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他,眸子愈發清澈如流水,明亮如月光,而如許溫柔,如許笑意,就這樣清清楚楚在她的眸光中流露了出來。
肖飛靜靜看她的眸子,看她眸中的笑意和歡喜。這個聰明機靈卻又壞心眼的女人,如許心機,如此苦心,卻只是想替他抱不平,哀他不利,惱他不爭,然後就不顧一切站出來替他爭,這個又奸又詐的小妖女,卻是這世上,惟一一個會替他打抱不平,為他的雄風不再而氣恨,跳起腳來不顧一切不擇手段為他爭取的人。
這個小女人!
冷硬的心終是抵抗不了這樣的執著,原是個不知溫情為何物的人,卻終是為她的明麗,為她的狡猾,為她的多變,為她的決然而動了心,動了情,動了這一生一世的情懷。
這種感覺是如此陌生,讓他想要逗她笑,想要惹她怒;想要看她明眸如水,淺顰淺笑;想要叫她對自己使出種種手段,再將其一一回挫,看她挫敗後咬牙切齒卻不肯甘心的樣子;想要讓目光就此流連於她的額頭、她的臉頰、她的紅唇、她的明眸、她的烏髮;想要就這樣抱著她,感受她柔軟的身體,想要讓她這樣明亮清澈的眼就這樣一直一直凝望自己。
這樣的感情原本不該屬於他,這樣的情懷也從來不曾在他身上出現過,可是,自再遇韋小心以來,種種的牽掛,卻都是如此自然地來了,知道她陷害自己的那一瞬就清楚地瞭解了她的心意,表達心思的那一刻,看到她臉上眸中全然的喜悅與光彩,他的心也清清楚楚讓他聽到了某種硬殼破碎的聲音,那一種奇異的柔軟感覺很特別,卻不讓人討厭。
他知道他是真的愛了,喜歡上了這個女子。
他並不想要愛上准,在乎誰,對另一個生命有著太深的眷戀和關注會造成莫名的負累與牽絆,他並不求知音,也不渴望被愛被關懷。但是,當這種感覺來臨時,他卻並不想抗拒。愛上了又如何,在意了又怎樣?前進的路那樣艱難那樣困苦,他不介意再加上一份牽掛一份在意。縱然這會使他的梟雄之路變得更加艱難,縱然他的心將再不冰冷又如何?!
他喜歡難題,他喜歡面對至大的難關,他喜歡與天爭、與地戰,與世人為敵的感覺,他也不介意去面對自己的心靈。
他有足夠的勇氣智慧和定力面對一切接受一切,不迴避,不逃跑,不退讓,不錯過。
他沒有打算過要愛誰,但真的愛了,在這樣短的時日裡,沒有柔情蜜意,沒有萬般情長,沒有剖心相對,沒有互表心跡,就這樣輕易地愛了,那就愛下去吧。他從不害怕任何事,即使是可以讓無數人顛倒迷醉渾忘一切的愛情。
輕輕伸手,拂開她散亂在額頭的髮絲,動作溫柔如春風柳絮,看她眸子裡自己的倒影,他微微一笑,原來自己竟會有這般情懷,這般溫柔,不過,這樣的自己,卻也有趣。
「你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妖女,你就真不怕秦倦相信了你的陷害之問,最後把你和我一塊宰了了事?」即使是責備之言,終是帶著輕輕的笑意,一本正經做出的威嚴恐嚇之狀,卻有著明顯的溫柔在內。
韋小心皺皺可愛的小鼻子,說不出的嬌俏動人:「他殺了你最好,你這個又凶、又惡、又翻臉不認人的傢伙,我本來就是想要害你一害,誰知秦倦居然沒那個魄力安排五百刀斧手在五鳳閣伏殺你。」
看她一副死鴨子嘴硬的樣子,肖飛終是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
這個女人太聰明太自信了。
只有聰明人,才可以真正瞭解別的聰明人,所以她敢於做這樣的事,所以她有如此信心,她對自己有信心,她對秦倦有信心,才能夠使出這種嚇煞入的手段而全不擔心後果難測。她設下陷阱,卻知道秦倦不會上當,而自己也不會誤解她怨恨她,這等膽識果然是少有,這種邪異的行事,也只有妖女才會做。
他輕輕笑著問:「可是現在人家不上當,怎麼辦?你還有什麼辦法來報仇?」
書小心眼珠子一轉,笑吟吟說:「既是如此,我只好犧牲色相了,先把你迷得暈頭轉向,然後再一腳踢開,叫你痛不欲生,不就可以報仇雪恨了嗎?」
肖飛揚眉:「好主意,只是你確定你有本事迷倒我嗎?」
「走著瞧!」韋小心輕輕一聲哼,輕輕展顏而笑,笑容尢比動人嫵媚,眉宇間自然地敵發出一種極致的風情。
肖飛也似為這般的笑容,這樣的風情而動心,低低呻吟一聲,忽然間俯首,在她的笑容還沒有完全展開,風情還不曾到達到極致時,深深重重全無預兆地吻了下去。
韋小心本能得嬌軀一顫欲掙,卻被肖飛收緊臂膀弄得躲無可躲.只得沒有半點避讓餘地地讓肖飛佔盡便宜。在這樣深重、這樣激烈、這樣執著的熱吻下,她終於情不自禁,伸手將他反抱,同樣熱烈地回應他。
然後兩個緊緊擁抱的人就在最投入最情深時,猛然分開。
肖飛唇邊已是—片鮮紅,眼中怒意一閃而過,最終卻變成了一聲低笑:「真是個吸血的小妖女。」
書小心剛才在肖飛熱吻到最深情最投入時,毫不留情地一口咬破了他的唇,還順便很用力地吸了他一口血,此刻唇上也還留著殷紅的一抹艷痕,倒襯出一股妖媚的風情來。
「誰叫你這樣隨便非禮人家,我一個弱質女流,要保全清白怎麼能不拚命?」韋小心依然笑得雲淡風輕,渾若無事。
「好一個弱質女流。」肖飛冷冷一笑,「我剛才若不趁你的妖女大法沒有完全施展開時就立刻行動,亂你的心,散你的功,到現在,受你所制,心神失守的就該是倒霉的我了,好一個殺人不見血的弱質女流。」
韋小心吐吐舌頭,樣子說不出的俏皮:「人家是妖女啊,當然會些迷魂妖術,你看歷代武林史,哪一個有名的妖女不是在迷魂大法上的修行極高,不過,真正讓大妖女動心的厲害人物,通常都不會被她們的大法迷住,我這也是考驗你是不是我命中注定之人啊。」
肖飛苦笑搖頭:「那麼我過關了嗎?」
韋小心上前一步:「過關了。」最後一個字是在一把將肖飛高大的身軀拉過來,重新用力吻下去的前一瞬間說出來的。
下一刻兩個人就比剛才更加緊密地抱在了一起。
她還是如此要強好勝,非得由她自己來處處掌握主動方才罷休。
肖飛微微錯愕了一下,但還是立刻回應了她,即使這個小妖女總是惡意地讓自己唇上的傷口更加疼痛起來,不過,心中那自然生起的激情卻是一發而不可收拾。
真是一個懂得挑逗男人的妖女,何必要習什麼妖女迷魂之法,她自己就已經可以迷盡天下男子。
韋小心沒有想到這個冷酷、鎮定、銳利、驕傲的男子也可以有這樣的激情這般的熱烈,是只待自己如此,還是對所有的女人都如此呢?
這樣的念頭只一閃而過,就立刻找到了答案。
當然是只有對我才這樣!
沒有疑惑,沒有猜想,這樣埋所當然,自信地確定。
她對自己有信心,更對肖飛有信心,一個可以隨意對任何女子動情的男人絕不是可以讓她動心的人,也絕不配讓她選擇付予一生。
在輕微的喘息聲中站直了身體,戀戀不捨地離開他強大的懷抱。看到眼前的男子意擾未盡地還想抱住自己,忙伸手抵住他的胸膛,看著他的眼睛,認認真真地說:「以後不許,有了我之後,便不許了!」
這樣沒頭沒尾的話,肖飛卻立刻聽懂了,很想張開雙臂再次擁抱這個可愛的小妖女卻終是在她惡狠狠地瞪過來一眼後改變了主意。
她知道他可以如此熟練地與女子親近,卻沒有平白地拈酸吃醋,她不會傻得當他是個守身持正的大君子,她不會天真到以為十年的經歷只是一張純潔的白紙,她清楚他不曾對任何人交付過真心。她也不為以往曾發生的任何事去自尋煩惱,她只是認認真真清清楚楚地表達了她的意願。
「以後不許,有了我之後,便不許了。」
如此直接,如此乾脆,如此直抵問題的重點。
肖飛微笑,那樣一種充滿了傲氣的笑容卻讓人有炫目之感:「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韋小心輕笑,笑聲輕輕脆脆,煞是好聽:「沒有關係,我不介意你左擁右抱,相信你也不會在乎我紅杏出牆。」這樣離經叛道的話,她說來卻是理所當然,她可是妖女啊,這個傢伙想必也不會相信她會講什麼道德仁義。
肖飛卻只是傲然一笑。他知道書小心是不會受束縛的人,她像天上的流雲,自由自在,來去自如,可他卻是鷹,嘯傲雲天,追雲逐月亦是尋常。他即喜歡了她,便不會再捨棄她,他會盡力收服這個不馴的小妖女,縱是不能,他也不會讓這個壞心眼的女人感到乏味淡漠。
他與她是同樣的人,同樣聰明,同樣清醒,同樣喜歡走最難走的路,做最難做的事,同樣離經叛道,輕視世俗的一切禮法規章,同樣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然後就毫不猶豫全無保留地去爭取去奮鬥,無淪是對事業還是愛人。
以後的歲月,還會有無數的溫情快樂,也會有無數的針鋒相對,他不會因地而臣服,她也不會為他而低頭,他們之間的仗永遠有得打,也只有這樣相當的對手,才可以激起他們如許情懷,也只有這般有趣的未來,才可以讓人充滿期待。
所以,肖飛微笑,在笑的時候,他忽然間意識到,自韋小心來到千凰樓後,他笑的次數比以前幾十年加起來更多。
——***◎***——
秦倦身旁的韋小心居然是肖飛的未婚妻,肖飛與秦倦正式反目,肖飛坦承對秦倦的不滿與殺意,肖飛將韋小心帶人飛雲閣中,日夜相伴,寸步不離。
一條又一條驚人的消息在千凰樓上上下下之間飛快地流傳著。
雖然秦倦一無表示,雖然肖飛也渾若無事,但有葛金戈與江佑天的證實,事情的真實性是無可置疑的。
在數天之內,千凰樓中立刻分成了壁壘分明的兩派,以葛金戈與江佑天為首的大部分人都堅決地擁護秦倦,抵制肖飛。
但以上官青為首的小部分人則站在肖飛的一邊。因為他們多與肖飛親近,頗為佩服他的能力,當初又曾參與肖飛意圖推翻秦倦的汁劃,所以最怕肖飛倒下後秦倦再算舊賬,因此一意維護肖飛。
這些人身份相當,彼此牽制,互相抵制之下,千凰樓的生意雖還在如常進行,但比之以往,已是一落千丈,好在於凰樓根基深厚,不是那麼容易受到動搖的。
大家都希望這種相持的局面快些解決,早一點痛痛快快決個勝負也勝於整日裡提心吊膽,除了彼此防備以外,什麼事也做不了。可是兩位主事之人一點動靜也沒有,任他們心如火焚,卻也是無可奈何。
這種奇特的狀況持續了一個多月,直到—張請帖送到千凰樓。
是近兩年崛起、專門和千凰樓搶生意打對台的楓露苑和明玉坊等數家珠寶大商號聯手在秦淮河上的春夢畫舫舉辦珠寶竟賣。天下三大富豪都已答應出席,同時尚有不少豪富貴人要去湊熱鬧。可見這幾家大商號是在聯手造勢,意圖打壓千凰樓獨尊珠寶業的地位,而他們還以後進的口氣發來請貼,專請七公子或肖樓主光臨指點。簡直就是擺明了挑釁,若是以往,千凰樓中,不知有多少人要親自去給人家施以教訓。只是現今樓內情況不穩,誰也不敢輕離,准也不能輕離,否則豈不是紿對方更多的可趁之機?
不過,這只是別人的想法,不是肖飛的。
他根本就是個膽大包天,敢於與天相爭,與命相抗,無懼一切的人,他的驕傲,他的自負,讓他可以面對任何挑戰而不退半步。
他是眼也不眨地接下請貼,沒有經過絲毫思考就宣佈要帶著韋小心一起去赴會。
而一直任由外頭風起雲湧部下連連請願而默不作聲的秦倦發佈了他的第一個命令,要求葛金戈陪伴肖飛同去。
所有人都很自然地想到秦倦是為防肖飛和外人勾結共同對付千凰樓而派人監視他,同時所有人也為葛金戈的安全擔心,以葛金戈的能力,可以看得住肖飛嗎?就算看住了,肖飛真有什麼事被他發現,還不立刻殺人滅口?
但是擔心歸擔心,秦倦向來言出法隨,無人可以更改,葛金戈縱也憂心,卻對他忠心耿耿,全無推拒之念。
肖飛竟也難得大方,沒有表示什麼反對,只在臨行前叮嚀上官青主持樓中事務後,便一行三人,離開了千凰樓。
——***◎***——
江南柳吟天,富可敵國,他的春夢畫舫遍佈全國,每一處均可日進斗金。在秦淮之上的畫舫因近日請到了名妓舒俠舞獻藝,更是每日裡客似雲來,熱鬧至極。對於畫舫來說,真正是一寸光陰一寸金,折算起來,當真每一刻都有黃金滾滾而來。而他竟肯停止宴客一整夜,撥出空檔來給各大珠寶行競賣,實是難得大方,大豪手筆。
當晚,秦准河上豪客雲集,偌大的春夢畫舫之中到處都是跺跺腳,大地晃三晃的人物,當朝高官,武林大豪,各地富商,王侯公子俱皆齊聚而來。大家都是大人物,誰也不曾服氣了誰,人人都攢足了勁準備竟買下最好的首飾,以便揚自己的臉面。更有不少大人物都帶著夫人、愛妾、外室侍姬,意欲以明珠美玉以悅美人,更是絕不肯在心愛之人面前失色丟臉的。今夜這幾大珠寶行必將大賺,可是一干負責人等雖掛著笑容四處應酬客人,但彼此之間交換眼色時,卻終顯出沉重來了。
千凰樓主肖飛還沒有到。
他們的情報明確指出肖飛應該已經到了金陵了,為什麼人還沒有出現?
他們知道肖飛不是什麼善角兒,但也做好一切應付準備,文的、武的相信都可以全部接下來,然後大大掃一掃千凰樓的臉,准知肖飛卻遲遲不出現,反而讓這一干人等,個個心頭忐忑。
只是心中雖不安,但競賣卻必須如時舉行,在眾人的笑語輕談中,燭光忽然問全部熄滅了。
好在大家都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物,准也沒有驚呼,只默默地等待著。
淡淡的光芒在畫舫中央閃現,然後越來越明亮,越來越耀眼,一座旋轉的高台緩緩升起,所有的光芒都來自高台中央的絕世美人。
輕紗薄袖,如玉肌膚,若隱若現,額上戴著一頂珠笠,在上百顆珍珠的掩映之下,絕世容顏如霧中之花,更具一種夢幻般的吸引力。她玉頸上的夜明珠項鏈,手腕上的八寶雕龍玲瓏王鐲,腳踝上的金絲縷花珠鏈,還有全身的珠光明氣,豪光輝映。真正是絕世之人,佩傾國之飾,映亮了整個畫舫,也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
隨著低低的讚歎之聲,在場男子的目光都緊緊跟著這一身珠玉的佳人,而女子眼中的艷羨和妒恨也完完全全表露無遺。
大豪柳吟天竟然降尊迂貴親自上場來為幾家大珠寶行主持競賣。
「各位,首飾是用來裝飾我們心愛的美麗女子的,再名貴的首飾也只有在絕代美女身上才可以展現光芒。所以這一次的大競賣一改往日呈獻首飾的方式,而由舒俠舞舒姑娘試戴給我們看,各位看了覺得哪一種戴在女子身上最美麗,哪一種最合心意,就請盡情開價,價高者得,舒姑娘全身上下的首飾共三十二件,每一件都是極品中的極品……」
「這也算是極品嗎?」高傲而冰冷的聲音,帶著絕對的不屑,將柳吟天讓人興奮的發言無禮地打斷。
所有的人目光自然地轉向發話的人,滿是珠光寶氣的畫舫中,有不少人眼中都閃過了凌厲如刀的寒光。
肖飛終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