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采,你先退下去,我有事同雪梅說。」
一大清早的,傅老太君神情凝重的踏進松院的,雪梅隱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果然,阿采退下去後,傅老太君坐在紫籐椅上,便開口了。
「雪梅,我這麼一大早來,沒嚇著你吧!」
那藏有精銳光芒的眼似穿透雪梅的內心,雪梅感到身子發寒。她連忙躬身道:「哪兒的話,奶奶,您肯來松院看看我,是我的福分呢!我高興都來不及了。」
「瞧你緊張兮兮的模樣,我還以為你不歡迎我這個老太婆呢!」傅老太君話中藏有玄機。
「不、不是的。我只是……只是有些受寵若驚罷了。」雪梅急忙解釋著,暗噓了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緊張。
「奶奶,來松院找我有事嗎?」她倒了一杯茶奉上。
傅老太君接過,飲了一口,笑道:「你是個聰明伶俐的丫頭,猜猜看我來找你為的是何事?」
猜?她若猜得著那才真的有鬼呢!
「雪梅愚笨,猜不中奶奶所想何事,請奶奶點明。」
傅老太君眼露狡獪之意,但淡淡歎了口氣,「我是為了駿兒的事來的。」
傅子駿?雪梅一驚,眼睛瞠得大大的。
「我不明白。」她又慌又急,連忙垂下眼瞼。
答得這麼快?肯定你心裡有鬼。沒關係,對付你這種小女孩,話中施點壓力便成了。
「雪梅。」博老太君逐漸實行心中的計劃。「在這個家中,只有你同駿兒年齡上相差不遠,你可知他心底有無中意的女孩?」
奶奶知道了嗎?雪梅嚇得冷汗涔涔,只好又搖頭。「奶奶……為什麼這麼問?」
「這問題壓在我心中好多年啦!早在駿兒到上海打拚時,我便以為他在上海有個相好的女友。可是,奇了!他現在已經二十六歲,連個看上眼的女孩也沒……」
頓了頓,「你不也看見的,這玉華女娃兒挺好的,對駿兒一片癡情,還曾經救了他,可是駿兒呢?回來三、四天了,也沒給玉華好臉色看。」
不知怎麼地,梁玉華纏著傅子駿的畫面就浮上腦海了,那種親暱度讓雪梅很不舒服,臉色不自覺難看起來。
雪梅並不是個善於偽裝的女子,對事情反應的好壞全寫在臉上,哪能逃得過傅老太君一雙精明的眼。
看到此,她心底已有個底了,對雪梅更加覺得討厭到心坎去了。
「雪梅,你覺得玉華這女娃兒如何?」她再探。
「很、很好哇!」雪梅口是心非的說著,「梁小姐身家清白,又是知府的女兒,再說,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通,她的條件真的是很好。」
「說得也是。娶到她是駿兒的福氣。」傅老太君笑得可開心了,又對雪梅故意說:「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對吧!要入我傅家的門,就得要有梁玉華這些條件才行,再說,駿兒可不是池中之物,一般凡夫俗女可入不了我老太婆的眼。」
這些話就像是利刃般穿了雪梅殘存的自尊。
「奶奶說得對。」她彷彿一具木偶般,全身的感覺正逐漸的消失。
「我就知道你會聽奶奶的話。」傅老太君滿意極了。
「什麼?」
「雪梅,我要你幫我去說服駿兒娶玉華進傅家大門。」
驀地,整個世界在雪梅眼前崩潰了……阿采原本端了早餐就要回松院的,可是,她心思一轉,拿起一壺福嬸做好的冰鎮酸梅湯就直往後院跑。
在後院砍柴的長工不是別人,正是陸天威。
這一個月來,偷偷拿冷飲給陸天威解渴已成為她一天之中最甜蜜的時光。阿采明白自己的心態,陸天威穩重及癡情的一面深深吸引自己。但又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告訴自己:陸天威喜歡的是雪梅。
那又何妨呢?大清王朝的律法何時規定不可暗戀人的?她,阿采,偏偏要偷偷的愛著陸天威。
所以,她一蹦一跳的來到陸天威身後,拿起杯子倒了滿滿一杯酸梅湯,遞到陸天威眼前。照例,陸天威又嚇了一大跳。
「阿采,你什麼時候來的?」
「來了好一會兒啦!是你一直專心在砍柴,才沒有注意到我來了。」將杯子硬塞到他手中,阿采笑嘻嘻道:「快喝吧!這是福嬸特製的冰鎮酸梅湯,適合大量工作過後喝,嘗起來味道特別棒喔!」
陸天威一口飲盡,朗笑道:「老是要你替我送東西來,謝謝你了。」
「不……客氣啦!」他健康的笑容令阿采臉蛋一紅。「是……是福嬸叫我拿來的啦!」
「福嬸?」瞧著她通紅的臉蛋,陸天威主動替她斟上一杯,「你是不是很熱,要不要來一杯?」
「謝謝。」阿采滿心歡喜的接過,並對準陸天威喝過的地方,輕輕的印上自己的唇,嘻,這感覺好像在間接接吻?!
她偷偷的笑著,惹來陸天威-注目。
「阿采,你在笑什麼?」
「我哪有在笑?」她連忙嘟起唇,反問道:「你瞧,我這個樣子像是在笑嗎?」
「是不像。」陸天威雙手環胸,大搖其頭,「你這個樣子倒像是我欠了你幾百萬似的,正在向我索債。」
阿采倒揚起柳眉!「呵!我看起來有這麼凶嗎?」
「你不凶嗎?」陸天威反問,並解開頭巾,將斧頭放回原位,扛起兩捆柴薪。
「我覺得你有誣賴的嫌疑。」阿采又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後,「你要去哪?」
「去哪?」陸天威感到有些好笑,這阿采這一段日子來有些不對勁。「送柴火去灶房呀!否則午飯到了時,福嬸拿什麼燒飯?」
飯?早飯?
「啊!我完蛋了。」阿采拔腿向前狂奔。
「阿采,怎麼啦?」陸天威連忙跟進。
「我忘了給小姐送早飯啦!」阿采哭喪著一張臉。都是因為陸天威啦!她為了多看他一眼,多和他談一句話,以至於誤了時辰。
「你真是迷糊。」陸天威也笑了。
這阿采令他感到挺窩心,不管在任何人面前,她總是繃著一張冷靜的臉,可是,在他面前,則道道地地成了一個迷糊蛋,拙拙的本性令人看了心喜。
瞧,這會兒她又往回跑了。
「你怎麼了?」
「我把茶壺放在後院了啦!」阿采快哭出來了。
陸天威三步並做兩步追上她,一把拉住她的衣袖,「你先去送早飯吧!我替你把茶壺送回福嬸那兒。」
他突如其來的溫柔,令阿采大喊:「是的!陸大哥!」
她開朗的笑靨,悄悄進駐陸天威的心湖裡,起了一絲絲極小的漣漪……傅老太君的話成功的遏阻了雪梅的決心,於是雪梅沒去向左競堂坦白。當日子逐漸逼近月底,雪梅的心更慌更亂了。
她明白自己不能嫁給左競堂,可是,她不能在此刻坦白,傅子駿那雙妒恨的雙眼日日夜夜如影隨形的跟在她四周,叫她連喘息的空間也沒,若她一坦白,將會遭來傅子駿如何強烈的反應呢?
一思及此,她連想都不敢想下去!
日子在倉皇中溜走,只剩三日,便是左競堂趕回京城的日子,雪梅真不知自己該如何做,才是正確的決定。
傅老太君又在此刻提出這樣的建議。
「我說,競堂,傅奶奶這意見好不好?」傅老太君的話是對左競堂說的,眼神卻時常飄到雪梅身上。
雪梅覺得如坐針氈,尤其傅子駿正坐在自己對面,她似乎連多吸一口氣都困難!「到溪湖的上游打獵野餐,這倒是挺愜意的事。」左競堂顯然遊興極高,「雪梅,你的意見呢?」
他一掌按在雪梅小手上,語調仍是溫柔且迷人的。
「你們決定就好。」雪梅逼自己露出笑靨,豈知是笑中帶憂,讓在座約兩名男子看得心疼極了。
「雪梅也同意啦!咱們一家子好久沒聚在一塊兒活動了!駿兒,你帶玉華一同去吧!」傅老太君笑嘻嘻的道,邊打量傅子駿的反應。
傅子駿神情冷冷淡淡,無關痛癢似的說了一句:「奶奶,你這話問得奇了,人家未婚夫妻要去培養感情,何必要我和玉華一塊去呢?我們若去不會礙著別人嗎?」
梁玉華一聽,氣得刷白了一張俏臉,嘟起嘴氣呼呼的瞪著傅子駿。她真氣啊!
他說這些話豈不擺明了自己同他毫無關係嗎?那她這兩年多來的努力豈不白費了。
傅子駿這一句「未婚夫妻」,如萬根針刺痛雪梅的心,令她覺得好難受。
「駿兒,你怎麼說話這等無禮?」傅老太君端出長輩的架式,「你可別忘了,玉華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是嗎?」傅子駿端起茶盅飲了一口,目光盯到雪梅的右手背上,雪梅一驚,慌忙的收回手,拿手巾蓋上。
她的一舉一動皆落入傅子駿的眼中,他可沒忘了那一顆梅花形的胎記。
「是呀!是呀!」梁玉華深怕被拆穿,趕緊打蛇隨棍上,「傅二哥,那日是我發現你昏倒在沙灘上,才命家丁送你回我家中靜養的。」
「我知道。」傅子駿語中嘲諷意味反而愈來愈濃烈。他太明白梁玉華這種女子了,兩年來死纏著他不放,圖得不是他英俊的外貌,便是傅家龐大的家產。
他怪異的語氣,引來始終沉默不語的傅夫人開口了。
「駿兒,你的意思……莫非你認為救你的另有其人囉!」傅夫人始終像是傅老太君的影子一般,總是安安靜靜的不太惹人注目,不過,她可是很聰靈慧黠的。
「娘,你想,在海中溺水的人會自個游回岸邊嗎?」傅子駿笑一笑。
他這一句話讓雪梅冷不防地打了個寒顫。他……知道了些什麼?
梁玉華急了,道:「這……說不定是你自個游回岸邊後,才昏過去的。」
「我並不會游泳。」傅子駿聳肩一笑。
「這奇怪了。」左競堂對這話題也很有興趣,問道:「將你從海中救回的女子,不大可能是女子,畢竟會游泳的女子太少了,除非是漁村長大的女孩,可是……傅兄,會不會你下意識捉著一塊木頭就飄到岸上來的?」
「對,一定是這樣,你一定是靠在木頭上才沒沉下去,而後飄上岸邊的。」雪梅心一慌,脫口而出後才發現……完蛋了!
她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嗎?
「你怎麼知道?」傅子駿饒富興味的眼光直在雪梅身上打轉。
「我……」雪梅心虛的低下頭,道:「我猜的。」喔!豬是怎麼死的,她就是怎麼死的,真是笨死了!
「很可惜的,你猜錯了。」
從傅子駿自信滿滿的語氣中,雪梅隱隱約約感覺到——他似乎知道了一切。
「駿兒,這麼說來的話……」傅天人眸光一閃,比旁人更興奮。「真的有人將你從海中救起囉!」
「是的。」
傅子駿篤定的聲音令雪梅害怕。
「救我的是一名女子,我隱隱約約的記得,她有一頭長髮,明眸皓齒,一雙大眼水靈靈的,像會說話似的,美得就像是人魚國度偷跑出來的公主。」
「這麼說,傅兄,你是艷福不淺喔!連人魚公主都為了你而不惜浮出海面啦!」左競堂打趣道。
人魚公主?他真會胡思亂想。雪梅不安的咬著下唇,力圖鎮定,眼觀鼻,鼻觀心,一個眼神也不敢亂瞄,深怕傅子駿會窺視她心底的秘密。
「嘖!你們這兩個大男人,居然會相信那些無稽之談。駿兒,說不定你看到的是玉華的身影,只是你忘了罷了。」傅老太君深為斥責,搖搖頭,把這話題拋諸腦後,又導回正題道:「叫你這一談又給忘了,駿兒,這次去野餐,你就帶著玉華一同去吧!」
傅老太君這可不是詢問,而是命令。「傅二哥,既然傅奶奶都這麼說了,咱們也一塊兒去吧!況且,去踏踏青,吃些野味也不錯。」
誰跟你「咱們」啦!傅子駿看也沒看她一眼,灼灼目光依舊盯著雪梅,「雪梅,這樣去叨擾你們好嗎?」
雪梅太緊張以至於沒聽到,左競堂推了她一肘,她這才大夢初醒,嚷著:「不——」不,不是我救你的。她捂著嘴,深怕自己忘情的吼出來。
「怎麼?是不是人累?大白天的就去同周公幽會了。」左競堂眼中一片摯情與包容。
傅老太君看了就有氣,歎道:「雪梅,看看你這什麼樣子,好歹你是傅家的義女,多向玉華學學,知道嗎?」
「是……」
哪有人同著外人打自家人的。傅子駿無形中更對梁玉華沒啥好感。
「傅奶奶,沒關係,我就喜歡雪梅這樣,太拘謹的女孩會讓我以為娶了一個木頭。」
左競堂處處護著她,讓雪梅感到窩心極了。她回給他柔柔的一笑,但其中感謝的成分居多。
這一幕看在傅子駿的眼裡,就像打翻十缸醋般令他難受,令他嫉妒。他霍地站起身,臉上有風雨欲來的怒意。
「駿兒,你上哪?你還沒回答奶奶呢!」
「我會去的。」
傅老太君笑開了眼,以為自己終於能說動這野馬似的孫子。可是,有一個人不開心,那就是梁玉華。傅子駿說要去並沒有讓她開心,眼底反而露出一股殺意。
是的,她明明白白的看到了,傅子駿望著雪梅時,眼眸中有一股濃濃的愛戀。
「小姐,你看,咱們還要帶什麼好?我看帶支弓好啦!再加幾支箭。」阿采興匆匆的說著。
雪梅掩嘴一笑,「阿采,狩獵是男人們的事情,你帶了箭去做什麼?你會使用嗎?」
「我是怕他們忘了,好心幫忙帶著嘛!」阿采支支吾吾的問道:「小姐,那……那個陸……」
「天威哥?」雪梅馬上意會,道:「你是問天威哥會不會同大家一塊上山狩獵?」
阿采紅著臉,點點頭。
「會吧!天威哥是所有家丁中長得最高大,反應最好的一個,也會些拳腳功夫,他應該也會去的。」
「真的?」阿采紅著臉,開心極了。
雪梅感到事有蹊蹺、狐疑的看著她,「阿采,你很奇怪喔!莫非你對天威哥」
「」
阿采慌忙的反駁,「沒有,我沒有偷偷喜歡他……」哦喔!這不只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她根本就是「自掘墳墓」嘛!
野餐的地點選在一處溪流旁,四周樹木矗立,順著溪流的上遊走,就會進入山麓中,深山中有許多野味可以獵取,左競堂原本就喜愛狩獵,安置好女眷後,便帶著兩個隨從入山狩獵去了。
女眷方面除了雪梅、傅夫人外,還有梁玉華及阿采,以及傅夫人和玉華各帶來的丫鬟。
倒是家丁來了八個,四個留下來看著女眷們,其它的也去抓些山雞野味回來。
梁玉華一直挨在傅子駿身邊,她已拋除大家閨秀的矜持,想趁這一次郊遊來扳回劣勢。
「傅二哥,你嘗嘗,這是我一大清早起來做的棗泥梅花餅和桂花涼糕,全都是爽口的點心,你要不要嘗一口?」她堆起迷人的笑臉,捧著自己的傑作。
「不要,我討厭甜食。」傅子駿一口回絕,態度依舊冷冷淡淡的。
他們此刻在大樹下鋪了四塊大布巾,方便放食物用的。女眷們拿著布枕放在石頭上當椅子坐,雪梅和傅夫人坐在一塊兒,而傅子駿正坐在草地上倚著樹幹,一派閒散的模樣。
他坐的位置正好可以把雪梅的一舉一動盡收入眼底,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嚇得雪梅一刻也不敢望向他,頻頻同傅夫人談話。
「啊!看這時辰,他們應該快回來了,喂,你們幾個,趕緊升起火。」傅夫人吩咐著。由於天氣有些酷熱的原因,就算她身後已有兩個丫鬟幫她扇風了,她還是自己拿一支扇子扇著。
家丁們趕緊在溪流邊升起火。
「雪梅,你沒出來野餐過吧?」
「娘,我……」傅夫人的溫柔令雪梅有些不知所措。
「想來也真可笑,傅家莊家大業大,一個義女收了兩年了,連個公開儀式也沒有,莫怪有許多人不知道了。」傅夫人歎口氣。「連駿兒也是。」
「我不介意。」雪梅怯怯的望著傅夫人,「娘,你不生雪梅的氣了?」
「氣?」傅夫人想了一想後,笑道:「一開始當然氣啦!自己的兒子死了有誰會不傷心、難過的。可是,現在想起來,要他拖著一身病痛活下去,豈不是更痛苦。」
傅夫人眼睛蒙上一層淚光,令雪梅只能無言以待。她自小就是個不善於言辭的小孩,許多關懷她只會在行動上來證明。奈何偏偏人們大半相信的是虛偽好聽的話!
「你真的是一個好女孩!兩年來,我看到了很多。」傅夫人凝視著她,「可是,雪梅,你真的願意嫁給左競堂嗎?」
傅夫人溫和的眼眸竟有一股懾人的魄力。雪梅心虛的低下頭,「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對我很好。娘為什麼這麼問呢?」
傅夫人將眼光眺望遠方,「一個人心底在想些什麼,多少可以從他的行為看出來,榮兒之所以會死,是因為他的個性太靜,他只是靜得讓我察覺不到他眼中所透露尋死的訊號,可是,駿兒不同,他想的、他要的,全寫在他一雙狂野的眼中。同樣的,我也知道,你並不愛左競堂。」
傅夫人平靜的語氣比原子彈爆炸更震撼人心,雪梅整個人的思緒宛如被掏空般,久久不能言語。
「雪梅,現在傅家莊一切全由娘做主,我知道很多人不願違背她的意思,包括我在內。」傅夫人歎了一口氣,「但只有一件事你不能聽從,那就是婚姻,你絕對不能嫁給一個你不愛的人。」
「娘……為什麼這麼說呢?」此刻雪梅的腦子好亂,亂得她一點頭緒也沒有。
「你知道老爺為什麼不常回來嗎?即使回來也只待了兩三天便走,因為,我們並不愛對方,這是一個很悲哀的婚姻,我困在這枷鎖中已快三十年了。如果你真的嫁給左競堂,時間會考驗人性,到時,你會崩潰的。」
雪梅搖搖頭,她並不想聽到這些,那會使她的決心動搖。
「好啦!不同你說了。這天氣真是熱得嚇人,我去前面汲些冰涼的溪水洗洗臉。」
說完,傅夫人帶著兩個丫鬟離開了,剩下雪梅陷入沉思中,直到阿采慌慌張張的在她面前來回踱步。
雪梅抬頭一看,立刻知道了怎麼回事。
前面走來的正是陸天威,他手上提著十餘條肥嫩嫩的黃花魚,看來,他到下游的收穫不少喔!
「去呀!就說要幫他提魚。」雪梅用手肘一堆,就把阿采順利的推到陸天威面前。
心事被知道,阿采面對陸天威感到極不自在,開口說話便支支吾吾的。
「小姐……叫我來……幫你的忙。」
「好哇!你來幫我殺魚吧!」
「什麼?」阿采哇哇大叫。
陸天威笑得不可遏止,這阿采著實好玩得緊。
雪梅看這兩人的身影走向溪邊,一回神,才發現傅子駿已站在自己身旁,嚇得她的魂魄去了一半。
「你、你怎麼在這兒,梁小姐呢?」她暗暗吁了一口氣,並告訴自己不要緊張。
「她有私事要去解決。」傅子駿身子一縮,順勢在她身旁坐下。
雪梅一驚,悄悄將自己身子挪開了半寸。
「私事?什麼私事?」
「她這女人還真麻煩。」他擺擺手,「瞧她的表情就是要去小解,卻還告訴我她要去摘花。」
「你、你這人……」傅子駿坦白的言辭令雪梅挺難為情的。「人家梁小姐是千金小姐,說起話來當然文雅些。」
「真好笑!千金小姐、王公子爵便不是人嗎?」傅子駿挨近她身邊,笑道:「還是,你向來不愛聽真話?」
「胡……胡說。」他太靠近自己了,雪梅發覺自己的身子居然在發抖,她害怕這樣的自己。
「那如果我告訴你——」傅子駿語氣曖昧,「我從剛才就一直想做一件事。」
「什麼事?」雪梅傻愣愣的回答,忘了自己心底的告誡——離傅子駿遠一點。
「吻你,把你拖到我懷中,佔有你,好讓你沒辦法嫁給左競堂。」
「你——」雪梅一張臉漲得通紅。她無法應付這種情況,起身就要逃時,手卻讓他緊緊握住,動彈不得。
他又笑了,笑得像惡魔撒旦。「你別怕,我不會在這兒對你亂來。但,雪梅,那是我心底的渴望,我真正想說的是——我不會放棄你的。」
「我不要聽!」雪梅甩開他的手,毫無目標的奔向溪邊。
她茫然來到了陸天威和阿采身後。
「你要抓著它的身體,用石頭用力往上一砸就行了,快一點。」
「不要……我不敢喔!」
「你不是買過魚嗎?」
「那不一樣,我是買人家殺好的。」
「你不打死它,那你要吃活烤魚囉!」
「你好殘忍。」
雪梅聽到這噗哧一笑,暫時忘了傅子駿的事。她笑道:「可以讓我加入嗎?」
「好哇!」陸天威讓出一個空位。
「小姐,這怎麼可以?」阿采持反對票。
雪梅拉好裙擺,蹲在地上,拿起一塊小布中蓋在魚頭上,左手壓著,右手高高舉起,「阿采,你看好,殺魚時,要快、狠、準,一次致命,別讓它死得太痛苦。」
「砰!」一聲,布巾已泛出了血絲來。
「小姐,你真……真是厲害!」阿采覺得好噁心。
「別忘了我是漁村長大的姑娘。」
陸天威也在笑,「阿采,你要多多學習了。」
「是啊!否則以後你怎麼當漁夫的妻子。」雪梅意有所指。
阿采當場紅了臉,卻也奮發圖強起來,「好!我試試看。」
一個時辰後,所有入山狩獵的男人們全回來了,人人手上都拿著戰利品,一時場面熱熱鬧鬧,喧嘩不已!
收穫最可觀的是左競堂,腰帶上繫著三隻野雁,右手拎著一隻山雞,左手拎著一隻小白兔以及兩名隨從扛著一根棍子,棍子上有一隻四肢倒吊綁著的山豬。
三個家丁正滾沸熱水,拔去山雞的毛,一旁還有福嬸早些準備好的醬料候著,等會刷烤可用。
左競堂帶回來的獵物讓女眷們驚呼。
山豬一丟到地上,阿采立刻上前,用腳踹了踹,道:「哇!好大一隻山豬,起碼有五、六十公斤重,你們怎麼捉到它的?」
可是,沒有人回答阿采的話,阿采覺得無趣,又走回陸天威身邊,幫他烤魚。
雪梅的眼光不是盯著山豬看,而是看著左競堂手上拎著的那隻小兔子,白色的毛,胖呼呼、圓滾滾的,好不可愛。
「好可愛喔!」她驚呼。
左競堂把這一團軟軟的丟到她手中。「半路上看到捉給你的,等我啟程回京以後,它可以留在傅家莊同你作伴。」
雪梅小心翼翼的抱著兔子,呵疼的表情好天真、好迷人。
「我要把它帶回傅家莊嗎?」她皺起眉。
「你不喜歡?」
「我很喜歡!」雪梅個性依舊純真,「可是,這樣子的話,它沒有媽媽陪伴,它會恨可憐的!」
「你要放它走?」
「待會要走的時候再放。」雪梅歪了一下頭想著,表情可愛的很。「它真可愛,讓我再抱一下子。」
雪梅和左競堂嘻嘻哈哈談笑的模樣讓傅子駿不悅,他多想一拳打飛左競堂,抱緊雪梅,不再讓她走出他的世界。可是,現在不是時候。
他要等,等雪梅發現自己心底真正的想法。
一會兒,魚烤好了,山雞、野雁等等美味的野味也烤好上桌了,大夥兒聚在一塊兒吃著,阿采拿起放在溪流中放冷的蓮子湯給每人盛了一碗,當然陸天威碗裡的蓮子特別多。
今天,全部的人不分主僕一塊兒吃著、玩著,時光也就過得飛快,晌午過後,大家全提議要回去。
雪梅也累得直打呵欠。她可以感受得到,梁玉華把今天受人冷落的怨氣全出在自己身上,怨毒的雙眼始終盯著她瞧,令她看了心裡直發毛。
還有,她怕傅子駿又會做出什麼舉動來,所以,她巴不得立刻逃回去。
正當大家在收拾之際,倏地,四周的氣氛變詭異了,雪梅注意到大家驚惶的眼,仔細一看,有八個黑衣蒙面人,將他們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