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電梯直達二十五樓,上升的速度使得淳丹頭暈耳鳴。她身前的伊裡安在電梯門開起那刻,踏著沉穩的步伐筆直地走出去,只留下她與後頭那些隨扈慢慢地、慢慢地跨出電梯。
電梯外是一個宴會現場,許多企業名流與政商人士齊聚一堂。門口的櫃檯上方貼著堤維家族自古以來沿用的標誌,彩繪著海之女神的標誌下方有著中英與古希臘文的文字縮寫。
「丹!」伊裡安一到場,宴會廳上的鎂光燈就不停閃爍,他回頭看了淳丹一眼,淳丹卻站在電梯門口不想進去。
「於嘛?」伊裡安的口氣似乎不容許她躲在陰暗角落,可她無法接受鎂光燈此起彼落的光芒,那是一種虐待,整人也不用這樣吧!
「你必須出席。」遠處的伊裡安說著。
「我肯來已經給你天大面子了,別再要求東要求西。」雖然不太想理會伊裡安,但淳丹還是走到伊裡安身邊,心不甘情不願地,與她迷人的王子殿下一同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
她無奈地跟著伊裡安走,突然間司儀卻以英語喊著:「歡迎堤維企業亞洲區執行總裁與副總裁——」淳丹聽見時,差點暈倒。
「這是怎麼一回事?」淳丹很不客氣地扯了扯伊裡安米色西裝上的領帶。
「我父親曾經答應在新公司安插一個職位給你。」伊裡安領著淳丹坐在特別為他們安排的專屬座位上,聽著台上經理級人員對所有記者與到場來賓介紹堤維家族的種種投資。
「我不是說我不要了嗎?以前從沒見你這麼聽話過。」淳丹又說:「「王子殿下,我很忙的,沒空陪你玩遊戲。」
「沒關係,你只要負責簽名就行了,其餘的事情一概不用管。」伊裡安散發著一種扭力,當他以和緩輕柔的語調說話時,是令人無法招架神魂顛倒的。
「如果你需要我的簽名,麻煩自己去跟我的經紀人洽談,他會給你個公道價,拜託別來煩我。」淳丹由椅子上站起,想要離開。曾幾何時起,待在伊裡安的身旁對她而言已成了一種折磨。
「坐下。」伊裡安的口吻顯然不容許淳丹離去。
「待不下去。」淳丹冷冷地道。是不是只要對某個人有了好感,情形就會如她這般,在那個身邊靜不下來,胸口像有頭鹿猛撞,撞得就要讓人得內傷般。而且屁股也不安於座,如同有蟲鑽來鑽去,讓人心慌慌想逃跑。
不過,她始終保持著鎮定,沒有形於外,否則這位的王子大人要知道她的反應,不樂得笑倒會場才怪。
伊裡安招來宴會廳上一名台灣籍秘書,朝她點了個頭。
那名穿著套裝看起來十分幹練的秘書由手提包內取出一份文件,緊接著當著淳丹的面念了起來:「目前計劃合作的對象中,有間「中浩」企業,中浩的精密機械製造目前應用於各種鐘錶、電子寵物、機器人與機械義肢,老闆本為「盂宗浩」,但十六年前孟宗浩車禍人院後,便將公司業務全轉由妻子「施玉芬」處理,前年「施玉芬」表明退休,於是由其子「孟淳風」接掌「中法」。」
淳丹的臉色在聽見盂這個姓後整個暗了下來,她大概曉得伊裡安在幹嘛了。自小沒人告訴過她父親的名字,她只知道自己隨父姓。
幾年前養父正式收養她時並未要她改姓,因為養父覺得留著這個線索,日後說不定能借此找到她的父親。
如今伊裡安的秘書說出了孟這個姓,她已經猜到了八分。
「孟淳風就在會場內,我知道你一定想問清楚那年的事。」
「他在哪裡?」淳丹平靜地問著。
「請跟我來,孟副總裁!」秘書朝她欠身,領著她到裡面的辦公室中。
走人辦公室內,秘書離去後,一名穿著西裝的男子轉過身來對她淺笑著。
「孟淳丹小姐?」孟淳風問道。
「是。」
「初次見面,我是你哥哥孟淳風。」男子有著俊朗的面容和憂鬱的氣息,他和善地看著從未見過面的妹妹,緩緩開口。
淳丹見過這張臉,她確信她見過這張臉。於是,在記憶深處搜索關於這張面容的一切時,回憶也隨之翻湧而上。
昨日曆歷,無法輕易遺忘,那年夏天所發生的事,她至今仍清楚記得。
***
五歲那年,熱浪來襲,行道樹上擠滿的蟬被高溫蒸烤得吱吱亂叫,她待在街口,等話亭裡氣憤地講著電話的婆婆。
「孟先生,你已經三個月沒有給我照顧小孩的保母費。」婆婆很生氣地對電話那頭的爸爸講:「我知道你的公司現在有問題,但不是連養個小孩都那麼困難吧。算了算了,我自認倒媚,這三個月的薪水就當我給丹丹的禮物。我現在把丹丹放在你公司附近的電話亭這裡,你要嘛就把她帶回去養,不要的話讓她自生自滅算了。反正你也沒給她報戶口,死了倒乾脆。」
婆婆掛上電話後,摸了她的臉一把,都是老繭的手刮得她臉十分疼痛。「你啊,跟爸爸回去後要懂事些,如果不當個乖孩子,小心被爸爸丟掉。」
婆婆之後上了公車,頭也不回地離開,把她一個人留在路邊。
婆婆照顧她很久了,自從媽媽死掉之後,就是婆婆在煮飯給她吃。
雖然婆婆老愛罵她是小老婆生的野種、沒人要的賠錢貨,但看著婆婆走掉,她還是很難過。
不久,爸爸的車來了。
他一見到她,便展開笑容抱起她。「唉喲我的小甜心,怎麼臉臭臭的不講話呢?」
她的臉臭臭的嗎?
她不知道。她只是在想婆婆最後的那句話:小心被爸爸丟掉。
後來爸爸帶她去遊樂園玩,她一手握著旋轉木馬的桿子,一手拿著爸爸買給她的冰淇淋。
當旋轉木馬轉到另一邊時,她就很緊張,因為她怕再轉回到原處的時候,爸爸已經像婆婆說的不見了。
夏天,氣溫熱得叫人受不了,太陽好像特別變的大個,頂在頭上,連一頭發都烤的熱烘烘的,手上的冰淇淋開始融化,爸爸帶她往水龍頭底下衝了沖水,後來去公共電話亭打電話時,又為她在旁邊的飲料攤重買了支冰淇淋。
「丹丹,爸爸有個重要的客人剛剛到公司,現在公司裡的人要爸爸回去處理事情,你乖乖地待在這裡等爸爸回來好不好?」爸爸看了看手錶,接著把遊樂場的代幣全給了她。
她點頭,她用力點頭。她會當個聽話的乖孩子,只要爸爸會回來接她。爸爸笑著走了,她目送著他,沒有吵鬧。
那年夏天,氣溫熱得讓人受不了,樹上的蟬以最後的生命,揮霍鳴叫,沒吃過一口的冰淇淋融化在她的手中,新膩了她的小手。
爸爸的背影好遠好遠,是她如何努力伸手也碰觸不到的距離。
她不敢向前,抱住他大喊著帶她一起走,她只能強忍著站在原處,頂著那樣的烈日,她相信爸爸一定會來帶她的。
夏天,好熱。
陽光,好烈,無情的刺人她的臉。
遊樂園的旋轉木馬轉到最後全都停了,融化的冰淇淋拚命地哭著。
但爸爸……卻再也沒回來過……
***
「聽說你十分討厭陽光。」孟淳風問著。
他看來比她大了幾歲,線條柔和的臉龐有著歷練後的世故,眼中的憂鬱沉澱著曾經經歷過的種種,剪裁合宜的西裝襯得身材結實欣長,他是個優質美男子,看似溫柔而多情。
「還好。」淳丹簡短應了聲。
「我們並不知道父親帶給你這麼嚴重的影響。」孟淳風始終帶著笑意。「他無心丟下你。」
「我等了他兩個夏天,他如果無心丟下我,就該來找我。」淳丹的眸子黯淡著,雖然已經是許久以前的事情了,但記憶並沒淡去,每回想起蟬嗚,她就莫名失落。
「其實爸爸有回去接你,只是路上他發生車禍。一輛貨車攔腰撞上了他的轎車,他受了重傷,在醫院昏迷了很久。」
「他醒後呢?他醒後也沒來找我?」淳丹的心被哥哥的話猛力撞擊了。
「車禍的撞擊令爸爸腦動脈血管破裂,大量溢出的血損害了他的腦部。嚴重的後遺症使他在他康復後無法形成新的記憶,他只記得五分鐘前的事,與他說過的話,五分鐘之後他便忘記。腦部的損傷也帶走他車禍之前的部份記憶,他記得我,卻忘了我母親,也忘了你在等他。」淳丹是他爸爸外遇對像所生下的孩子,但爸爸隱瞞得好,從來沒有讓人發現他的不忠。然而因為如此,那年父親出事後,這個妹妹的存在事實連帶地也被抹煞。
「他忘了我……」淳丹發現自己的聲音像在哭泣。
孟淳風繼續說:「其實在這之前,我們從不知有你的存在,直到有一天他突然看見家裡人合拍的全家福,他指著那張照片,張著嘴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從那天起,他便有些焦躁,他開始失眠,常常睜著眼到天亮。我們問他為什麼,他就說:「丹丹不見了」。當我們再問丹丹是什麼,他卻答不出來。」父親的記憶混亂重生而無法連貫,他以為淳丹和他一樣是同個母親所生,才產出如此疑問。
「那是我的小名。」她記得他每回來看她時都會喊:丹丹我的小甜心,你的臉怎麼臭臭的?
「他並沒有忘記過你,只是他的記憶出了問題,你被他藏在一處最深的地方。我確定他是愛著你的,因為他始終記得你的名字。」孟淳風微笑地看著妹妹。他感覺淳丹的心裡並沒有懷著任何的不滿,對於過大事情對她造成的傷害,她只是承受,而沒有怪罪過任何人。「在這之前,我們並不知道你是真實的存在,我們以為他口中的丹丹只是混亂記憶中產生的錯覺。」
「直到伊裡安找到你?」淳丹別開臉,眼眶有些紅。
「其實應該說是他的秘書聯絡上我,某天,他的秘書突然來到我的公司,請我給她半個小時的時間,然後拿出一份你母親難產剖腹的同意書,底下簽名欄是爸爸的筆跡。她告訴我,我有個妹妹叫孟淳丹,因為被我爸遺忘在盛夏太陽下,從此無法正常生活。她並說,若不拿出誠意解決這個問題,她的老闆將不惜一切代價毀掉孟家。」
「那傢伙居然這麼說……」伊裡安還是狂性不改。
「他為你花了很多心思。」孟淳風望著妹妹蒼白的臉蛋,壓在漁夫帽下的雙眼雖然瑩亮,卻擁有不了迎向陽光的勇氣。
「哼!他還不是想要我當他的附屬品。」嘴裡頭雖然這麼念,但淳丹的心卻因伊裡安而軟化了。當她的王子不再只會侵略,他的溫柔與用心是足以令人動容的。
「一個男人肯為一個女人如此大費周章,他的誠心顯而易見,」孟淳風說。「他將原本該在台灣的記者會,變成免費的希臘旅遊,把所有人帶來希臘,全是為了你。他為你花費多少心思,你比我瞭解。「或許,伊裡安會是個好歸宿,他希望妹妹能得到幸福。
「好吧,我是有些感動,不過只有一點點。」淳丹仍然嘴硬。她的性子如果輕而易舉就能軟下來,那伊裡安也不會追她追得想殺人。
盂淳風笑著:「爸爸也來了希臘,他現在跟其它的廠商家屬們一同去景點觀光了,等他回來,你願意見他嗎?」
「我還沒有心理準備。」
「沒關係,我們會在希臘停留兩個禮拜。」
「倘若我見他,那你媽呢?她應該也是在希臘吧!」淳丹覺得這麼做對父親的元配似乎有些挑釁。
「她正陪著爸爸!」孟淳風說:「不過你放心吧,到時我會先讓她離開。」
***
新蹦出來的哥哥走人電梯後,留給她一句「我等你」,那語調溫柔如風,穿透了她。
當電梯門關上的剎那她的有些硬嚥著,一道熱氣堵塞喉際令她久久無法言語。
是開心或是悲傷她並不知道,她的心情如今繁亂不已。
孟宗浩是她的父親,同時也是別人的丈夫,他有妻有子,不是專屬於她。
會場中央的伊裡安原本正在回答記者詢問的問題,但當他發覺淳丹失魂落魄地盯著電梯門時,注意力便完全移轉到了她的身上。
身子單薄的她就那麼站著,背影看來脆弱無助,她的小手緊握成拳強忍著,細微的顫抖如同就要哭出來的模樣。
伊裡安明白孟淳風的出現不只是帶來她父親的消息,他帶來的還有淳丹對父親的想念,對家的憧憬。
只不過孟宗浩無法單屬於她,他屬於另外一些人。
他知道她在掙扎著,她那抹驕傲不容許她以第三者之姿介入父親的生活。
她一直想讓自己堅強,她也的確比他所認識的任何一個女人堅強,但無論多麼堅不可破的銅牆鐵壁仍有無法毀壞的時候。
「丹!」伊裡安出聲喚了她。他的聲音沉穩而醇厚,那是帶著濃郁音凋的單音,簡潔中有著深情。
在場的記者都聽見他叫喚著誰,他們發覺了伊裡安冷酷面容下所隱藏的憐惜。伊裡安對那名女子的呼喚不是皇族慣用的命令語氣,而是屬與男人與女人之間的親呢,是對自己所愛的人才有的折服。
「幹嘛?」淳丹冷冷地道。
「過來。」他不想見她孤單的背影,那樣的她好似被遺棄了般。她應該瞭解他就在她身邊,她可以投向他的懷抱。
「沒空理你!」淳丹回答。
伊裡安見人叫不過來,索性走到淳丹身邊。哪知他才靠近她,就發覺淳丹的雙眼不友善地往他瞧來。
「怎麼,不滿意我送的禮物?」伊裡安淺笑。「你的眼睛好紅。」
淳丹吸了一下鼻子,眼眶和咽喉的灼熱愈來愈劇,突然間,她只感覺眼眶濕熱,眼前模糊一片。
「我們走吧!」他摟住淳丹的肩,意示身後的隨扈按下電梯鈕。
淳丹莫名其妙地被伊裡安拖著走,心情不悅地道:「讓我來的是你,要我走的也是你,你到底想幹嘛?」
伊裡安在電梯門開起的那一刻,陪同淳丹進入電梯。隨後的隨扈立即按下關門鍵,狹窄的密閉空間裡,伊裡安不說分由緊緊地摟住淳丹。
淳丹想掙脫。伊裡安身上的氣息圍繞住了她,她不瞭解為何這時他竟變得再也不像一個王子,而像一位情人。
他的動作蠻橫但卻挾帶輕柔,他的舉動無理但卻深深撞擊她的心,他的手臂強而有力像要為她再築起一道堡壘,他的胸膛寬闊結實只為容下她一人。
「放開我?」淳丹慌亂了,她的唇在顫抖,她的心在悸動,莫名的灼熱與悲傷一股腦地全湧上心頭,低淺的眼眶攔不住埋藏許久的悲哀,滾燙得要燒融她的眼。
「想哭就哭吧!這裡不會有人看見。」伊裡安手遲疑了一下,而後輕輕拍著她因硬咽而起伏的背。他不曾對任何女人有過這種動作,只有淳丹例外。
淳丹無法抑止的淚水奔流而下,感覺伊裡安擁抱著她的手臂有溫暖傳來,伊裡安的傲慢與驕傲,在這小小的電梯間內消逝無蹤,她沒想過人與人如此靠近時會產生這樣的化學變化,當肌膚相接觸時,她崩潰得無法自己。
緊緊抓住伊裡安,淳丹縱聲哭著,她將臉埋在他胸膛間,完全而赤裸地解放自己壓抑的感情。
電梯降到了地下停車場,隨扈將電梯固定在地下一樓防止任何人打擾。
許久許久之後淳丹把頭由伊裡安的胸膛移開,她紅通的眼仍瀰漫著霧氣,但不停滑落的淚水已有稍稍趨緩的跡象。
而後她扭了一下,掙脫開伊裡安的懷抱。「麻煩你放開。」哭完之後理智開始跑回來,淳丹覺得有些彆扭,她不是這麼愛哭的,平常的她冷靜而善於主動出擊,這回被伊裡安當成易碎品呵護,實在面子有些掛不住。
「眼淚停不了嗎?」伊裡安的聲音有著笑意。
「你很欠揍嗅,王子殿下!」不同於表面冷漠的表情,淳丹的言語已退去了素來的尖銳。今日的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淳丹還不太明白。伊裡安轉性了不成,竟然會為她勞師動大費周章隔海尋親?
從前的伊裡安,絕對不會為誰做任何事,向來只有人奉承他,他不會付出一絲一毫關懷給別人。因為他是王子,他有自己所謂的尊嚴。
淳丹的雙眼,定在伊裡安俊朗的臉上,她看著伊裡安,發覺他不知何時,竟已經變了。
伊裡安的舉動想說著什麼?由不許她離開希臘,到尋找她多年以來掛心的父親,伊裡安所有行為間,訊息不斷透露而出。「一個男人肯為一個女人如此大費周章,他的誠心顯而易見。」淳丹想起哥哥說過的話。
伊裡安不是輕易肯為女人折腰的男人,他的心裡任何女人皆一文不值,然而他卻為她做出這麼多的事,莫非,他真的愛上她,而不是只想把她釣上勾玩玩就算?
「讓你揍一拳,是我的榮幸。我明白你從不輕易接人。」伊裡安今天的心情是愉悅的,方才放聲哭泣的淳丹沒有任何遮掩,在他面前完全真情流露,緊緊抱著他,她知道他們之間存在的所有隔閡與冷漠都在電梯窗門關上剎那卸下,她開始信任他,不再升起戒備,應該說是全然地認同了他。
「送給你的,謝謝你的自作主張。」淳丹往伊裡安腹部揮了一拳。
伊裡安叫了聲:「哎呀!」淳丹的拳頭沒有加上任何力進,猶如棉花糖般輕柔的碰觸,是她友好的證明。
「走吧,回波錫蘭島去。」淳丹努力找回鎮定,想把冷酷的形象再度掛圓臉上,然而說完話一回頭,發覺伊裡安正朝著他露出淺淺微笑。
「顏面神經失調就要去看醫生。」她對伊裡安:「別在這裡嚇人。」
隨扈人員收到命令後立即打開電梯門,帶他們前往轎車停放的地點。
坐進車裡,淳丹的眼睛仍有些淚水不爭氣掉落。大概是存貨過多,所以眼淚在找到出口後拚命洩洪。
「我欠你一個很大的人情。」偏著頭凝視角落,淳丹彆扭地說著。
「你們談了些什麼?」伊裡安問著。
「沒什麼,他要我去見我爸爸。」淳丹又吸了吸鼻子,移回視線時發覺伊裡安一直望著她。「幹嘛,沒見過女人哭嗎?」
「女人哭當然見過。」伊裡安伸手抹走淳丹的眼淚,他以為這樣的碰觸曾令淳丹會反感,但她並沒有。對於伊裡安伸出來的手,她沒有閃躲,也許是她真的已經漸漸習慣了伊裡安的關係,伊裡安手掌的溫度觸摸她臉頰時雖然冰涼,但心卻感覺莫名溫暖。
原來她的王子在不知不覺中,早已突破了她的防備。
「我只是沒見過你哭……」他一再為淳丹抹淚,但她的淚卻沒有止住的跡象。
她哭泣時眼睛仍然睜得大大的,蒼白的臉微微復染紅暈,是不願脆弱努力堅強的模樣。
「你沒見過我哭並不代表我不會哭。」淳丹吸著嘴努力想忍淚,但越想忍,淚水就越是止不住地,一滴一滴滑落伊裡安的手掌心。
「只有現在這個時候,你比較像正常的女人。」伊裡安發覺淳丹的伶牙俐齒在休息過後馬上又跑了回來,或許下一分鐘,她就會回到平日說話的冷淡模樣。
「別以為你幫了我,我就要接受你的諷刺。」淳丹瞇起了眼。
「這不是諷刺。」這個女人平常除了放冷箭外,就是將自己包得像刺渭似地不許人家接近,他沒見過她放肆落淚的樣子。他衝動將她擁進懷中是出自於直覺反應,而不是想笑話她。
她的脆弱,很罕見。
他的心疼,隨之浮現。
他真的喜歡著淳丹,她的真性情令人著迷,他會在聽不見她犀利言語的時刻開始想念,然後在她冷得凍死人的視線中找到愉悅。
當然,他並不承認自己是樂於受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