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烈本來想等崔芷兒醒來,只是南宮虹飛到了,不能不加接待,只好先抽身出來見客。
東方憐心乘機提議要立刻動身去東方世家,準備四大世家的論劍會。
南宮虹飛並無異議,南宮夢追隨兄長,歐陽倩兮明知東方憐心是有意想拆開慕容烈和崔芷兒,也不點破,含笑點頭,好在方纔她和南宮虹飛交談,頗為投契,本來都是世家的子弟,背景相同,喜好相似,很容易彼此產生好感,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慕容烈那樣難說話的,歐陽倩兮也不願一條道走到黑。要能立刻上路,一路上說笑相伴,也是快事。
只是慕容烈皺眉沉吟,最後只說還有事要交待一下,不能立刻動身,請大家先行,他過兩天趕去便是。
東方憐心自是不依,但南宮虹飛對歐陽倩兮頗有好感,一路上若沒有別的男子礙眼,心中更覺高興,所以立刻點頭,南宮夢和歐陽倩兮一起同意,東方憐心無奈只好放棄堅持,恨恨地收拾東西,和大家一起走了。
這幫貴客一走,慕容世家上上下下的人都鬆了口氣,沒有了這些不能得罪的客人要招待,大家的日子也好過許多。
慕容烈也覺清閒舒服多了,不過,他卻沒有那個好命繼續享受這份清閒,眼前必須遠行,他非得好好處理崔芷兒,也不知那個壞脾氣的女人,醒過來之後,會如何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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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芷兒什麼脾氣也沒有,她醒來之後,發了半天呆,然後就開門,叫守著她的丫頭傳話,要見慕容烈。
慕容烈走進小樓時,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暗中蓄勢,不管有什麼稀奇古怪的暗器砸過來,他也可以接得住。
可是,他根本沒有料到崔芷兒的暗器卻是大部分男人無法應付的——女人的眼淚。
崔芷兒滿眼的嗔怒,淚光盈盈,看定了慕容烈半晌,方才落下來,口中幽幽道:「你騙得我好苦。」
招架,招架不住!這一番柔弱可憐之狀,讓已經習慣她兇惡神容的慕容烈一陣子心驚,素來決斷大事從無遲疑的他,頓時莫名地慌張起來。
崔芷兒輕輕咬著貝齒,又問:「慕容若到底在哪裡,你還有什麼事瞞著我?」
「我也沒有騙你啊,我並沒有說過我不是慕容烈,至於若,他老早就偷著逃了,他素來是這樣沒正經的,什麼事都沒大沒小沒輕沒重,由著性子來,我也習慣了。」慕容烈口裡說著,腳下靠近了崔芷兒幾步。
崔芷兒又嗔又怨地瞪他一眼:「看來你們兄弟並不像外頭傳得那樣不和啊,你只是壞心眼瞞著我,看我擔驚受怕,瞧我出醜露乖,你很歡喜嗎?」
慕容烈聽她話語中,看似怨多於嗔,可仔細一想,分明是嗔多於怨,情不自禁又靠近他一點,擁有影響全武林局勢實力的他,此刻卻像個笨拙的少年,不知說什麼才好。「不是的,我只是知道你對我印象不好,所以不敢報出名字來,只恐你會因此惱我。」
「你真是個壞蛋!」崔芷兒口裡罵他,可眉間眼角卻沒有絲毫怒意,含羞帶怯得投向他懷中,慕容烈大喜過望地抱住她。
然而,崔芷兒在擁抱之時,順手抄起一旁小几上的花瓶,惡狠狠用全力對著慕容烈的腦袋砸下去。慕容烈雖武功高強,但是武藝再高明,若不事先運氣,也還是血肉之軀,受重擊之下,渾身一軟,倒了下去。
崔芷兒惡狠狠將他一腳蹋開,口中只是怒罵:「混賬王八蛋,敢占本姑娘的便宜,你做夢去吧,你可騙慘了我,我要抽你的筋,剝你的皮。」
一邊罵,一邊想到自己這些日子以來被玩弄於股掌之上,出醜露乖,叫人恥笑的種種事情,越想越氣,隨手抓了把剪刀對著慕容烈的咽喉就要紮下去。
扎到一半,卻又停住。
「不行,這樣戲弄我,欺負我,叫你死掉,豈不太過便宜了。」
「對了,挑斷你手筋腳筋,看你以後還敢恃仗著武功欺負人嗎?」
「唉呀,對於武林高手來說,這可是比死還難受的事。」
「那就挖掉你的眼睛,看你還敢不敢用那怪怪的眼神來騙人。」
崔芷兒的剪刀抬起來,又垂下去,想到這壞蛋眼眸深處的溫柔,實在是無論如何都下不了手。
「算了,還是割了你的舌頭,叫你以後騙不了人。」
「可是,太殘忍了吧!」
「要不,就乾脆毀掉你的容吧!」
「但是血淋淋的,好噁心啊。」
崔芷兒自言自語著,每想出一條毒計就否定一條,一隻剪刀在慕容烈身上移來移去,就是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只是自己受欺太重,想來就是氣悶憤恨,若不報復,如何心甘,就是對自己也交待不過去啊。
想了半日,對了,現在安全第一,最好盡快離開險地,要報仇以後有的是機會。想到可以輕易放過慕容烈的借口,崔芷兒這才心安理得地啐了一聲:「算你命好,姑娘我宅心仁厚,這一次就饒了你,以後再算賬。」
說完了,再狠狠一腳踢得慕容烈在地上滾了一滾,地上的花瓶碎片立刻割到臉上,鮮紅的血即刻流了出來。
崔芷兒嚇得驚叫一聲,忙蹲下查看慕容烈的傷口,等發現只是破了點皮,才鬆了一口氣,松過氣後,又恨恨將他推開,跺跺腳,推開窗子,躍了出去。
外頭守著的僕婢,發現她逃去,立時疾追而去,呼喝打鬥之聲漸漸遠了。
躺在地上,本該知覺全無的慕容烈卻忽然睜眼,一挺身站起,低頭看看滿地的碎瓷片,想到方才崔芷兒說出的一條條嚇死人的報復方式,和那一隻剪刀一會兒對著臉一會兒對著手腳,明明危險得要命,自己還偏要控制心跳呼吸一切情緒變化以恐被發覺的痛苦情形,忍不住無奈地苦笑一下:「崔芷兒啊崔芷兒,你又多欠了我一百兩。」苦笑的時候,心中卻覺有一股歡喜,叫他恨不得大笑出聲。
那個傻女人,最終還是不忍心傷他絲毫的,這一局,他這才是真的完完全全賭贏了。抬手拭了一下臉上的血跡,他的神色輕鬆,渾若尤事,推開門走了出去。
才漫步出房,原本幾個看守小樓的僕婢已經來到面前施禮。
「怎樣?」
「一切都照烈少爺的吩咐,與她交手幾招後,就故意讓她突圍出去了。」
慕容烈點點頭,看手下人都用驚異的表情盯著他臉上的傷口,他也只是一笑,沒有再多說,邁步離去,心中暗笑:「騙了你這麼久,這個就當償還你的吧,只是你欠我的債,卻不能不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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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芷兒從慕容世家逃出,慌不擇路,在夜色裡跑出半里地,才剛鬆了口氣.就聽見有人在叫:「老大,老大。」
崔芷兒一驚抬眼看去,竟是張阿虎和李小牛。「你們怎麼在這裡?」
「自從老大你進了慕容山莊,沒有再出來,我們兩個就擔心得要命,天天在山莊附近打轉,不肯遠離,忍饑挨餓地等著,總算老天有眼,老大你出來了。」
崔芷兒心中感動,「難得你們對我這樣好,這些日子必是吃了不少苦頭吧?」
「老大,你這是說什麼話,你有難,我們當小弟的,當然要忠心等你回來了。」張阿虎一臉肅然地說。
李小牛也興奮地問:「老大,下一步我們要幹什麼?」
「慕容若公子已經離開慕容世家了,天涯茫茫,也沒處去找。不過,我卻和慕容烈結下大仇了,他欺騙我,戲弄我,拿我尋開心,他害得我好慘,我還當他是好人,天天等著他,喜歡和他說話,到最後,甚至還……」崔芷兒欲言又止,只是想起自己被耍,越發氣怒,「剛才我是一心逃跑,沒敢放手報仇,現在,我既已經自由,這深仇大恨,豈能不報,我要留下來監視他,找機會報仇雪恨。」
崔芷兒心情激動,說完一大堆話,心中早已盤算好怎麼逼這兩個怕事怕痛怕打架怕吃苦的膽小鬼留下來陪自己做伴了。
誰知,這一回張阿虎和李小牛的反應卻和她所想的不同。
「真有這種事,那慕容烈實在太可恨了,老大,我們支持你報仇。」
「是啊,我們的老大,怎麼可以受這種氣,咱們雖不成器,可你受了欺負,我們是無論如何要站在你一邊的,老大,要怎麼辦,你開口吩咐就是。」
崔芷兒萬萬想不到,他們竟能如此慷慨昂,義薄雲天,感動得熱淚盈眶:「真是患難見真情啊,你們是我的好兄弟。」
三個人六隻手握在一起,一塊兒斬釘截鐵,一字一頓地說:「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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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崔芷兒逃走的第四天,慕容烈一人一騎,不帶一個從人,準備獨自前往東方世家,參加四大世家論劍會。
慕容寧聽說崔芷兒逃了,心中焦急,拉著慕容烈一個勁問:「烈哥哥,那崔芷兒怎麼有本事從你手裡逃走?這是不可能的啊,你打什麼主意,快快從實招來。」
慕容烈拿這個自己素來寵愛的妹子沒有辦法,只得苦笑:「不能不放了,我還想把她留在身旁,好好查查她的底細,再定別的事,只是我要走了,明著把她帶在身旁不合適,不帶上她,留著她在府裡,有你這個搗蛋精,也遲早要生事,倒不如放了她了事。」
「可她要是走了呢?」
慕容烈微微一笑,無比自信:「她不會走。」
「是了是了,她喜歡烈哥哥,所以不會走,反而會自動跟著烈哥哥,對嗎?」慕容寧眨著眼睛問。
慕容烈也衝著她眨眨眼睛笑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也!」心中卻想,崔芷兒這丫頭要強好勝,有恩必報,有仇也從來不忘,她被我瞞了這麼久,必不甘心,喜歡的感情雖然未必沒有,但只怕跟著我要找我報仇還更確切些。冤家啊,原來這就叫做冤家——然而心中卻不由自主生出歡喜來。
「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慕容寧油然道,「而且啊,我還知道,烈哥哥你也是喜歡她的,否則為什麼為她的事如此勞心費力,按理說,你隨便交給旁人也可以處置啊,對不對?」
慕容烈再不理她的胡說八道,一鞭抽在馬身上,坐下黑龍馬長嘶飛奔,讓他順勢逃脫妹子的逼問。
慕容寧只是滿臉笑容看著他遠去,大聲喊著:「烈哥哥加油啊,前兩天收到消息說若哥哥和朝衣相處極好,你也要努力才是,可別弟弟妹妹都有娶有嫁,你還是孤單一個,就沒意思了。」
慕容烈在馬上歎氣,歎過之後,卻又情不自禁,微微地笑了,心中開始期待起崔芷兒的復仇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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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烈鮮衣怒馬,往東方世家而去,雖然只是獨自一人,但寶馬如龍,錦衣華貴,氣勢逼人,一路上行去,倒也真引得路人羨慕妒忌的眼神紛紛看來。而在他信馬由韁,緩緩而行時,身後不遠處,總有三個一身黑衣,面目因蒙上了太多灰塵而模糊難辨的人偷偷摸摸跟著。
相比慕容烈的寶馬輕裘,招搖過市,他們的跟蹤就狼狽多了,也辛苦多了。
一路上憑著六條腿追快馬,追掉了半條命,好在慕容烈打扮得太扎眼,走到哪裡都可以打聽到,倒不怎麼擔心追丟了,到了城鎮市集,慕容烈不敢放馬奔行,他們才能喘口氣。
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繼續跟蹤,因自覺幹的是見不得人的事,自然要時不時做出些鬼鬼祟祟的動作以示心虛,時而左躍,時而右翻,時而躲到某個路人身後,時而站在某攤子前拿起別人的商品又翻又看,煞有介事,然後突兀地一扔,接著追蹤。
這種種舉動,沒多久,就弄得滿街行人側目,不過幸好他們追蹤的對象好像還全無所覺,茫然不知,這倒也頗可以叫他們佩服讚歎自己的追蹤技術夠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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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烈忽然間一拉馬韁,翻身下馬,嚇得跟在後頭的崔芷兒凌空一個倒翻,飛快躲到街角的木板車後頭,對於身旁所傳來的驚呼聲,向她看過來的詭異眼神,通通只作不覺。
慕容烈像是完全沒有發現後頭有人用誇張顯眼的動作跟蹤自己,只是隨意走進街邊的一家客棧,早有小二跑過來牽了馬去。
慕容烈坐在客棧的正堂,隨隨便便點了一大堆菜,外加三罈女兒紅,在外頭的崔芷兒等三人就聽著裡頭的夥計一疊聲恭恭敬敬地應是,然後扯著嗓子把一連串的菜名報到廚房裡去。
只聽到那一長串菜名入耳,張阿虎和李小牛已經忍不住口水橫流了,想他們一路跟蹤過來,吃土喝風,好生辛苦,那人卻是吃香的喝辣的,實在叫人又是羨慕又是眼紅。
他們心裡不舒服,崔芷兒卻是更加不痛快,這一路追蹤,吃盡苦頭,為防被認出來,還要把一身本來就不怎麼乾淨齊全的衣裳弄得更加破爛骯髒,再把頭髮打散,臉上蒙灰,扮作乞丐,受人白眼,忍辱負重,不都是為了報仇嗎,憑什麼他在裡頭吃菜喝酒,自己卻得在外頭喝西北風呢?
越想越怨,越是不甘,她拍拍張阿虎和李小牛:「你們給我看著點,我去給他的酒菜裡加些料。」也不等二人應承,已經施展輕功,直接從牆上躍進,趴到客棧的廚房頂上,把自己珍藏多年的洩藥掏了出來。
以她的功夫,要想在幾個廚師眼前下藥,自然是輕鬆至極的事,下藥成功後,想到慕容烈洩得半死不活,精疲力盡,甚至滿身臭烘烘,走路也走不動的情形,得意得咧嘴直笑,從房頂躍下去,和張阿虎李小牛會合了,三個人都扮作乞丐樣,似有意若無意地往客棧門口走去。
客棧門口在他們之前,已經有一個老乞丐,正在求乞,客棧的小二站在門口,大聲喝斥驅趕。
崔芷兒看那老乞丐又瘦又弱的身子在風中顫抖,頗為可憐,心中自然生起一股憐憫之情,只是為掩飾行藏,不敢有所動作,心中暗惱那小二冷血無情。客棧裡供應飲食,拿些剩菜剩飯給人,又有什麼關係。
「讓他進來吧。」慕容烈忽然站到門前,對小二淡淡說。小二頓時發愣,乞丐也傻傻望著慕容烈。
慕容烈微微一笑:「你餓了吧,進來和我一塊吃東西。」說著招招手,便坐了回去。那乞丐怔了半晌,才有些不敢置信地跟著進去。小二不敢攔阻,只能傻在那裡。
慕容烈這個對江湖上無數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尚且不假辭色的冷面人,對一個乞丐倒是溫和得很,笑著把自己的碗筷全遞過去,笑道:「你餓了,就吃吧。」
乞丐口裡一連聲地道謝,手上也不耐拿碗筷,飛快地抓起來就吃。
崔芷兒傻傻得看著裡頭的奇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可能呢,那個大壞蛋,那個大惡人,居然會有這樣的好心腸,竟肯如此憐貧惜弱。
這是沒有可能的事啊?
再說,他這樣做好事,豈不是要把旁人害慘了。那老乞丐瘦得像竹竿,若是吃了那麼一大堆放了藥的酒菜,還不得洩掉他的老命。
崔芷兒想到這一點,心中猛然一跳,她可是善良美麗的好女人,怎麼能當殺人犯。一時衝動,也沒有多想,猛地衝進客棧,一把推開那老乞丐,七手八腳,把桌上的各色菜盤子抱在懷裡,跳起來就跑。
客棧裡的掌櫃夥計客人一時都還沒反應過來,老乞丐只來得及驚叫一聲,慕容烈卻是出手如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也不避髒污,冷了臉問:「你是什麼人,你要幹什麼?」
崔芷兒一顆心幾乎跳到嗓子眼,腦袋裡嗡地一聲,一時間什麼意識都沒了。直到慕容烈皺著眉頭重複了一遍問題,她才回過神來,確定慕容烈並沒有認出她,心神稍覺安定,然後又莫名地惱恨了起來,這個壞蛋,以前在一起交談相處那麼久,現在自己只穿了一身破衣,蓬頭垢面,弄得髒亂一點,他就認不出來了,真是個沒良心的瞎子。
心裡在罵,口裡卻在賠笑:「大爺,你好心,我也餓了,這些酒菜就賞了我吧。」老乞丐哀叫一聲,撲過來想搶。
崔芷兒哪裡肯讓,雙手抱著好幾盤菜,還能側身避過,口裡罵道:「你這老傢伙,都這麼大年紀了,吃這麼多這麼好不怕折福嗎,快走快走。」
老乞丐看她年青靈活,也不敢硬搶,又捨不得就此放棄,只能傻站著。崔芷兒心中焦急,暗叫抱歉,還要開口再罵。
慕容烈卻忽然道:「說的也是,你年青,餓得也厲害,也該多吃些,既是這樣,這些酒菜就都給你吧,你吃啊。」他臉上帶笑,善意地招呼著。
崔芷兒怔了一怔,傻了眼,剛才她只想叫那老乞丐不要吃,所以想到什麼借口就說什麼,誰知現在倒輪到她要吃了。
慕容烈見她怔怔站著,不肯動作,便故意微一皺眉:「怎麼?你不餓?你要是不餓,就不要霸著酒菜,給人家吃吧。」
他越是這樣好聲好氣地勸著,崔芷兒越是心慌,再看那老乞丐一臉期盼的樣子,想到他要吃了,搞不好就要吃不消送命,崔芷兒面若死灰。只得一咬牙一狠心一閉眼,大義凜然,視死如歸地放下一大堆盤子,拿了筷子就要吃。
老乞丐發出失望的哀歎之聲,慕容烈暗中忍笑忍斷了腸子。這個又莽撞又倔強又大膽又愛記仇,偏又善良得可笑更可愛的傻女人啊!如果將來她知道自己是故意如此戲弄她的,還不知要惱恨成什麼樣呢?
慕容烈心中好笑,自然也不會真的叫崔芷兒吃下一大堆不知加了什麼料的酒菜,猛然一揮手,把個桌子掀翻,所有的杯盤碗碟全落地破碎。
滿堂的客人夥計掌櫃無不色變,老乞丐發出心痛至極的驚呼聲,惟獨崔芷兒,小臉兒呆愣愣,傻乎乎,怔了一怔,才意識到發生什麼事,幾乎恨不得歡呼出聲。
慕容烈用盡了所有的控制力,才可以刻意沉著臉,裝出慍怒之色罵道:「你真以為我如此好欺嗎,我自己的酒菜要行善還是要糟蹋都由著我,豈容你這般強搶。」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又聲色俱厲道:「這些酒菜,我就是餵了狗,也不會便宜了你。」
崔芷兒本來還聽得高興,但聽到最後一句,明知慕容烈沒有認出自己,仍是氣得七竅冒煙,這個混賬王八蛋,居然敢拿我這麼善良美好純潔俠義的女英雄跟狗比。
慕容烈故意不去看崔芷兒難看的臉色,掏出一錠銀子扔給老乞丐,和顏悅色地說:「自己去買些吃的吧。」
老乞丐大喜過望,接了銀子,一連聲磕頭稱謝,然後像生怕再有什麼人來搶奪一般,飛一樣地跑走了。
慕容烈也不理氣得全身發抖的崔芷兒,再一插手,又一大錠銀子落在正發傻的掌櫃面前:「這些夠賠了吧。」
「夠了夠了!」本來臉色不太好的掌櫃立刻堆上了滿臉的笑。於是一個夥計也立即上來打掃,另一個夥計則準備去趕崔芷兒。
本來因慕容烈的突然發作,而讓所有人受了驚嚇,靜得落針可聞的客棧大堂忽然傳來一個嬌媚動人的聲音:「喲,出了什麼事,這裡怎麼一團亂啊?」
聲音嬌柔美好,讓每一個聽到這聲音的人都情不自禁往那聲音來處望去。只見客棧門前,有個綵衣羅衫的女子,正盈盈含笑步步生蓮地走進來。每一舉步就是一種風情,每一轉眸便是萬種溫柔,只叫人一眼望去,已然沉醉。
她這樣微笑著走進來,微笑著用那美到極處媚到極處的眼波一掃,當場就有四個客人不飲自醉,五個大漢目瞪口呆,三個夥計腿下發軟,一位掌櫃幾乎被迷得暈倒過去。
就是崔芷兒同為女子,也差點兒被迷住,原來女人竟能有般風情,原來女人竟可以有這樣的風姿,那溫柔的眼波一轉,便足以降伏萬馬千軍,那纖纖玉手一抬,便可叫所有英雄折腰。相比之下,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女人,而自己……
崔芷兒忍不住擻擻嘴,向來頗覺自己容貌不差的她,這一回自卑得有些想哭了。
就是慕容烈似也因這等美人的出現而將她忘懷了,上前一步,笑道:「舒姑娘別來無恙。」
舒俠舞掩唇笑道:「真是巧,居然碰上了慕容公子。自從上次參加慕容寧小姐的婚禮,小女子初睹公子英姿,從此不能忘懷,沒料到今次還能重逢,實在是幸事。」
「舒姑娘竟如此看重於我?」慕容烈面現驚喜之色。
「公子人中之龍,天下誰人不推祟?」說話間,那足以釀出醇酒的眼波,含情帶媚地望向慕容烈。而慕容烈明顯也是被美人青眼而幸福得陶陶然,暈暈乎。
而其他直著眼看美人的男子,則心痛失意得無以復加。
獨有崔芷兒看這一對男女當著所有人的面眉目傳情,兩眼紅得就要冒出火來了,心裡罵了三百聲無恥,五百句狗男女,再次確定,慕容烈是天上地下舉世無雙的壞蛋混蛋王八蛋,簡直屬於頭上長瘡腳下流膿活該下十八層地獄的雜碎。
她暗中咬牙如磨,兩隻手抓得緊緊,恨不得衝上前,狠狠地對著慕容烈那笑得色迷迷的臉抓上一把,把他那張花癡臉抓個稀爛,方才解恨。
慕容烈與舒俠舞似是全然不知道這一番對話,碎了多少男人的心,又叫某個女人怎樣的火冒三丈,雙方都似極為高興投契,渾忘了所有的旁人,只是要了兩間房後,慕容烈就請舒俠舞到他房裡去好敘敘別情,交待了小二把新酒菜送到房裡,就和舒俠舞一起離開大堂,往後面的客房去。
至於獨留這大堂裡無數男人的唉聲歎氣,神傷腸斷,以及某個女人全身顫抖不停,差點兒又要氣暈過去的這類小事情自然不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