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消失了。
風、漫天的花雨,邊上的人……
什麼都感覺不到,眼裡心裡都只剩下面前的這個男子……
略顯蒼白的臉上沒有了那道醜陋的疤痕,仍是那般光滑細膩,一如初識;輕柔的布衫裹著那修長均稱的身體,被風吹得輕輕揚起……
而那雙在他夢裡出現過千百回,以為再也看不到了的雙眼,正驚愕地看著自己……
旗奕百感交集地站在原地只知道掉淚,哽咽地說不出話來——那站在花雨中如往昔一樣漂亮炫眼的人是他的玄!
玄沒有死!他沒有死……
他活的好好的,已經可以站起來了!
千萬不要是個夢!千萬不要是個夢!如果這真的只是一個夢,求求上天,請永遠永遠也不要讓我醒來……
「這是我哥哥李家平。」李家寧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她無比驚訝地看著淚流滿面,死盯著她哥看的旗奕,又看向滿臉震驚的哥哥,「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旗奕像是沒有聽到她的問話般,視線沒有一刻離開韓玄飛的身上。他的身體不穩地搖了兩下,幾乎是踉蹌地向前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他把手伸向韓玄飛,想碰他,可在下一刻又畏懼地縮了回來。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這一刻讓他害怕的事情太多了:他怕碰不到那讓他思念得幾乎發瘋了的人、他怕這一切只是一個虛象、他怕夢會被驚醒……
他怕玄會生氣……
「玄……」他只能流著淚低叫著他的名字。
韓玄飛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會在自家的後院裡見到旗奕,太過意外的見面讓他一時間也傻住了。他瞠目結舌地看著旗奕,身體象被定住似地動彈不得。
「到底是怎麼了?你們認識?」李家寧提高了的聲音驚醒了呆愣中的韓玄飛。他神情有點恍惚地看看自己的妹妹,又看看旗奕。最後他的視線落在了李家寧拉著旗奕胳膊的手上,目光一下變冷,轉身就走。
旗奕嚇得趕緊甩開李家寧的手,衝上前想攔下韓玄飛。
「玄,我……」被韓玄飛那不見一絲溫度的眼睛一瞪,旗奕根本不敢伸手拉他。他站在韓玄飛面前,死死地看著他,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才不讓自己把韓玄飛抱進懷裡,「我跟家寧只是朋友,別的什麼關係都沒有!玄、玄……」
「讓開!」韓玄飛冷冷的開口。
旗奕不敢不聽話,連退兩步,讓出道來。韓玄飛看都不看他,從他面前走過。一看韓玄飛拐彎上樓,旗奕立刻要跟上,卻被李家寧一把拉住。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要叫我哥韓玄飛?你們之前認識?」
「對不起!」旗奕溫柔又堅決地把李家寧的手拉開,「以後有機會再跟你解釋。家寧,謝謝你!」
他用最誠摯的語氣說完,立刻飛奔上樓,擋住了正要關門的韓玄飛,「求求你,讓我進去!」
韓玄飛知道自己現在的力量無法攔住旗奕,只好放棄地退開。他又氣又恨地看了旗奕一眼,坐在床沿不吭聲。
旗奕反手合上門,走到床前,他的目光片刻也沒有離開韓玄飛的身上。看著神情冷漠的韓玄飛,他長歎了一口氣,緩緩地跪在韓玄飛的面前,握住他的雙手。
韓玄飛掙扎了一下,想抽回手,可旗奕沒有鬆手,只是緊緊地抓著他的雙手不放。
「玄……」旗奕象呻吟似的叫著他的名字,「我好想你……我以為你死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簡直要瘋了。我每天都在想你,每時每刻都在想你。每個晚上我都抱著你的相片,和你說話,親你……
可那冰冷的感覺無時不在提醒我,你死了!你再也不回來了!我痛苦極了!
我好想你,玄……」
他把臉埋在韓玄飛的手掌中,渾身顫抖著。韓玄飛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液體染濕了他的手心,他的眼一下就紅了。他急忙轉開頭,咬著牙硬是忍下心裡瘋湧而出的酸痛……
旗奕把臉抬起,一遍遍地輕輕吻著韓玄飛的手,「我愛你,玄,我愛你……」
他仰起頭看著低頭不語的韓玄飛,開心地笑了:「能再見到你,能握住你的手,我太高興了!天哪!我真不敢相信,你還活著……」
韓玄飛從眼角里瞄到旗奕滿臉的傻笑,轉過頭狠狠的瞪了旗奕一眼,「我是死是活和你沒有關係!該死的,你是怎麼找到我的?你和我妹又是怎麼回事?」
「我和你妹什麼也沒有!我公司新近要建的一批別墅是由你妹設計的。在奠基酒會上,我碰到了家寧。我覺得她長的跟你有點像,很有可能就是你的親人。我想通過她找到你父母,我想見見你的家人,想替你孝敬他們。 可她口中哥哥的情況跟你根本不像。她說她哥才27歲,還是學文的,又一直在鎮上工作。我想我恐怕是搞錯了,可是又不死心,總想試試運氣。 我回國後就開始找你的家人,可是一直就找不到。我的手下一個也沒有帶回來,沒有幫手,一切都得靠自己查。
我私下去找過你原來的同事,有幾個願意說的,但也都不太瞭解你。只說你是從別的警局調來的,來的時候就叫這個名字了。至於從哪畢業的,原來在哪個警局,統統不知道。我猜你應該是一來就準備當臥底,全部身份都換過了,除了幾個高層領導外,沒人知道你的真實情況。
我也曾想通過上面的關係找你,可他們別的還好說,一說這個就支支吾吾的。他們大概是認為我還不願意放過你,想找你的家人報復,都不肯幫忙。
這次能見到你,一定是上天安排的!而你竟然沒有死,我簡直不能相信!老天對我旗奕真的是太好了……」
聽到這裡,韓玄飛猛地甩開旗奕的手,目無表情地盯著他。旗奕不安地看著神情不善的韓玄飛,「怎麼了,玄?我、我跟家寧說過我不會愛她,她知道的。」他抓住韓玄飛的手臂,「這三年多,我沒有一刻不在想你,我……」
韓玄飛一把推開旗奕,站起身走到窗前。
「玄?」旗奕跟在他身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臉色。韓玄飛立刻把頭轉開,可旗奕還是還是看到了韓玄飛滿臉的痛苦和憤恨。
「你竟然能回國,還能像原來一樣公開做生意!」韓玄飛一拳打向窗框,「這算什麼?你們縱橫這麼大件案子,你這個首犯之一……」他氣得說不下去。
「玄,」旗奕心痛得抓過韓玄飛的手。他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聽到韓玄飛冷冷的聲音響起:「放手!」旗奕一驚,看到韓玄飛臉色陰沉。他不敢不聽話,只得依依不捨得鬆開了手。
韓玄飛氣苦地伏在窗台上,用手抱著頭不說話。
「我能回來有很多原因。主要是因為縱橫主動和政府合作,做為國家販賣武器的中間商。你知道,我們在這方面關係多,信譽向來很好。我們為政府牽了不少線,國家賺大頭,我們只抽些佣金。這樣,我們縱橫也算是脫離黑道,改做合法生意了,大家都好。
還有些別的生意,都是我們在做中間人,為國家做貢獻,算是將功補過。還有、還有……當時還有些和上面人物的往來賬沒有被搜去,弄出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何況彼此間本來交情就不錯,現在我們改邪歸正了…….」
「所以他們歡迎你們回國做生意了?是不是還算做愛國華僑?還是海歸派?」韓玄飛的臉色白得讓人不忍目睹,立起來的身體微微搖晃著,像是隨時都有倒下的可能。
旗奕擔心無比地看著他,想扶他,又不敢。
「沒有!只有我一個人回來。當時的條件只是放出在獄中的兩個兄弟,讓成家了的兄弟能把妻子兒女接到身邊。回國是我堅持的,我想回到你成長的地方,我覺得這樣會離你近一點。
費了很多的人力物力,我才能回來。我現在在幾個城市做的房產生意,不少有關係的人都有股份,有錢大家賺。而且如不是重大場面,我也不會露面,都交給別人打理。
玄,我現在是很守法的生意人,連稅都不少交一分。」
韓玄飛苦笑了一下,沒有再說什麼。他無力地轉過身子,慢慢地走向床。
快到床邊時,他的雙腿像是支撐不住身體似的抖了起來。韓玄飛站不住了,伸出手想扶住床楣。可還沒來得及扶住,人就已經要向一邊倒下。
旗奕再也忍不住了,搶上幾步,一把把韓玄飛摟入懷裡……
把長久以來執著思念,以為早已失去的愛人重新抱在自己懷裡,旗奕淚如雨下。他哭喊了一聲玄,不顧韓玄飛的推拒,深深地吻住了他的唇。
旗奕的懷抱、旗奕的吻、旗奕的氣息,旗奕的淚……韓玄飛的頭腦一下完全空白,整個人癱在旗奕的懷裡,任他吻……
他無力抗拒、也根本想不到抗拒……
「啊!」在門外看了半天的李家寧,突然看到兩人擁吻,傻住了。她怔了好半天,才禁不住尖叫起來
驚叫聲打斷了兩人的接吻。重新找回理智的韓玄飛,發現旗奕居然在自己家裡吻他,還被他妹抓個正著;更可怕的是,自己竟雙手環著他的脖子,被他吻得神魂俱飛!
他又羞又氣又恨,恨旗奕更恨自己,氣得不知如何是好。他狠狠地打了旗奕一個耳光,氣急敗壞地推開李家寧,奪門而出。
旗奕現在怎麼也不敢去惹氣頭上的韓玄飛,他呆呆地站在房子中央,和仍在驚駭中的李家寧面面相覷。
「怎、怎麼回事?你……我哥……你……」李家寧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開口,眼前的這一切讓她完全糊塗了。
「就像你看到的那樣,我愛你哥!」旗奕看著李家寧的眼睛,神色鎮定。
李家寧愣愣地看著他,「你一直愛著的那個死去了三年多的太太指的是我哥?」
「是的!」
「可你們、你們……」李家寧不知道該說什麼。
旗奕露出了一個很苦澀的笑容,「我曾經做過很對不起他的事,他恨我……可我非常愛他,想求他原諒……」
「家寧吃飯了,」李母上樓來叫兩人,「旗先生一起來吃吧,飯都做好了。」
「不,我不吃了,我還有事,要先走。」 旗奕看到李母溫和慈愛的笑容,心虛地低下頭。他慌亂地致謝,又下樓和李父道了別,匆匆離開了李家。
李家寧根本沒有心思吃飯,她胡亂地拔了幾口飯,就把碗一推,說:「我不吃了。」站起來就上樓躲進自己的房間裡。
李家父母不解地看著焦躁不安的女兒的背影,又探詢地看向悶頭吃飯的兒子,卻發現他的臉色更差。他們雖然奇怪,但因為習慣了不去太多過問兒女的事,也沒有多話,只是輕言細語地叫身體不好的兒子多吃點菜。
李家寧跑回自己的房間,抱著枕頭直掉眼淚。她雖然知道旗奕根本不愛她,可心裡還有一線的希望,希望能常常和旗奕在一起,也許有一天……
可他找到了他愛的人,那人還是她哥哥!怎麼會這樣?她愛的人、她親哥哥竟然都是同性戀,怎麼會這樣?
她悶坐在房間裡,母親送水果給她,她也沒理,只是呆呆地發愣。夜幕慢慢降臨,整個房間暗了下來,李家寧打開房間的燈,走到窗戶前面,看著靜靜流動的小河。
她想著心事,眼睛無意識地四處亂看。突然,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旗奕!」她氣喘吁吁地跑到她看到的人面前,「你怎麼會在這?」
坐在樹下長椅上的旗奕抬頭看到李家寧,「噢,你吃完飯了。」說完,他又回過頭,繼續看著前面。
「嗯。」李家寧應了一聲,坐到他身邊。順著他的視線,透過柳樹長長的綠色枝條,她看到河的斜對面,她哥房間窗戶裡射出的燈光……
「你一直在看他?」李家寧咬了咬唇,紅著眼輕聲地問。
「是啊。」旗奕沒有轉開眼睛,仍然看著那柔和的光芒。
李家寧看著近在咫尺的旗奕的臉龐,細細地看著他那修長的眉、挺直的鼻樑,薄薄的嘴唇……和那深情凝視的目光。
那目光全給了對面那空無一人的窗口,沒有一點落在她的身上……李家寧止不住地傷心。
「你看到他了?」她垂下頭,不敢再看那讓她心動不已的人。
「看到了。他有三次走過窗戶,還有一次就站在窗戶那看著河水。他看了好久……」旗奕說話的聲音很輕很慢,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笑容裡有著李家寧從來沒有見過的幸福。
看著這樣的旗奕,李家寧再也忍不住,眼淚直往下流。
「對不起!」感覺到李家寧在哭,旗奕終於收回了視線,輕輕地理了理李家寧被風吹散了的長髮,「對不起,別哭了!」
夜風中,旗奕的聲音顯得無比的溫柔。李家寧的淚掉得更凶了,她知道自己愛這個男人,
但他的愛,全給了她哥哥,永遠也不可能分一點給她
不過,旗奕深愛的是她最喜歡、最崇拜的哥哥,這也讓她覺得比較好受。她那個什麼都傑出的哥哥,現在卻幾乎變成一個半殘廢。他雖然不說,但心裡一定很難過。
她想起下午看到的那一幕,哥哥還是喜歡旗奕的。有象旗奕這樣深愛他的人照顧他,陪著他,他應該會高興。而旗奕也不會再這麼痛苦了……
唉,不管什麼同性戀不同性戀了,有什麼比她哥哥和旗奕的幸福重要?她雖然得不到旗奕的愛,但她會多一個哥哥,旗奕會成為她的家人,她也該滿足了。
李家寧看著墨藍的天空,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總算是止住了哭泣。她胡亂地抹去淚,勉強自己露出一個微笑,抬頭對著正擔憂地看著她的旗奕。
「我沒事。」
「對不起……」旗奕再一次輕聲道歉。
「不要這麼說,旗奕。我知道你不愛我,是我自己……」李家寧說到這裡,又忍不住想哭了。
她趕緊換了個話題:「你出來後就一直坐在這裡?那你一定還沒有吃飯。我去給你買點東西。」
旗奕還沒來得及說話,李家寧就匆匆跑掉。不一會,她拿著一些點心和可樂回來。
「這是我們這有名的蒸餃,趁熱吃吧。」
「謝謝,」旗奕覺得自己真的是餓了,不客氣地接過來大吃起來,「唔,真的很好吃。」
「我哥最喜歡吃了。」李家寧微笑著偏過頭,看著餓了好久的旗奕埋頭苦吃的樣子。
「哦,你哥還喜歡吃什麼?我記得他挺喜歡吃燒烤的。」旗奕邊吃還時不時抬起頭看一眼對面的窗口。
李家寧壓下心中泛起的酸澀,甩甩頭,「現在他身體不好,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喜歡吃也沒辦法。我媽總是弄些清淡的菜給他吃,拚命給他燉補湯,我想他吃得快要瘋了。」
「是嗎……」旗奕停下了筷子,抬眼看向對面,若有所思。
「嗯……其實我還應該對你說對不起。」李家寧吞吞吐吐地說,眼睛盯著地上被自己踢歪了小草。「關於我哥的事,我沒對你說實話。」
「傻瓜,」旗奕還以為是什麼事,聞言不覺失笑,「你沒說實話是對的,是為你哥好。我想一定是有人叫你這樣說的。」
「是呀,那時我哥重傷回國,他的一個同事接我們去看他,當時他就千叮嚀萬囑咐,對任何人都得按這樣說。」李家寧看著她哥房間傳出的燈光,「我哥傷的真重,全身幾乎都癱掉了,當時的情形真是太可怕了。要不是我爸媽哭著求他堅持下去,我想他根本撐不下來。他一直是那麼出色,我想他當時一定是恨不得自己死了的好……」
沒有聽到旗奕聲音,李家寧回頭,看到旗奕沒有在吃餃子,臉眶紅紅地盯著餐盒。可她沒太在意,仍自顧自地說下去:
「可以跟我講講你們的事嗎?你們是怎麼認識的?我哥他、他對你……咳……還有,你知道我哥是怎麼受傷的嗎?他那時身上全是傷疤,臉上也有疤,做了好多次手術才消掉。聽醫生說,他全身的骨頭都幾乎被人打斷過,是硬硬打斷的,太殘忍。那些人真的是太過份!」
她看到邊上的旗奕頭都抬不起來,困惑地問:「怎麼了?」
旗奕還是不看她,過了好半天才用很低的聲音說:「如果、如果我跟你說,他身上的那些傷都是我造成的,你會怎麼想?」
「啊?」李家寧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不能相信地看著旗奕。
旗奕像是非常疲累地靠在椅背上,溢滿難言苦痛的眼睛注視著河面。他臉上那痛悔不堪的表情,讓人看得心跟著沉了下去。
「我和你哥的事,我只能跟你說,我愛他,非常愛。我對他做過很多很過份的事,逼得他走投無路要自殺。可他,在最關鍵的時刻卻還是救了我一命。」
「你把他打成那樣,他還救你?」
「是啊……」旗奕的表情變得柔和了,「他還是救了我」
「怎麼會這樣?」李家寧聽得傻掉,滿腦袋的漿糊。
旗奕轉過身,看著李家寧,「你說呢?」他笑了,臉上揚溢著耀眼的幸福,還有一點的得意。這時的他整個人像是會閃光一樣,一掃先前的頹然,顯得意氣風發。
李家寧看到如此瀟灑自信的旗奕,不覺癡了……
李家寧站在自家的門口前,不捨地看著眼前的旗奕,「你一定要回旅館噢,別再呆在那裡了。我哥每天早上起來後都會在附近走走,你早點來就可以遇到他的。」
微弱光線下,李家寧看到旗奕眼裡閃過感激和一絲靦腆。他略側著頭,帶著如初戀的少年一般羞澀表情,讓李家寧看得又憐愛又心酸。
那表情存在的時間很短,旗奕很快就恢復了穩重有禮的樣子。他微笑著,像對待自己的妹妹一樣,拍了拍李家寧的肩,親切地道了聲晚安就準備離開。
大門忽然被打開,兩人一驚回頭,看到李家平站在門口,緊皺著眉地看著他們。裹在他削瘦身體上的薄衣,像是抵不住夜風的侵襲,簌簌抖動著。
旗奕一見就急了,「玄,快回房去,小心著涼了。」
李家平聞言,惱火地狠狠瞪了他一眼,旗奕立即不敢再吱聲,著急地看著他。李家平低頭擔憂地看了看李家寧,幾不可聞地輕歎了口氣:「早點回去休息吧,好晚了。」
他也不看旗奕,推著李家寧進院,隨手就把大門關上。李家寧急忙回頭,但已經看不到旗奕了。
李家平一進門,就放開李家寧,也不說話,逕直地走上樓。李家寧還對著關上的門愣了一會。一跺腳,她追著她哥也上了樓。
「哥,」她在李家平的門口追上了他,「我不知道你們發生過什麼,可是旗奕他真的是很愛你。」
李家平站在房門前,背對著李家寧。聽到這話,他沒有回頭,只是冷冷地說:「這不關你的事。」說著就進了房。
李家寧鍥而不捨地緊跟他一起進房。「他離開我們家後,就一直坐在河對岸,看著你的窗戶,只希望能多看到你兩眼。
李家平怔了一下,不自覺地看了一眼窗外。
「他說他三年多沒見到你了,只想能一直看著你……」李家寧一陣心酸,眼睛就模糊起來。
李家平不悅地看著泫然欲泣的妹妹,「你怎麼突然就變成他的說客了?那傢伙很厲害嘛,一下就把我妹妹拉到他那邊去了。」
「不是的,他沒有拉我!只是我看到了他的痛苦!他的癡情讓我好感動。」
李家平瞥了眼激動的妹妹,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沒有任何表示。
李家寧坐在床邊,也低著頭不說話。好久,她才抬頭看向哥哥——明亮的燈光清晰地照在李家平沉默不語的臉上,李家寧看到了他眼底深處那沉重的憂鬱。
「我愛他……」她看到李家平迅速轉過頭盯了她一眼,表情有點疑惑。她帶著淚笑了起來,「我是真的愛他,很愛他。所以,我希望他能幸福…….」
一說完,淚水就直流了下來。
李家平一把推開椅子站起來,「那個混蛋!」
李家寧看著怒火中燒的哥哥,趕緊說:「是我自己喜歡上他的,和他沒有關係。他跟我說,他永遠都愛他死去的愛人。許多人追他,他都沒有動心。他常一人人去酒吧裡喝酒,看著他臉上的那種悲慟,我真的是受不了。他一直想著你,心裡根本容不下別人。我真的希望他能開心,可他根本不愛我,我沒有辦法……」
「別說了!」李家平受不了地打斷她,「我不要聽這些,你回房去。」他拽著妹妹,想把她趕出去。
「你明明也愛他的,否則為什麼還要救他!」李家寧甩開哥哥的手,不依不饒地叫起來。
李家平一僵,臉色一下變得蠟白,「他跟你說什麼了?」
李家寧看到一下子變得嚴厲可怖的哥哥,害怕地縮起肩膀;「他沒說什麼呀。他只說他做過很多對不起你的事,可你還是救了他。」
李家平深深地盯了她一眼,表情鬆懈了一些,「回房去,這些都不關你的事。」
李家寧被推著出去,還死命回頭不放棄地勸著:「我也希望你開心呀!你下午那樣,誰都看得出來你還是喜歡他的。我不在乎是不是兩個男人在相愛,只要你們都幸福……」
「你給我閉嘴!」
「不要!」
兩人這樣推推搡搡地到門口。剛一開門,他們就大驚失色地發現,李母正站在門口。很明顯她已經聽到了一切,她的臉上交錯著吃驚、傷心,正愣愣地看著他們。
兩個人張惶失措地傻在那,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還是李母先開口。她裝作什麼都沒聽見似的,顫著聲對兒子說:「家平,你身體不好,要早點休息啊,別累壞了。」她沒再多說,蹣跚地轉身離開。
他們兩人都看到了母親背對著他們在偷偷擦淚,本就瘦小的身影顯得更加佝僂……
李家寧一溜煙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李家平跌坐在床上,捂著臉低叫:「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