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知道機場的保安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追上來,但奔跑的步伐卻一直停不住。
在星月下、燈光裡,天地之間都是點點耀眼的繁星,七彩變幻,笑聲帶著腳步一起飛揚起來,直到溫馨喘著氣停下腳步,然後回過頭對著他嫣然一笑,接著身子一晃,軟弱無力的身體直接倒在他的懷中。
剛才一顆心還飛揚在天邊的楚君宇剎那間嚇得面無血色,一把將她牢牢抱住,連聲叫道:「溫馨,你怎麼了?」
溫馨的臉色有些白,但又因為長時間的奔跑,讓她發白的臉上浮起一點淡淡的紅暈,又氣又恨地瞪了楚君宇一眼,又因為有氣無力,而瞪得不夠有力,反而有了一種說不出的嬌媚。「不要害怕,我只不過是餓了。」
「餓了?」楚君宇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我查你妹妹的事,忙得忘了吃飯,又讓你一路拉到機場,喝了那麼多的西北風,接著為了逃避追捕跑得這麼辛苦。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我餓成這樣,很奇怪嗎?」溫馨有氣無力,但絕對沒好氣地罵他,手卻自然地環在他的腰上,以維持身體平衡。
她這一說,楚君宇自己也覺得非常餓了。現在都已經將近二十三點了,兩個人還都沒有吃過晚飯。
剛才激越的情緒一過去,兩人都覺得又累又倦又餓,楚君宇雙手努力環住溫馨的身體,免得她跌落在地,但自己倒有些頭重腳輕了,「我們去吃東西。」
溫馨立刻兩眼閃亮,剛才的精神重又回來了,一挺腰,復又站起來,「你請客。」
「好……」楚君宇剛說一個好字,忽記起一事,臉上現出遲疑的表情,左右望望,「我的西裝呢?」
「剛才跑的時候掉了吧。」
「我的錢和卡都在錢包裡,而錢包在西裝裡。」楚君宇的臉色古怪,眼神卻更加古怪地盯著溫馨。
溫馨本能地伸手摀住衣袋,「想都不要想,這麼大的老闆還好意思叫窮人請你。」話音剛落,一個非常特別的聲音忽然間響了起來。一向臉皮厚如城牆的溫馨,也在一瞬間臉紅如火燒,再也說不出話來。
楚君宇輕輕地笑出聲,一邊笑,一邊很是瀟灑地聳聳肩,「沒關係的,你要繼續站在這裡和我僵持我是不介意的,不過,再這麼餓下去,發出來的聲音,可能會把街上的人都吸引過來。」
溫馨咬牙切齒地望著他,「你大方一點兒,就說借我的錢吃一頓,明天加倍還給我,會死嗎?」
楚君宇微笑著拍拍她的肩膀,大大方方地說:「朋友之間處處提錢,多傷感情。」
溫馨沒好氣地一把拂開他的手,「我請不起你吃大餐,這裡離我家很近,到我家來吧。」
連楚君宇的眼神都異乎尋常地亮起來了,「你親手做給我吃?」
溫馨斜斜地望他一眼,冷哼一聲,「算是吧。」
不過,現在楚君宇笑得如春風拂面,快活異常,就算是被這樣冷眼瞧著,也不會生一絲一毫的氣。
溫馨看到他臉上的笑容,更加不舒服,本來還準備挺起身來要走,現在卻更加放鬆身體,把全身的重量都死死壓到楚君宇身上,哀聲歎氣地說:「我餓得沒力氣,走不動了。」
楚君宇看著她故意做出的柔弱姿態,眉頭非常好看地一揚,居然什麼話也不說,就半蹲下來,直接把後背送給了溫馨。
溫馨眨眨眼,看看楚君宇寬廣的背,有些意外,卻又幾乎沒有思索地立刻伏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背堅實而溫暖,攬著他肩頭的時候,讓人有一種異常安定和溫馨的感覺。
溫馨不自覺地笑了一笑,輕聲指點楚君宇要往哪裡走,心安理得地把身子靠在他的背上,雙手牢牢地攬住他的肩,忽然記起許多愛情故事都少不了男主角背著女主角在街頭行走的鏡頭,不知不覺就笑了起來。
可惜,他不是她的男主角,她也不是他的灰姑娘。硬要比,倒更像是昨天晚上看的天龍八部電視劇,蕭峰無可奈何地背佯裝腿傷的阿紫。
想到這裡,心頭一跳,忙又將楚君宇的肩膀抱得死緊,可不能讓他像電視裡的蕭峰一樣,信手把自己扔下來。
順著抱緊的勢子,溫馨的頭也伏到了楚君宇的後頸處,忽然間玩心突起,輕輕地對著他的後頸吹了一口氣。
楚君宇開始還規規矩矩背著溫馨走路,誰知溫馨把自己的肩膀摟得越來越緊,忍不住皺了皺眉,並沒有不悅,卻不知為什麼,開始苦笑。等到後頸處忽然又暖又癢,竟直到心間,更是如遭電擊,猛然回頭又看見溫馨純潔如小白兔的無辜笑臉,終是忍不住在心頭哀叫了出來。這個女人,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她知不知道這種行為和挑逗也沒有什麼分別,這種弄法,肯定是要出事的。
猛地搖搖頭,想要甩掉腦子裡許許多多混亂的想法,忽然拔足就跑,迎著風飛奔,但那又暖又癢的感覺卻終是化做火苗,在心間一點一點,升騰起無法熄滅的烈焰。
楚君宇仰臉看向皓月朗星,長長地哀歎一聲,看來,這一次,根本是已經出事了。
☆ ☆ ☆
溫馨的房子,收拾得簡單乾淨,清爽中倒也有種雅致。
楚君宇也沒等溫馨客套,自己先在沙發上坐下來,頗有興致地四下打量。
溫馨看他東張西望,心頭一陣鬱悶,不自覺地冷笑一聲,「不好意思,我妹妹不在家,抱歉要讓你失望了。」
楚君宇愣了一愣,才記起溫馨的美人妹妹,而他,卻幾乎已經把這個人給忘掉了。想也沒想,開口就要澄清:「我沒有……」才說出三個字,忽然意識到自己心理上驚人的變化,震驚得當時失聲,再也說不出話了。
溫馨看他張口結舌、倉惶失措的樣子,更加不愉快,自己扭頭直接往廚房去了。
楚君宇訕訕地在廳裡坐了一會兒,大覺無趣,乾脆站起來,也直接走進廚房。看到溫馨正在往杯麵裡倒熱水,忍不住說:「你就請我吃方便麵?」
「有方便面就不錯了,你不知道這種方便食品是二十世紀最偉大的發明嗎?」溫馨端著兩大碗方便麵走回廳裡,坐在沙發上,「過幾分鐘就可以吃了。」一邊說一邊信手拿了遙控器打開電視機。
楚君宇微笑著在她身邊坐下,剛想說話,就聽到一聲大喊,他歎了口氣,瞟了瞟電視。
電視裡正在上演長篇言情劇,哭哭啼啼,生生死死,只短短兩分鐘,已經看得楚君宇心火猛升、血壓飛降,全身一陣陣肉麻。看看正舒服地靠在沙發上一邊喝茶,一邊搖頭晃腦、看得津津有味的溫馨,終於忍不住說:「你怎麼也是堂堂大學畢業生吧,怎麼就喜歡看這種東西?」
溫馨白他一眼,「你懂什麼?這種連續劇當做言情劇看,當然是破綻百出,可要當做搞笑劇看,簡直比趙本山的小品還具娛樂性。特別是當你心情不愉快的時候,約了二三知己,喝著飲料,磕著瓜子,對著電視,談笑風生,信手找出一大堆BUG,輕飄飄就可以把上至導演製片、下至場記燈光通通貶得一文不值,盡情踩到腳底,把所有怨氣發洩乾淨,人生所遇的挫折立刻煙消雲散,自覺天上地下無所不知,學識能力世間罕有,意氣風發到極點,不知多麼有益身心。」
她這番妙論聽得楚君宇也不由得目瞪口呆,忍不住笑著問:「怎麼,現在是誰讓你心情不好,要藉機會發洩?」
溫馨橫他一眼,並不答話,把方便面往他面前一推,「好了,可以吃了。」再不多瞧他一眼,自顧自大塊朵頤。
楚君宇閉上嘴,也不再追問,肚子也實在餓得厲害,拿起方便面便大口地吃起來。熱熱的麵條一下肚,全身一陣舒暢。
溫馨挑起眉頭,看了看他,慢慢地說:「真是難得,大總裁居然還能屈能伸地陪我吃方便麵。」
楚君宇笑了笑,也不回嘴。在這樣深的夜晚和明亮溫暖的燈光下,看著喧嘩熱鬧的電視,面對面坐著吃方便麵。這樣的情境竟是那麼的溫馨,猶如一家人似的自在閒適。
畢竟巴掌不打笑臉人,溫馨雖然莫名其妙地不痛快,非常非常地想找楚君宇麻煩,但人家總是笑臉相對,忍氣吞聲,她也實在不好意思再為難他。她悶聲不吭,收拾了碗筷,站起來往廚房裡走去。
楚君宇也不客氣,大大方方坐在原處沒動。沒想到溫馨進了廚房,半天都不出來,平白弄出許多乒乒乓乓的聲音,響個不停。
楚君宇輕輕地搖搖頭,這個女人,就算要給他難堪也未免做得太明顯了吧。他不但不生氣,反而更加悠閒起來,甚至連電視裡不斷的嘶叫聽來,都不那麼刺耳了。他舒服地靠在沙發上,信手拿了一邊茶几上放的幾本言情小說在手裡翻看。
他看書奇快,一目十行,隨便翻翻就看完一本,轉眼就大概瀏覽了兩三本。真正發覺這些年少女生的至愛,果然自有妙處。情場得意的花心大少,偶遇一個純情少女,即刻迷途知返,專情專意;錢多勢大的一方財閥,碰上一位個性女郎,立時傾心迷醉,完全投降。再加上美艷毒辣的第三者,反反覆覆,誤會重重,隨便拿出一本來,都可以輕鬆排出幾十集的感情大戲了。
他一邊看一邊笑,耳邊聽到不滿的一聲冷哼,忙把書放下,一抬頭,就看見溫馨不滿的眼神,「大總裁,你的品味高,看不起我們這些小市民的娛樂,你別看啊。」
楚君宇聽她語氣不善,笑著站起來,剛想說什麼,卻聽到了開門的聲音,他扭頭往大門處看去,忽然一怔,「咦」了一聲,而溫馨也在下一刻,更加重更加冷地哼了出來。
一身純美氣質的溫柔正站在門前,左手開門,右手卻緊緊握著另一隻手。
真正讓楚君宇驚訝出聲的是和溫柔十指交纏的那個人。
那人身材極高大壯碩,相貌竟有些猙獰,臉上還帶著一條刀疤,怎麼看,怎麼像電視裡的黑社會打手。
這個一眼望去,就像是邪惡代表的人,居然緊握著純美得像不染半點兒紅塵氣的溫柔的手,簡直就像美女和野獸站在一起,那麼不協調,也難怪楚君宇會驚奇失態。
溫柔看到楚君宇站在廳裡,也有些驚訝,幾乎是本能地上前一步,攔在蕭峰前面,望著楚君宇道:「楚總,貴客啊。」
楚君宇眼神在溫柔和蕭峰之間轉了兩轉,溫柔那全然的維護姿態,和一直牽在一起的手,被他全都看在眼裡。奇怪的是,除了一點點驚訝之外,居然連失望的感覺都沒有。他笑了笑點點頭,眼神自自然然就轉到了溫馨身上,開口就要說話。
溫馨從一進屋,看楚君宇四下張望,就一直不痛快到現在,現在楚君宇又是驚呼又是直盯著溫柔和蕭峰看,更加叫她莫名其妙地滿心不舒服,把臉往下一拉,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吃完了面,你就請吧。」
「我……」楚君宇剛要為自己爭取合理的客人待遇,天底下最不通待客之道的溫馨卻已經又推又搡直接把他推出了門,然後給他一個僵硬的笑容,說:「總裁好走!」然後「砰」地關上大門。
夜深風重,寂寥的路燈下,張口結舌的楚君宇對著鼻子前頭的大鐵門直發呆。
☆ ☆ ☆
「這樣,是不是不太好?」雖然不認識楚君宇,但一向厚道的蕭峰實在有些看不過眼,對著滿臉肅殺的溫馨,鼓起勇氣小聲地說出這句話。
溫馨冷笑一聲,「有什麼不好?我恨不得他即刻解雇我,現在我升做總裁特助,薪水比以前高好多倍,光解雇的賠償金就是一筆很大的數目。」
「他是你的上司?」蕭峰大驚失色,實在想不通為什麼溫馨要這樣自尋死路。
溫柔卻是明眸顧盼,一會兒看看溫馨極難看的臉色,一會兒回頭望望死死緊閉的大門,輕輕笑了起來,「這位楚大總裁真是難得。姐,除了蕭峰和沈逸飛,他是第三個可以非常自然地把眼光從我臉上移到你身上的人呢。」
蕭峰「啊」了一聲,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隨即滿臉喜色地沖溫馨說:「恭喜……」下面的話,被溫馨身上一瞬間升騰起來的殺氣給嚇得又嚥了回去。
溫馨冷森森地笑著,走近溫柔,臉貼臉寒著聲音問:「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忽然間我會從小職員升到總裁特助,溫柔,你能不能給我一個合理的回答?」
溫柔急急轉頭對著蕭峰叫了起來:「啊,對了,我想起我有件東西掉在你家了。我們快去拿。」話還沒說完,人已經拖著蕭峰打開門,直衝了出去。
☆ ☆ ☆
「這是什麼?」一本書被「啪」的一聲拍到了楚君宇的辦公桌上。
「一本書啊。」楚君宇的回答也絕對正確,正確得和廢話相差不多。
「《挪威的森林》。」溫馨俯下身,死死地盯著他,「請問這本書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辦公桌上?」
「我昨天在家裡偶然翻出來的,你不是喜歡看言情小說嗎?我記得這好像也是本說愛情的小說,所以就順手放你那兒了,有問題嗎?」楚君宇用標準無辜的表情理直氣壯地回答。
溫馨冰冷的臉直貼了過來,兩個人隔著一張桌子,一坐一俯,鼻尖差點兒擦到一塊兒,說話的時候氣息可聞。
溫馨還努力端著氣勢要問罪:「那為什麼我抽屜裡的小說,全都不見了?」
她自己一點兒也沒發覺有什麼問題,可憐楚君宇的呼吸和心跳都急促了起來,還要拼了命裝出更加無辜的表情,「是嗎?那就奇怪了,有沒有通知保安部?」一邊說,一邊急急忙忙拿起話筒。
溫馨「啪」的一聲,把他的話筒拍落,重重地一哼,扭頭走出去,把辦公室的門關得震天響。
楚君宇坐在原處悶笑,漸漸笑聲越來越大,好在辦公室的牆壁有隔音功能,他可以放肆大笑,笑得仰倒在真皮坐椅上,只覺得通體舒暢,心情前所未有地好,什麼深仇大恨,通通報了個乾淨。
☆ ☆ ☆
半個小時之後。
「這是什麼?」一張紙被「啪」的一聲拍到了楚君宇的辦公桌卜。
「你的日程安排,有問題嗎?」楚君宇正正經經地問。
溫馨幾乎是面目猙獰地把日程舉到楚君宇雙眼前,「今天,九月十日,晚上七點,陽光大劇場,聽維也納音樂團的演奏會。明天,九月十一日,晚上七點,夢幻劇院,看芭蕾舞劇。後天,九月十二日,晚上七點,華韻劇場,聽昆曲,大後天……」
楚君宇皺起眉頭,「沒錯啊,你是我的私人助理,我進行私人娛樂時,負責陪同我,也是你的責任啊,這日程有什麼問題?」
「那為什麼大大後天,和大大大後天,是週六週日,也要安排去看畫展和書法展?」溫馨用力地拍著桌子。
楚君宇微微一笑,平心靜氣地說:「我會付你加班費。」
「我不去!」
楚君宇面不改色地說:「辦不好你分內的工作,我就有足夠的權利解雇你,而且一分錢賠償都沒有。」
溫馨瞪大了眼,惡狠狠地盯著他。
楚君宇慢慢地合上文件,靜靜地回視她的眼睛,一本正經地說:「其實你的眼睛瞪圓了,也是蠻好看的。」
溫馨腳下一滑,差點兒跌倒,終於確定楚君宇這次是有備而來,自己是佔不著什麼便宜的,既沒有勝利的希望,及時撤退就是最明智的決定了。於是重重地哼一聲,站起來,再次旋風般地衝出去,正要用更重的力量把這大門關得塌掉時,楚君宇及時叫了一句:「溫馨,今天要去聽演奏會,為了免得你來回奔波,晚飯我請吧。」
溫馨動作一頓,回頭看看楚君宇臉上的笑容,在堅持骨氣和一頓免費晚餐之間作了十分激烈的心理鬥爭之後才沒好氣地說:「好!」再重重地把門一關,補充了一句:「不吃窮你,我就不叫溫馨。」
☆ ☆ ☆
「小姐,你的刀叉拿反了,這樣別人會笑話你的。」
溫馨對天翻白眼,以前在大學時,外國同學連筷子都不會拿,從來沒人笑話,反而會有人熱情地幫助指導,為什麼眼前這個死腦筋就一點兒也沒有禮儀之邦的國民的風度。
「溫馨,你要我對你說幾次才記得,咀嚼不要出聲。」
溫馨用力咬牙,她是平民老百姓,不是金子堆裡長大的名門淑女。
「溫馨,切牛排時不要咬牙切齒,用餐是一件愉快的事。」
溫馨長長地歎口氣,自覺是個可憐的被逼學禮儀的小燕子格格,面前的惡棍,則絕對比電視裡的容嬤嬤更加可恨十倍以上。
「溫馨,你的湯匙又碰著盤子了。」
溫馨用力死死瞪著自己面前的盤子,好好的湯,不用碗盛,卻放在淺淺的盤子裡,還要要求她喝湯不要碰到盤子,這個動作也太高難度了吧。可憐她辛苦得連手腕都酸得要斷掉了,還要被教訓。
「溫馨,我說過了,用餐是件愉快的事,不要做出苦大仇深的樣子。」
溫馨清楚地聽到自己的腦海裡理智的弦猛然斷裂的聲音,終於失控地用力把勺子往餐桌上一拍,「你夠了沒有,就算吃了你幾頓飯,我也沒有義務一直聽你這樣教訓。」
楚君宇不慌不忙地放下刀叉,順手拉過餐巾優雅地擦擦嘴角,「不是我要教訓你,而是你的儀態實在很有問題。叫你聽音樂會,你當場打磕睡;請你看畫展,你對著新派畫大喊看不懂;吃西餐,連刀叉有時都會拿錯……作為你的上司和男伴,如果不糾正你,才是失職。」
溫馨冷笑起來,「對,我在音樂會上打瞌睡,你們倒是聽得非常認真,認真到鼓掌鼓得人家維也納指揮發脾氣,嫌你們沒有安安靜靜地聽音樂。你們到底是真懂音樂,還是附庸風雅,只為表示自己的品味才去聽的?畫展上那些亂七八糟的線條和誰也看不明白的顏色,你們這些點著頭叫好的所謂欣賞家,有幾個是真看得懂的?吃西餐拿錯了刀叉又怎麼樣?犯了錯又怎麼樣?我是中國人,我會用筷子就算對得起祖宗了。你要我謝謝你大總裁的提拔教導和天天掏錢請我吃飯嗎?對不起,我看不出這些外國菜有什麼好!明明知道牛排應該切成小塊才方便大家,偏要大塊端上來,讓我自己拿著鈍刀拚命切;明明知道湯放在碗裡喝起來方便,偏要倒進盤子裡來整治我的手腕;日本菜,小盤小碗小杯小碟還半生,透著一股小家子氣;法國菜,倒是大大的盤子,可端出來卻還沒處理完全。必須要顧客再費一番手腳才能送進肚子的菜,哪一樣比得上我們中國菜的色香味俱全?你這崇洋媚外的傢伙,我不伺候你了。」
楚君宇有些無奈地歎口氣,「溫馨,我是一片苦心……」
「對,一片苦心提高我的品味嘛,先是讓我的言情書一本不剩地消失,只留一本《挪威的森林》,然後是《百年孤獨》,最後連羅素的《幸福之路》都放到我的桌上了,對不起,大總裁,你的一片盛情我承擔不起。」溫馨眼中閃著憤怒的光芒,站起來,氣勢洶洶地走近楚君宇,眼中閃著咄咄逼人的厲芒。
楚君宇輕輕地歎息,歎息聲中,卻又帶點兒不易察覺的笑意,這個女郎不知有沒有發現,她總是會不自覺地貼得自己很近很近,近得足以讓人生起許多遐想,可是她卻完全不覺得有問題。
抬眼看她滿是怒氣的臉和毫不退讓的眼神,笑意悠悠地從心頭直到唇邊,然後從眼睛深處透出來。
這一生,所遇的女性,都像月亮,溫柔如水,她卻偏偏如陽光,燦爛溫暖,奪人眼目。生命裡曾經的異性,似乎都像花,美麗到極處,卻都需要呵護,她卻是朝天生長的樹木,永遠這樣生氣勃勃,不懼風寒。
他不自覺地微微一笑,又不知不覺地站起來,貼近溫馨,輕輕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溫馨既然翻臉罵人,也已經做好了接招的準備,看他一隻手伸過來,不知他想幹什麼,等到下巴被他抬起,本來應當生氣,可不知不覺,忽然間想到電視裡的惡少都是這麼調戲良家婦女的,莫名地就有些想笑。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笑,良家婦女就真的讓惡少給調戲了一回。
楚君宇深深地望著她的眼睛,喃喃地說了句連他自己或許都弄不明白的話,忽如其來,就低頭吻了下來。
溫馨做了十足的打仗的準備,可是這突如其來的一吻,立刻讓她敗得潰不成軍,所有的打算全部混亂得理不清頭緒。
只知道驚得睜大眼睛想要發出驚叫,聲音還來不及傳出來,便已經被楚君宇乘虛而入地攻了進來。
身體只一震,再掙扎,就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抱得動彈不得。
她只嚇得呆如木雞,把眼睛瞪得大到了極處,愣愣地讓人佔盡便宜,奇異至極的感覺自唇上侵入,一股無法壓抑的狂熱自腹中飛速升騰。盡所有的理智強自壓抑和忍耐,但最終還是一閉眼,狠狠地咬了下去。
楚君宇猛然推開溫馨,眼中的震驚,神色之複雜簡直無可形容,不過溫馨也根本來不及看清楚他的眼神和表情。因為楚君宇已經在一聲悶叫之後,用手捂著嘴,神速從雅間衝了出去。
溫馨這才從新恢復了思考和行動的能力,也同樣尖叫一聲,跳起來,一把拿起餐桌上昂貴的紅酒,等不及倒進杯裡,用瓶口對著嘴,直接喝了一大口,卻只是漱了漱口,重又吐出來,接著再喝一口。就這樣,連漱了七八次,才鬆一口氣地放下酒瓶,拿餐巾用力擦著嘴,滿臉的氣憤。
真是太可惡了,剛剛吃了滿嘴的牛排龍蝦和漿糊似的湯,也沒洗過口,就這麼大咧咧把嘴巴貼過來,不知道有多少口水也流過來了。
想到這裡,她打了個寒戰,忙又大口地用紅酒再漱一次口。
想到楚君宇現在在洗手間查看傷口,溫馨才稍覺消了點兒氣。也不想再繼續這個無趣的晚餐,大大方方直接走出餐廳,氣沖沖地坐上出租車回家了。途中想起這幾天,被請吃晚餐時受的種種儀態教訓,更加下定決心,回家要煮足足三碗方便麵,並且用最沒有儀態的方式,大口大口地全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