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紀事 第十章
    車站,一個充滿了傷感情緒的地方。而在這個時節,B市的車站裡更是多了些許茫然與希望。從各地湧到B市求學的學子們以及奔赴遠方求學的學子佔滿了整個站台。

    拖著沉重的行李,揚帆掏出面紙遞給不知何時已經哭成淚人的心兒,「別哭了,別人還以為我拋棄了你呢。」

    心兒揮開他的手。揚帆輕歎一聲,親手替她拭乾臉上的淚,「你從小就愛哭,怎麼這麼多年了,一點兒長進都沒有?幸虧有武子風願意照顧你,否則我到了S市都不會放心。」

    「別把自己想得那麼重要。」搶過他手裡的面紙,心兒擦著臉上殘存的淚。

    「離車開還有一段時間,你有什麼話對我說,就快點兒說吧。」抬手看了看表,他大概還有十幾分鐘的時間。

    「揚帆,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心兒問出心中的疑問,自從那次聽說了武子風曾經受傷的事,心兒就想知道當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子風沒跟你說嗎?」揚帆有些意外地問道。

    「我沒問他。」

    「那天晚上……」揚帆把事情發生的經過大概講了一遍,「我趕到醫院時已經是第二天凌晨兩點多了,子風清醒以後的第一句話就是:不要告訴你。

    「他們是被警車送去的,警方當然也通知了學校的領導。為了不影響學校的聲譽,學校沒有張揚,對外也只是輕描淡寫,只說是武子風早已經被開除了學籍,事實上他的學籍一直保留著,他參加高考用的也是在校生的名義。

    「那些人以為子風是左撇子右手完全沒有力量,卻不知道他一直不用右手,是因為他的右手比左手更有力,對別人造成的殺傷性更大。心兒,子風是一個無私的人,對你尤其是如此。雖然我不想承認,其實,無論從智慧還是品德,他都比我好,你真的很有眼光。」

    「你終於承認你不如我了。」

    一個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心兒和揚帆驚喜地回頭。原來是子風來了。他雖然拄著枴杖走得很吃力,但他還是來了。  

    「混蛋!你怎麼來了?」揚帆立刻扶住他。

    「我怕心兒情緒激動在站台上大哭,哭得你想走也走不了。」深深地望進心兒的眼底,子風笑著道。

    汽笛聲響起,揚帆登上列車,也踏上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旅途。子風和心兒相依著站在站台上,為他們永遠的朋友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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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兒的房間裡一片零亂,各種衣服和用品佔滿了整個床鋪和地面。周傑倫讓人聽不懂的歌聲在音響的幫助下,成了房間內惟一能讓人聽見的聲音。

    心兒坐在這一片凌亂的中心,隨著音樂的節拍搖擺著身體,手中不時地挑揀著手中的衣服。

    B大就要開學了。根據規定,心兒必須在學校住滿兩年。其實以心兒家與學校之間的距離,她最多帶一個星期的衣服就足夠了。可她偏偏要大擺陣勢,藉機整理一下房間,雖然是越整理越亂。

    「心兒,電話!」高奶奶在客廳裡高聲喊道。

    「什麼?」心兒以同樣大的聲音問。

    「電話!」高奶奶邊喊邊做著手勢。

    「哦。」心兒轉過頭,這才注意到自己房裡的電話一直在態閃著燈。關掉音樂,心兒站起身來接電話。

    「喂,是高小姐嗎?」電話那頭傳來有些陌生的聲音。

    「我是。」心兒一愣,他是誰啊?

    「我們董事長想約你見一面。」

    「呃?嗯,好。」這句話也太耳熟了吧。十部小說裡,有八部會有這樣的台詞。

    「你明天早上七點到人民醫院來吧。」

    「好,我會到的。」放下電話的心兒有些忐忑。這位武先生也太奇怪了吧,小說裡的有錢人不都是約在五星級酒店之類的地方嗎?約在醫院算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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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的人民醫院並沒有多少人,除了幾個值班人員外,大部分的人還沒有上班。心兒一到門口,就看見在門口等待著她的一個秘書模樣的人。

    「高小姐是吧?我姓周,是武董的特別助理。請您跟我來。」武萬財的特別助理是一個穩重的中年男人。

    心兒跟著他上樓,在一間病房外,周特助停下了腳步,「武董就在裡面,您請進吧。」

    心兒點了點頭,推開門走了進去。眼前的景象讓她愣在原地,只見平日裡看起來極為健壯的武萬財穿著病號服,正臉色灰白地躺在病床上,額頭上的虛汗使他顯得更加虛弱。

    「果然是你。上次在醫院裡,我第一次看到你,就知道你肯定是子風的女朋友。」武萬財扯開一抹虛弱的笑容。

    「武……武伯父您病了嗎?」心兒快步來到武萬財身邊。

    「是,我是病了。那個該死的醫生說我的肚子里長了一顆瘤子,要開刀才知道是惡性的還是良性的。老子身上長什麼東西老子竟然還不知道,硬是讓這個混賬東西在我的肚子里長了一年多。」

    「什麼?」心兒從他夾雜著髒話的描述裡聽出了大概。武伯父竟然得了重病,怪不得連心湄這麼急著要除掉子風。

    「幾個月前,董事長來檢查身體,發現他的肺裡面有陰影。初步判斷是腫瘤,具體是什麼情況,還得看這次手術的結果。」周特助在心兒的身後說道。

    「丫頭,你別怕。你武伯伯死不了,我還要等你叫我一聲爸爸呢。對了,聽說你父親是留美的博士,我要有個博士親家了。」武萬財臉上的灰白之色盡褪,露出了一貫的開朗笑容。

    「您叫我來是……」心兒笑了笑,但笑容裡多少有些苦澀。  

    「唉,伯伯這個病,雖說是沒什麼,老子也不是那種怕死的人。可是有一樁事我不放心,子風不肯收我給他的生活費,說是要自食其力。我嘗過給人打工挨白眼的滋味,說句良心話,實在是不好受,我當初也是為了不讓我兒子也吃苦遭罪才拚命掙錢的。」

    「伯伯,我明白了,我會讓子風收下生活費的。」鼻子一陣發酸,心兒眼睛裡充滿了水氣。

    「丫頭,我知道子風的脾氣。你也不用為難,你只要告訴他,這些年,他花的錢都是他媽留給他的,他上大學的錢,也是他媽幾年前就備好的……唉,我對不起子風他媽……」

    「嗯,我知道了。」心兒含淚點頭。

    「還有,如果萬一有一天,我真的兩腿一蹬嚥了氣,子風那個小子一定不會輕易地同意留下我留給他的那些東西。你一定要看著他,讓他保住我們武家的這份家業。」

    「好。」眨掉眼裡的淚,心兒從心底對這個真心疼愛兒子的老人產生了敬意。

    「丫頭,你去吧。今天大學就要開學了是吧?別耽誤了你的事,說出來也許你不信,伯伯當年是我們那個村裡惟一一個考上縣裡的高中的人,而且還考了個全縣第一,可是伯伯沒錢去念,只好握著錄取通知書、到城裡打工……」  

    「伯伯再見。」

    走出病房的心兒終於流下了剛才一直隱忍著的眼淚,周特助走在她的身邊,一直送她到醫院門口。

    「高小姐,我們武董的手術下午一點開始。他雖然不說,可是我們知道,他其實最想見的人是子風。」

    「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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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學典禮結束後,心兒顧不得想要過來和她打招呼的同學,直奔子風所在的市醫院。子風的腿因為還沒完全恢復,所以,他只是交待了人替他註冊,同時請了半個月的病假。

    坐上出租車的心兒看看手錶,十點剛過,應該還來得及。可是她卻忘了B市越來越糟糕的交通狀況,原本只有半個多小時的路,她足足用了一個多小時才趕到醫院。

    到了市醫院,心兒坐上電梯,焦急地看著向上跳升的數字。終於到了子風所在的樓層,她在電梯門還未完全開啟時,便衝出電梯直奔子風的病房。

    推開病房的門,卻只看見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子風並不在病房,「護士小姐,武子風去哪兒了?」

    「他現在應該在樓下的花園……」護士的話音未落,心兒便急忙回頭往電梯跑去。

    中午的氣溫極高,大概有三十幾度。花園裡其實並沒有多少人,在一棵僅僅能遮擋部分陽光的樹旁,陪伴武子風一個多月的枴杖被扔在一旁,他困難地挪動著昨天剛剛卸下石膏有些不聽使喚的左腿。

    經過了一個多小時的努力,他終於能站穩身子吃力地走上幾步路。坐在樹下的大石頭上,子風用力按著有些酸痛的左腿。

    「子風!」心兒雙手叉腰站在他的身後。

    「心兒?今天不是開學日嗎?你怎麼來了?」扶著樹幹站起身,子風艱難地轉過身,向她走去。

    「快別說了,你跟我走吧。」心兒拉起子風的手,迅速向外走去。

    「等等……」子風頓了頓腳步,回頭拿起枴杖,

    「出什麼事了?」

    「你跟我來吧,咱們到車上再說。」馬上就要到中午的高峰時段了,雖然沒有早上那麼塞車,不過也好不到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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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武伯父很疼你的,他生了這麼重的病,卻還是這麼惦記你。」講述完武萬財現在的情況後,心兒說道。  

    緊緊地握住手中的枴杖,子風只感覺到手心一陣冰涼。因為過度用力,他手背上的血管不住地跳動。

    「你是他的兒子,武子偉也是他的兒子,更別說連心湄和他那麼多年的夫妻,再怎麼樣也有些感情。而且對連心湄那種人來說,沒有了錢又要坐兩年苦牢,比殺了她還難受,她也算是受到懲罰了。」

    若論心胸,心兒比子風狹窄得多。如果不是因為武伯父,第一個找連心湄麻煩的人就是她。只是看在武萬財的面子上,她才決定暫時放過連心湄。小女子報仇三年不晚,她現在最重要的是勸服子風,而不是挑起他的火氣。

    「其實他說的道理我也知道……他的意見,我並不是真的那麼反對。」他和父親都太強硬,也太好面子。當時他也不知道哪來那麼大的火氣,竟然和父親吵成那樣。

    這時候,前面的車的車速突然慢慢減緩,直至完全不動,他們意外地堵在了半路上。

    司機猛按喇叭,但是前面龐大的車陣卻沒有一絲移動的意思,子風看了看表,還有十五分鐘一點。

    「大概還有多久才能動?」心兒更加著急地問道。

    「這我可說不準,也許二十幾分鐘,也許兩三個小時,這都是常事。」早已經習慣了堵車的司機掏出煙來點燃,向後靠在椅背上。

    「這裡離人民醫院有多遠?」子風忽然開口問道。

    「不遠了,再過一個紅綠燈就到了。」司機的話音剛落,武子風打開車門連枴杖都忘了拿,像是從沒受過傷一樣向前跑去。

    「子風!子風!」把車費遞給司機,心兒拿起他的枴杖、在後面追著他。

    穿過一輛輛汽車,子風完全忘了腿上的疼痛,拚命向前跑去,終於在跑過一個紅綠燈之後,看見了人民醫院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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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事長,時間到了。」在幾個護工的協助下,周特助把武萬財抬上了手術專用的推車,向手術室方向推去。

    一路上,武萬財緊閉著雙眼,只有緊握的雙拳洩露了他緊張的情緒。周特助不時地回頭看空蕩蕩的走廊,期待著董事長一直盼望的人快點兒出現。

    「唉……」來到手術室的門外,周特助終於放棄了希望,低頭看著眼睛閉得死緊的武萬財,眼裡有一絲歉意。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周特助猛然回頭,只見滿頭大汗的武子風一手扶著牆,站在走廊的另一頭。

    「董事長,您看誰來了!」

    武萬財睜開了眼睛,稍稍抬起了身體,眼裡進發出光芒。

    「爸,你一定會沒事的!」武子風向父親做了個勝利的手勢。武萬財笑了,他終於找回他的兒子了。

    心兒拿著子風的枴杖追了過來,扶住因為左腿用力過度而無力支撐身體的子風。看著眼前的一對小情侶,武萬財帶著滿足的笑意進入了手術室。

    在漫長得讓人擔憂的等待中,子風向心兒講述著他和他爸爸的故事,一直講了幾個小時都沒有停口。他怕自己一空下來,就會忍不住哭出聲來。

    「爸爸的脾氣很不好,但他從來沒有打過我,現在想想挺不可思議的,有幾次我都把他氣得要爆血管了,可他都只是揚起手,從來沒有真的打下去過……心兒,我真的很害怕,萬一爸爸出不來怎麼辦?萬一他的腫瘤真的是惡性的怎麼辦?」像個無助的孩子一般,子風靠在心兒細瘦的肩頭上,喃喃地問道。

    「不,會的,不會的。」抱住他不停顫抖的雙肩,心兒將他的頭攬在胸前,不住地低語。

    在經過了漫長的五個小時後,醫生終於走了出來,說出了心兒聽過的最好聽的一句話,「武萬財的腫瘤細胞經過化驗是良性的,我們醫院最好的醫生正在給他做手術,大概三個小時後,手術才會結束,你們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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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西下,落日的餘輝散落在校園中。遠處傳來一陣陣悠揚的吉他聲,自得其樂的演奏吸引了一大群人駐足傾聽。

    「周特助好狠吶……」無力地趴在草坪上,一向精力旺盛的心兒終於知道什麼是「身心俱疲」了。而子風則坐在她的身旁,替她按摩著酸痛的肩膀。

    子風與父親和解之後,他還是堅持要自食其力。與父親妥協的結果就是他和心兒一起隱姓埋名到武氏集團裡當打雜的,成為周特助的手下。

    以「按勞取酬」為座右銘的周特助很不客氣地支使兩位空前高薪的小助理,第一天上班就叫心兒坐在電腦前,打了一天的文件。一想起自己今天複印出來的差不多有一米高的報表,心兒就後悔當初為什麼會傻傻地答應和子風一起打工。  

    子風的情況比她更糟。她偷偷地計算過,上下一共有五層的寫字樓,子風差不多跑了二十次,更何況他還要幫周特助送資料。其他的時間裡,什麼端茶送水、打掃辦公室的都來了。整層樓的雜務差不多都讓子風給包了。

    「我覺得還可以。」這一天下來,累是累了些,也讓他大概明白了整間公司的流程和一些部門的情況。

    「你當然覺得還可以。以後武氏就是你的了,你早一點兒進入狀況當然好。」心兒發出不平之鳴,「我的志向又不在那裡!這一天下來,我最大的收穫就是,我實在不適合干辦公室裡的工作。」

    「你想怎麼樣?」子風笑著問。從他們打工之前,他就和周特助打賭說心兒在武氏最多待一個星期。但對心兒的經商潛質深具信心的周特助卻賭心兒會留在武氏。

    「我不幹了!我要炒老闆魷魚!從明天開始,寧可去參加志願者活動,也不要在武氏做牛做馬!」翻身坐起,心兒舉手宣誓。

    「可是你只幹了一天,也太不給周特助面子了吧?」子風言不由衷地說道。說實話,他並不想看見讓心兒困在辦公室裡。不是說她沒有能力,而是她不適合。  

    「好吧,我再干一個星期。試用期一過,我一天都不多待。」。她一直覺得周特助像是電影裡的忠臣良將,深得她的敬仰,不然也不會在公司裡任他支使。

    「一個星期……」子風低語,一個星期以後不就是……「心兒,你還記得一個星期以後是什麼日子嗎?」

    「什麼日子?我解放的日子。」就算只是課餘時間的打工,辦公室生涯對她來講也像是坐牢。

    「再好好想想?」有些失望的子風刻意提醒她。

    「不是你的生日,也不是我的生日……哦……我想起來了……」子風眼露期待地看著她,「是你爸的生日。」

    「我爸的生日早就過了。」備受打擊的他無力地癱倒在地上。

    心兒拚命忍住笑。她當然記得,一個星期以後,是他們相戀一週年的紀念日,她怎麼可能會忘記。

    「搗蛋鬼!看我怎麼修理你!」注意到她嘴角的笑意,發現上當的子風伸出雙手撓她的癢。怕癢的心兒縮著身子,拚命地閃躲。

    「嘻嘻……呵呵……好癢……饒命……哈哈……我再……哈哈……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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