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想違背衛昭的意願,但雷聿卻同樣不想更不敢離開本能的直覺告訴他,一旦任衛昭推開自己,從此以後,他們兩個人之間,大概便只能保持這樣的距離了。
這可絕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寧可讓衛昭生氣,他也要打破他在兩人間豎起的藩籬,無論使出怎樣的手段。
“為什麼?你一個人也能這樣麼?”在衛昭耳邊輕聲低語著,雷聿轉到衛昭身前,溫柔但堅決地按上他的雙肩,制止了他挺身坐起的行動。輕輕挑開濕透的絲袍,雷聿熟練地捏揉著衛昭的肩膀,手法異常輕巧嫻熟,方位與力道更是拿捏得恰到好處。
“浸溫泉不是光泡在水裡就可以了,得配合適當的推拿按摩,讓你全身的血脈行開,才能收到最好的功效……這一點,凌鋒沒對你說過麼?還是你明明知道卻不肯照辦?”一邊絮絮地解說著,一邊細致地按摩著手下的每一寸肌膚,由肩及臂,從頸到胸,動作不疾不徐,輕重適當,雖然並沒有多余的動作,可是雙手的輕觸慢撫、輾轉揉捏間,卻帶著幾分難以言傳的曖昧與親暱。
令衛昭不由自主又微紅了臉。
“別掙,也別亂動。”察覺到衛昭掙扎的意圖,雷聿加大了幾分按壓的力道,半開玩笑地威脅道,“否則我可要點你的穴道了。又或者,你比較喜歡我壓住你?”
這句威脅的效果出人意料的好,雷聿明顯地感覺到衛昭的身體微微一僵,接著便放棄了掙扎的打算。
“別這樣,雷聿,你知道我不喜歡。”衛昭閉上眼,語氣中沒有明顯的慍怒,卻帶著幾分隱約的無奈。
“真的麼?”雷聿輕輕一笑,並不停手,“你以前好象不討厭這樣,還有你的身體……也是。”
確然如此。盡管心裡不情願,但早已習慣了雷聿按摩的身體,卻在他熟練而溫柔的動作下,本能地漸漸松弛下來。
“可是……沒有人喜歡被強迫的感覺,即使對方是一片好意。”衛昭輕輕蹙眉,語聲在蒸騰的熱氣中顯得有些縹緲,“尤其是……在現在這種情形下。”
雷聿手上的動作一滯。“強迫?”
“不是麼?”
雷聿苦笑。“我從沒想過你會這麼想。你以前也從來沒拒絕過我的照顧。”
衛昭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悠悠地道:“有很多事情,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
只是輕輕淡淡的一句話,卻使得雷聿身子一震,突然緊緊抓住了衛昭的肩膀,指節因用力而有些泛白,深深陷入了肩頭的肌肉。
“不許想太多!也不要理會太多的事。不管情形有多大變化,有一些東西,是永遠都不會變的。”
“是麼?”衛昭痛得身子輕輕一顫,臉上卻沒露出痛楚的表情,更沒有掙開雷聿的手。
“當然。”雷聿也馬上發覺了自己的沖動,立刻松開手,輕輕按揉著衛昭的肩頭。“象你,就不是那麼容易變的。”
“……是麼?”衛昭唇邊浮起一絲苦笑,沒再說什麼,垂下眼,安靜地注視著雷聿的動作。
毫不意外地看到雷聿的手猛然一頓,似乎僵了片刻,接著又小心地沿著肩背向下摸索,最後停在衛昭的左肩胛上。
“這是什麼?”
“我想你已經摸出來了。”衛昭回答。“一個烙印。”
“我知道。可是你身上為什麼會有這個?”
“怎麼?你不知道嗎?不是你從靖安侯手裡把我買下來的?”衛昭笑了笑,緩緩轉身背對著雷聿,反手輕輕一扯,任那件絲袍從肩頭滑落,露出了平坦瘦削的後背。在他的左右兩側肩背處,各有一個顏色鮮明的深深烙痕,蒼白平滑的肌膚上,赤褐色的圓形烙印顯得格外觸目驚心,如火焰般灼痛了雷聿的眼。
“這是東齊家奴的標記。左邊的‘奴’字代表身份,右邊的‘霍’字是主人的姓氏。各府使用的標記不同,一看這個,就知道是誰的家奴,認不錯,也跑不掉。”
身後傳來深深的吸氣聲,象是在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雷聿啞聲道:“他們……他們明明答應了……竟然還給你烙上了這個……”
“按東齊律例,平民一旦削籍為奴,家奴的身份便終生不改,永遠不得為官入仕。所以,”衛昭平靜地道,“只要有了這兩個烙印,我便不再是寧遠將軍,也不再有機會重回沙場領軍作戰,而只是靖安侯霍平的家奴,不管他把我賣給誰,這個身份都不會改變。”
說到這裡,衛昭突然轉過身,對著雷聿笑了笑,道:“照這樣說,你向霍平買下了我,現在就已是我的主人了。”
雷聿卻完全笑不出來,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僵硬得如同一尊石像。他的臉色也如石像一般慘白,眉頭緊緊地皺作一團,注視著衛昭的目光中,有憤怒、有歉意、有後悔、更有深深的痛惜與不捨,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處,波濤洶湧。
“是不是因為這個,你才不願意接受我的照顧,更無法忍受我一絲一毫的強迫?”再開口時,雷聿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而暗啞,“因為這些,都會讓你想到自己身份的變化,以及過去所遭遇的一切?”
“或許吧。我也只是個普通人不是麼?“衛昭轉過臉,目光遙遙地投向屋角,“從將軍到奴隸,從朋友到主僕,一下子發生這麼大變化,你總得給我一點時間,好讓我適應這個新身份。”
“不許這麼說!”雷聿痛楚地低吼一聲,突然猛地俯下身,把衛昭緊緊地抱在了懷中。
那是兩人間從未有過的親密接觸,赤裸的身體與幾乎同樣是赤裸的身體緊密地貼合在一起,氣息相通肌膚相親,除了一件敞開的絲袍,沒有隔著任何東西。雷聿用的力道很大,幾乎令衛昭無法呼吸了。即使在輕微的暈眩中,衛昭仍然能清楚地感受到雷聿灼人的體溫,有力的雙臂,充滿彈性的肌膚下堅實的肌肉,以及身體裡蘊含的力量。
剛剛抬起頭,雷聿的唇已經堅定地覆上來。這一次的吻,不再象上次般粗暴狂猛,更不帶一絲掠奪與占有的意味,並不霸道卻異常堅決,極盡溫柔與纏綿,在唇間細細地輾轉流連,激烈不再,但灼熱依舊。
盡管沒有一字言語,但是從這一吻之間,卻可以明白地感受到雷聿所要宣示的心意。
過了良久,雷聿才終於抬起頭,氣息有一絲輕微的不穩。“別去想那些過去的事情,更別去管什麼見鬼的東齊律例。對於我來說,你就是衛昭,不是什麼將軍更不是什麼別的……有些事我想你其實早就明白,只是一直回避著不肯承認。好,那我就直截了當地說出來……”
“不必說了。”衛昭突然截斷了雷聿的話。他的氣息也有些紛亂,臉上仍殘留著一絲淡淡的紅暈,眼中的神情卻有些復雜,似是帶著幾分溫柔、幾分歡喜、又有幾分隱約的無奈。
“那些我確實已明白,只不過……”
衛昭同樣沒能把話說完,就被雷聿用另一個灼熱而纏綿的吻,把後面的話盡數堵了回去。
“沒有那麼多只不過,只要你明白便已經夠了。”直到衛昭的呼吸再度轉為急促的低喘,雷聿才放開他的唇,轉而在耳後與頸側印下一長串細碎的輕吻,一邊低低地柔聲道,“別想那麼多,也別去理會任何事,只管聽從自己的心意就好。你以前一直為國家、為責任、為別人而活著,現在就拋開所有的牽絆,好好地為自己活一次,好麼?”
……
衛昭沒有回答,但也沒拒絕雷聿的親暱,只是安靜地躺在雷聿懷中,仰頭望著屋頂的方向,目光卻仿佛穿過了屋頂,遙遙地投向了遠方的天際。
“真的可以不理會麼……”淡若輕煙的語聲伴隨著一聲悠悠輕歎,漸漸消散在空氣裡。 清晨的陽光透過枝葉橫斜的白梅,淡淡灑在碧紗窗上。
在鳥兒清脆的鳴叫聲中,雷聿慢慢睜開了眼。
其實天色才剛剛露白,他便已習慣地醒了過來,之所以沒有象平日那樣一大早起身,是因為懷中仍在安睡的人。
感受到懷中熟悉的氣息,雷聿忍不住垂眼下望,衛昭正沉沉地睡在那裡,倚著雷聿結實的胸膛,清瘦的臉容平和而安靜,或許是因為汲取了雷聿暖熱的體溫,在蒼白中透出一抹淡淡的紅色。
他的呼吸輕輕淺淺,因重傷未愈而略顯急促,但是氣息卻勻淨而恬然,顯然睡得安穩而松弛,並不象凌鋒所說的那樣,整夜整夜地無法安眠。
雷聿願意相信那是因為自己的緣故。
長時間保持著一個固定的姿勢,一側的手臂已經被壓得有些麻木,雷聿卻不敢稍稍動一下,生怕自己的動作會把衛昭從夢中驚醒。
凝視著衛昭寧靜的睡顏,雷聿只覺得一生已再無所求,只要,能夠把這一刻化為永遠。
從來沒覺得衛昭是弱者。即便在刑部大牢的時候,他一身是傷形容狼狽,虛弱得甚至坐不直身子,也始終保持著冷靜與尊嚴,意志強韌得令人心折。但此刻,看著懷中安睡的衛昭,雷聿卻只覺一顆心被牽扯得格外痛楚,滿滿的盡是歉疚與憐惜。
一直以為自己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他,卻沒有想到陰差陽錯,還是讓他受到了那樣嚴重的傷害。失去了將軍的身份和地位,失去了以往的功績與輝煌,更失去了恃以自由來去的一身武功,屈身受辱,遠離家國,再也無法重回沙場,盡情施展自己的才華與抱負,只能寄人籬下地任人安排受人照顧,這樣的遭遇,對於驕傲的衛昭而言,想來是極為不堪的吧?
即使,照顧他的那個人是自己……
本以為可以在以後的日子裡慢慢補償他,可是現在雷聿才知道,有一些東西,失去了便再也無法補得回來。
是自己做錯了麼?雷聿緊緊鎖著眉頭,開始置疑自己當初的決定。
正出神間,衛昭輕輕低喃一聲,睜開了睡意迷蒙的眼。
“醒了?天還早得很,要不要再多睡一會兒?”雷聿迅速收回思緒,低頭微笑地看向衛昭,在他額間印下輕輕一吻。
“這還算早?太陽都升得老高了。”衛昭搖搖頭,努力驅趕殘留的困意,一邊試圖坐起身,“這麼晚,肯定已趕不上巡查晨操……”
突然身子一震,陡然猛省地停住了嘴。
接著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真是的,總是忘不掉老習慣。”
“今天你想吃什麼?”雷聿就象沒聽見剛才的話一樣,行若無事地攬住衛昭的腰,半扶半抱地摟著他坐起來,“有醉蟹,有冬筍,還有一尾活的鱖魚,都是昨天快馬送來的,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都可以。”衛昭無可無不可地應了一聲,開始慢慢地穿衣服。雷聿看看窗外的太陽,也迅速穿衣起身下床。
“你又要走了麼?”衛昭的目光在雷聿的一身勁裝上打了個轉,輕輕問道。
“不是。”雷聿笑道,“這還是昨天穿來的衣服。來的匆忙,什麼都沒帶,連衣服都沒的換,還得派人去山寨取。”
“你不回山寨了?那邊的事情呢?”
“讓他們送到這邊來辦。”雷聿笑著俯下身,在衛昭頰邊輕啄一下,“捨不得你,得好好陪你呆一段日子。”
還不太習慣雷聿的親暱,衛昭臉色一紅,略微側了側頭,避開了接踵而來的又一個吻。“這裡的生活其實很悶的。”
“那是因為你傷還沒好,整天關在屋子裡當然悶。”雷聿把衛昭拉到身邊,幫他一一束好衣帶,“等你的身體恢復了,我帶你到外面轉轉,附近的幾座山裡人跡罕至,野獸極多,虎豹熊狼都能獵到,好玩得很。”
“好。到時就看你的本事了,可別丟了河朔之狼的臉。”衛昭笑了笑,仿佛頗有興致地接口道,眼中卻殊無興奮之色。
雷聿的臉色頓時一白,將衛昭緊緊攬在懷裡。“對不起,我一時忘了你已經……相信我,我一定會盡全力幫你恢復武功的。如果寧先生沒辦法,我再去找與他齊名的‘針神’吳一奇,還有傳說中的無名醫仙……那麼多醫生,肯定有人能辦得到。”
“別太把這事放在心上,恢復不了也沒關系。”衛昭笑著撫了撫雷聿緊鎖的眉頭,“反正以後又不會再上戰場,也沒多少機會用得到。”
知道衛昭是為了讓自己寬心,雷聿便也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私下裡卻悄悄去找寧中平,問他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令衛昭的武功恢復如初。
寧中平只是皺眉。“認真說起來,斷了的經脈也不是不能重續,如果有一位內功高手配合我的金針過穴,再加上本人的運氣調理,或許可以辦得到。只不過……這個方法對運功者真氣的損耗非同小可,傷者又要承受極大的痛苦,過程中稍稍堅持不住便會失敗。如果只接續一兩條經脈,成功的機會還大一點,可是要重續五經八絡的話,需要的時間太長,損耗的真氣太多,衛昭的身體狀況又太差,只怕根本撐不過來,成功的機會太渺茫了。”
“這畢竟是個機會不是麼?”雷聿揚一揚眉,沒有任何放棄的打算。
“可是中間的變數太多,要冒的風險也太大了,輕易沒人肯這麼做的。”寧中平直率地道,“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每天都要運功續脈,不能間斷,內力稍差一點的人根本支持不了這麼久。你到哪兒找這麼個內功夠高又情願犧牲的高手去?”
雷聿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不必找,我就可以。”
寧中平呆了一下,無法置信地愕然道,“你怎麼行?你還要……哪裡有這麼多時間?”
雷聿不以為意地擺擺手。“放心,我自然有我的安排,不會耽誤正經事的。”
“還是不行!”寧中平連連搖頭,態度頗不贊同地道,“事有輕重,大者為先。以你現在的情形,絕不適合花這麼多時間精力在這上面。”
雷聿沉吟一下。“如果時間拖得越長,是不是成功的機會就越小?”
“……這個自然。”寧中平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說實話,“隔得越久,氣血的運行越澀滯,斷掉的經絡漸漸萎縮,接續起來也就越困難。”
“那你就不必再說了。”雷聿斷然道,“馬上去准備吧,越快越好。”
見雷聿的態度如此堅決,寧中平也只能歎了口氣,道:“就算你肯賭一把,衛昭也未必肯。要受整整一個月罪,可是哪怕在最後關頭出了點問題,所有的努力就付之東流,他未必願意冒這個險。”
“這個我自會跟他商量。”雷聿掃了寧中平一眼,目光中隱隱帶著警告的味道,“你最好別對他多說什麼,更別想勸說他放棄。”
寧中平默然不語,顯然是被雷聿道破了心思。過了一會兒,才又道:“至少現在還不行,得先讓他調養一段日子,等身體恢復些再說。”
雷聿點點頭,在轉身離開的同時留下淡淡一句話。
“我知道。”
接下來的日子裡,雷聿一直再沒有離開。
除了每天上午在前院大廳處理山寨的事務外,他幾乎時刻陪在衛昭身邊,不肯稍離。
衛昭不喜歡被人侍候,更不願被人看到兩人的親暱,雷聿只好把院中的下人都遠遠遣開,不奉召喚不許入內。
然後親手料理衛昭的飲食起居,耐心細致之處,連當日的凌鋒也大為遜色,讓衛昭不得不相信凌鋒的婆媽確確實實是其來有自。
在雷聿的精心照料下,衛昭的身體終於漸漸有了起色,從只能在內院裡閒走片刻,到可以每天到別院外面散一會兒步,甚至偶爾與雷聿騎馬出游,進步一天天都看得見。
但是對恢復武功這件事,衛昭卻沒有表現出多少熱情。
面對雷聿的一再勸說,衛昭只是淡淡搖頭,說,“你已經為我做得夠多了。”
或是索性微笑拒絕。“算了吧,我怕痛。”
直到在雷聿的威脅利誘軟硬兼施下,實在被磨得沒辦法,才頗為勉強地點頭答允。
然而在開始接續經脈之後,衛昭卻表現出了極大的毅力與忍耐,令雷聿在心痛之余,也不得不暗自欽佩。
如寧中平所言,接續衛昭的五經八脈,需要整整一個月時間。這一個月裡,每天都要花兩個多時辰,由雷聿運功配合寧中平的金針過穴,將全身的經絡一一打通,激發體內漸枯的氣血,直到殘余的真氣開始漸漸活躍起來,再逐一接續斷掉的經脈。
這個過程極其艱難也極其痛苦。
痛苦的是衛昭盡管從來沒出過一聲,但是從他緊繃的肌肉、顫抖的身體、全身上下密密的汗珠、以及咬得血跡斑斑齒痕深陷的嘴唇,都可以清楚地看出他承受了怎樣痛苦的煎熬。
艱難的是雷聿在這兩個時辰裡,他必須全神貫注地配合寧中平,按照他的指示輸入真氣,或輕或重,或急或緩,不能出現半點差錯,更必須保證真氣始終在衛昭體內圓轉流通,不能稍有片刻停頓。
往往一場針灸下來,兩個人都是滿身大汗。衛昭固然被疼痛折磨得精疲力竭,雷聿也累得力倦神疲,幾乎連路都走不穩。
盡管治療的過程辛苦而艱難,消耗了大量的精神與體力,雷聿卻還是堅持每天到前廳處理公務。而衛昭則只能整天整天地躺在床上,連到院子裡走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
長日無聊,除了偶爾逗弄一會兒窗前的鳥雀外,衛昭總是靜靜地躺在床上獨自出神,或是向雷聿問一些外面的情形。
雷聿起初不願意多說,怕會觸及衛昭心中的隱痛,但禁不住衛昭一再堅持,也只好簡略地說一點。
讓他略為放心的是,衛昭對東齊的朝局與戰況,並沒有表現出特殊的關心,就象聽他講燕國與北魏的戰局一樣,都是淡淡地問起,淡淡地聽著,並不時與雷聿討論幾句,純是談論戰術與方略,探討主帥的功過得失,就象是一個局外人,以超然的眼光評點著棋局的勝負。
即便是聽到霍炎在北魏接連大捷的消息,衛昭也一樣毫不動容,只是淡淡說了一句:“他果然已經可獨當一面了。”
這時的霍炎已受封列侯,統率著東齊遠征北魏的十五萬大軍,除了北疆的武衛三軍外,原鎮守燕齊邊境的武城軍,駐守關中的武安軍,也暫時都歸他統一節制。西征北魏,八戰八捷,占領了北魏近百州縣,旌麾直指魏都梁城。聲望之隆,一時無兩。
儼然已取代了丁延之的地位,成為東齊軍中的第一人。
相形之下,與東齊分路進擊的燕軍就差得遠了。因為缺少卓越的將領,盡管士兵刻苦耐勞,驍勇善戰,那八萬燕軍仍被魏軍阻在靈州以東,戰況處於膠著狀態,始終未能取得寸進。
兩國結盟之時曾有約定,雙方大軍分路進擊,各攻一面,是哪國軍隊占領的土地,最後便歸哪國所有。燕軍在靈州停滯不前,作戰不力,這一點正中東齊下懷,齊軍趁著燕軍牽制了北魏的一部分兵力,正可以一路乘勝追擊,攻城掠地,鯨吞北魏的大片疆土。
對於東齊的輝煌戰果,衛昭也不見有多麼高興,反而頗為客觀地批評道:“勞師遠征,戰線拉得太長了。十五萬大軍深入敵境,糧草供應的壓力可想而知,一旦轉運出了紕漏,大軍便會進退兩難。”
“放心,霍炎可不是個笨蛋。”雷聿不以為意地道,“他以彭城為糧草轉運的中樞,南接涇川,西臨交河,水路運輸極為通暢。他的大軍沿著交河一路推進,糧草供應自然能保持源源不絕。除非魏軍有本事封了交河,否則出不了太大的問題。但以魏軍目前的力量,能應付霍炎的正面進攻,就已經算很不錯了。”
“是麼?”衛昭深深地看了雷聿一眼,目光輕輕一閃,沒有再多說什麼。
“別理那麼多了,勞心太過也傷身體的。”雷聿端起桌上的藥碗,小心地送到衛昭嘴邊,“趕快趁熱把藥喝了睡覺,才應付得下來明天的續脈。等你身子大好了,我再陪你討論個夠。”
衛昭嗯了一聲,合作地一口喝下碗中的藥汁,任由雷聿扶著他躺好,卻不肯閉眼。“雷聿,這些天你越來越忙了。”
“哦?或許吧。離開山寨太久了,要處理的事情不少。只怕過幾天我得回去一趟。”
“什麼時候?”
“得先把你的經脈接續好。”雷聿的手指輕輕拂過衛昭的額頭,拭去了上面的幾點汗珠,“還有幾天就大功告成了,你不高興麼?”
“……自然是高興的。”衛昭輕輕笑了一下,習慣地握住雷聿的手,“但是對於我來說,武功並不是最重要的。”
“那麼什麼才最重要?”
“問你自己吧。”衛昭淺淺微笑地望著雷聿,突然抬起頭,在他唇上印下輕輕一吻,“你心目中覺得最重要的,也就是我最在乎的。”
“真的?”第一次聽到衛昭意義明確的表白,雷聿驚喜地低呼一聲,一時之間竟不敢相信,只是怔怔地凝視著衛昭清澈的眼眸。
“自然。”衛昭靜靜地與他對視,眼中有晶瑩的光芒閃爍流轉,美麗閃亮得奪人心魄,令雷聿不覺為之失神。
那雙清亮的眼眸中流露出的真情無庸置疑,使雷聿深深沉醉其中,忽略了目光背後的許多東西。
等到他重新回憶起此刻,真正明白衛昭話中含義的時候,一切都已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