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幫人旋風般來了,然後溫情少有的失態,帶著一肚子火氣和沈逸飛一起走了。聽著大門被關得砰砰響,溫馨又重重地歎了口氣,不知是不是為自己家的門難過,還是為將要承擔權大勢大錢大膽大的溫氏可怕女總裁怒氣的人難過。
但是這一切的動靜都和溫柔無關,她只說了一句話,然後就一直凝望著蕭凌。
溫馨微微歎氣,坐到她身邊, 「你是真的愛上他了。」
溫柔苦笑了一下, 「不是真的愛上他了,而是真的愛慘了他了。」
「告訴他了嗎?」
溫柔搖搖頭,眼睛仍然望著蕭凌。
溫馨再歎了一口氣,理解地說: 「你怕他自卑,怕他不理解你,怕他一下子把你推到很遠,怕他相信來自強的話,以為你也只是玩弄他?」
溫柔側臉看向她,眼睛裡有深不見底的憂傷,「我這些擔憂是不是過慮了?」
「怎麼會?他的長相,他的身世,他的背景,他所經歷過的那麼多事,在你面前,多少會有一點自卑,就算真喜歡你,說不定也會胡思亂想些為你好的理由,然後躲得你遠遠的。」溫馨眉頭越皺越緊,「怪不得你要花這麼多心思,和他胡鬧,逗引他?」
溫柔望著蕭凌,眼神堅定, 「不管怎麼樣,我不要再這樣拐彎抹角下去,我不要讓他再這樣一身是血,卻還罵我不肯跑,我不要再裝著無所謂地和他玩這種遊戲。」
「可是,你打算怎麼辦?」溫馨苦笑, 「難道學電視裡用爛了的招術,生米煮成熟飯,然後說幾句,我不用你負責任。」
「那又有什麼不可以?」
溫柔的回答讓溫馨低低驚叫了一聲。
溫柔的眼神異常沉靜, 「只要他肯負責,有什麼不可以?」
溫馨目瞪口呆,老半天才歎出很長的一口氣,「你的的確確愛慘了他。」
溫馨意識到自己今晚歎的氣好像太多了,忍不住張嘴還想接著歎氣,卻又在看到蕭凌的眼皮微微顫動時,輕輕笑了,然後,悄悄地退出了房間。
溫柔的注意力,同樣完全被集中在蕭凌身上,根本沒有意識到房間裡只剩下了她和他,而房門,已悄然關上。
蕭凌睜開眼,也許是以前打架的次數太多,受傷的經驗太足,他剛醒過來,神志就很清醒,看到溫柔關切的臉,他眨了眨眼,然後,略有些虛弱地問:「你為什麼哭?」
溫柔呆了一呆,伸手摸摸自己的臉, 「我沒哭。」
「你哭了。」蕭凌目不轉睛凝視著她, 「我看到了。」
溫柔呆呆地看著蕭凌,很久很久,然後,就真的哭了出來,然後撲到蕭凌懷裡,觸到蕭凌的傷口裡,蕭凌沒有什麼表示,溫柔卻低叫一聲,想坐起來,但是蕭凌卻一伸手,抱住了她。
於是,她完全放棄了堅持,直接撲在他懷中,失聲痛哭。
他記得,在他最虛弱的時候,在他失去知覺的最後一瞬,他看到了她的淚,記住了她的淚,然後,在他醒來之後,第一句話問出來。
她的眼淚,落在他包紮了傷口上,赤裸的胸膛上,融在紗布上。然後,她看到紗布上殷殷的紅色,驚得又坐了起來, 「你的傷口被我弄得又流血了。」
「別去管它。」蕭凌被溫柔的眼淚打得有點暈頭轉向,根本不想理不相干的事。他只是盯著溫柔的眼,望著溫柔的滿是淚的臉,然後把眉頭皺得很緊很緊。
溫柔伸手想為他處理傷口,被他抓住了手腕不許她動。在盯了溫柔足有五分鐘之後,他才開口,還是那樣粗聲粗氣地說: 「做我的女朋友吧。」
「什麼?」溫柔眼睛難得瞪得那麼大,張大嘴,看著他,樣子像個小傻瓜。
蕭凌還是皺著眉,這樣表白簡直比黑社會大戰,還讓他頭疼,並覺辛苦, 「做我的女朋友,讓我保護你……」頓了半天,考慮了一會兒,才又慢慢說:「我喜歡你,我想,你應該……好像……也是喜歡我的。」
然後,沒有了,沒有什麼別的浪漫的話了,他說完了,就同樣瞪大了眼睛,直直地望著溫柔,等待著。
過了很久,石化的溫柔才回過神,仍然有些不敢相信地說: 「你在說什麼?」
蕭凌眉頭也皺得更緊,聲音有些粗: 「你沒聽清嗎?」
溫柔深呼吸三次,然後,慢慢地問: 「你向我告白嗎?」
蕭凌繼續用眼睛瞪他, 「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你主動向我說?」溫柔仍然不相信,再次確定。
蕭凌開始準備從床上坐起來,好好檢查一下溫柔的耳朵。
「別動。」溫柔伸手按著他,然後聲音裡有無限驚訝,「你居然主動對我說這些話?你不是自卑嗎……不,我是說……」她的思想太混亂,說話也有些亂,發現自己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就更加亂了, 「你是孤兒,你的背景,你的貧窮,你的長相,你以前所經歷的事……我是說……」溫柔越來越混亂,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說,才可以不傷害到他的自尊。
蕭凌瞪著眼,更加莫名其妙地望著她,「我為什麼要自卑?我是孤兒,被扔在孤兒院,這又不是我的錯,是生我的人不應該,我為什麼要自卑。我的背景是不好,可是我從來沒有去害過人,有什麼好自卑的,我錢不多,可是,如果我要找女朋友,我一定會很努力掙錢,用得著自卑嗎?我的長相有什麼問題,舞廳裡的露露說我往那一站,身邊的女人就有安全感了,麗莎說我的刀疤最有男人昧,安妮想做我的女人,我還沒點頭呢。你為什麼想要我自卑?」
溫柔簡直想要去撞牆,她惟恐蕭凌有自卑情緒,有心理負擔,不肯接受她,為此費盡了心思,用盡了手段,鬧了半天,全是自討苦吃。這時候,心裡頭,又是氣,又是恨,忍不住瞪著他低罵: 「為什麼,你早不對我說?」
蕭凌遲疑了一下,才說: 「以前,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直到……」他停了停,才說: 「看到,你有危險,那時候……我害怕得……」
他忽然間不說下去了,只是手上一用力,直接把溫柔拉得跌落到他懷中。
溫柔驚叫一聲: 「小心,你的傷。」
「我說了,別管我的傷。」蕭凌粗暴地喊,用力摟著她, 「做我的女朋友,我會一直保護你,好不好?」
溫柔用溫柔如水的目光看著他因為緊張而繃起來的臉,感覺到他摟著自己的手,似乎因為等待而滿是冷汗,她輕聲說: 「你確定嗎?你一點也不怕我是個騙男人的壞女人,你一點也不在乎我是別人的情婦?」
「我管你是什麼女人,我管你以前有過什麼事!」蕭凌大聲喊, 「我喜歡你,就是要你做我的女朋友,以前的事通通不算數,我不管,我只要你以後和我在一起就好了。」
某些東西完全破裂的聲音在心中響起,溫柔覺得,鼻子又忽然發酸起來。經歷了那麼多挫折,這個男人,竟還這樣自信自強,愛上了這樣狡猾胡鬧的她,他竟會有這樣的胸懷,毫不顧忌地包容一切可能的傷害。
她想要歡笑,可眼中忽然濕潤起來,她想說話,喉嚨竟有些啞。
於是,她迅速伸手去抱他,在眼淚落下被他看見之前,急切地迎向他的唇,深深重重,偏又不失輕柔地吻下去。
蕭凌的身體微微一僵,然後馬上反應過來,雙手立刻用力抱住溫柔的身軀,盡情地回吻她。
糾糾纏纏的時候,血開始染紅床單。
溫柔掙扎著推開他,紅著臉,一邊喘息一邊說:「你的傷。」
「我說過很多次了,不要去管那狗屁的傷。」蕭凌再次發出不耐煩的低吼,強健的雙臂把溫柔的身體越抱越緊,堅定不移地繼續剛才未完的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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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外面,屏息閉氣,聽了半天動靜的溫馨暗中感歎蕭凌真算個鐵人了,受了傷,才剛醒,居然還這麼有精力。
一邊想著,一邊打個呵欠,告白聽完了,看來可以好好睡一覺了。才剛要挪動兩條腿,就聽到房間裡傳來一聲慘叫,以及非常響亮憤怒的叫聲: 「溫柔,你幹什麼?」
「我幹什麼?你說我要幹什麼,那個什麼露露、麗莎、安妮,到底都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同樣憤怒而響亮的叫聲,以及後面一連串混亂得讓人分辯不清的響動聲。
溫馨不敢置信地張開嘴,沒有驚叫,也沒有驚歎,卻發出一連串笑聲,聳聳肩,不再理房間裡亂七八糟的響聲,自去睡她自己的覺,反正溫柔的房間,就算夷為平地,也與她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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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當第二天,溫馨真正看到溫柔房間時,還是大大嚇了一跳。
椅子歪在地上,桌子上面空空如也,所有的東西都轉置到地面上去了,而且破的碎的,滿地狼藉,讓人一下子分不清這些碎片本來都是些什麼東西,床上居然是一片紅色的血。
簡直像發生了第三次世界大戰。
而作戰的雙方,溫柔好像沒事人一樣,笑嘻嘻地對她道早安。重傷號蕭凌呢,同樣精神煥發。雖然因為失血,臉色有些蒼白,雖然臉上又添了些昨天沒有的青青紫紫,可他確確實實,笑得像個白癡一樣無憂無慮,開心快活。
連溫馨都不知道自己應該狂笑,還是應該尖叫,最後非常有禮貌地給了客人一個微笑,然後說: 「我去上班了,你們自己照顧自己吧。」
連早餐也沒在家裡吃,就識趣地完全消失,堅決不做電燈泡。
「你不介意用方便面做早餐吧。」溫柔對傷員的飲食明顯不夠關心,笑著要往根本不用的廚房走。
「溫柔。」蕭凌站在窗邊叫她。
「如果不喜歡方便麵,我可沒辦法,要不然打電話叫外賣。」溫柔笑著回頭,衝他攤攤手。
「溫柔。」蕭凌再叫一聲,眼神凝重。
溫柔看他這樣嚴肅,更加覺得有些好笑, 「什麼事?不會是昨天才跟我告白,今天就要分手吧。」
「你有什麼仇人,他們為什麼要殺你?」
溫柔臉上的笑容一僵,然後淡淡說: 「誰知道呢,也許是一般的強盜,見誰就想搶誰?」
「溫柔!」蕭凌的聲音裡有著明顯的怒氣,他兩個跨步,就到了溫柔面前,一把扳住溫柔的肩膀,盯著她的眼睛大聲說: 「別胡鬧了,告訴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殺你?這不是開玩笑的,就算我整天和你在一起,萬一有什麼沒注意到,真出了事,怎麼辦?」他的聲音開始充滿了憤怒,可是說到後來,居然有了一點顫抖,這一輩子都沒怕過什麼,可是現在想想昨夜的事,還是後怕得很。
被十幾個人,拿著刀子猛砍的事都已經習慣了,但是昨夜,只有五個人,他心中的擔憂、驚慌,卻前所未有。
溫柔奔跑的腳步聲,溫柔蒼白的臉色,溫柔驚惶的眼睛,溫柔僵木的身體,到現在,回想起來,心都疼得厲害。
心疼之餘,他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忽然間用力把溫柔抱進懷裡,也不理傷口擠壓得生疼,只有這樣切切實實地感受到她的溫柔,她的身體,他的心才能稍稍安定。
如果沒有昨夜,也許他不會真的明白溫柔對他的重要,如果沒有昨夜,也許他會在很久很久以後才能開口告訴溫柔,他愛她,告訴溫柔,他要她。但是,無論如何,他都不希望,昨天的事,再發生一次,那種驚恐再承受一次。
溫柔自自然然感受到他的心情、他的關懷、心底一片溫柔。本來的堅持,立刻潰敗下去,輕輕在他懷中說: 「不用為我擔心,其實那個人並不是要殺我,只是想嚇嚇我,把我嚇怕了,就會雙手奉還他想要的東西了。昨晚,應該已經有人去找他算賬了,而且絕對可以嚇得那人再也不敢做這種事了。」
「溫柔,到底是什麼人?你告訴我。」
「事情是這……」
門鈴在這時忽然響起。
溫柔對蕭凌做了個歉然的表情,走出房間,開門去了。
大門一開,溫柔忽然愣住了,「怎麼是你?」
大門外,西裝筆挺,捧了滿手鮮花的林偉倫微笑著對溫柔點點頭, 「溫柔。」
溫柔也衝他笑一笑,在笑得最甜最美的時候,用力把門關上。
林偉倫動作非常快,一手用力抵著門,大聲說:「溫柔,我是來道歉的。」
溫柔笑得無比溫柔,卻同時壓低聲音冷冰冰地問: 「你道什麼歉,為那天晚上沒有做個合格男伴道歉,為了事後一個安慰電話也沒有道歉,還是為你暗中派人調查我道歉,為你發現我清清白白、可以做女朋友,甚至完全配得上林家大少,可以促成溫林兩家聯姻的合作而道歉?」
林偉倫想不到她把話說得這樣直白,臉色有些僵,然後無限情真意切,深情款款地說: 「溫柔,我向你道歉,那天我做得太不對,可是,我真的太愛你了,所以才很受打擊,所以才不敢來見你。就是因為愛你,我才忍不住讓人去打聽你的過去,溫柔……」
「溫柔。」蕭凌等得不耐煩從房間裡出來。
溫柔笑著回頭,走到他身邊,當著張口結舌的林偉倫,挽住蕭凌的胳膊, 「來熟人了,你也見過的。」
蕭凌赤裸著上體,身上東一道,西一道,纏滿了繃帶,繃帶上,又有不少被血色透出來了,再加上他的身材和長相,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剛剛在外頭砍殺完的黑社會分子。
林偉倫嚇得叫了起來: 「溫柔,你這是怎麼回事?」
溫柔笑得甜甜美美,把頭靠在蕭凌肩膀上,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你還看不明白?」
蕭凌一大早就看到林偉倫,心裡就立刻一陣不舒服,臉色馬上拉了下去,眼神很兇惡地大步向他走過去。
「溫柔,你就是生我的氣,也不要這樣拿你自己的未來開玩笑,不要這樣……」林偉倫開始還手忙腳亂地想要勸溫柔,可是看著蕭凌帶著一股怒氣向自己走過來,看著蕭凌有一條長長刀疤的臉,帶著傷卻有著強大壓迫力的身體和強健有力的雙臂,他的聲音越來越軟,最後根本說不出話,臉色白得嚇人,情不自禁向後退。
蕭凌聽他對溫柔說的話,更加不高興,手腳一起發癢,非常想揍人,一伸手就想把他抓過來,好好理論一番。
林偉倫看到蕭凌的手伸過來,身子一顫,手裡捧的花居然散落了一地,他轉身就跑。
蕭凌在道上混了這麼多年,雖然的確嚇倒過許多人,但同是道上的人,多少還要裝點氣勢、叫兩聲、嚷幾句的,他還第一次碰上這麼不經嚇的人,連蕭凌自己望著林偉倫飛快跑走的背影,都有點發傻。
溫柔也覺得有點吃驚,沒想到蕭凌這個大個子,除了談戀愛,當男朋友之外,還有這麼強大的擋箭牌功能,看來有他在,以後真不用煩惱像朱自強、林偉倫這樣的人了。
看到林偉倫驚惶逃走的樣子,她忍不住發出一連串的笑聲,這種從來沒吃過苦,完全沒有經受暴力經驗和心理準備的有錢少爺,所謂最偉大的愛情,竟然也不過如此。
林偉倫跑掉,她居然會笑得這麼開心,蕭凌愣了一下,然後立刻也笑了起來,本來不怎麼樣的心情,馬上無比愉快。
不過,他最開心的時候,居然還記得追問: 「溫柔,你還沒有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人要殺你?」
「不是殺我,只是嚇嚇我,最多弄傷我,教訓我一下。」溫柔冷笑了下, 「她還不至於真敢弄死我。」
「溫柔!」受不了溫柔的拖拖拉拉,蕭凌沉下臉,連聲音都帶點兒凶狠威脅了。
可惜,這個可以嚇得林偉倫落慌而逃的威風卻完全嚇不了溫柔。
溫柔甚至還可以輕輕鬆鬆向他扮個鬼臉, 「別急別急,我告訴你,其實是這樣……」
電話鈴又趕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溫柔再次對蕭凌做出個抱歉的表情,伸手接電話。
蕭凌咬牙切齒地發出一聲低低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