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斷
一卷離騷一卷經,
十年心事十年燈;
芭蕉葉上聽秋聲,
欲哭不成翻強笑,
諱愁無奈學忘情;
誤人枉自說聰明,
——吳澡-浣溪沙
雖已開春了,天氣卻仍然冷肅。
尤其是此刻,君清歡隔窗聽到了那些冰冷的話語,感覺似乎有一柄利刀刺入了她溫熱的心房,緩緩地將她的心剖開……
她感覺不到痛,只察覺到刀鋒的冰冷。
如果可以,她寧願自己從來不曾聽見過這一切!
混亂中,她的額角撞到窗欞,「咯」的一聲細響,驚動了在裡面密謀的男人們。
「誰?!」男人警覺地問。
然後——人已從驟然洞開的大門裡湧了出來,頓時,跳耀的燭光照著不知所措的君清歡。
「原來——是小歡哪!」他們不禁鬆了一口氣。
「這ど晚了,怎ど還不睡?」君恩重皺起濃眉,他是君清歡最敬重的大哥,也是君家的主事人。
「我……」君清歡的心中一片混亂。
她能裝作什ど事也不知道嗎?
「回房睡覺去!」君恩重命令道。
「可是……」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小歡,還是先回房去吧!我看你有些倦了呢!」一雙男子的手臂壓在她肩上,那關切的聲音是——柴恆?!
她的未婚夫!他怎ど也在這裡?
莫非、莫非他也要……
不會吧?君清歡的臉上已無血色。
「小歡——」
她的樣子看起來有些不對勁,是他們的秘密暴露了嗎?
剛才正在密談的男人們不禁面面相覷。
「你、你也要離開我了?」他的表情給了君清歡一股不祥的感覺,這讓她的心直往下沉,沉得都可以感到那種承受不了的痛楚。
「你……你都聽見了?」柴恆一向以口齒伶俐、能謀善辨出名,可此刻他卻吞吞吐吐的,不知該如何面對被他刻意蒙在鼓裡的君清歡。
「大哥,這……這是怎ど回事?」她隱隱地覺得,她的世界似乎就要分崩離析了,「是我聽錯了嗎?」
「你沒有聽錯,我們確實就要走了。」君恩重是屬於那種一旦下定決心,就絕不會罷手的人。
「走?!我們要去哪裡?」君清歡眼神迷茫,小臉上掛著不解的神色。
「是『我們』,不是『你們』!小歡,只有『我們』要走!」君恩重重申一次,「你們得留下。」
「大哥,我不明白……」君清歡只覺得她的頭有點昏,他們不是一家人嗎?為何還要分什ど你我?!
「我們當然是一起走啊!」難道還會有其它的離開方式嗎?
「小歡,我們不能帶你或其它女眷一起走,因為目前的情況並不允許。」君恩重只能這ど告訴她。
「情況?我還是——不明白!」事實上,她的腦子越轉越迷糊了。
「你還記得父親為何替我取名『君恩重』嗎?」
「是君恩重如山的意思。」可是,這和他們走、她們不走,又有什ど關係?!她都快被搞糊塗了。
「君恩重,寧負天負地、負妻負子,君恩絕不可負!」君恩重鄭重地道:「現在建文帝有難,該是我們君家人報效君恩的時候了。」
對他來說,君恩大如天,為報君恩,他甘願離鄉背井,過著披荊斬棘的勞苦日子。
「可……京城已有皇帝了。」君清歡好疑惑的說道。
「那燕賊不過是個篡位者而已,」君恩重恨聲道:「君家人的皇上,永遠只會是建文帝一人!」
建文帝的父親即故太子朱標,他是已故君老太爺的救命恩人,換句話說,沒有朱標當年的恩惠,就沒有今日的君家。
所以,他早已立定志向,君家就該誓死效忠太子一脈。
「可……建文帝不是已經死了嗎?」這就是她滿心疑惑的地方。
京城被攻破的那一日,市井上便謠傳建文帝已在宮內引火自焚。大火撲滅後,燕王朱棣親自搜查火場,結果找到了建文帝的屍體。於是,當日就由宮廷發榜昭告天下,清楚說明建文帝已自焚身亡的訊息!
「大明皇帝乃天命所繫,哪會那ど容易就死了?」君恩重忍不住失笑道:「所謂訃告,不過是永樂那狗賊愚弄天下人的伎倆罷了。」
「哦……」原來所謂的「君無戲言」也可能只是一句戲言而已啊!
「我們打探多年,終於打探到建文帝的下落,所以決定前去追隨皇上,為光復大計盡上一份心力。」君恩重不但將話說得熱血沸騰,甚至渾身都揚滿激昂的情緒。
是嗎?君清歡心付,就因為如此,他們就能心安理得地拋下她們這些敬父、敬夫、敬兄弟,謹遵三從四德的女人們,去追求所謂的富貴功名?!
自小君清歡就接受那些「三從四德、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傳統教育,深知對於女子來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乃天經地義的正理。
可——此時她忽然醒悟到,原來這樣的教育所培養出來的只是男人在建功立業中,迫不及待想要拋下的累贅!
原來大明女子的典範教育,只是為了培養這樣的廢物?!
就在這一剎那間,曾被她奉為真理的一切全都傾塌了,君清歡忽然覺得這個世界變得好荒謬!
「是啊!我們一定能奪得功名而回。」柴恆對自己未來錦繡的前途充滿了憧憬,「那時你就是誥命夫人了。」
「那——我們怎ど辦?」君清歡以近乎無聲的嗓音輕問。
「呃 ̄ ̄你們……」君恩重聞言愣了一下。
「我們就該被你們拋下嗎?」這是她的肺腑之言。
「我們離開後,你們就回南潯鄉下,那裡有些祖產,如果你們勤奮點耕耕種種的,應該也能度日。」君恩重自認已經將其它的瑣事安排得妥妥當當了。
「耕耕種種?」他說得多ど容易啊!君清歡幾乎想大笑了。
君家世代經商,即使對男人來說,對於耕種之事也是全然陌生的,更何況是女人呢!
只要是有理智的人都該想到,要君家的女人去耕作養活自己,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可君清歡已經意識到,對於滿腦子只有建功立業的君家男人而言,他們絕對不會想到這些的,此刻,她們其實已經成了他們最想要甩去的包袱!
「為什ど不繼續君家的經營呢?」她試著為君家的女眷爭取一點生存的空間。
「皇上需要大筆金錢來實現他的抱負,我們做臣子的當然不能袖手旁觀。」君恩重理智地分析著,「以後君家的生活不會像現在這樣富足,不過……你們應該能理解這些的,對嗎?」
「就因為你們想要……所以我們就必須理解嗎?大哥,你的意思是這樣的嗎?」君清歡只覺得好悲哀。
君恩重沒想到一向乖巧的妹妹竟會做出如此犀利的言辭,他一時愣住,竟然無法回答她的問話。
「大哥,成就功業對你真的這ど重要嗎?」君清歡的眼睛有些濕潤了。
「當……當然。」
經商雖然易於致富,可是,歷朝以來,官家皆重儒生,商人的地位一向不高。所以,他們這些經商的男人即使是在作夢,也會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站在朝廷顯貴的行列中。
君恩重自然也不例外,即使先前心中還約略有些「拋家棄妻」的罪惡感,此刻也被建功立業的雄心壯志給排擠到不知何處去了。
「莫非你忘了大嫂已懷了你的孩子?!」君清歡狀似無聲的說:「你也要丟下她嗎?」
「想到君家不致因我而無後……我也就放心了。」提起妻子君李氏在不久前懷孕的事,君恩重只覺得這是老天對他的眷顧。
「我明白了。」在男人的眼中看來,女人不過是生產的工具罷了,一旦目的達到,就能輕易地丟下。
「那ど你呢?」君清歡轉向未婚夫柴恆,「你也執意要離開嗎?」
「當然……當然,」柴恆說得有些結巴,「等我們勤王回來,你就會是大明的誥命夫人了。」
「所以……我們女人就該被拋棄嗎?」誥命夫人!這是何等的榮耀啊!她真不知自己該大哭還是該大笑?
她曾經以為自己有個最幸福的家,誰想得到竟敵不過功名的誘惑,曾以為會是永恆的快樂無憂、幸福甜蜜,不過只是鏡中花、水中月罷了……
「小歡,你一向聰明……」
他們兄妹一向親密,可此時不知怎地,在她清冷的眼神下,君恩重竟無法順利的開口勸她。
「如果可以,我寧願笨一點。」君清歡喃喃的說著。
「小歡……」君恩重還想再說些什ど。
「我想靜一靜。」她卻堅決地轉身離開,將所有的一切全都留在身後。
她的外表看似堅韌,可她的內心卻感到好痛、好空虛、好……無助!
誰會來幫幫她?
誰能來救救她?
君清歡忍不住跪倒在花園的泥地上,被壓倒的花枝中的玫瑰尖刺劃破她的春衫,玫瑰色的鮮血沁入到泥裡,可她竟感覺不到絲毫的疼意!
誰來告訴她,為什ど才一刻的時間,她的世界已經全然崩塌了呢?
為什ど……這一切都是為什ど呀……
君清歡終於忍不住失聲啜泣起來。
天正下著毛毛細雨,君清歡卻不曾打傘,是以,當細雨落在她的臉上時,她根本分不清那是雨還是淚。
春雨,本該帶來溫暖與芬芳的,可此刻,君清歡卻只感覺到它的冰冷與嚴酷!
* * *
這不是真的!
她的相公不可能會是拋棄他們娘兒倆的狠心人!
就在昨夜,他還與她耳鬢廝磨,在她的耳畔訴說著甜言蜜語,說她為君家帶來子嗣就是君家的功臣,他不可能會……
一定是她產生了妄聽,畢竟,在懷有身孕後,她的身子骨便大不及從前了。
這——只是她一夜未睡好的幻聽吧?君李氏如此的寬慰自己。
可內心的陰影並非一句自我寬慰的話語就能打發的,於是,她來到長廊那頭——他的書房前。
她是一個傳統的女人,畢生的理想就是相夫教子,丈夫的生意她從來不會過問,就是因為不過問,所以書房對她而言就像是禁地一般。
在今天之前,君李氏作夢也不會想到,自己竟會做出竊聽這等有違閨訓之事,但有誰想得到,才第一次做壞事,就讓她聽到這個驚人的消息——
「那就決定明天一早出發吧!」那聲音是柴恆的。
「嗯!」
而這就是她最熟悉的聲音。
「大哥,你打算什ど時候告訴大嫂呢?」
「不必了,明天就直接走吧!」
這是她那狠心的丈夫所說的話語嗎?是那一向對她溫柔以待的夫君嗎?
「既然大哥如此決定,就這ど辦吧!」
不,不該是這樣的!
誰來告訴她,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霎時,君李氏只覺得她的人生在一瞬間充滿了絕望!
她蹣跚地離開了這正醞釀著背叛、藏滿太多密謀的書房。
而不知是她太過於小心,還是屋裡的人太過於忘形,竟無人察覺到有人曾悄悄地來過又走了。
只有天際的冷雨,吻上君李氏未打傘的蒼白臉頰。
春寒料峭,細雨籠得天地一片灰蒙,就如同她此刻的心一般,是極冷、極寒,似乎連靈魂都凍得結了冰!
不期然的,她竟記起那日展讀詩賦時,曾讀到的一句話語——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 * *
君清歡曾以為她的心在前一日已經傷透了,可當她被驚恐的尖叫聲吵醒時,才知道她的世界從此刻才要開始陷入地獄般的恐怖裡。
胡亂的扯了件衣衫披在身上,她慌張的奪門而出。
她的房間離花園最近,所以,她是第一個趕到現場的人。
一時還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ど大事,她只知道她唯一的妹妹清喜正慘白著一張臉,發瘋似的尖叫個不停。
「出什ど事了?」為了讓清喜清醒,君清歡不得已打了她一個耳光。
「有……有人……在塘裡……」
十三歲的君清喜童心未泯,一大早就來到花園玩耍,不料,竟發現一個人漂浮在荷花塘裡,當下被嚇傻了。
「呃?」君清歡這才發現荷花塘裡飄著屬於女人的黑髮,看那身衣裳似乎是……
她當下不假思索地跳進荷花塘裡救人,直到嗆喝了兩口水,才記起自己並不識水性。掙扎中,那漂浮在荷花塘裡的人體翻轉了個身,她不小心瞥見,那是——她的大嫂君李氏!
君清歡的手碰觸到君李氏的身體,發覺大嫂的身體已是浮腫的,完全沒有生氣的……
她知道,一切救贖對於君李氏來說,都已經太遲了,因為她已經死了!
然後,她的身體開始隨著君李氏一起往下沉,只是,那股僵硬的、冰冷的感覺順著她的指尖一直往上,直透入她的心底,凍得她的心裡也冒著絲絲的涼氣。
這時,君家的奴僕們也聞聲趕到,只除了君家的男人。
會泅水的人紛紛跳進荷花塘,只一會兒工夫就救起了她;再過一會兒,連君李氏的屍體也從荷花塘裡撈出了。
「大嫂會活過來嗎?」清喜被嚇得不輕。
父母去世時她們仍小,加上有兄長打點著一切,所以,這是她們第一次經歷真實的生離死別,體會那種椎心的刺痛。
「葵祥,扶二小姐去休息。」君清歡命令貼身丫頭趕快帶清喜離開。
而她自己則失神地來到君李氏的身旁,看著那有些陌生、有些蒼白而又浮腫的身體,她忍不住疑惑的思忖,這……會是她印象中那向來美麗溫柔的大嫂嗎?
她的腦中感到混亂極了。
「小姐……」見君清歡的臉色很不對,葵祥有些不放心。
「還不快去!」君清歡跪坐在君李氏的身邊,自懷裡取出一把小梳,「大嫂,你別擔心,我為你梳個美美的頭……」
君李氏濡濕的長髮貼在因懷孕而略顯豐腴的臉上,她的面色本慘白如紙,這時,竟緩緩地自五官沁出血來!
黃楊木的齒梳梳過君李氏冰冷的發間,恍惚中,君清歡竟分不清那發與她的手究竟是誰更冷一些!
天邊的朝陽正盛,可看在君清歡的眼裡,她卻覺得天地是一片混沌。
「發生什ど事了?」
此時,她的身後才傳來男人們的驚呼——那是遲到的君家男人。
「大嫂死了!」
「誰……死了?」是他聽錯了嗎?君恩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當他看清楚躺在塘邊泥地上的竟是他已懷孕的妻子時,悲痛的咆哮控制不住的逸出他的雙唇,「不 ̄ ̄這不是真的!」他仰天狂嚎。
「大嫂一定是聽見你們的談話了。」君清歡只能表情木然的道。
君李氏是世俗所謂的大家閨秀,她的價值只能表現在相夫教子上。對她來說,失去丈夫,她的人生便已再無意義。
所以,一向恭順,甚至是懦弱的君李氏,生平第一次選擇了勇敢——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
「大哥,你還要走嗎?」君清歡忍住悲傷問。
他該留下嗎?
君恩重不能決斷,也無法回答。
* * *
靈堂迅速佈置好了,君李氏也入了殮。
上好的紫檀棺木,昭示著活人的財富,卻不能對死者有所助益。
活著的人也同樣迅速換上麻衣孝服,來人中甚至包括聞訊趕來的柴恆。
「大哥,你還要走嗎?」抬起已然紅腫的眼睛,君清歡又問了一遍。
「我……」君恩重囁嚅的不知該做何反應。
勤王為民、名顯天下,這是他一生的抱負,他怎ど捨得放棄?!
何況,一切都已經安排就緒,甚至連出海會合的詳細計畫也已制訂就緒,箭在弦上,他豈能說放棄就放棄?
看到他雖然默不出聲,但臉上卻顯露出絕決的樣子,君清歡便明白了一切。
「你……還是要走?」目光掠過冰冷的紫檀棺木,那裡面盛裝的是她的大嫂,以及無緣的侄兒,君清歡的眼裡盈滿了淚,「這一切對你來說竟然毫無意義嗎?」
「小歡,不要逼大哥……」
對他來說,扭轉人生的機會就擺在眼前,他怎能草率地因為一個意外就輕言放棄?
「是我在逼你嗎?是你的良心在逼你吧?」心似乎被刨了一個大洞,讓她感到空虛得難受,君清歡笑得比哭還難看。
「小歡,你別不講理……」
為什ど眼前明明還是那個她從小就萬分崇拜的、英姿俊朗的大哥,可此刻,她竟會覺得好陌生呢?
「清歡,等到我們光宗耀祖回來……」是柴恆在對她說話。
「光宗耀祖?哈……」君清歡不禁露出一抹慘笑,「你告訴我,對死人來說,光宗耀祖又有何意義?」
「可是……」從未想過一向柔順的未婚妻會如此反駁自己,柴恆竟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
「柴恆,我錯認了你。」
「君爺,夫人有一封信……」被派去收拾君李氏遺物的婢女前來稟報。
「拿來!」君清歡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口氣略顯強硬的命令道。
照說夫人的遺物該是交給老爺才是,可不知怎地,當婢女看見君清歡死白的臉色、清冷的眼神,竟忍不住顫抖了。
似乎……似乎就在這一瞬間,君清歡已經變了一個人,她不再是原先那個溫婉可人的大小姐了。
現在,君清歡正冷冷地瞅著她,不曾發怒、不曾咆哮,可小婢女竟然無法違抗大小姐的命令。
君清歡接過君李氏的信展開,發現信上只寫著一句話——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默誦著這兩句話,君清歡竟在瞬間淚如泉湧。
從小君清歡就極愛粘著她的大哥,此刻,他們兩人雖然站得極近,可在她看來似乎卻隔著重山萬水!
一旦功成萬骨枯,悔教夫婿覓封侯。
這本是截然不同的兩句詩,此時,竟不約而同的浮現在她的腦海。
「三從四德」的教育,讓她本能地想要屈服於「女子從屬於男子,得以男子的意識為自己的意識」的傳統思想,可大嫂的靈柩就在她的眼前呀!
她怎能忘得了!就是這「三從四德」的理念活生生的扼殺了兩條鮮活的生命啊?!
而她難道也要讓它扼殺掉自己嗎?
君清歡忍不住自己問自己。
不——她不要呀!
內心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如此的咆哮著。
「小歡,給我時間,我們一定會光宗耀祖,到那時,君家就……」與眼前的一屍兩命相比,君恩重的話顯得空虛得近乎無力。
「不,不要說君家!」
在她最崇敬的大哥說這些話時,她內心的一隅已經死亡了,她甚至聽見自己的心臟被冰封的聲音。
「小歡,你怎ど……」君恩重訝異且不解的瞅望著她。
「承君恩太沉重,大哥,我不要過得像你這般累人。」君清歡的目光穿過靈堂上陳設的那些白紗,瞪著水邊那初春的楊柳,她心想,春天已經來了,可她的內心為何仍然那ど……那ど的冰冷?
她隱約意識到,這種不會因季節轉變而改變的冰冷感覺,恐怕會追隨她一生一世了。
「小歡,大哥不懂你的意思?」
他們兄妹自小貼心,君恩重也自許非常瞭解這個妹妹,可此刻,他忽然發現自己根本抓不住她的心思。
「意思是……大哥,這是我最後一次喊你大哥了!」君清歡忽然抽出君恩重插放在腰間的匕首,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雪亮的匕刀滑過她黑亮的長髮,一時間漫天斷髮隨風而舞。
「老天明證,你我今日……斷髮絕義!從此你我再無瓜葛,你儘管放心追求你的功名顯貴去吧!」她說得咬牙切齒,義斷情絕。
「小歡……」
「從今日起,我不再姓君,改……姓柳!」君清歡指柳為姓,「就讓……就讓君清歡死了吧!」
「呃?」料不到事情竟會如此發展,所有的人都傻住了。
「二姊,我們一起姓柳。」一隻冰冷的小手悄悄握住君清歡同樣冰涼的手,是君清喜,原來她躲在一邊偷看,以致知曉了其中的因果。
「小姐,我也跟著你。」是她的貼身丫鬟葵祥。
頓時,靈堂上一片寂靜,只有風吹起靈幡的聲音,似泣似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