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熱的夏季。
法院的辦公室裡一片熱鬧哄哄、喧嘩不已的景象,讓空調設備已宣告短路的辦公室陷入一片仿若人間煉獄般的燠熱之中。
商豫斐酷熱難耐的推了推鼻粱上褐色的鐵質鏡框。她今年二十六歲,在法院裡任職已有四年的耐間。
從小到大她向來就是個正義癌強烈的女孩,或許就是如此,讓她對能夠維護社會真理正義、明察秋毫的檢查官工作產生了強烈的興趣,她的整個少女時期幾乎是在書堆裡度過,在大學法律系畢業後,她更從許多優秀的應考者中脫穎而出,一舉考上地方法院的助理檢察官。
成為一個專業而稱職的檢察官,向來是她未來的人生志向,讓她解放自己存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更肯定自我生存的價值。
「豫斐,今天下午記得幫我跑一趟看守所,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拿到黎紹裘的供詞。」她的頂頭上司何檢察官行經她的辦公桌時,輕聲的提醒她。
商豫斐忍不住好奇的回問道:「黎紹裘還是不認罪嗎?在人證和物證都極端缺乏的情況下,根本無法證明他是清白的,不是嗎?」
何檢察官面有難色的搖搖頭,「你可別小看黎紹裘的身家背景,他一手領導的華崴傳播集團已是國內最大的傳媒集團,他不但辦了好幾份十分暢銷的雜誌,就連他監製的有線無線節目也有不錯的收視率,以他目前的身價而言,算得上是目前傳媒界的龍頭老大之一。」
「喔?那我實在很難想像他有什麼犯案動機?畢竟他金錢名利什麼都有,更不缺權勢,不是嗎?」商豫斐不解的問道。
「這可很難說,黎紹裘的情感世界可是複雜的很,他和眾多名女人都有密切的交往,在情場上是個千金不換的浪子,說不定他就是被女人纏的太緊,才會引發他作案的動機。」何檢察官搖搖頭,頭髮早巳花白掉一大半了。
「他的案件受到社會各界矚目,弄得我和超法官壓力也很大,如果他的案「沒有辦法得到最公正的裁決,我看我在退休之前會落得遺臭萬年的下場。」向來慈藹和視的他自我調侃了一番。
商豫斐也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笑了,她向來就很喜歡這位沒有脾氣的上司。
「我相信您一定會做出一個最公正的判決,畢竟我還不曾看到您被哪個案子難倒過。」 「謝謝你,商丫頭,不過我很清楚這次的案子和以往的都不一樣。」語畢,何檢察官因為辦公室內有重要電話而離去。
商豫斐將全神貫注在黎紹裘的檔案上,她努力讀著所有關於他的生平事跡和幾次開庭記錄的供詞,然而卻在她驀然接觸到那張俊秀而略帶邪氣的男性臉龐後,視線再也移轉不開了。
她敢發誓這個叫黎紹裘的男人,絕對是這輩子見過最俊美的男人,他深邃黝黑的雙眸炯炯有神,卻隱約透霹出一股邪佞的氣息,稜角分明的緊抿嘴角,訴說著他的固執和堅持。
商豫斐怔衝出神的望著他的照片發呆起來,過了半晌回過神後,她才倏然用力合上檔案夾。
不知怎的,這個素未謀面的男人竟有點牽動了她向來平靜的心……
下午時分,商豫斐依照何檢察官的吩咐,來到看守所內探視目前正被收押的黎紹裘。
商豫斐不動聲色的望著眼前這個雖然聲名狼藉,但仍有辦法將自己維持在人生事業巔峰的男人。
這個全身上下隱然流露著一股寒意的男人名叫黎紹裘,他是華崴傳播集團的總裁,同時也在傳媒界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他這次居然涉嫌了女作家的謀殺命案,教外界大大不敢置信,許多聲援他和討伐他的聲浪不斷出籠。
商豫斐望著眼前這個滿臉胡碴,看起來失意落魄的男人,實在很難相信一個月前他還是那個在傳媒界意氣風發,時常口出狂語的狂人。
她深吸一口氣,咬了咬下唇後開口說道:「黎先生,我希望你能夠對我詳細敘述一次當時現場的狀況,這樣子對你也許能有很大的幫助。」
黎紹裘對她的話卻是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彷彿是一尊沒有任何意識的石膏像。
商豫斐不禁為之氣結,她不明白他為什麼始終是這副吊兒郎當、永遠漠不關心的模樣!
商豫斐有些煩躁的撥了撥她那頭齊肩的秀髮,微微皺起了眉頭,她知道她的樣子看起來像是個初出茅廬的生手,但他也犯不著用這種輕蔑而敵視的態度,讓她感到一種無地自容的難堪。
她索性把心一橫,隱藏已久的慍怒開始浮上心頭,她重重的點點頭,近乎咬牙切齒的說道:
「好,既然你態度堅決不跟我們合作,那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不過……」商豫斐站起身子,拿起她那只駝色的公事包,「黎先生,請別忘了,目前的你仍是待罪之身,不管從前在傳播界你有多麼地呼風喚雨,多麼地無所不能,現在只剩法律是惟一能夠讓你澄清清白的機會,如果你連這個機會都不想把握,那麼我也沒話好說。」她皮笑肉不笑的對他霹出甜甜的微笑,便轉過身子準備離去。
然而在商豫斐才步行至門邊,她的身後就傳來一陣低沉沙啞的男性嗓音:
「沒想到你外表一副柔弱羞怯的模樣,也有這麼大牙利嘴的一面,難道你不知道我向來是不接受威脅情嚇的?」
商豫斐倏然停下腳步,沉著冷靜的轉過身子面對著他,「我沒有威脅恫嚇你,我們只想探究這樁案件背後的動機。目前的證據對你相當不利,況且以你目前如日中天的事業,我想你不致於笨到用殺人的方式來解決問題,更何況這個女作家還為你的出版集團帶來豐厚的利益。」
黎紹裘的肩膀微微動了一下,彷彿她的活震動了他什麼似的,「你是第一個認為我沒有殺人動機的人。」他終於抬起頭來正視著她。
商豫斐的臉頰微微一熱,她發現黎紹裘有著一對犀利如鷹的深邃雙眸,「無論如何我希望你能跟我多合作些,否則現在根本沒有人可以幫得了你。」
黎紹裘不以為然的將濃眉一挑,「你以為我還會在乎誰幫的了我或幫不了我?這個案件就連我的律師也覺得棘手頭疼。」
商豫斐慢慢從門邊走到他的面前坐下,她的雙眸,直勾勾的盯著他,「你何不直接對我說出那天的案發經過?或許檢方能夠幫你什麼——」
她的話還沒說完,黎紹裘便從口中逸出一聲如雷貫耳般的大笑,他不停的狂笑,約莫有數分鐘之久,然後他用一種深沉的眼神死命的盯著她看,嗤之以鼻的說道:
「你簡直是天真的可以!警方和檢方都認定我有罪,你怎麼幫?」
「我……」商豫斐一時竟說不出任何可以反駁他的話。
「所有的證據都顯示我有罪,你的小腦袋裡怎麼會天真的以為你有辦法偵查這樁案件?」黎紹裘頹廢而邪氣的對她一笑,慢條斯理的說道:
「這兩個月來已經有不少律師表明想要承辦我的案件,但我知道他們不過是想靠這樁案件來贏得名聲而已。」
「即使真的是這樣,那對你而言也無妨,因為你的那些名嘴律師會用盡他們的能耐盡力為你脫罪。」
「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會談室裡昏暗的燈光照著他長滿胡碴的臉龐,更增添一種成熟滄桑的男性魅力,「你也知道目前的證據對我有多麼不利。」
「我說過了,如果你真的是清白無辜的,我們會盡量幫你幫到底。」
黎紹裘那深邃漂亮的眼底閃過一抹難言的光采,他沙啞著嗓子問她:「那麼,如果我願意和你乖乖合作幫助你偵辦我的案件,你也會幫助我讓我免於牢獄之災嗎?」
商豫斐幾乎不敢正視他那對擅於放電的雙眸,她時常在八卦雜誌上看到某位女星或哪個從事藝術工作的女性,又被他那雙迷死人不償命的男性雙眸電到時,她總會在心底冷笑記者用字遣詞的誇張和虛浮,但今天當她親身的坐在黎紹裘的眼前時,她才發覺那些文字一點都不誇張。
「這個……」商豫斐的雙頰微微緋紅了,她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居然會對他那雙富有說話天賦的男性眼眸感到心慌失措,整個心頭如小鹿亂撞般的慌亂。
「我們也希望能夠為你找到最合理的證據,幫助你獲得最公正的審判。希望下次再來探視你時,你已經準備好要回答我所有的問題了!」話畢,商豫斐立即站起身子,一付不願與他多談的樣子,步出會談室。
黎紹裘若有所思的盯視著她纖細窈窕的背影,雙眸中閃動著一種特殊而神秘的光芒,那是一種隨時準備權獲獵物的狩獵眼神。
他一眨也不眨的緊盯著商豫斐漸行漸遠的身影,接著嘴畔浮現出一抹獪捨而算計的微笑。
黎紹裘不是看不出跟前這個羞澀靦腆的女孩,對他有著些許的好奇和仰慕,就像平常那些第一次見到他,就會被他電得七暈八素的女人一樣。
看來倘若他不利用追個叫商豫斐的小助理檢查官來為他做點事的話,實在是可惜了上天給他這樣的機緣了。
當商豫斐回到她租來的單身公寓時,已經是萬籟俱寂的三更半夜了。
為了黎紹裘這樁撲朔迷離的案件,她把工作時間都耗費在研究這個案子上。自從她上次自看守所訪談黎紹裘回來後,腦子裡完全低旋著黎紹裘的男性臉龐和這個案件的全部始末。
夜裡,她洗過澡準備上床就寢,但一閉上雙眸,眼前儘是黎紹裘那對閃爍著深沉光芒的雙眼,他全身上下述漫著一股落魄失志的強烈情緒,和往昔那個時常以著狂傲姿態出現在傳播媒體上的地簡直判若兩人,而這也許就是她這幾天來會對他耿耿於懷的原因。
商豫斐發現自己一點睡意也沒有,索性步下床來扭開書桌前那盞暈黃的燈光,又開始研究追梧離奇的謀殺案件。
死者葉雅-,今年才滿二十五歲,是當今全台灣最炙手可熱的暢銷書女作家,專門以寫作兩性關係的剖析和評論聞名。她的作品不但在出版界屢創佳績,專欄更是遍及各大報社。
約莫是在三年前,葉雅-被黎紹裘以重金禮聘到他旗下的出版集團從事寫作和出版作品,除了維持一貫的創作品質之外,銷售水準更凌駕於往昔之上。除此之外她和出版集團的總裁黎紹裘曖味不明的關係也日囂塵上。
他們開始狀似親暱的出現在每個公共社交場合,當所有的人愈來愈看好他們,連媒體也開始在臆測黎紹裘的未婚妻,即將被葉雅-逼退時,沒想到葉雅-突然間就被人在一家五星級的飯店套房裡謀殺了。
自從這場謀殺案爆發之後,不但震驚了整個社會,也徹底影響世俗對他的評價,就連他旗下的傳描產業也受到連帶波及,所有的經紀合約都面臨被廣告商和電視台終止的可能。
看來就算幫黎紹裘找到任何足以證明他無罪的證據,他步出這裡重新回到社會也勢必得面臨一場硬仗。
整個事件讓人置身在一座永遠也走不出去的迷霧森林之中。
案發當天,飯店裡的服務生只聽見總統套房裡傳來一聲巨響後,警方匆匆趕到現場立刻破門而入,只見葉雅-已然斷氣倒在血泊之中,沒有任何凶器和人證留在現場。
但由於現場搜證有找到一副車鑰匙,進行指紋比對的結果,竟然是黎紹裘的,他因此被列為頭號嫌尹
但是檢方多次偵辦的結果,始終想不透黎紹裘有什麼樣的行兇動機,葉雅-的作品為他的傳播集團帶來豐厚的利潤,她的死亡只會讓黎紹裘直接蒙受其害而已。
兇手絕對是另有其人的想法逐漸在她心底扎根,當她發現自己居然已經下意識的想要信任黎紹裘時,她的心仿若被什麼東西狠狠撞擊了。
她索性合上卷宗帶著些許忐忑不安的情緒,回到床上準備就寢,但一閉上雙眸眼前浮現的竟還是黎紹裘那張俊逸非凡的陰霾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