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沒有遮掩的窗子突兀地射人,持續放射驕人的光芒。
"頭好痛……"陳九洵低聲說,微微睜開眼睛。隨即,因為刺眼的陽光而轉開頭。
他看見琥珀也在側旁的地板上蜷身熟睡著。呼吸勻淨,肌膚被陽光化出更明艷的玫瑰顏色。
陳九洵支起身子, "笑什麼?"注視琥珀唇邊高興的笑容,百思不得其解。
琥珀摟摟雙肩,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冷。陳九洵稍微猶豫,伸出手,輕輕地抱起琥珀,把她放在床上,蓋好被子。隨即聽見外面門鈴在響,他飛快地看了眼鐘, "這麼早。"
是安然現在才回家嗎?
那……要是她一直都沒有回來,昨天晚上,我和琥珀豈不是孤男寡……
陳九洵心裡暗自嘀咕,快步走出臥室,順手為琥珀帶上門。
門鈴還在響。
"來了!"在大作的鈴聲裡,陳九洵拉開大門,沒有看對面的人,大聲說: "跟你說過很多次了,妨礙別人休息,也會被馬踹死——古芊離!"
對面的少女,有著長長的頭髮和異常大的眼睛。她聞聲抬頭,注視陳九洵, "……"
因為對方如潭水的眼睛,太有壓迫力,陳九洵倒退一步, "……做什麼?"
古芊離盈盈笑說: "你還沒有看我,怎麼知道我就是古芊離?"
"會用那種特意吵人的方法按門鈴的,除了你,還有誰啊。"陳九洵哼說。
"哦呵呵,說得也是。"古芊離推開陳九洵,向屋裡張望, "安然呢?回來沒有。"
陳九洵搖頭, "我哪知道。"
"哎呀哎呀,好冷漠的人呢,這種語氣,也是對青梅竹馬一夜不歸,該有的態度嗎?"古芊離向周圍目標不明地打量,雖然是在指責陳九洵,可沒有半點心思在他身上的樣子。
陳九洵審視古芊離,不確定地問: "你這一大早來這裡,總不至於是為了感歎你的疲勞吧?"
"不是!不是!"古芊離盈盈笑說,繼續看屋子, "昨天在銀河街看到了安然和原犁雪。受她托付,轉達信息:如果今天早上她還沒有回來,那麼假期大概都不回家,勿念。"
"哦。她為什麼不自己留言告訴……"陳九洵說, "……掉下去自己負責。"
這個傢伙果然很奇怪,大早上跑到別人家裡,東張西望,這會兒又衝到窗戶那邊研究什麼。
"我怎麼可能掉下去嘛。"古芊離打開了窗戶,向外傾身。她專注地看頗高空中的景色,長髮被風飄散出美麗的形態, "九洵啊,說起來,你們住的地方,真的很高耶。"
"廢話,七樓好不好?"陳九洵不想再理會沒頭沒腦,專門來看窗戶的少女,準備去洗把臉。
"是啊,就算做了萬全準備,從這裡往下跳,還是很需要勇氣……啊啊,從這裡瀟灑地跳下去,隨即借助降落傘,空中飄然降落,是感覺很棒的事情呢。"古芊離盈盈笑說。
陳九洵正準備去漱洗室的腳步,停住了。他僵硬地轉頭看古芊離。
古芊離對他的視線恍然未覺,敲敲窗框, "其實九洵,我今天不是為了傳訊才來的。我呢,聽說了一個有趣的笑話,一聽到就特意跑來想和九洵分享哦。"
"不必了……"陳九洵僵硬地大踏步往漱洗室。
古芊離托腮,慢悠悠地說: "聽說啊,一月二號,有個被賞金通緝的盜賊,唱著'我來自遙遠的遠方'跳進了一直在追求他的賞金獵人房間。不僅成功綁住了那個獵人……"
陳九洵再次僵硬站住,漸漸漲紅了臉。
"然後呢……"
陳九洵氣憤地大聲說: "不許再說了!"
古芊離悠閒說: "在房間隔壁就有三個賞金獵人的情況下,好好整治了對方。快樂地唱著'我要回到遙遠的遠方',又乘降落傘快樂逃離。"
少女把手指俏皮地抵在唇角,一字一句輕盈地說: "他那個人,真是我的偶像——今天來這,好想看看,我的偶像從什麼地方快樂逃跑的哦!"
古芊離話沒說完,她的身影,翩然飄過大廳。不是陳九洵早知道古芊離的個性,簡直攔不下來她。
因為早有提防,陳九洵一個箭步,搶到自己臥室門前。眼疾手快,截住古芊離,惱火說: "不許進去!"
古芊離盈盈一笑, "真是的,對淑女用的什麼態度嘛。"忽然一記腋下肘,用沒有被制住的左臂,撞向陳九洵。
"你這個人!"陳九洵沒有遲疑,劈手攔下,一個斜帶,卸下古芊離的勁道,作勢反剪她雙手:不是對她不客氣,實在是給這少女一點空隙,她就能捅出劈天的洞。
"你!"成功捉住了古芊離,正待說話,陳九洵看見古芊離迅速低了低頭。只是瞬間的事情,皺了皺眉頭,隨即又是一臉無謂的笑容。不由一怔:情急之下,出手沒輕重了嗎?
思想短暫溜號,手稍微一鬆,古芊離的雙腕,如同游魚立刻滑出掌握。古芊離沒有回身,笑說: "來了!"
從她的雙袖裡,驀然暴漲出細密綿長的絲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攀附上離它們最近的陳九洵,疾烈纏繞!
陳九洵在沒有來得及搞清楚狀況前,被五花大綁。
"成功了!繞指絲!"古芊離拍手笑說, "你果然是從來不接受教訓的人。上次才被別人綁過,這次又這樣!哦呵呵,九洵真是名符其實的笨蛋獵人吶!"
陳九洵拚命掙扎,卻被柔能克剛的實際狀況所束縛。他惱火地大聲說: "卑鄙!有本事,堂堂正正打一場!"
"開什麼玩笑,我和你打?"古芊離盈盈地笑,忽地狠狠一把推向陳九洵。
重心不穩,陳九洵差點摔在地上。他勉強靠牆站住,正想怒吼,古芊離忽然靠近陳九洵,悄聲而俏皮地說: "你,一月二號那天被打劫,獵人證被盜賊白鳳順手偷走了吧?"
被這句話驚嚇,陳九洵到嘴邊的話,突然凍結。他日瞪口呆地看著古芊離,嚇得不敢開口。
古芊離一字一句,盈盈笑說: "所以最近玩命一樣,比以前更努力,追著白鳳,整城整城地跑,從早上到晚上,不眠不休地追!"她拍拍陳九洵, "可憐的孩子,沒有了獵人證,雖然賞金任務還是可以看到,卻沒有辦法進一步知道賞金任務材料。而且只要被查到丟了獵人證,就會吊銷獵人資格。真是好好好可憐哦。"
陳九洵難以置信地看古芊離, "你認識白鳳那個傢伙嗎?"
"哪個獵人不認識名盜賊呢。"古芊離盈盈地笑說, "十二月,有次晚上,你追著他從我身邊走,我放他過去,卻砸倒了你。記得嗎?"
"你還好意思說……"
古芊離巧笑說: "那之後,白鳳來找我搭訕喝茶的喲。九洵的無數趣事,給了我們很多樂趣也!"這傢伙的笑容完美無缺, "這次也是他特意打電話告訴我,得到了一張笨蛋獵人證件的事情!"
"你們這兩個……"陳九洵勉強壓了壓火, "他現在在哪裡?"
古芊離盈盈笑說: "上級的名字,我知道;下級的名字,我也知道。可是我就是不告訴你!"
"別開玩笑了!找不到獵人證,很嚴重的事情啊!"陳九洵憤怒大叫。
"是哦,很嚴重。"古芊離忽然收斂笑意,很快地說, "如果一定想要回獵人證,和我做交易吧。如何?"
"和你……什……"不提防的,一下子轉到奇怪的提議上,陳九洵的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
古芊離繼續說: "我的上個賞金工作已經結束,假期要回家,不會呆在鹿城,然而我有一樣想要的東西,你如果能為我找到它。尋回獵人證的事情,我一力承擔。"古芊離擺手制止陳九洵說話, "我不會要求你做太超出能力的事情啦——不是我小看你。"她望著陳九洵歎了口氣, "和白鳳這類人打交道,倒是大大超出你的能力範圍哦。看看你對他的無數次追擊結果,就可以知道了吧。"
"什麼事?"
"答應不答應?"古芊離伸出手,盈盈笑問。
"什麼事?"
"答應不答應?"古芊離伸出手,盈盈笑問。
"……"陳九洵低頭沉思片刻:獵人證的事情,是排在其他一切之前的首要……他呼了口氣,說: "你不鬆開我身上的繩子,怎麼擊掌?"
"你一掙就開了啦。"
陳九洵依照言一掙,這次如古芊離所說,繩子很輕易地鬆開來,掉落地面。陳九洵還有些猶豫,古芊離已經一掌拍來, "到底什麼事?"
古芊離一笑, "最近,市面上出現了做工非常棒的人皮面具,天使之翼,這類奇怪而珍貴的商品流傳。"
"啊,我也知道一點。"陳九洵研究地上的繩子, "聽說,是有地下黑市。"
"嗯!去幫我買回來!就是這個要求!"
陳九洵看了眼古芊離, "我沒錢。最近什麼工作都沒接到。"
"我知道啦。你找到黑市以後,幫我把我要的東西買下來就好。把這張質押卡給對方就可以了。"
陳九洵茫然接過質押卡, "這個就是所謂一次性使用,可以質押一百萬鹿城幣的質押卡?你要買什麼?"
"我要那個傳說中的貓貓裝!在四月養貓貓的時候穿上,有百分之三十的幾率碰到好男人的衣服!"
陳九洵像碰到燙手山芋一樣,忙不迭鬆手, "不行!我不答應你了!你叫我怎麼去買那種東西啊?貓貓裝?!就是那種和兔女郎相似的服裝吧?叫我怎麼開口和別人打聽?會被當作變態!"
"你沒有跟我討價還價的資格啦。"古芊離盈盈笑說, "利弊自己權衡。"她俯身撿起質押卡,強行塞回陳九洵手裡, "沒有獵人卡,真的很淒慘哎。即使看了適合自己的案子,也拿不到進一步材料。這樣的話,不會很難過嗎?就像這個月,雖然難得有了非常適合你的賞金工作,卻做不了,很痛苦吧——"
陳九洵疑惑問: "適合我的任務……什麼任務?"
"你還沒有看嗎?前天的任務現在都不知道,你哪裡像賞金獵人。"古芊離盈盈一笑,從休閒包裡取出傳真,遞給陳九洵。
委 托
徵求勝任保鏢工作的獵人。全天守衛。
難度指數:AAAAAAAAA。
時限:兩周
賞金成立條件:委託方確認工作完成。同時支付酬金。
賞金:……
"這賞金後面是多少個零啊?兩周的時間,給這麼多錢。"陳九洵暫時忘記了什麼威脅不威脅的事情,自語, "做保鏢的話,倒還真是比較適合我……為什麼這個委託書,連要保護什麼人都沒說清楚?"
古芊離輕巧地坐回沙發, "因為你沒有獵人證,就無法得到進一步資料。看吧,看吧,是這樣吧。"她優雅地抵住掌指, "這次的保護對象,是別國的公主哦。秘密來到鹿城,目的不清楚,也許是國事商討也未必。除了保護案外,還有捉拿她的賞金案子,估計那個你就沒興趣了。"
她笑起來, "雖然那位公主的國家,面積人口,和我們的城市差不多,但是,這位被保護的16歲少女,是貨真價實的公主,和市長的女兒有本質的區別。"
"什麼叫本質的區別啊?"
"非常,非常,非常有錢。"
我暈。這也叫本質區別。陳九洵摀住額頭, "非常有錢?"
"對。跟你說太複雜,你也聽不懂吧。總之,在東南亞的海域裡,有一片大約和本市一樣大,人口一樣多的陸地,名字叫做雪谷。但是,它不隸屬任何其他國家,是獨立的國家。資源……非常詭異的豐富。有石油、有黃金、有貴金屬。同時擁有高明的首腦,巧妙利用各國的虎視眈眈,微妙地建立了防護。明明該是被所有人一起吞掉的富裕小國,卻安然存活下來。"古芊離有意無意地瞟了眼陳九洵,笑說: "如果能夠和那裡的公主培養感情,追求到她,人生可以少奮鬥幾百年吧。做她的保鏢,機會啊機會。"
"無聊。吃軟飯有什麼意義?"陳九洵對古芊離伸出手, "資料給我看下吧。"
古芊離偏頭,俏皮地笑說, "我給你看了資料。你去做保鏢,誰來為我買貓貓裝呢?"
陳九洵歎口氣——輸了, "我知道了。答應你就是,資料給我看。"
"因為要通過淘汰制決定保鏢人選,之後再具體商榷。我這裡現在有的資料,只是公主大人的照片和少許相關消息。"古芊離找照片,還在笑說, "你一定要記得,為我去買貓貓裝哦。這次黑市,據說有時間限制,假期回來,不知道還有沒有。本來應該找安然或者莫垣幫忙,偏偏一個不知去向,一個最近很忙的樣子……"
照片還沒有遞出,聽見"卡"的一聲,陳九洵臥室的門,忽然開了。
琥珀站在門裡,揉著惺忪睡眼。衣衫凌亂,頭髮蓬蓬的。
陳九洵: "……"
放下手,琥珀看見陳九洵,高興地說: "你早!"漂亮無邪的表情,好似春月。
一個少女。
一個從陳九洵臥室出來,明顯,剛睡醒的少女。
陳九洵,古芊離: "……"
古芊離望著琥珀,沒有說話,一種說不出來仕麼感覺的詭笑,緩緩爬上唇角。
陳九洵張了幾次嘴,終於可以發聲: "你、你、聽我說……"
"哎,呀,哎,呀。"古芊離詭笑。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這女孩子,是我在路上遇到的。因為她和家人走散了,在這個城市裡不認識別人,也沒有工作經驗,所以暫時讓她住進我家。"
"住進你的臥室呀——不要著急,不要著急,我相信你的操守,九洵早就有喜歡的人了,對不對?"古芊離盈盈笑說。雖然在對陳九洵說話,卻一直凝視琥珀的面容。她一雙靈巧的明眸,打量過琥珀,不易為人察覺地微微一定,隨後望向手裡公主大人的照片,笑容更加燦爛, "你什麼時候遇見和家人走散的少女的啊?"
陳九洵簡直受不了古芊離的那個笑, "……就是昨天啊。"
"叫什麼名字?"
"啊?"陳九洵對古芊離的熱心質問,有些無所適應從, "琥珀。"
"哦——"古芊離看回琥珀,不和道在想什麼。
無法理解那個詭異的神情,陳九洵只好當做沒有看見, "……照片?"
古芊離手裡的照片,迅速放回包裡。
陳九洵詫異說: "你……"
古芊離盈盈笑說: "我改變主意了。同行如冤家,我才不會把賞金資料告訴你。"
"你這個人!"
琥珀也看著芊離。似乎很喜歡古芊離的笑容,忽然高興地說: "你很好看!"
古芊離巧笑, "你也好看啊。"她上前牽住琥珀的手,撫了撫她的發, "很漂亮的髮型哦。可惜已經散亂了。衣服也是,很漂亮,不過,不太適合穿著上街……"
古芊離柔聲笑說: "琥珀,我來為你改裝,好不好?"
琥珀還是開心地說: "什麼叫做改裝?"
"就是,把你變得和現在不一樣哦!"古芊離模
仿琥珀的語調說話。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好笑事情,一直很奇怪地笑。注意到陳九洵懷疑的目光,她像是解釋地說: "最近不知道為什麼,我老是在為男性朋友身邊的女孩子打扮呢。哦呵呵呵呵。"
"你不是只為這種事情在笑吧……你要做什麼啊?"陳九洵大聲問。眼看古芊離牽著琥珀,進安然的房間。
"好啦好啦。我不會把她怎樣!改個裝就好。"古芊離笑說,忽然又從門裡探出身,"記得哦,貓貓裝。"
想起剛才做的約定,陳九洵頭痛說: "這種東西,你叫我到底怎麼去買?就算你反覆提醒,我也……"
古芊離盈盈笑說: "我手裡有你那麼多把柄,現在還多了緋色的。你真的敢不辦我的要求嗎?你喜歡我煽風點火,造謠生事嗎?喜歡嗎?喜歡嗎?"
陳九洵看著天使般外表的少女,露出惡魔的笑容,忽然說不出話來。
古芊離盈盈笑說: "黑市,據說隱藏在鹿溪街。"隨即消失在門後,聲音很響地關上門。
"……"
門裡隱隱傳來女孩子的笑聲。
"……"陳九洵坐下,無意識地看著手裡的質押卡,腦子裡一片空白。
惟有兩字——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