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三) 第八章
    到了那裡,北燕王命跟隨的侍衛等候在山腳下,只帶著我一個人上了承天台。

    承天台高達十丈,氣勢恢宏,又建在高高的天命山頂,越發顯得巍然獨立、高聳入雲,頗有舉手承天、君臨萬象之勢。

    時值正午,耀眼的陽光明晃晃地灑下來,照得人幾乎睜不開眼。山頂的風勢頗為強勁,吹得身上的衣袍獵獵飛舞,在如此強烈的陽光下,竟也透出幾分凜凜的寒意。瓊樓絕嶺,臨風而立,真有些高處不勝寒的味道了。

    北燕王手扶欄杆,站在承天台的最前方,俯視眼前的遼闊天地。雖然蒼老的身形已頗顯枯瘦,卻仍有一股君臨天下的雍容氣度,令人不敢心存輕視。

    「江逸,你過來。」

    北燕王招手把我叫到他的身邊,指著前方道:

    「你看,眼前這千家宮闕、萬家煙火,還有遠方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沃野良田,高山大河,都是我北燕所轄的疆土。我拓拔氏的先祖世代經營、守成創業,不知花了多少精神、流了多少血汗,才打下今日這一片江山。當年我壯年繼位,豪氣凌雲,誓要讓北燕成為天下最強大的國家。幾十年來,我率領大軍開疆拓土,南征北戰,吞併了無數邊境小國,疆土達到前所未有的廣闊遼遠,北燕的國力也盛極一時,確實成為了當今天下最強大的國家。這樣一片大好基業,若不能在後輩手中發揚光大,我就算死了,在九泉之下也難以瞑目。」

    我默不作聲地站在北燕王身邊,聽他大有感慨地指點江山,心知他必有一番重要的話要講出來,一時便也不急著接口。

    北燕王亦並未期待我的回應,他頭也不回地凝目遙望著眼前的天地,慨然道:

    「北燕立國以來,世代相襲,立儲不分嫡庶、不論長幼、不問出身,唯以賢能才識選拔儲君。全賴於此,北燕才能夠一代盛於一代,而終於成就了今天的一番霸業。寡人深知祖宗立下此項規矩的重要,因而自有子以來,遲遲不曾冊立儲君,一心想選一個出類拔萃、才幹過人的皇子繼承王位。誰知道寡人只有三個兒子,卻個個精明強幹、野心勃勃,而且各有自己的一派勢力,彼此互不相讓,明爭暗鬥,倒搞得北燕政局不穩,內患頻生。我原本是不急於匆匆立儲,後來卻是迫於形勢而不敢驟下決斷。事情遷延至此,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倒是我所始料不及的。」

    「他們三個都是我的兒子,我心中自然不願有所偏袒,希望給他們一個公平的機會。他們想爭儲位,立黨結派,在朝中暗自較勁,在公務上各不相讓,這些我都可以容忍,也不妨借此看一看他們各人的本事。可若是發展到兄弟鬩牆、手足相殘的地步,我便再也不能坐視了。」

    「大王早就該做出決斷了。容忍三位皇子的勢力不斷坐大,必然埋下日後的隱患。就算儲位有了明確歸屬,也隨時可能出現變亂的。」

    我歎了口氣,老實不客氣地批評道。

    北燕王的氣量確實不小,對我的批評毫無慍色,反而看著我笑了一笑,轉開話題道:

    「江逸,你到北燕有多久了?」

    「快半年了。」

    北燕王點點頭。「半年的時間也不算很短。你來了這麼久,是否已經把自己當作北燕人了呢?」

    我一怔,心裡大感意外,沒有想到北燕王會突然問出這麼一句話來。

    如果我是從別國投奔北燕的客卿幕僚,為了自己的前途著想,對於北燕王的這個問題自當毫不猶豫地回答一個是字。可我對北燕一無所求,無意久居,又不屑於違背心意地說謊偽飾,微一遲疑,最終還是沉默未答。

    北燕王何等精明,只是這一下遲疑,他已瞭然於心地大笑道:

    「江逸,你也未免太坦白了吧?當著本王的面,竟連哄寡人高興的假話都不肯說一句?若是換了第二個皇帝,只怕你的腦袋已保不住了。」

    我也淡淡一笑。

    「正因為是大王,江逸才不肯說謊,不願說謊,也不必說謊。大王胸襟廣博,心懷天下,既然有志統一各國,又怎會沒有容人之量?只怕倒是虛言巧飾的利慾小人,才會被大王砍了腦袋吧?」

    北燕王大笑著看了我一眼,才漸漸止住笑意,道:

    「欲成大事,必先得人。而地域之分、門戶之見、出身之別,往往令人才錯失而不自知。當今天下,只有西秦和北燕能拋開成見,不拘一格地任用人才,因而也只有這兩國才保持著蒸蒸日上的勢頭和朝氣。你以一個外來人的身份,不到半年時間,便能一躍成為三品的禁軍統領,這在北燕也要算破格的陞遷了。本王對你如此看重,還不能令你忘記本國,把北燕當作自己的國家麼?」

    北燕王說到後來,神色已漸漸趨於嚴肅,眼睛緊緊地盯著我,顯然對此事頗為重視。如果一個應付不好,說不定腦袋真的要搬家了。

    我也收起笑容,以前所未有的正經口氣道:

    「大王,如果我想要騙你,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又有什麼做不到的?只因為江逸尊重大王,才不願以虛言隨意相欺。半年的時間雖然不短,但與三十幾年的故土之情相比又孰輕孰重?如果江逸這麼容易就拋棄故國,日後若要拋棄北燕,豈非就更加輕鬆容易?這樣的人,大王真敢放心信任麼?士為知己者死,古今皆然。江逸雖未以北燕人自居,但在位一日,盡職一日,並不因為自己是外人而敷衍搪塞,也絲毫沒有私心貪念。這個樣子如果大王還不能滿意,江逸也只有自請免職以謝大王了。」

    北燕王靜靜地聽我說完,仍然沒有移開視線,始終面無表情地凝視著我。過了良久,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唇邊卻綻出一絲笑意,道:

    「如果不是卓然絕世的人,怎麼會有這樣一身風骨?如果不是這一身傲然的風骨,寡人又怎麼可能如此欣賞看重?好!好!好!寡人的眼光果然沒有錯。你這個心無北燕的外來人,比起那些滿心私慾的北燕人來,果然是要強得多了。」

    我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又不免有些輕微的歉意。

    也許是長年以來的影響根深蒂固,在我的心目中,始終把北燕當作敵國,即便北燕王對我信任看重,拓拔弘對我關切在意,雷鳴和易天與我意氣相投,屬下的官兵對我尊敬愛戴,亦未能使我生出長居北燕的念頭。我這個禁軍統領雖然做得可圈可點,可心裡也一直沒忘了救出蕭冉,帶他們父子離開北燕的承諾。對於北燕王的知遇之恩,我大概也只能辜負了。

    北燕王拍拍我的肩膀,微笑道:

    「自從你初到北燕時制伏蕭青那件事以後,寡人便在注意你了。後來你在弘兒府中的一段經歷,無論是與弘兒談文論道,還是在劍術上挫敗了圭兒,寡人全都清楚得很。寡人年紀雖老,卻自信一雙眼睛尚未老花,辨識人才仍是法眼無虛。待到你做了五城巡戍使,不辭勞苦,不畏權貴,不求私利,在短短不足一月的時間裡把五城巡戍營統領得紀律嚴明,京城整頓得氣像一新,豪門權貴不敢橫行,平民百姓安居樂業,寡人才真正見識了你的心胸才幹。像你這樣難得的人才,就算仍然心存故國,寡人也捨不得不將你收為己用。不過……」

    北燕王目光一轉,緊緊凝視著我的眼睛,神情鄭重地道:

    「寡人相信以你的為人和驕傲,說話定然一言九鼎,不肯違諾。那麼,你又是否能答應本王,無論是哪一個皇子繼續了王位,你都會盡心竭力地輔佐於他,幫助他穩定局勢,消除隱患,整頓朝政,收攏軍權,令北燕更加繁榮強盛麼?」

    這番話大出我的意外,我微微一怔,不覺失笑道:

    「大王未免太看得起江逸了。北燕人傑地靈,人才輩出,朝中多的是世代重臣,年青新銳,哪裡用得到我來擔此重任?如此重用我這個外人,只怕大家不會心服。再說,三位皇子也未必看得上我這個無名小卒呢。」

    北燕王按著我的手,神情異常誠懇。

    「北燕朝中的大臣雖多,卻缺少文武兼備、才略俱全的治世之才。而且他們各有背景,各有派系,彼此間利害關係糾結複雜,往往牽一髮而動全身,反而不如一個外人用得方便。北燕長年對外征戰,致使軍權財權兩皆分散,許多大將手握重兵,難以駕馭,地方勢力也日趨坐大,不服約束。寡人縱想削弱三位皇子的勢力,一時也覺難於下手。此時的北燕,正需要一位商鞅式的傑出人物變法革新,在本王的支持下,以強硬的立場配合靈活的手段,一步步收回分散的權力,使之重歸朝廷的掌握。這樣的重任絕非尋常人物可以承擔,寡人籌劃已久,揀選再三,最後才終於選中了你。你就不必推辭了。」

    聽完北燕王這一番話,我心裡微微一凜,終於明白了北燕王的用意。

    怪不得他幾次三番地對我表示信任,一副把我當成忠誠心腹的器重模樣,原來卻是為了這個!

    革新變法說來簡單,真正實行起來又豈是那麼容易做的?但凡變法,必然觸動實權人物的既得權力和利益,推行起來可說是步步荊棘,重重險阻。即便能夠成功,變法者也難免成為受人嫉恨的眾矢之的,而一旦變法失敗,就多半要被人當成替罪羊了。

    對北燕王來說,這個主持變法的人選自然是揀選外來之人最為合適。因為像這樣的人,在北燕既無背景,又無關係,做起事來便不至於瞻前顧後,縛手縛腳,可以大刀闊斧地痛快下手。

    而最關鍵的一點是,變法成功之後,萬一此人手中的權力過重,功高震主,北燕王也可以輕易剷除——要除掉一個在北燕一無根基二無後援的外來者,可要比除去在朝中勢力根深蒂固的大臣容易得多了。

    北燕王對我屢屢示恩,原來就是為了利用我,想讓我成為他清除障礙、收回權力的工具。這個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我居然還差點上了他的鉤,險些被他詞情並茂、情真意切的一番表演打動,看來我的心還是太軟了一點。

    這個時候是不容遲疑的。北燕王將這樣一件重大的機密告訴了我,我只要稍有猶豫推辭,只怕立刻會惹來殺身之禍。

    我腦中心念電轉,瞬時間將個中關係看了個清清楚楚,臉上卻絲毫不露聲色,掛起一個同樣誠懇的笑容,道:

    「江逸無德無能,卻蒙大王如此看重,實在慚愧得很。自知無以為報,也只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

    北燕王顯然對我的態度頗為滿意,神情欣然地點頭大笑。

    「好!寡人何幸,得你相助,北燕定可夷平諸國、一統天下!」

    做的好戲!我在心裡暗自好笑,臉上卻以完美的笑容相回應。

    不管祁烈如何對我,西秦終究是我的國家,我又怎會助北燕夷平諸國,滅掉西秦?不趁此良機幫著祁烈從中煽風點火、挑動內亂,已經是很客氣的了。

    唉,只是這樣一來,北燕是再也不宜久留。否則我難道真的要鞠躬盡瘁地替北燕主持變法不成?

    不能再拖下去了。我想。看來不管有多少困難,也得趕快救出蕭冉,帶著他們父子早日開溜。

    可是這一段日子,我固然是在北燕的儲位糾紛中越陷越深,難以脫身。蕭冉的處境也日趨惡劣,行動自由大受限制,幾乎等於被北燕軟禁了。

    麻煩的起因還是出自東齊。

    自從東齊王死後,東齊的新君遲遲未立。攝政王蕭儼一力扶持肅王蕭秦繼位,與蕭冉的舅父、吏部尚書周重為首的擁儲派大起衝突。兩派勢力相持不下,蕭秦始終沒能繼位,倒是在周重一派人的大力策動下,第二批迎蕭冉回國的使節又到了北燕,並提出了割讓五城、納幣輸絹的條件以換取蕭冉的自由。

    東齊越是想接蕭冉回國,北燕越覺得奇貨可居,更加要牢牢地扣住蕭冉,好向東齊獅子大開口地提條件。為了防止蕭冉逃回東齊,北燕對蕭冉的控制一日嚴過一日,質子府外長期有一隊驍騎營的人馬全天看守,嚴格限制著蕭冉的行動自由。至於暗中還埋伏著多少蕭代的手下在暗中監視,那就連我也探查不清了。

    我手下的禁軍和城衛雖然不少,但他們畢竟是北燕的軍隊,就算再服從我的指揮,也絕不可能做出背叛北燕的事。在這種情形下,以我目前擁有的力量,要偷偷把蕭冉帶出質子府,並送他一路安全回國,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如果沒有合適的機會,貿然行動只能是自取死路。就算小晉再心急如火,這件事也只能一拖再拖,日復一日地拖了下來。

    唯一可以讓我稍微放心的是,自從上任以後,我同樣可以安排人手隨時監視質子府的動靜,並暗中保護蕭冉的安全。

    雖然因為公務繁多,我無暇經常去看蕭冉。但通過質子府中的總管、也是十四年前就跟隨蕭冉到北燕為質的親信周安,我可以隨時知道蕭冉的近況,然後再轉告給小晉。

    然而這些平安的消息並不能令我們真正安心。憑小晉對蕭儼和蕭代的瞭解,以及我對形勢的判斷,目前的平安無事只是一時的假象。局勢越是僵持不下,他們就越不能任由事情這樣延遷下去。新君一日未立,蕭冉的存在就一日令蕭儼不得安寧。前幾次的努力沒能成功,只怕還有更厲害的手段在後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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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皇宮,漫無目的地信步而行。走了不知多少工夫,我才愕然地在一處圍牆高聳的宅院外面停住了腳。

    不知不覺間,我竟走到蕭冉的質子府來了。

    看來我對蕭冉的安全真的是很不放心……

    要不要跟蕭冉談談目前的形勢,順便警告他多加小心呢?走向那兩扇大門的時候,我在心裡暗暗地想。

    蕭冉的行動雖然受到北燕的限制,但對於到訪的客人,看守質子府的官兵還不敢阻攔。我暢通無阻地進了質子府的大門,府中的總管周安已聞訊迎了出來。

    「蕭冉呢?又在後院的書房?」我笑著問他。

    因為到這裡來過幾次,又在暗中常有聯絡,我和周安已經很熟悉。周安是蕭冉母家的家奴,跟著蕭冉有十幾年了,武功不錯,人也稱得上精明能幹,是蕭冉身邊最可靠的親信。因為知道我一直在暗中保護蕭冉,他也早已把我當成自己人看待了。

    「可不是嗎。儲君早上一起來就進了書房,連早飯都沒好好吃!」

    周安無奈地搖著頭,引著我到了後院的「隨心齋」,便躬身一禮退了下去。

    北燕對蕭冉的態度雖然輕慢,表面上的禮數和待遇還算差強人意。這座質子府雖然說不上豪華氣派,地方倒也不算太小。整體上建得馬馬虎虎,十分尋常,但後院的「隨心齋」因為是蕭冉平日裡流連最久的書房,佈置得卻十分清幽雅致。

    「隨心齋」地方不大,除了一明一暗兩間屋子,院裡便只有兩棵梧桐,半圃花草,以及一個小小的池塘。那兩棵梧桐生得極為茂盛,綠蔭如蓋,幾乎遮住了半面書房。

    蕭冉正在窗前的樹蔭下伏案寫著什麼,神情專注,連我走到窗前都沒有發現。

    見蕭冉忙得如此投入,我一時有些不願打擾他,輕輕在窗外停下腳,沒有出聲。

    蕭冉正在專心寫字,對身邊的變化全無所覺。隔著半開的窗子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清秀的側臉,微垂著頭,一縷烏黑的髮絲散落在白玉般的臉頰上。細長秀美的眼睛也低低地垂著,雙眉因為凝神思索而微微蹙起,神情專注而寧靜。

    看著眼前的蕭冉,幾乎可以感受到他身上透出的清淡平和的沉靜氣息,但是在沉靜平和之中,又帶著幾分淡淡的寂寞味道。

    極輕極淡,難以察覺,卻是深入骨髓的寂寞,幾乎已完全融入了蕭冉體內,成了他整個人的一部分。

    十四年的質子生涯,經年累月的離群索居,周圍到處是敵意的眼光,卻沒有一個親人和朋友。受盡欺凌,嘗遍白眼,除了身邊的少數親信,幾乎找不到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這樣的日子,他大概已經忍受得快要麻木了吧?

    讓人很難想像,在這樣黑暗的環境中,他竟然沒有受到半分污染,始終保持著一份罕有的美好和純淨。

    如果不能幫助蕭冉重回舊日的平靜生活,我一定會覺得這是我今生最大的遺憾。

    正想得出神,蕭冉無意中抬起頭,看到了站在窗外的我。

    他怔了一下,立刻綻開了柔和的笑顏。

    「江逸!你來了?為什麼站在外面不進來?」

    「沒什麼事,只是找你聊聊天。看你寫得這麼專心,都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蕭冉笑著歎氣。

    「唉!你真是……我寫的東西又不急,你何必偏要站在外面等我?快進來,我正悶得要命呢。」

    進了書房,我才看到蕭冉的書桌上滿滿地擺著好幾堆書卷,桌子中央的一疊宣紙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應該就是剛才蕭冉正在寫的東西。

    「閒著沒事,我在修訂幾部舊時編撰的文選,已經完成大半了。要看看嗎?」

    見我的目光落到那疊宣紙上,蕭冉笑著向我解釋,順便將那疊紙遞了過來。

    哦……我恍然。聽說蕭冉當年在東齊曾主持編撰過好幾部文史典籍,被世人譽為傳世經典,應該就是這些吧?

    蕭冉的字很漂亮,看上去不像他本人那麼柔弱,輕靈飄逸卻猶有過之,筆筆寫來瘦而不硬,纖而不弱,筆致宛轉柔和,卻又隱隱蘊含無盡餘韻,即便與知名書法家相較亦毫不遜色。

    我本來是滿心好奇,想看看蕭冉修訂的文字,但一看之下,便被他的書法吸引住精神,反而把書寫的內容放在一邊了。

    「你愛喝什麼茶?嘗嘗這『碧煙』好麼?」

    我正看著那一頁紙出神,蕭冉不知何時已取出了一套精巧的茶具,放在一邊的小几上,開始生火烹茶。

    「哦!好!蕭冉,你的字寫得真好,一定下過不少功夫吧?」

    「是嗎?」蕭冉淡淡地笑了笑。「我天天也沒什麼事可做,除了看書、彈琴,也就是經常寫寫字了。」

    蕭冉的口氣很平淡,只是漫不經心地隨口道來,卻讓我聽得有些心酸。

    抬眼看看蕭冉的表情,他卻絲毫沒有半點自憐之意,臉上的笑容平和恬淡,很專心地扇著風爐的火,好像根本沒注意自己說了些什麼。

    水滾了。蕭冉開始有條不紊地溫壺、注水、洗杯、斟荼。一連串繁瑣的程序被他做得從容細緻、優雅無比,臉上更始終帶著淺淺的笑容,看去竟是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這時的蕭冉,就像剛剛寫字的時候一樣,身上散發著一股平和寧靜的恬淡氣息,讓我在不知不覺中受了感染,就連本來想說的話也嚥了回去。

    我在心裡暗暗歎了口氣,接過蕭冉遞來的茶,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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