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慕紫纓快累慘了!
用「油盡燈枯」都不足以形容她最近逐漸凋零的容顏。嚴格說,她這是自找罪受,作繭自縛……
為了治好段繡帕,她幾乎是足不出戶的困在房中苦思良方,每隔一天,她便趁黑去梅園的祠堂診斷她的脈象,但仍舊是不得解。
夜晚的勞心勞力,耗去了大半的睡眠,而白天她又不能好好的休息,因為段錦織沒事時總愛來找她聊天,加上昆陵真三不五時來串一下門子,所以她只好強打起精神,應付每一個突發狀況。
才短短的五天,她整個人已消瘦了一大圈,眼袋有明顯的黑影,令人不忍卒睹。
這幾日慕紫纓反常的表現,已讓小春不能再默不作聲了。連著幾個夜晚,她悄跟著慕紫纓到梅園口,心知大事不妙。
於是這天一大早她再也沉不住氣,直言問道:「小姐,你這幾天到底在忙些什麼?瞧你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你不要怪小春多事,昨兒個晚上我悄悄跟在你身後,已知你最近經常夜深梅園,到底是為什麼呢?」
慕紫纓見這事沒辦法再隱瞞,只好實話說,將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全說了一遍,最後還千叮嚀萬囑咐道;「御景園內的大夫人瘋了一事是極不光彩的,加上事隔多年,現已沒多少人知道。你嘴巴得閉緊一點,千萬別洩漏了出去!」
「是。小春知道!」小春拿了個桃木梳,細細的梳著幕紫纓的秀髮。「小姐,連你也沒法子醫好皇甫大夫人的瘋病嗎?」
「這事的確教我頭疼!」慕紫纓望著銅鏡中的自己,感到萬分的疲憊。
「小姐,你可以向老爺請教呀!」
「爹!」慕紫纓眼中驟升一抹希望,但隨即黯淡下來。「我人在西湖,爹他老人家在家鄉洛陽,路程遙遠,一來一返,不知要耗費多少時日。」她幽幽歎了一口氣。
「小姐,我覺得你真是忙壞了,你忘了那只白鴿嗎?」小春笑咪咪地道。
「是呀!我怎麼忘了它呢?小春,幫我備好筆墨,我要寫封信給爹爹。」慕紫纓喜上眉梢——是呀!她怎會忘了那只她們出門時所攜帶的白鴿呢!這白鴿讓慕天耀調教的十分乖巧,此刻正好可助她一臂之力。
一會兒,小春將一竹籠提了過來。慕紫纓打開籠口,將寫好的紙箋折成長條狀,細心的綁在白鴿的腳上,伸手撫摸著白鴿的毛。
「小白鴿,你可得快快回到我爹身邊,將我的問題告予我爹爹。他老人家一定會有法子幫我的。」
她捧著白鴿來到窗口邊,「快去吧!」雙手往上一拋,小白鴿立刻展翅往天上飛去,沒一會即成了一小黑點,最後消失了蹤影。
慕紫纓望著遠方,怔忡失神。
段錦織出現時,便瞧見慕紫纓望著天空發愣,心底便認為她是在想家。
「紫纓,睡得還好嗎?」她出聲關切的問道。
一聽到聲響,慕紫纓這才發覺有人來了。「伯母,對不起,我沒注意到你來了。」她白皙的臉蛋上掛著尷尬的微笑。
「沒關係,伯母不會介意的。來,坐下來讓我瞧瞧。」段錦織牽著她坐下,殷切望著她的眼裡滿是疼惜。「才短短沒幾日,你便消瘦成這樣,看在伯母眼裡真是捨不得啊!今兒個一早我便吩咐廚子燉了碗冰鎮燕窩,放在冷泉裡讓它涼透,這才端來讓你嘗嘗。」段錦織手一揮,一旁的女婢立刻恭敬的端上來。
一陣撲鼻香甜的味道來,令她精神為之一振。「伯母待紫纓真好。」
「快吃吧!這冰鎮燕窩具有養顏美容、強身健胃的功效。可憐的孩子,這一路跋涉一定累慘你了,你就在御景園好好休養,讓伯母替你好好補補身子。」
慕紫纓依言乖巧的吃,再加上這冰涼清香的味道,使她胃口大開。
其實她並不知道,段錦織對她的好是有所圖謀的。早些天前,她早已探聽清楚慕紫纓和王大仲之間的關係,他們兩人雖是雙方父母允的婚,但王家尚未下聘,名分也尚未正式定下,所以他們並沒有正式的婚約。她這一打探,可樂歪了。
前兩天,她召集了西湖內號稱鐵口三娘子的三位媒婆,連同皇甫家的嚴管事一同上洛陽,打算讓他們四人鼓動三寸不爛之舌,連哄帶騙的誘使慕天耀答應慕紫纓與華兒的婚事。
只要慕天耀一答應,嚴管事就會在第二天立刻下聘,到時,慕紫纓便可成為華兒的妻子了。
只要一想到她那寶貝兒子,她那修飾得美美的柳眉立刻塌了下來。唉!她這個娘好命苦。
「伯母,你有心事?」
「還就為了我那個寶貝華兒。」慕紫纓一問起,她立刻像連珠炮似的直說個不停。「今年都要二十四了,卻連一房媳婦都還沒娶,別人家的兒子在他這個年紀都已經是好幾個孩子的爹了。要他娶房媳婦竟拖三拉四,選了五、六年也沒選到一個順眼的,枉費我這個為娘的天天幫他物色人選,每個月起碼邀兩三個家世清白的姑娘家來園子裡住住,讓他瞧瞧。但他瞧也不瞧,也不搭理人家。不過這些姑娘有的真奇怪,就像前幾天的林姑娘一樣,走得真匆忙,屁股像火在燒似的,也不知為了什麼?其他的呢?唉!不是毫無下文,便是給前來遊玩的風流雅士給相中,娶回去當妻妾了!」
慕紫纓聽到這,無法克制的輕笑著。
「你笑大聲點沒關係,我知道這真的很好笑。唉!忙來忙去,忙得我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教旁人白白揀去了便直,還有人回頭來叩謝我這大媒婆呢!」
小春爆出一聲大笑。
「笑小聲點,別岔了氣。」段錦織一點也不以為意,見慕紫纓吃完了,她差人將瓷盎撤下去,才又神秘兮兮的笑道:「不過這一次呀,我可相中了一個十全十美的好姑娘,我絕不會讓別人有捷足先登的機會,我定要她做我華兒的媳婦。」
「哦!是哪家姑娘?」慕紫纓心底泛起了一絲漣漪,連她都不知道自己竟會如此心慌。
段錦織看她急切的反應,認為這是一個好現象。她反手輕拍慕紫纓的手臂,「這事還是個秘密,我現在一句話都不能說,免得有人壞了我的好事。等這事成之後,我再告訴你這項好消息,嗯?」
慕紫纓聽得迷迷糊糊,她不明白,這事對她而言怎會是好消息呢?
就當她凝思之際,段錦織又問了句:「紫纓,你游過西湖嗎?」
她搖了搖頭。
「那好!我昨兒個跟我家老爺提過了,今兒個大伙游西湖,午餐就在畫舫上解決。這十一月天雖說冷但還不是太冷,要游西湖只能趁這個時候了,再過個十來天,湖面會全部結冰,想游都沒法游了,一塊兒去吧?」
慕紫纓輕輕頷首應允,段錦織這才同女婢一塊離去。小春立刻翻開衣櫃,拿出一件粉紫色的綺羅大袖衫來。
慕紫纓一見便皺緊了眉頭,含羞半怒道:「小春,你明知我不愛穿這件衣裳,為何將它帶來?」
這件大袖衫的最大特色是,外頭罩著透明的紗衣,而紗衣裡頭不著內衣,僅以紗衣蔽體,這對向來守舊的她而言,是一項極大的挑戰。
「小姐,你要知道,這兒的人全都自詡為風雅名土,但游西湖一定會招歌妓來助興,這西湖上的藝妓說有多騷就有多騷。小春就是要將你打扮成全西湖最美麗的女子,將那一群女子全都比下去。」小春說得句句有理。
一思及皇甫少華被歌妓左右糾纏的畫面,慕紫纓的胃就泛起一陣酸味,於是,她也沒那麼堅持了。
在小春的催促下,慕紫纓鼓起勇氣穿上這件衣衫。
小春幫她打理好了秀髮,插上一對以金子打造的串鈴花,這才滿意的鬆了手。
慕紫纓望著鏡中的自己,那個原來看似纖塵不染的她,眨眼間已變成了另一個人。而這個眼嬌唇媚,增一分則太艷、減一分則太柔的娉婷裊娜女子,真是自己嗎?
***
皇甫家的畫舫共有四艘,但今日西湖純為家庭聚會,於是皇甫業只命令其中的兩艘畫舫開船,並依家中太座之計,將老的與少的分開,目的是希望暗中能拉近慕紫纓與皇甫少華的情誼,促成這一段好姻緣。
「聞芬舫」與「望柳舫」分別依序開出。當慕紫纓以婀娜多姿的姿態輕移蓮步至舫上時,在座的三位男子均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其中一位的口水還差點垂涎到地上收不回來。
自始至終,慕紫纓羞得抬不起頭,臉紅得像喝醉酒一般,如此天仙絕色,果真是我不醉人,人自醉。
首先從錯愕中恢復神志的是王大仲。
「慕妹妹,你今兒個好漂亮。幸好今兒個太陽大,否則……若你不小心受了風寒,我要如何嚮慕伯父交代。」他關懷且誠摯的說著,對於慕紫纓過於招搖的裝扮,沒有絲毫不開心的地方。
扶著慕紫纓走向船艙的椅子上坐下。她回以淺淺一笑,一抬首,看見一陌生男子對著自己拱手行禮。
「在下姓杜,名明非,西湖人士。」杜明非手持羽扇,風度翩翩。「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小女子姓慕名紫纓,家居洛陽。」慕紫纓巧笑倩兮道,天真善良的她向來沒防人之心。
杜朋非一聽,一雙眼瞬間亮了起來。「哦!莫非慕姑娘即是洛陽三神中『醫神』慕神醫的掌上明珠?」
只要有人稱讚爹爹,慕紫纓便會大喜,她直覺的認為杜明非是個好人,遂頷首回應。
「你果真是?」杜明非可樂了,「杜某於兩個月前去格陽,恰巧聽得人們在傳說,鷹揚府的少年郎將與其妻子合力擒賊,救了公主一事,以及後來的『九府巡按』尹大人及愛妻寧安公主,拆穿西突厥陰謀,替我大唐解除外患一事,杜某聽了真是神往已久。既然慕姑娘是衛夫人和尹夫人的至交姊妹,不如將這兩件故事說來聽聽,好滿足杜某的好奇心。」
「這……」
慕紫纓有些猶豫不決,她的眼眸四處梭巡著,見皇甫少華正斜躺一臥榻上,臉上平靜無波,眼神倦滯,讓人瞧不清楚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不過,見著了他,她這才感到安心。
昆陵真也是個好奇寶寶,她受不了慕紫纓的沉默,於是也跟著催促:「慕姊姊,我的好姊姊,你就快說了吧!這兩件事這兒也有人流傳著不過卻有七、八種版本那麼多,也不知哪一種才是真的?快說,快說。」
「好,好,我說便是了。」
慕紫經拗不過昆陵真的哀求,娓娓道出故事的始末。她聲若黃鶯出谷,婉轉動聽,慢慢的將衛子雲和藺少儀如何在長安計擒採花淫魔一事,以及尹闕護送衛書嫻前往和親,途中兩人遭西突厥皇子追殺,歷經千辛萬苦,這才拆穿西突厥陰謀之事。
而後面故事裡,皇甫少華及昆陵真均是劇中人物。昆陵真想起這一段往事,不勝唏吁,悄聲說道:「慕姊姊,改明兒個你回洛陽時,帶我一道兒回去好嗎?我真是挺想念美人姊姊的。」
「嫻嫻同我說過,她也十分想念你呢;」慕紫纓壓低嗓門,輕聲細語道:「她直說她不應該把一個嬌滴滴的女娃兒,誤以為是一個淘氣的小和尚呢!」
兩人相視而笑,引來眾人的好奇。
「兩位姑娘不知在笑些什麼,說來聽聽可好?」杜明非一雙眼從沒離開過慕紫纓身上,一顆心早已教眼前的佳人迷了去。
昆陵真討厭杜明非打量慕紫纓的眼光,老實不客氣的頂回去:「杜公子,我和慕姊姊在說女孩兒家的悄悄話呢!你一個大男人這樣子問,也不怕害臊呀!」
她向來討厭作假又自以為風流瀟灑的文人雅士。尤其杜明非是死纏活賴兼不要臉的隨著上畫舫,更令她厭惡。
杜明非愣在當場,一張臉漲成豬肝色,難堪極了。
一直斜臥在斜榻上裝「病貓」的皇甫少華,這時看不過去,輕咳了一聲,道:「真兒,太失禮啦!」聲音聽來真是三分慵懶、七分中氣不足。
知道他肚內暗藏鬼胎的除了現場的王大仲、慕紫纓、昆陵真外,其餘的人皆不知情,連一直端坐在他臥榻旁,段錦織邀進園子來的媳婦人選——洪文慧也不知情。
「是呀!這般不懂禮數,教外人瞧見了,還以為少華哥手下的人都是這樣呢!」她自詡為御景園三少爺的未過門妻子,未來的當家主母,說起話來儼然是主子一般頤指氣使。
一直到洪文慧開口說話後,慕紫纓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她相貌平平,但舉手投足之間看得出來是出身名門。
她身若無骨的倚在臥榻旁,對皇甫少華賣弄著她的千種風情,令慕紫纓看了腹中直泛起一股酸氣。
噁心!昆陵真生平以來最討厭這種女人了。不論小師父拿多冷的板凳去貼她的熱屁股,她不但不受挫,反而愈挫愈勇,纏人的功夫有好幾百招,揮都揮不走。
我說話要你插嘴來著。昆陵真心裡念著。
昆陵真正大光明的瞪著她,直到收到皇甫少華警告似的一瞥,她圓滾滾的眼珠子轉了一圈,這才故弄玄虛道:「杜公子,你可知道這尹大人為何能神勇的救了他的夫人,及拆穿西突厥的陰謀嗎?」
其實,當昆陵真笑咪咪時,雙眸翦翦生輝,小嘴旁的酒窩十分討喜可愛,如此迷人的俏丫頭,任誰都不忍同她生氣。
「哦!為何?」杜明非很快的盡釋前嫌。
「照理說,當時的處境十分危險,前有壞人,後有追兵,尹大人就算有神通廣大本領,也沒有三頭六臂可與多敵人周旋,所以……」
她刻意頓了頓,引來眾人的好奇心。
「所以什麼?你快說呀廣有人催促著。
昆陵真淘氣的眸子往皇甫少華身上一飄,皇甫少華一驚,眼見她開了口:「所以,便是有人暗中助了尹大人一臂之力,而這人便是近幾年來不斷劫富濟貧、鏟奸除惡的俠盜——紅尾燕大俠是也。」
皇甫少華一口口水嚥不下去,梗在喉中,當場嗆著咳了出來。昆陵真、慕紫纓、王大仲三人心中有底,皆抿嘴輕笑,只有洪文慧當是皇甫少華又染了風寒,連忙在一旁殷切的噓寒問暖著。
「哦!你說的就是前天夜裡,劫了貪官劉知府大半家當,還削去了他頭髮的紅尾燕大俠?」說到這,杜明非雙眼露出敬仰的神情。
「正是。」說到小師父厲害之處,昆陵真驕傲的抬起下巴輕哼道。
「傳說這紅尾燕俠盜在多年前竄起,人人均對這俠盜好奇不已。像此次給貪官劉知府的一個教訓,百姓們明的不說,暗中都在讚賞他哩!但卻沒有人瞧過他的真面目,只知此俠盜身穿一襲紅色大披風,雙眸燦爛奪目,即使在黑夜中也如黑珍珠一般耀眼。」杜明非轉達自己所聽到的傳言。「要說這俠盜做過最大票的義行……就屬於八個多月前偷了禮部尚書的一對青龍盤玉了。」
「這事我有聽過,到底詳細情形是如何呢?」洪文慧趕緊問道。
「這事當時在長安可鬧得很大,禮部尚書為追回自己一生中最寶貝的收藏,動用了千名官兵,挨家挨戶搜查著。」
「這事鬧得這麼大!」昆陵真雖聽小師父提過,但他只是輕描淡寫帶過,沒有詳加說明。
「是的,我想……在座之中有一人對當夜的情形最瞭解。」社明非轉過身朝王大仲一揖,「王少俠,據說,你這『長安第一名捕』也在現場,可否將當時的情況略述一、二,讓小弟一飽耳福。」
王大仲在當天夜裡也在追捕他?
慕紫纓一驚,眼神望向仿若置身事外的皇甫少華,以及尷尬不已的王大仲,心中暗暗回憶起那一夜,倏地想起——
是王大仲射他毒鏢!
慕紫纓望向王大仲,雙瞳中不自覺溢滿薄怒。
「這……這事已過了許久,我早已忘了。」王大仲馬上轉移話題。「咱們今兒個是來遊湖的,放著好山好水不去欣賞,未免太辜負老天爺的好意了。」
「是呀!」皇甫少華適時的接了口。「瞧!我們已到了西湖名景之一——斷橋殘雪。喏,這斷橋就在外湖與裡湖的分水點上,以前稱段家橋,或是短橋。斷橋的斷取自段、短的諧音。這兒是觀賞西湖的絕佳地點,每當瑞雪初霽,站在橋上往四周望去,風光分外迷人。像詩人張佑的『孤山詩』中就有『斷橋荒蘇澀,空院落花深』的名句。」
他站在畫舫的船頭,遙指前方的斷橋侃侃而談。俊帥儒雅的美貌及言談,再加上高挑頎長的身子,風兒輕輕一吹,白袖衫隨風飄起,更顯得他冠古絕今的高雅氣質,眾人看得無不目瞪口呆。
他一提及西湖的景致及吟詠詩人的名句,便成功的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杜絕了令他敏感的話題。
「是呀!少華哥說得是。咱們是來玩的,不必管那江湖上打打殺殺之事。」洪文慧露出一張幾近花癡的笑臉來,連連點頭附和著。
慕紫纓得知長安那一夜傷皇甫少華之人便是王大仲時,她的心便開始起伏,不明白自己為何對王大仲有一股怒意,這是不該有的,她憑什麼,又有什麼資格生氣呢?
而此刻看著洪家千金不要臉的貼近皇甫少華,她的心又開始翻攬著,胃裡有一股酸氣直冒上來,讓她想吐,想要逃離這個令她難受的地方。
皇甫少華機敏的發現她的窘境,但像報復似的,他刻意陪著笑臉同洪文慧談笑著。
這情景讓慕紫纓更難受了,她緊抿著下唇,臉蛋兒氣得發白。王大仲瞧見她難看的臉色,關切的問道:「慕妹妹,你不舒服嗎?」
慕紫纓凝望著他,腦子裡像走馬燈般放映著長安那一夜,她不禁幽幽脫口而出。「你不該下手這麼重的,那鏢上的毒幾乎要了他的命。」
糟了!她不該說的,這事是個秘密,王大仲毫不知情呀!她驚覺時卻為時已晚,王大仲已聽得十分清楚,但他來不及細想,眼角便瞄到四名黑衣男子從斷橋上翻身躍下畫舫來,他大喝一聲,同時抽出長劍——
「小心。」
四名蒙面黑衣男子已各據畫肪—方。
慕紫纓嚇得和小春緊抱在一起,而洪大千金更是嚇得雙腿發軟,跌在地上唸唸有詞。
王大仲擺好劍勢,護在慕紫纓身前,冷冷道:「我們和各位素無冤仇,四位朋友上畫舫來有何指教?」
「我們黃河四鬼乃是拿人錢財,奉命辦事。」為首一名銳目男子大掌向前一指,「我們是前來取這位仁兄的首級。」
銳目黑衣男子指的不是別人,正是皇甫少華。
「殺我?」皇甫少華悠哉的輕輕「哦!」了一聲,這才點點頭,隨即揮開羽扇揮呀揮,儒雅的又坐回臥榻上。
他那好整以暇的態度,惹惱了黃河四鬼。
「我大哥同你說話,你哦什麼哦!」三鬼叫罵。
「是呀!如果有臨終遺言,趁這機會快說一說,兔得上了閻羅殿,這才怨我們四兄弟沒給你機會。」二鬼以得意的口吻說道。
「你們這四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蠢東西,不用我小師父出手,由我料理你們便行了。小師父,這四個雜碎交給我。」
昆陵真豪氣干雲的往前一站,皇甫少華立刻用羽扇敲了她一計響頭,啐了一口:「要你多事,站到一邊去。」
「可是……」昆陵真還有話說,但教皇甫少華以慵懶的雙眸一瞪,便乖乖的站到後邊去了。
「你們廢話說完了沒有?」黃河四鬼的老大不同煩的叫著。「有沒有臨終遺言?」
「有。」皇甫少華仍是那半慵懶的調調,朝王大仲一揖,道:「大哥,小弟今日命喪於此,有西湖美景為伴,也是一樁美事。但,大哥今日可要記住是黃河四鬼要我的命,你將來可得擒住他們,替小弟一報血海深仇,也不至辱沒了你『長安第一名捕』的美名。」
長安第一名捕?
黃河四鬼聽得這令黑道人人聞之喪膽的名號,四人嚇得渾身一顫,頓時你看我,我看你,個個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為首的銳目黑衣人挺身而出。
「你是長安第一名捕王大仲?」他力持鎮定,但呼吸已轉急促。
「正是在下。」
王大仲冷冷一笑,無形中渾然天成的剛猛氣勢嚇得黃河四鬼雙腿打顫。
「怎麼辦?大哥,那人沒說王大仲也在這兒?」三鬼小聲的說著。
「閉嘴!我怎麼知道怎麼辦?」』
「大哥,不如我們請他饒了我們。」
「是呀!何必為了十錠金子送命呢?」
「混帳!請他饒了我們,這事要是傳了出去,我們黃河四鬼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那……要怎麼辦?」
「怎麼辦?我們有四個人,我就不相信我們四個打不過他一個。上!」
黃河四鬼紛紛掄起長劍攻上,打算以四敵一,攻王大仲個措手不及。王大仲沉著應付,對付這四個不成氣候的小鬼,他還綽綽有餘。
皇甫少華又優雅的半倚在臥榻上,打開羽扇輕輕揮著,好不輕鬆愜意。
打黃河四鬼上畫舫以來,他即斷定這四鬼的功夫十分粗淺,因四鬼躍上畫舫的力道極大,尚還搖搖晃晃。一個不擅輕功,下盤又不穩之人,武功造詣能好到哪裡去?
所以.王大仲毋需他的協助。慕紫纓眼見王大仲和四鬼打得激烈,而逐漸向她逼近時,她只有不斷的往旁邊靠,不知不覺已走畫舫邊……
此時,王大仲的攻勢轉為猛烈,四鬼不敵。三鬼的手臂霎時被砍了一刀,瞬間,一道血柱飛灑在空中——
皇甫少華一驚,脫口叫道:「紫纓,不要看。」突然乍現的血光嚇得慕紫纓瞬間去了意識,她身子軟軟的往左傾去,直挺挺的墜下西湖。
王大仲一愣,皇甫少華的身影隨後而至,身子一躍,瞬間也躍下了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