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夏天似乎在一夜之間降臨了,夏風催長牧草,催發滿原燦爛的花朵,但靈眸的心仍是冷寂的。
也許是因為心力交瘁的緣故吧!最近她總覺得累。而且,她很想救麻禮,卻不知道該怎麼做,她甚至連他被帶到何處也不知道。
這天,靈眸又在為此傷神,突然間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她可以去那裡啊!
雖然希望渺茫,可這是她唯一的希望,畢竟,雅米娜去了樓蘭,呼衍黑幕追隨邪莫爾上戰場,屠耆也不知跑到哪裡去,除了那兒,她根本沒有能求助的地方。她眼神迷茫地落在草原深處。
或許,早在她踏入這神秘莫測的草原的那個清晨,也可能是在她被邪莫爾擄獲之際,這草原便以它獨有的方式擄獲了她。
◎ ◎ ◎ ◎
青銅鏡裡的肌膚依舊細膩,可這份用牛乳沐浴所保持的盈白,並不能阻止歲月留下痕跡——
眼下的黑暈、腫脹的眼袋、開始臃腫的身材……這一切在在提醒著須卜當若,二十七歲的邪莫爾正值壯年,而三十一歲的她卻已逐漸凋零!
她顫著手去取那盒胭脂,打開一看,胭脂居然沒了!“不!”胭脂能讓她忘了歲月的無情,能讓她再次擁有青春美貌,她無法想像沒有它的日子。
“來人哪!”她慌亂的在穹廬內來回走動。
“大閼氏,什麼事?”侍女誠惶誠恐的看著急躁的她,擔心一個不小心又因惹惱她而吃苦頭。
“找他回來!”須卜當若急得語無倫次,“胭脂……那個外鄉人……”
侍女腦筋一轉,終於聽懂她的意思,卻露出為難的表情。“可是,他已經被送到苦役庭了。”
須卜當若使勁一甩手,青銅鏡旋即落地碎成數片,在每塊碎鏡上,她的衰老依舊!她捂著臉,歇斯底裡的尖叫,“不—-”
“大閼氏,各部頭人求見,還有——”一名粗壯的侍女進來報告。
“滾!”須卜當若隨手抓起東西就往她身上砸。
一只青銅燈盞迎面襲來,最後停在腳眼前,剛進來的侍女嚇得跌倒在地。
“請頭人們改口再來吧!”另一名侍女趕忙道。
“可那個……新閼氏……也……也來了……”坐在地上的侍女結結巴巴的說。
她的話引起了須卜當若的注意,“那個鬼丫頭來干什麼?”她沉著臉,尖利的指甲掐入掌肉裡。
“她說要求見大閼氏。”
“哦,這倒奇了!”這鬼丫頭八成是有求於她吧!想到這兒,她的心情突然變好了。
須卜族可是匈奴最富庶的一族,而這個叫靈眸的死丫頭只不過是靈族的余孽而已,她就不信一向明辨得失、趨利而行的邪莫爾會捨自己要這死丫頭。
相信一旦邪莫爾逞足了肉欲,滿足了新鮮感,就會將這靈族女人拋到腦後,這死丫頭根本構不成她的威脅才是。勾起嘴角,她找回了自信。
“跟她說我尚未起身,若她誠心求見,就跪在外面等吧!”雖說單於在離開前曾告誡她不許碰這死丫頭,不過,這會兒可是她自個兒送上門來的,不乘機羞辱她一番豈不可惜了!“哈~~”她開心的大笑。
“那……那些頭人……”
“讓他們進來吧!”她就是要教那死丫頭知道,她什麼人都見,就是不想見她。她越想心情越好。
得知須卜當若不願馬上接見她,靈眸失望之余,仍乖乖地跪在穹廬外頭等她。太陽好大,曬得她頭昏眼花,腹中也泛著隱隱的疼痛,她揉了揉太陽穴。
突然,眼前一片昏暗,她整個人向後仰,此時,一只男性的手適時地從背後扶住她。虛弱的回頭,在看到對方時,她愕然了,“屠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才剛回來。聽說你來找大閼氏,所以我特地過來看看。”他擔心柔弱的她會成為大閼氏的玩物。“你的氣色怎會這麼差?”
“只是有些累。”擦擦額際的冷汗,靈眸敷衍的說。
“不如回去吧!”他勸道。他了解大閼氏只是想借機折磨她,根本沒打算見她。
“我不要,大閼氏答應見我的……”她還想說什麼,可胸腹間忽然翻湧起一陣強烈的不適,她彎下身嘔吐。
“你怎麼啦?”他緊張地輕拍她的背。
“大概是腸胃不適,不礙事的。”她蒼白的嘴唇微微上勾要他放心。
近來她常想吐,可身體除了特別容易累之外,好像也沒有什麼大問題。所以,她猜想可能是匈奴的食物不適合她。
“大閼氏不會理你的,走吧!”屠耆扶她起身。在他們說話的當兒,他瞥見已有兩批人進出大閼氏的穹廬了。大閼氏擺明了要折磨她,她卻傻傻的在這兒苦等。
“可是……”她猶豫的絞扭手指。她不想放棄任何能救麻禮的希望,即使必須求助於視她為眼中釘的大閼氏。
“你是為了那名叫麻禮的男人嗎?”屠耆問。“你很在乎他?”
“嗯!”她認真的點點頭。“麻禮不僅是我的侍從,也是撫養我長大的人,他就好像我的阿爸,沒有他就沒有我。”她的眼神閃爍著堅決的光芒,“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救他。”
“要我二哥放人似乎……不太可能。”他說得婉轉。事實上,以他對邪莫爾的了解,要他放過敵人簡直難如登天,更何況是他視為情敵的麻禮。
可依靈眸固執的性格,若不是他提早回來,她可能已經香消玉殞了。他是一個連花都不忍踐踏的人,怎能眼看著活生生的她枯萎呢!
“五天後我會帶他來,屆時,你們就回中原去吧!”思忖之後,屠耆終於下定決心。雖說,二哥必會因此責罰他,可至少他不會看她繼續憔悴下去。
“真的嗎?”靈眸高興地握著他的手,隨即又覺得不妥,“但……這會連累到你啊!”她不能讓好心的他受此牽連。
“不用擔心,我和單於是親兄弟耶!”屠耆的嘴上說著寬慰她的話,內心卻是忐忑的,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必要時,邪莫爾絕對會很無情。
不過,他仍堅持做他認為該做的事,她就像是那些開在聖河邊的蔫支,若生存在沒有愛的土壤裡,只會加速她的凋零。
“那就好。”他的話令她放下心上的大石,她充滿感激的看著他。
“來,我先送你回穹廬。”為了不讓大閼氏為難她,他還是親自送她回去比較放心。
“謝謝你!”望著他並不偉岸的身影,靈眸陰霾的心透進了一絲陽光。
大閼氏的穹廬內——
斥退最後一名頭人,須卜當若問侍女,“她還在外頭跪著嗎?”
“她走了。”侍女回答。
“走了!”她正打算享受羞辱她的快感呢!惱怒之下,她順手給了侍女一個耳光,“為什麼沒攔下她?”
侍女撫著發燙的臉頰委屈道:“是屠耆大人帶走她的,奴婢不敢阻擋。”
“屠耆?”這死丫頭居然還有左賢王替她撐腰!須卜當若冷哼一聲。
“大、大閼氏!”一名侍女突然匆匆跑進穹廬,上氣不接下氣的話信
滿腔怒火正愁無處可發的須卜當若訓斥道:“什麼事慌慌張張的?”
“單於打了勝仗,而且還俘擄了若羌居次,聽說不日就要將她押解回單於庭呢!”先喘了一口氣,她才報告這項好消息。
“哼!”還以為是什麼大事,不過是單於身邊又多了個狐媚女人罷了。須卜當若心底泛過一陣不快。忽地,她念頭一轉——但這也意味著他對那靈族女人已經失去興趣了!
呵呵~~她仰天大笑,等不及想看靈眸淪為棄婦的悲慘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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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她才回草原不久,來單於庭更只有短短的幾個月而已,可她已愛上這一片綠地了。逃離草原、逃離邪莫爾是麻禮唯一的生路,但真要離開,靈眸還是有點捨不得。
在等待與麻禮會合的這段時間,她經常在草原上流連忘返。既然無法長住,就讓她帶走屬於這兒的記憶吧!
她明明只想記住這片原野,可不知為什麼,邪莫爾的身影常常突如其來的侵入她的思想,也攪亂她的心湖。這是怎樣的一團混亂呀!
這天,靈眸結束了一天的游蕩後回到了穹廬。
打了一盆水,她正要清洗自己,不料,一雙有力的大手自身後摟住她,侵略的吻落在她的頸上。
“不……不要!”恐怖抓住了她的心房,她試圖扳開對方的手,抗拒著陌生人的侵犯。
掙扎中,水盆被打翻了,濺得她一身濕,混身的濕冷與內心的恐懼令她不停的顫抖,最後忍不住嗚咽。“不要……嗚~~”
男人性感的嗓音響起,“小東西,我嚇壞你了嗎?”他強勢的侵略突然變成溫柔的撫觸,熾熱的唇吻干她眼角的淚水,“別怕,是我。”
是邪莫爾?!他不是在打仗嗎?靈眸疑惑地轉過身,果然看見她朝思暮想的那刀鑿般的臉龐。
她凝淚睇視的樣子簡直是一幅絕美的畫,他再也控制不住欲望,以唇舌占有她的紅唇。
分離並未冷卻他對她的狂野渴望,他體內依然緊繃著急切。在決定性的大勝之後,尚未到若羌王授首之日,他便將戰事交付給呼衍黑幕,自己則悄悄回到單於庭,只為見她一面、要她一回。
他的唇舌火熱,緊緊抱住她的巨掌也透露著他積聚許久的熱情。“我好想你!”他熱烈地逼問,“你想我嗎?”
她想他嗎?眸在心底自問,而答案是她也想他!
“想我嗎?”他輕咬她的唇瓣再次逼她回答。
“想……想啊!哦……”伴隨著一聲歎息逸出,她坦白心中的想法。
雙手急切地滑入她的匈奴袍中,他握住她衣下的豐盈,手心感受到絲絨般的觸感……
“別……”她害羞的推開他的手。
“你的衣服全濕了,讓我幫你脫下。”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全部消失,習於作戰的手此刻竟是顫抖的。抖動的手攪得她的衣帶結成頑固的死結,急切之中,他干脆拔出腰間的匕首割斷它。
“別……不……”他急切的樣子令她有些害怕,可隱隱又覺得有些驕傲,這無敵的單於竟為她失控至此。她撫上他長滿胡碴的臉。
“我無法忍耐了!”他挺身進入她的體內。
“啊——”她痛呼一聲。
意識到她仍未充分潤澤,他懊惱自己太快要了她。該死!邪莫爾克制欲望的蠢動,等待她適應他的碩大,他額角滿是忍耐的汗水。
疼痛很快地過去,她伸出柔荑拭去他額際的汗珠。他身上有很重的汗味,還夾雜馬革與塵土的氣息,可她並不討厭,甚至很喜歡他屬於草原男兒的氣味。她情不自禁地更靠近他,卻沒料到身體間的摩擦引爆了更熾烈的激情。
他害怕會弄傷她,一直勉力控制自己,而此刻,她的主動終於讓他的理智完全崩潰,他狂暴的吻她,激烈地律動。
情欲翻攪了夜的靜謐,情人間的呢喃成了穹廬裡唯一的天籟,靈族與血族的血液在這夜、在這穹廬裡再次融合……
數度繾綣之後,暫時饜足的邪莫爾終於閉上了眼睛。趁此機會,靈眸悄悄地坐起身,打算拾回自己的衣物,不料,她才剛起身,兩條蠻橫的手臂已環住她的細腰,將她拉回榻上,然後被禁錮在同樣蠻橫的懷抱裡。
“想去哪裡?”即使在睡眠中也處於警戒狀態的邪莫爾,在她起身的瞬間便已清醒。
“我……冷。”她囁嚅著。
“這樣就不冷了。”他以大手揉搓她的肌膚,本意只是單純地為她驅寒,誰知滑膩的膚質卻激起他才剛平息不久的情欲。“靈眸……”他低頭攫獲她的櫻唇。
才離開兩個月,他卻覺得自己似乎饑渴了一輩子!收緊環住她的臂膀,他意外地發現她的細腰比他記憶裡的小了不只一圈,“你該多吃點的!”他忍不住苛責。
“你為什麼回來?只因為欲望的驅使嗎?”靈眸突然問道。
他每次勝利都會擄獲不少女人,比她美、比她媚的也大有其人。如果只為了解決欲望,他淨可占有那些年輕美麗的俘虜,又何必奔波千裡!他要她,只是因為愛呀!
可是驕傲的他卻不願坦白表達自己的愛意,“你是我的閼氏,滿足我的欲望是你的本分!”
傻瓜!她在期待什麼?他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血族單於,又怎麼會在乎卑微的她呢!“我只是你的側室而已。”她低喃,喉間湧起一股酸澀。“你會娶若羌居次嗎?”
雖然不曾刻意打聽,可他俘擄了年輕貌美的若羌居次的消息,早已傳遍了整個草原。
“你以為呢?”他不答反問。
娶若羌居次無疑有助於他對若羌族的統治,這只是男人獲得權勢的一種手段。在他之前,已有許多部族首領曾這麼做過;在他之後,必然也有更多領袖會這麼做。他不認為這樣的想法有錯,可為什麼他竟覺得這種行為對她是一種背叛呢?
他終會娶若羌居次吧!至於她與他的邂逅,只是老天的作弄。“祝福你。”她強顏歡笑的說出這三個字,但內心卻覺得酸楚,嘴角嘗到苦澀。
對於他要娶別的閼氏的事,她居然無動於衷,而且還冷靜的祝賀他!她難道一點也不吃醋,一點也不想獨占他嗎?
“該死!”邪莫爾氣得咆哮,卻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那夜,他始終將她牢牢禁錮在懷裡,而她則睜著一雙無法看透未來的明眸,在命運面前深深覺得無力。
第二天一大清早,邪莫爾未留只字片語便離開了單於庭,正如他的突如其來般令她錯愕。也是那天夜裡,屠耆帶回了被疾病折磨得昏昏沉沉的麻禮。
如果與他相遇是一種緣分,此時,緣分已到了盡頭,離開他或許是最好的結局。她想著,眼淚一滴一滴落在碧綠的大草原上。
“永不再見了,邪莫爾。”
最後望了一眼這片充滿回憶的草原,靈眸帶著麻禮策馬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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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莫爾一結束戰事,便迫不及待地返回單於庭,可迎接他的竟是她離去的消息。望著空寂無比的穹廬,強烈的挫敗感抓住了他。
“不——”他抱著頭跪在地上,發出令人聞之鼻酸的悲鳴。
三天,只是三天的時間,他竟失去了她!期待見她的喜悅,頓成為墜入地獄的痛苦。悲傷的情緒被狂怒所取代,他起身將觸目所及的東西又摔又砸,整個穹廬立刻像是一座廢墟。
她是他的,他絕不允許她的背離。此刻,他只想抓回她、禁銦她,讓她無法離開他。邪莫爾在最短的時間內查明一切,並了解屠耆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於是命人火速將屠耆帶來。
“她去了哪裡?”他聲色俱厲,強忍扭斷他親弟弟的脖子的沖動。
“回中原去了。”屠耆自知瞞不過他,也從未有隱瞞的打算。
“一個人?”想到她會遇上的危險,邪莫爾的心抽緊了。
“還有……還有那個麻禮……”
邪莫爾如利刀般的眼神射向他,指責他的背叛,但也為她一路上有人照應而略為安心。
“當我把他帶回來時,他已病得不輕了。”為了避免他誤會是麻禮劫走她,而在日後將怒氣發洩在麻禮身上,屠耆接著解釋。
天啊!她甚至連個向導都沒有,嬌弱的她如何在險惡的環境中生存?
“傳噠爾葛入帳。”邪莫爾下令。
噠爾葛是血族最好的追蹤者。這三天天氣還算晴朗,他們的足跡必然還在,應該不難找才是。
迅速集合隨從,他躍上馬背,大手一揮,“立刻出發!”希望一切還來得及,邪莫爾暗暗祈求。“上天,請您保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