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背街的小巷裡,有一家小小的書店,門面並不大,招牌破損得像是已經掛了十幾年的樣子,上面滿是黑黑的灰塵,只隱隱能看到是某某書屋。
門是敞開著的,上面鏡子還算乾淨,一排排書架整齊地排列著,架上的每一本書都是簇新的。
與外面不起眼的門面相反,裡面看書的人很多,不過卻安靜極了,連從書架中抽出書的動作都分外溫柔小心。
在正對著門口處,有一個窄窄黑黑的櫃檯,櫃檯後坐著一位五十幾歲模樣的老人,老人很胖,手裡一年四季都拿著芭蕉扇,腳邊也總是趴著和他一樣胖的黑貓。
他並沒有在看店,而是躺在寬大的躺椅上假寐,而這裡的顧客,在挑好自己要買的書之後,都按照書後面的標價,把錢算好,放在老人櫃檯上的鐵盒裡,然後再悄無聲息地走人,在這一切的過程裡,老人連眼皮都不會抬一下,黑貓則睜著碧色的眼睛,懶懶地看著來來去去的人。
這裡是本市,恐怕也是全國書最全、翻新速度最快的書店,只要你能叫得出名字的書,那怕是幾十年前的絕版,在老闆心情好的時候和他說,他都會替你找來,所以,真正愛書的人,只要來過一次,便自然會想回到這裡。
因此這裡雖然只靠愛書人口耳相傳,生意卻很好,只是老闆並不因此而高興,有的時候人太多了,他還會趕人,原因也只是太吵。
一個貓一樣輕靈的身影從門外閃了進來,她身穿著白衣黑裙,臉上滿是青春的光彩,手裡拿著一個黃紙袋,「給你,你愛喝的毛尖。」女孩將黃紙袋放到櫃檯上。
老人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他腳下的黑貓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踱了開去,女孩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輕車熟路地走到書架前,翻找著她愛看的書。
她剛一轉身,老人便拿起那個黃紙包,聞了聞,滿意地一笑,「你要的書在左面第三排第四格,第十二本就是。」他懶懶地說道,說完後,便又閉上了眼睛,繼續睡他的覺。
女孩無言地從他指示的地方抽出一本書,是她最愛的寂寥的小說,她的書總是帶著點諷刺,卻包含著許多的人生哲理,前兩天剛聽說她出版了新書,沒想到這麼快老闆就替她找來了。
寂寥很神秘,她的書上連大頭照也沒有,而且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實性別和年齡,不過她總是固執地認為寂寥是女性,為此還曾經和朋友爭論過。
眼球被小說粘住,女孩幾乎不看路地向後退去,幾個相熟的客人會心地一笑,默契地替她讓出一條路來,否則以她的專注程度,早就與人撞在了一起。
女孩對一切似乎視而不見,事實上這會兒就是天塌下來她也不見得知道,從角落處抽出一個小凳,摸索著坐了上去,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
她身邊的人來來往往,她卻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頂多是翻動一下書頁,動動手指,眼睛更是一刻也不肯離開書頁,而且表情也會隨著情節的起伏,或是微微一笑,或是眉頭緊皺,有時候甚至會喃喃自語。
「唉……」寂寥的小說,真是精彩到讓人想歎氣,看完最後一頁,她只覺得百感交集,寂寥還是那麼會講故事,而且在嬉笑怒罵中,訴說著生活的真諦。
可是她為什麼半年才會出一本小說?讓她等得兩眼望穿,只能品味她過去的作品,去從中猜想她會在下一本書中寫什麼,而且絕大部分會猜錯。
「打烊了。」老闆走到她的身旁。
「呃?嗯?呀!」她終於把心思轉回到現實中,發現書店裡早已經亮起了燈,書店裡只剩下她和老闆。
「丫頭,既然這麼喜歡書,為什麼不買回去看?是沒錢嗎?我算你半價好了。」老闆問出長久以來一直想問的問題。
這個女孩已經在他這裡看了近一年的書,而且都是白看,只是有時會拿些他最愛的毛尖給他,他也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他喜歡毛尖的,看得出她是個細心又體貼的女孩。
「老闆,你是在和我說話嗎?」女孩奇怪地問,這裡的老闆是不和客人說話的,頂多是喊打烊了,你們快走,而且通常是在明明生意很好的時候。
「這裡還有別人嗎?」老闆佯怒道。
「老闆,我只是……受寵若驚……呵呵……」女孩乾笑兩聲,她只想到受寵若驚這個詞,只是在這個時候說不太合適。
「咳,你不想買書嗎?」老闆被她逗笑,連忙以乾咳掩飾。
「不是不想……只是……」女孩皺皺眉頭,想起家裡面那些愛書的下場。
「沒錢?可你不像是個沒錢的人呀……」女孩身上穿的衣服,雖然不是動輒幾千上萬的國際名牌,但也都質料極好,腳上穿的運動鞋還是什麼阿迪的。
「……」女孩沉默了,剛才看書時的神采飛揚被憂鬱取代。
「算了,我不問了,你喜歡寂寥這小子的書吧?我每次進書時都會替你留意,然後放在這個地方,你來的時候,就直接找吧。」
「謝謝老闆。」女孩臉上又煥發出光彩,甚至沒聽見老闆「污蔑」寂寥是男人的話,她從凳子上猛然跳起,「哎呀……」她的腳好麻……
「真是個傻姑娘。」老闆搖了搖頭,他腳邊的黑貓也像是頗有同感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