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情 第九章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唐    崔護    人面桃花

    清楓山的五里村。

    炎熱夏季,五里村的桃花早已謝盡,不遠處卻仍傳來年輕女子吟唱桃花的聲音。

    方挽晴正打曬著菜乾,那傳進耳裡的詞句卻讓她怔愣。人面不知何處……桃花也已不再,她,只怕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了吧。這樣想著,心底漾起一絲熟悉的苦澀,她搖了搖頭,彎腰挑撿起菜乾,不再胡思亂想。

    「挽晴,挽晴!」屋裡傳來大嫂的聲音。

    她忙出聲回應,翠漣是她大哥方-成剛娶進門的媳婦,那時方挽晴還在環翠樓。

    她忽然回來,把家人嚇了一跳。方挽晴知道,她回家,真心歡喜的只有爹。大哥雖然沒說什麼,但本來不怎麼寬裕的家裡又多了張嘴吃飯,眉頭便一天到晚皺著。而大嫂翠漣看她的眼神總是讓她很不舒服,那種眼神,帶著明顯的輕賤。

    翠漣出來的時候手上端著一個盛滿髒衣的大木盆,擱在方挽晴身邊,冷眼看她,「待會兒把這些洗了,還有,灶火也要生起來,一會兒就給你哥送飯去!」

    自從方挽晴回來以後,翠漣就一直使喚她,她自己則坐在那裡一整天,什麼都不幹。

    方挽晴只是忍著,她看得出在這個家裡做主的人是翠漣。她爹的處境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年紀大了,嫂子老是嫌棄他,覺得他麻煩。如果她再有什麼微辭,那只會讓爹為難。

    天氣熱得厲害,方挽晴蹲在湖邊一個勁地洗著衣服,她擦了擦額角沁出的汗水,她必須盡快洗完這些衣服,大嫂的意思是一會兒就要煮飯,她得再洗快些。

    直到洗完最後一件,方挽晴才舒了口氣,彎了太久的腰不免有些酸痛,她伸手輕槌。用手理了理散掉的髮髻,照著湖水想重新綰好,卻被湖中倒映出的一張大臉嚇了一跳!

    回頭,就看到村裡的林麻子對著她傻笑,那張醜陋不堪的臉讓她害怕。不知為什麼,這林麻子總會跟著她,看著她笑,讓她覺得很不安。

    這林麻子其實是村裡林員外的長子,四十多歲還沒成親,因為他是個傻子。沒有哪家姑娘願意嫁一個癡呆的丈夫吧!

    「呵呵……」林麻子對著她傻笑。

    方挽晴有些驚慌,卻仍強自鎮定,她端起木盆往岸上走,林麻子卻攔在她面前。

    「你要做什麼?」她問得不安。

    他嘿嘿笑著,「我爹說要討你給我做媳婦,你是我媳婦哦!」他邊說邊張開雙臂朝她撲來。

    她嚇了一大跳,用力推開他,竟把他推得跌到地上。

    「哎喲,好痛啊!」林麻子跌坐在地,神色苦惱地叫著。

    方挽晴提著裙子飛快的跑遠,根本不敢再多作停留。

    「回來啦!」在家門口,大嫂翠漣已等在那裡,瞥了她一眼,尖銳的嗓音便響了起來,「你到底在做什麼?洗個衣服要洗上半天,不是跟你說今兒個農活忙,要早些煮飯,你想讓你哥挨餓啊!」

    「我這就去。」方挽晴低低應聲,趕忙向灶頭跑。

    翠漣對著她的背影尖刻道:「做啥樣子啊,你以為這裡是青樓不成,擺一副小媳婦樣給誰看?沒有男人會可憐,賤丫頭!」她輕啐道。

    方挽晴的腳步僵了僵,卻沒停下。

    灶頭上的火生得正旺,方挽晴往裡面添些柴枝,被煙嗆得咳嗽起來,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她抹了抹眼淚,雙手抱膝跌坐在草堆上,默默看著那火光。

    吃晚飯的時候,一家人圍坐在一起。

    方-成忽然開口道:「挽晴,哥幫你說了樁親事。」

    方挽晴一震,一旁的方父卻欣喜地抬頭,「真的,成兒,你說的是哪家啊?」

    翠漣微微一笑,「林員外家的長子啊。」

    啪的一聲,方挽晴手裡的筷子滑落到桌上。

    方父拍著桌面,「什麼?你竟然要把妹妹嫁給那個傻子?」他氣得聲音顫抖。

    「爹……」方-成叫了聲,有些為難地不知該怎麼說。

    翠漣卻說了起來,「爹啊,我們這完全是為了挽晴著想,你想想,挽晴又不是正經的姑娘,誰願意要個做妓的媳婦?倘若她乾乾淨淨的,我們做兄嫂的自然會為她找個好人家,但她已是這副模樣,難得人家林員外家不嫌棄,同意讓她過門,我們還有什麼可說的。」她睜著一雙眼,很無辜地說著。

    方父垂下頭,氣勢明顯減弱,「可是……也不能……」

    翠漣又道:「爹,你也知道家裡現在的情形,本來已經很拮据,現下又多了張嘴吃飯,你讓-成怎麼辦啊?再說了,妹妹要是嫁了過去,吃穿自是不愁,還可以接濟一下家裡,你老人家也能過得更好啊。否則莫說是她了,就是你,我們也不知還奉不奉養得起?」

    「你……」方父總算是聽出她話裡的意思,抬起手指著她,渾身顫抖。

    方挽晴握住父親的手,抖著聲道:「莫說了,我知道,我……嫁。」

    「挽晴……」方老爹心疼地看著女兒,女兒眼裡閃著的淚光,他豈會看不到。

    夜深難寐,方挽晴坐在窗邊,望苦-潔明月。手邊捏著的那朵珠花在月光下發著幽光,她低頭看著,纖柔的手指輕輕撫著,臉上露出一抹幽然的笑容。

    成親之日在即,雨棠於她,便是上輩子的事了,一個令她心動而又心碎的夢。

    大喜之日,鑼鼓震天,五里村的人們都在看著這場親事,林麻子居然娶親了!

    迎娶的花轎一路敲鑼打鼓從村尾一直響到村頭林員外家,就看到胖得沒有脖子的林麻子一臉傻笑。

    新娘子款款下轎,一陣風陡然吹起,吹落她頭上的喜帕,眾人乍見新娘的容貌,就算不是美艷至極,但卻清新秀麗得令人心痛。眾人憐憫同情的看著她,沒有人相信她是自願嫁給林麻子。

    林員外皺了皺眉,「還不快把新娘的喜帕蓋上,成何體統?」

    「不要,不要!爹啊!」一旁的林麻子大叫了起來,「我喜歡看著她啊,呵呵,孩兒要看著媳婦拜堂。」他一雙眼睛只盯在方挽晴身上。

    方挽晴眉目低垂,卻難掩心裡那份亟欲作嘔的感覺。

    忽然,只見那林麻子直挺挺地躺了下去,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如天外飛仙的幾道人影掠過,再睜眼時,一個俊美的藍衫男子站在那裡,一雙熾熱的眼緊盯著方挽晴。

    他身後跟著兩個黑衣人,但他們臉上的鬼面獠牙卻教人害怕。這麼奇怪的人和事,村裡人還是頭一遭看到。

    「你們……是誰?我兒子怎麼了?」林員外壯著膽子,勉強問道。

    雨棠這才轉移視線,厭惡地瞥了眼躺在地上的林麻子,冷冷道:「只是昏了。」

    他伸手去拉方挽晴,對她道:「我們走!」

    「我……」方挽晴被他抓著,不由自主地跟他往外走。

    「站住!」一旁的林員外急道,不敢看雨棠,只盯著方挽晴,「這是怎麼回事?他是誰,今天是你跟我兒子大喜的日子,他來幹什麼?」

    雨棠微一拂袖,林員外跌了一跤,他冷眼看他,「我是她丈夫。」

    此言一出,震驚四座,方挽晴抬頭看他,眼裡的那抹驚慌教雨棠痛了心,抓著她的手又緊了幾分。

    林員外不甘心地還想爭辯,雨棠身後那兩個鬼面獠牙已經站到他面前,只一眼,就嚇得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雨棠只是握著方挽晴的手,牽著她和自己一起走出去。

    一直到林子裡,那兩個鬼面人沒有跟來,只有他們兩人。

    「請你放手。」方挽晴抬頭看他,冷靜說道。

    雨棠依舊緊緊抓著她,幽黑的雙眸像是燃燒著一團火,「我不放,我放手你就要回去,去嫁給那個像豬的傢伙?」只要一想到剛才如果他晚到一會兒,她就和別人拜堂成親了,他氣得七竅生煙!「如果你再提一個字,我就真殺了他!」他冷然地加了一句。

    方挽晴白了臉,「你不能這樣,他爹在我們村子裡有權有勢,我一定要回去,否則我的家人……」

    「那種把你推入火坑的禽獸也是你家人?」雨棠氣她這種時候想到的還是別人。

    「不行,求求你,我爹……」

    他懊惱地歎口氣,「你爹的事你別擔心,我的屬下會去辦的。」

    「我帶你和你爹一起走,不會分開你們的。」他口氣生硬地說。

    「走?去哪裡?」她問得艱澀。

    「你沒聽清楚我的話嗎?我說我是你丈夫,這不是戲言。我們回去拜堂成親!」他熾熱的眼看著她。

    方挽晴後退一步,「不行的……不行。」她看來迷惑而掙扎。

    她脆弱得讓他心痛,他再也忍不住,將她摟進懷裡,緊緊的擁著。

    雨棠的體溫包攏住她,她又嗅到他的氣息,方挽晴輕歎一聲,雙手不由自主地攀上他寬厚的肩,溫熱的淚順著臉頰流下來,落在他胸前。

    在回她家的路上,方挽晴一直沉默不語。

    雨棠不時低頭看身旁的她,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他苦笑,只有這個女人可以攪亂他的心。

    「你在想什麼?」他不禁出聲問她。

    方挽晴只是搖了搖頭,沒有回答。簡陋的屋子已遙遙在望。

    她不禁加快腳步,跑了過去,卻撞上掀起門簾出來的翠漣。

    翠漣一見她,一雙圓睜的眼瞪得快要凸出來,「你這賤人還有膽回來,你做的好事,存心要我和你哥活不下去嗎?」說著,一巴掌便要甩到方挽晴臉上,但還沒打到,她就覺眼前一花,她的臉竟被人打了,一片熱辣辣的感覺。

    「惡毒的女人,你再動她試試,我馬上殺了你!」

    雨棠臉上的神情冷厲駭人,翠漣只看了他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二眼。

    這時,那兩個鬼面人忽然又出現,其中一個附在雨棠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麼。雨棠聽後變了臉色,他望向方挽晴,見她正要推門進去。

    「挽晴!」他伸手拉住她,「你現在不要進去。」

    「為什麼?」她不解地看他,他看她的眼神教她不安,像是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卻又怕她受不了而不告訴她。

    下意識地,她朝屋裡大喊:「爹!」

    沒人回她。

    「爹!」她再喊,心裡愈加不安。

    「挽晴。」雨棠本能地要將她摟進懷裡。

    一旁的翠漣忽然冷笑道:「你怎麼不告訴她,那老頭子死了!」

    這話讓方挽晴大驚,「死了?」她茫然地轉頭,而後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雨棠的懷抱跑進屋裡。一眼就看到直挺挺躺在那裡、渾身濕透的老父。

    「爹!」她哭著撲上去,猛力搖晃著父親的身體,冰冷冰冷的,沒有回應。「爹!」她又喊,抬頭看一邊木愣的大哥,「哥,怎麼……」

    方-成茫然抬頭看著她,「你上轎之後,爹忽然說不舒服,誰想到他一個人跑到湖邊去投湖自盡……我看著他跳下去,誰知等我游到他身邊的時候……」方-成失神地低喃。

    「不要!」方挽晴尖叫一聲,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待方挽晴慢慢轉醒過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雨棠陪著她。

    「爹……」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嗄啞得厲害,便要試著坐起身。

    雨棠扶起她,讓她靠在自己懷裡,「你哥準備火化掉你爹的遺體,現在大概已經開始了。」

    「我要去。」方挽晴說著就要站起身,她要去看爹,去送他最後一程。

    「好,我陪你去。」雨棠回答。

    當處理完一切後事,方挽晴抱著她爹的骨灰,她要帶他一起走,不想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

    她不想再見到兄嫂他們,她想爹也是的。她決定跟雨棠走,爹和她一起。

    「帶我走。」她清晰的告訴雨棠她的決定。

    雨棠凝視她無神的眼,「你真的決定了?不後悔嗎?」

    她緩緩抬頭看著他,「我不後悔。」

    回到別苑,雨棠和方挽晴看到的是瘋瘋癲癲的雨靈琳。

    雨靈琳披頭散髮,淒厲的一雙眼不知望著哪裡,遙遠的找不到方向,嘴裡只是喃喃喚著:「莫寒呢……莫寒,我要你出來,沒聽到我叫你嗎?莫寒……」

    方挽晴見她的模樣,心下一陣慼然,抬頭看雨棠,「她怎會這樣?」

    「她瘋了。」他搖搖頭,低沉的語氣如在歎息。

    方挽晴的心輕輕一悸,這個他愛過的女人變成這樣,他竟是如此淡漠嗎?

    雨棠見她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雙手輕握住她的肩膀,凝視著她,「別想太多,你累了,先好好休息。」

    方挽晴低下頭,看了看懷抱裡裝著爹親骨灰的瓷壇,輕點頭。

    她仍不免回頭看一眼雨靈琳,沒想到失去蘇莫寒竟會讓她瘋狂,如果蘇莫寒知道了,又會是怎樣的心情?他還會不會選擇離開她?

    雨疏雲淡的一夜,未曾好眠。

    方挽晴側臥在床上,聽著窗外滴答的雨聲,心,有一種倦極而歸的感覺,就像是溺水的人在水裡飄蕩許久,剛被撈上岸來,疲憊但卻覺得安定。這一刻,她發覺自己對這裡的留戀。不知不覺間,她竟想念別苑的一切,什麼時候她已把這裡當成是自己的家呢?

    方挽晴醒過來的時候,已近晌午。

    「姑娘,你醒了,公子吩咐我們不要吵你,現在要不要奴婢替你更衣?」

    被人這樣恭敬地服侍著,方挽晴一時不能適應,她搖搖頭,「你出去吧,我自己來就行。」

    「好,公子吩咐過一切聽姑娘你的安排。」那小婢答道,隨後轉身離開。

    雨棠見到方挽晴的時候,她一身縞素,正憑欄迎風,不知在想什麼。

    「昨夜睡得可好?」他走到她身旁,低頭凝視。

    她淡淡點頭,視線依舊看著遠處。

    雨棠伸手攬過她,讓她面對自己,「我知道現在說這樣的話有點不合時宜,不過,還是要告訴你一聲,兩個月後,我們成親。」

    她微微皺了眉,卻沒說什麼。

    雨棠將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前,臉埋進她烏黑的髮絲,分開這一個月,天知道他有多想這樣擁她在懷裡。正當他仍沉浸其中時,感覺到胸口推拒的氣力,發現她正用力將他推開,他挑挑眉,烏黑的眼眸直看著她,「你是在怕我還是拒絕我?」

    方挽晴默默看著他,水漾的眼眸裡有些痛苦之色,卻沒開口。

    「說呀,你是討厭我嗎?」他抓著她的手不由得緊了幾分,她讓他不安,他不確定她還要不要他?她有沒有變?如果她變了,對他的情不在了,那……這可怕的結果令他無所適從,他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方挽晴睜著眼看著他,她好怕這一切到頭來都是空,如果真是那樣,教她怎麼活?

    她哀愁地看著他,脆弱的模樣讓他亂了心,心頭沒來由的一陣頹喪,他放開手別過頭去,冷聲道:「不論如何,這決定是不會變了,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都得嫁給我!」說罷,他頭也不回地甩袖而去。

    方挽晴望著雨棠的背影,兩行清淚慢慢流下來。

    方挽晴在後院栽花,忽地,一雙精巧的女人繡鞋停在她面前,鞋面上的蘇繡五彩斑斕卻沾滿塵土。方挽晴抬起頭,倏然看見雨靈琳那張蒼白的臉,嚇了一大跳。

    「你……」她站起身,不由得後退一步。

    雨靈琳上前一步,逼近她,「我認得你!說,你把我的莫寒藏到哪兒去了?快說!」說話間,她雙手驀地掐住她頸項,使勁地搖晃她。

    方挽晴那一身白色的縞素讓雨靈琳覺得刺目,亦讓她心驚!彷彿提醒她記憶中最悲慘的一幕,「你這賤人!他說喜歡你,他說要找像你這樣的女人,你搶了雨棠還不夠,還要來搶我的莫寒,賤人!」雨靈琳放聲尖叫,掐著方挽晴的手又緊了幾分。

    「咳、咳!」方挽晴只覺自己快不能呼吸,眼前越來越黑,雨靈琳的身形也越來越模糊。驀然間,只覺頸間一鬆,一口氣回了過來。

    雨棠抓著瘋狂的雨靈琳,他臉色蒼白地看著她。「你在做什麼?」

    「放開我!」雨靈琳像不認得他似的,使勁掙扎,「放開我!」她仍死死瞪著方挽晴。

    方挽晴怔然地看她,看她蓬亂的頭髮,瘋狂的眼神,髒污的模樣,心裡湧起一股悲哀,這女人竟變得如此可憐,哪裡還是當初那個趾高氣昂的大小姐?

    她伸出手輕撫上雨靈琳的臉龐,很溫柔很憐惜地看著她。

    她的動作讓雨棠怔了怔,也讓雨靈琳呆住。她看著方挽晴,不知不覺中停下了掙扎,只是呆呆地看著她。

    雨棠感到雨靈琳平靜下來便鬆開手,望向方挽晴的目光有他自己也沒察覺的溫柔。

    方挽晴抬頭看他,「她這樣,你心裡沒一點感覺嗎?」

    「你想看我為她傷心流淚?」他的聲音很冷淡,像是壓抑著某種怒氣。

    「你冷血!」她瞪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夜裡,雨下得比昨夜更甚,拍打著樹葉,拍打著屋簷,鬧得方挽晴無法入眠,而她,在翻身間竟然聽到衣袂飄動的細碎聲,忽然有種很奇異的感覺。

    她起身開門,就看到站在那裡的雨棠。

    他顯然沒想到她會忽然開門,意外地看著她。

    「你在這裡做什麼?」她咬咬唇。

    他俊朗的臉上迅速掠過一抹尷尬,然後抬眼看她,「我不大放心,怕雨靈琳再過來……」

    她忽然伸手握他的手,感覺一片冰涼。

    她微皺了皺眉,心上忽然流過暖意,看著他,「進來,外面太冷會著涼。」

    雨棠隨方挽晴進屋,沒等方挽晴說什麼,很自然地和她並肩坐在床上。

    方挽晴轉頭看他,忽然問道:「為什麼要娶我?」

    雨棠沉默下來,移開視線,半響才道:「因為我想要—輩子和你在一起。」他說這話的口氣有點咬牙切齒,非常的生硬,就好像在說「因為我討厭你」。

    但方挽晴微微笑了,這個男人,她彷彿有些懂他,知道要他說出這樣的甜言蜜語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情,平日裡就算他再倜儻風流,也不過是作戲,所以他做得比誰都自然,但若真涉及到他的心,他就是最傻最笨的那一個,完全不知如何啟齒。

    她願意相信他是真心的,只是,她經歷了那些傷害,心裡總會有一個聲音對她說,要小心、要小心,她只想要保護自己。

    雨棠覺得尷尬,他一生中從未說過這樣的話,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時,一隻溫潤的小手伸過來,握住他的手,他有些訝異的抬頭,接觸到方挽晴柔和的眼眸,他正靜靜望著他。

    方挽晴微微一笑,「還有呢?棠,還有沒有別的對我說?」

    「什麼?」他好像不明白她的意思,他怎麼在這丫頭眼裡看到點狡詐的光芒,她也會使壞嗎?

    方挽晴的手臂忽然攀上他頸項,埋首到他懷中。

    雨棠倒吸一口冷氣,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挽晴。」他試著要推開她。

    她卻不讓,輕輕的開口:「棠,抱住我好嗎?」她現在特別想要他的懷抱,覺得在他溫暖的懷抱裡她可以忘掉一切煩惱,也不會那麼脆弱,她想擁抱他。

    他拒絕不了,轉身緊緊地擁抱住她,感覺她溫暖柔軟的身子完全貼合著自己,是那麼的溫馨。這一刻,他忽然有個奇怪的感受,好像他和她從很久以前就是這麼相依相偎著的。

    情不自禁的,他低下頭吻上那兩片粉嫩的唇瓣,輕柔的吻逐漸衍生出如火的熾熱,燃燒著兩顆互相依附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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