雜燴,讓她在這裡學習,肯定能獲得更多的知識、又有他就近看著不怕她惹麻煩,豈不是兩全其美?太好了,就這麼辦,待會兒會議結束後,就回家和她商量上班的事,也許暫時請她當他的特別助理,或者……狂猛的思緒猛地被倏然沉寂下來的安靜打斷,全都報告完了嗎?怎麼突然停了?他抬頭,舉目四望,接收到十幾雙訝異的眼神——奇怪!總經理怎地無緣無故發呆、一下子笑、一下子皺眉,發生什麼事了嗎?
旭日閉目沉思,愁兒的飯盒和無聊的報告在他心底深處拔河。半晌,他第一次在會議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宣佈——「散會,下午繼續。」
話一說完,他首先站了起來,走出會議室,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各級主管,紛紛猜測,這位素有「羅剎總經理」之稱的工作狂,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