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雲城分為四大部分,分別以四個角落的高樓為分界點。
一是東凌樓,二是西雲樓,三是南樓,四是北寒樓。
東凌樓附近有凌水璃的居所「瀟湘居」,也是凌雲城內少有的女眷之所;西雲樓附近有師爺孫志煌的居所;南樓是僕役們居住的地方;北寒樓則有城主的居所與一處名喚「茵綠湖居」之地。
此時,瀟湘居發出一陣巨響。
房內一片狼藉,侍女們恐懼的站立在一旁,戒慎地盯著滿臉怨恨的凌水璃。
打從城主帶著那位姑娘進城後,凌水璃一進房使大發脾氣,能砸的全砸,能扔的也難以倖免。
直到搖著羽扇的孫志煌敲了敲大敞的門,暗命侍女們退下,侍女們才敢退下。
「小姐,你這是何苦?」他見凌水璃滿臉淚痕與怨恨,上前扶起癱坐在地、體力耗盡的她。
「我不甘心……憑什麼那女人……那女人憑什麼……」凌水璃見是孫志煌,淚再度落下,「她被陽抱住……我卻連他的衣角也碰不到!」
為什麼?分明她該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可為何事實上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小姐,話不能這麼說。」孫志煌見房內殘破的模樣,知曉自己此次前來極可能是白來一遭。
原想替城主省去這筆情感困擾的,看來……
投注濃烈的感情卻無法得到回應,隨之而來的連鎖反應可不是他三言兩語即可化解的。
「為什麼不能?」凌水璃妒火中燒的大吼,「她不瞭解陽,我瞭解!我比她還早認識陽,比她還早!為何僅只一面,陽便將她銘記在心……而我……我努力了那樣久……」
「感情之事本無常理可循,不是嗎?」孫志煌喟然長歎,因而他只願保持距離,不肯輕易靠近。
「管他是否有常理,我不甘心!我不相信我比那女人差,我絕對不會放棄陽的!」
「小姐,你是否深思過你對城主的情感是否為真情感?」凌水璃的樣子讓孫志煌想到被搶走玩具的孩子。
「我當然深思過!否則你以為我對陽僅是兒戲?」凌水璃瞠目質問。
「小姐,志煌無意之言,請小姐息怒。」孫志煌心知肚明自己再說什麼皆是白費,但基於凌水璃是前任城主的遺孤的份上,於情於理,他都該讓凌水璃明白強搞的瓜是不會甜美的。「只是依志煌的淺見,看得出城主心繫之人是那名姑娘……」
「不是!」凌水璃嘴硬的否認,「陽只是為了雙飛如意鏡而救起她的,與情感無關!」
是的!與情感無關,只有利益而已。陽必須,也得是,只因他是她的,誰也搶不走!
本該屬於她的東西,她絕不會讓他從手中飛走!
「小姐,」孫志煌收起羽扇,順順鬍子,「城主不是物品,不能讓你隨心所欲的拋丟憐愛,你明白否?」
「住口!別再說了!無論你如何勸諫也無用!」凌水璃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反倒信誓旦旦的宣稱。
「那也請小姐自重。」孫志煌眼神一暗,「整座城的人自城主即位那天已宣誓效忠城主,若是你做出傷害城主之事,莫怪全城的人不敬你為前任城主之女。」
孫志煌認為多說無益,一揮袖,撂下嚴正的警告後離開。
「你……」凌水璃生平未曾受到如此的羞辱,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語塞地看著孫志煌離去的背影,氣得握緊拳,滿腔的怒火卻不知往哪兒發洩。
「美麗的小姑娘,何須為此擾心?」一個男聲幽幽迴響在凌水璃房內。
「誰?」凌水璃眼前一花,只見一道黑影不知何時出現在她面前,她不由得心生疑懼。「你是誰?」
黑衣人半邊蒙面,教她看不清他的面目。
「小姑娘,願意和我來場交易嗎?」
「交易?」按捺住內心的不安,凌水璃如是問道。
「一場有利於你奪到易陽的交易。」
總覺得……自小生長的凌雲城繚繞的灰霧似有加重的傾向。
近年來,凌雲城的霧氣愈趨嚴重,真不知是她心理作用,還是確有其事。
被催眠似地,凌水璃幾不可見的點了下頭。
「喀」的一聲輕響,內室中的風蝶衣一聽,原以為是濯月那書生而想朝他發脾氣,反正她大病初癒,內力盡失,全身沒力,正在修養,只有嘴巴能發揮功用,她再不善盡,會對不起郁卒到極點的自己。
再者,就算她再怎麼罵、怎麼說,濯月那書生就只會笑笑的回她,她怎能不加以「利用」?
哪知,一名身著水藍色衣裳的女子帶著和善的笑意,捧著薰香爐和盛了食物的托盤進來。
「姑娘,你醒了?」她的聲音甜美。
風蝶衣上下打量她,對於她沒有期待且非所願所遇著的人,她向來抱持著警戒。
「濯月呢?」她以為依她的「驕蠻」、「刁鑽」、「難伺候」,只有濯月一人敢前來持虎鬚。
「哦,公子他有事耽擱,因而差奴婢前來。」藍衣女子微微一笑,將食物擺好。
「哦?」風蝶衣看得出這女孩衣裳的質料不是一般奴婢穿得起的,心念一轉,怕是這楊家堡的小姐看上濯月,而她這「夫人」成了絆腳石,才偽裝成奴婢前來「刺探敵情」。
她就不明白,士人有什麼好愛的?士人!只是著士人之服卻無一點士人之行,名不副實的「士人」多得是,雖說當朝重文輕武,風蝶衣還是不愛與士人行。
玄穹堡堡主水羿雲是第一個她見過有士人氣息,然而行事作風完全背離土人的人,光憑他有勇氣娶論語山莊那火爆的三小姐,就可讓她交上他這個朋友。
第二個不像士人的士人讓她打破不親近士人原則的人就是那個人稱「妙手神醫」的南宮揚。不過想也怪奇,向來厭惡士人不與士人行的「冰山女俠」林語竹,最後竟會跟個士人成婚,唉!世事難料呀!
第三個就是現下與她「假扮」成夫妻的濯月。
思及他,風蝶衣只有歎息再歎息的份兒。至於為何歎息?大概是因他全身上下宛如籠罩著一團迷霧,她猜不透也不知從何臆測起。
「姑娘,讓奴婢扶你。」藍衣女子伸手欲扶風蝶衣。
「我不餓。」風蝶衣稱不上有禮的拒絕她的攙持,自個兒下床,一離開溫暖的被子,一股寒意刺入風蝶衣的身子,教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
北方真冷……
「姑娘,你還好吧?」藍衣女子斜眼瞧著只著單衣的風蝶衣,鳳眸不自覺地冒出妒恨的火花。
「嗯。」風蝶衣拉過外衣來套上,抵禦寒氣入侵,同時注意到那奴婢的手細白嫩幼,怎麼也不像是做慣勞役的人的手。
當下她更加肯定自己先前的猜測,這濯月也是一名白淨的書生,有人心生愛慕是常事。
水綠色的衣裳披在風蝶衣身上只顯透出她那飄忽的氣息……因為如此,陽才會不捨得殺她嗎?
還是……不!
小心地低首掩去眸裡燃燒方熾的焰火,再抬首時已是船過水無痕。
「姑娘,天寒,還是多加件衣裳吧!」
「嗯。」可惜風蝶衣沒什麼心情玩,否則這小姐會被她玩在股掌而不自知。
「要不,姑娘,多吃點東西讓身子暖和一下吧。」藍衣女子再勸道。
「我沒胃口,你撤下吧!」風蝶衣微斂睫羽,覆蓋住漾著無趣的眸光。
「是。」藍衣女子暗自握了握拳,轉身到桌邊將飯菜收好,然後點上薰香,福了福身離去。
唉!真是無聊。風蝶衣不放棄的暗使內力,得到的依然是如同以往嘗試的結果——沒有。
她的內力全被封住,三大穴被制,內力怎麼也提不起來。
想問濯月那白癡書生,卻又怕被他得知自己現下半點功力也使不出,讓自己招致不可預知的危險。
畢竟,她身懷如鏡……
咦?風蝶衣敏銳地感受到房內空氣的變化。
一股異香飄入鼻,風蝶衣意識一昏。
天地盡倒。
一道水藍色的身影自首綠湖居中離開,那身影帶著一股幽香。
她嬌美的臉上有著得意的笑容,等他發現她是個多淫蕩的女人之後,一定不會留她在身邊的,她才不會輸給一個外頭帶回來的野女人!
不會!
他是她的,永遠是她的!
她絕對不會將他讓給別人,尤其是外頭帶回來的!
他扯扯身上的士人衣裳,卸下滿顏冰霜,硬是擠出笑容,沒多久,那個笑容失敗的垮下,他不明白自己為何還要假冒書生與風蝶衣相處,他與她之間沒什麼好隱瞞的不是嗎?
可為何他會下意識的躲避與風蝶衣真正面對面的那一天?
不行!他不能再想這種與雙飛如意鏡無關的事情!他是為了一窺雙飛如意鏡的奧妙才救了意鏡的主人風蝶衣,如此而已。
想是如此想,但當他低首見著那碗黑壓壓的藥時,一個笑容硬是爬上他的臉,端著冒煙的藥汁推門入內,空氣中撲來一股異香。
他警覺的屏息……迷魂香!
運用真氣將房內的異香驅散,他發現燃有迷魂香的禍首是桌上不知何時擺上的薰香爐。
他不記得自己有拿這種東西進來過。易陽攢起眉心,現下的狀況有些難以理解。
抄起薰香爐,他隨手推開窗戶往外一丟。
「嘔……嗚……」自內室傳來壓抑的低低哀嗚讓他心神皆亂。
他衝進內室,只見風蝶衣掙扎的在床上打滾,他臉色一變,衝上前去抱住她,以連自己也未曾察覺的緊繃聲音喚著:「蝶兒!」
「嘔……」風蝶衣難受的乾嘔著,全身抽搐,環抱著自己,容顏痛苦的扭曲著。
他趕忙點了她幾個穴道,輸真氣給她,穩住她的脈息。
前所未有的心慌意亂攫住他,只差一點……只差一點風蝶衣便會因迷魂香中毒而死去。
他記得風蝶衣對迷魂香沒有任何抵抗力,一般人中迷魂香只會迷亂心志,對風蝶衣而言卻足以致命!
有人想殺死風蝶衣……這個事實教他不由得皺起眉頭,城內有人違背他的命令想殺人!
這座城允許人城的先決條件便是不許再動殺念,而今……有人違背了這條誓言……
易陽眸裡殺意旺盛,懷抱著風蝶衣的動作卻輕柔無比。
「志煌。」他輕喚隨侍在旁的孫志煌。
「屬下在。」未久,孫志煌現身,一見易陽的模樣,不由得心下暗驚,未曾見過易陽盛怒的模樣,現下一瞧,寧願未曾見過。
「追查迷魂香的來源,並下令所有人等沒我的命令不得擅入茵綠湖居。」
「是。」
孫志煌退下後,易陽小心地將風蝶衣置放床上,黝黑瞳眸望著地蒼白的容顏,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十三年前母親那張失血的慘白容顏……
他甩甩頭想拋掉那重疊的兩張面容,不知怎地卻無法甩脫。
「不會的,你不能死,我不會讓你死。」信誓旦旦地喃喃,易陽並未發覺自己許下了什麼樣的承諾。
「情況如何?」低沉冷銳的問話在房內迴盪。
若非及時發現,只怕內力被制住的風蝶衣早魂歸西天。
「迷魂香下得太重,風姑娘的體質並不適合迷魂香,城主。」沉老的聲音隨之響起。
「我知道。」先前的聲音微微高揚。
沒有人敢開口再說什麼。
不一會兒,被稱作「城主」的易陽猛一揮袖,「將窗戶大開。」
「是。」
餘香在窗戶全開後散去,房內恢復原有的清新,隨即又關上窗戶,只留一扇窗通風。
「那麼她的病情如何?」
「風姑娘的病情很穩定,請城主放心。」
「去吧!」
「是。」
風蝶衣幽幽醒來之際,房內並無任何人,靜得連針落地皆可聽聞。
除了外房傳來突兀的低叫聲。
雖一聽便知是濯月那笨書生,但風蝶衣仍是警敏的保持不動。
事實上,她也動不了,昏睡前的那股異香八成是迷魂香。
唉,誰會知行走江湖的逍遙二仙中的舞逍遙生平最怕的就是迷魂香這類下九流的毒物!可天生的身子骨使然教她如何防也沒用。
因此她隨身攜帶龍曾石,卻防不勝防,這是自懂事以來第二次被迷昏。
腦海冷不防閃過當年的情景,讓風蝶衣虛軟的握緊拳頭,那是恥辱……是一項在她心中永遠也抹不去的羞辱!
有人刻意要勾起這段她不願意想起的回憶嗎?這段她視為恥辱的回憶,是向來有仇必報的她至今惟一未報成的仇,為此還牽扯出韓家的血案,韓如浮與風幽禽的事,可除了引出他一次現身外,再無他的蹤影,虧她在寄暢園與玄穹堡的協助之下查出凌雲城約莫的位置,卻在前往的途中遇到水難。
那撈什子的天災什麼時候不來,偏偏要在那個時候來,還害她跟個書生一同被救……數日過去,除了書生,她什麼人也沒看見,好不容易看到個「人」,下場卻是被下迷魂香。
真是慘一個字也無法形容!
但光是這一點,便足以教風蝶衣這段日子特別不穩當的情緒翻覆,此時靈眸的怒焰旺盛得可以焚燒整座森林。
頭一個被怒火焚燒的定是她接下來會見到的「人影」
「蝶衣姑娘,你醒了?太好了,你昏迷了三天三夜呢!」書生裝扮的易陽躡手躡腳的掀起外室和內房的隔間珠簾。
一見眼睛睜得大大的風蝶衣,一時間笑開了眉眼,想上前又想起手中還拿著個碗,他先將碗置於圓桌上,才笑著走近床畔。
風蝶衣惡狠狠的瞪著易陽,絕美容顏上覆蓋的冰霜嚇得易陽噤口不敢說話。
久久,只敢問一句:「蝶衣姑娘,你沒事兒吧?我……小人該不該去找大夫前來呢?」
「不必了。」風蝶衣語氣淡漠的喊住轉身要逃離房間的易陽。
誰讓你進來送死的?風蝶衣思緒一閃,人一愣,隨即回神。
仍有些模糊的眸子一時間竟將書生看成是那個深烙在心底的身影,她情難自禁的開口,才要喚,忙收口。
傻子,傻子,傻子!風蝶衣唇角牽動,扯出一抹弧度,卻苦澀無比。
心頭傳來陣陣的欣悅,那是弟弟風幽禽的喜悅,她感受到了,可是她的呢?
她的喜悅何時能傳到風幽禽的心中?
「蝶衣姑娘?你還好吧?」易陽硬是扯出個笑,深怕風蝶衣狂性大發似的看著地,見她想起身,因而上前想助她一臂之力。
「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風蝶衣死命的掙扎著撐起上身,不願易陽碰她,氣喘吁吁卻語意堅定的瞅著易陽,質問。
「蝶衣姑娘,我不知道啊!」易陽見風蝶衣執意下床,不顧她反對地忙上前攙扶。「你小心些,別太逞強。」
風蝶衣想掙脫,卻出乎意料的發現自己的氣力竟比一個書生還弱!
天!她受不了了!
「別碰我!別碰我!」風蝶衣沮喪得想哭、怎麼兩姐弟一分開她的運道就開始走下坡?
怎麼會這樣?連生性灑脫的她也灑脫不起來……
要真是如此,她還寧願杵在風幽禽和韓如淨中間做個不討喜的障礙物也好過現在,做什麼非要找易陽?她會被自己這性子給氣死!
「蝶衣姑娘,別這樣!別這樣!」易陽用力制住失去控制的風蝶衣,大聲吼著要風蝶衣冷靜下來。「這樣的蝶衣姑娘不是蝶衣姑娘,小人寧願自己讓你捉弄,也不願見蝶衣姑娘如此啊!」
風蝶衣冷靜不下來,現在她只想找個東西來發洩自己的情緒。可是沒有,沒有管道讓她宣洩那早已蓄至極限的不滿……
「我要離開這兒!我要走就是要走,誰也管不著!」她風蝶衣要走,就算天皇老子也無法阻攔。哪怕她現在像個任性的千金小姐,無理地要求著不合常理的事物。
「蝶衣姑娘!」易陽不得已只好點住她的麻穴。
「你……」風蝶衣不敢置信地瞪著面容有一瞬是冷沉陰鷙的易陽。
「失禮了,蝶衣姑娘,你現在的身子並不適合遠行,還是再等些時日,待你的身子骨養好,再行離開也不遲啊。」易陽的神情在轉瞬間變換,讓人誤以為是錯看。
她還能去哪兒?她不是正要朝這兒來嗎?他這城主都莫名其妙的讓她進城了,她還在那邊扭什麼?
「哼!怕是我身子未善好,人就先死了!」風蝶衣好困難好困難才穩住失控的心緒,勉強自己冷靜,讓自己客觀公平地看待遇襲的事件,哪知,一出口仍是火藥味十足的諷語。
該死的,她招誰惹誰啊,這種危機她一點也不想招惹!
「蝶衣姑娘,堡主答應給你一個交代,他會查出是誰下的迷魂香。」易陽狀似苦惱的安撫風蝶衣。
聞言,風蝶衣冷眸半掃。
「不過幾日你已同堡主交好,難怪那千金小姐會前來查采我這易夫人的虛實。」風蝶衣本就對他沒有半分感覺,為的只是將他當成自己無聊時可供排遣的「玩具」,未曾料想自己跟他的立場會掉換過來。
「千金小姐?」易陽一臉未明,心的一角卻開始融化。
非春日暖陽的功勞,而是夏日旺盛的焰火作怪。
「你少裝,恐是人家堡主的千金看上你,又因你有了『夫人』而心生比較,否則我哪會倒霉被迷?」風蝶衣將夫人二字喚得特別甜膩而諷意十足。「只是那千金小姐怕是沒有料到本小姐什麼都不怕,最怕迷魂香,正因迷魂香會令一般人喪心,對我卻是致命的毒物。」
風蝶衣意說意氣,牽動未癒的身子,痛得她自動衝開被點住的穴,身子軟綿綿地癱入易陽及時伸出的雙臂中。
易陽心下分明,礙於情勢,只能裝出笑容,將她扶回床上,替她蓋上被子,以期暖和她冷冰冰的手腳。
「小人愚魯,未諳蝶衣姑娘所言。」
早認定他是裝傻第一能手的風蝶衣不言不語,只將氣憤的眼眸移開,環視整間房的擺設,猛然覺察到不協調之處。
這兒……打從一開始她便覺這兒的一切與她的居所像得過火,卻從未深思箇中奧妙。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啊!
惟有去過她居所的人才能將所有的一切裝設得如此之像,而她竟遲鈍至人了才發覺到……
「呵呵呵……」風蝶在技散著爰絲遮住臉龐,發出一陣又一陣的低笑聲。「濯月,你說這兒叫什麼名字來著?」
「楊……楊家堡……」易陽見她又瘋又笑的,心生不安。
風蝶衣半坐起倚著床柱,甩甩柔亮未加綁束的青絲,露出微紅的容顏,美麗不可方物。
只著單衣的她有著不可侵犯的妍麗與……邪氣!
「楊家堡坐落何處?」
「似是……似是坐落於……離風陵渡不遠的岸邊。」易陽吞吞吐吐的回道。
寄暢園的探子所探尋的約莫方位,也是風陵渡!
「我們所居之處呢?」
風蝶衣用「我們」不是沒有道理。只因她次次昏迷後醒來皆只有書生一人在,因此,她推想這座別苑大概只住了他們兩位客人,而她房裡更是除了書生一人,其他人想必未能接近。
除了那名前來下迷魂香的姑娘外,她未曾見過其他人。
這般詭異的現象加保風蝶衣心中的質疑,她是病,但沒病壞了腦袋,一些看似巧合的事件串在一起便是人為的道理,她不至於不明白。
「名喚茵綠湖居。」易陽拿起置於圓桌上的藥碗,「蝶衣姑娘,小人想你還是先將藥喝了吧!喝了藥,會好過些的。」
「這可是毒藥?」風蝶衣白若天邊雲的臉龐緩緩綻開一抹邪氣的笑容,燦若星辰的黑眸此刻盈滿令人發顫的惡冷。
「蝶衣姑娘,這是治療風寒的藥,怎麼會是毒藥呢?」易陽小心地說著,邊觀察著風蝶衣的反應。
這藥他親自喚人煎煮,難不成還會害她不成?
風蝶衣唇角的笑意加深,將碗裡的藥一仰而盡,手一鬆,碗即落地,碎裂聲迴繞不散。
風蝶衣與易陽相視,他的笑容愈來愈難維持,到最後只能僵著嘴角站在原地。
「我不是傻子,不會想不透你的來歷,你說你是制鏡工,你真是個制鏡工?」風蝶衣逼視著易陽。「我要你誠實道出,不得隱瞞。」
「蝶衣姑娘,小人還是個書生,只因家道中落,不得不做副業以維持家計。」易陽好一會兒才吐露出這些話。
風蝶衣聞言哼笑出聲,猛地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蝶衣姑娘?!」易陽瞪大了雙眼,直視風蝶衣病中猶帶妍麗的美顏。
「說實話!不然我掐死你!」風蝶衣絕對不相信他的來歷如此簡單。
在所有人都想要——尤其是那個人——她身上的如鏡之時出現,可以說是巧合,但翻船、她受寒、身上三大穴受制……
一切的一切絕不是以「巧合」便能搪塞!
她不相信眼前的濯月!卻無法不相信,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
亂成一團的思緒她無力理清,她鬆開手,頹然落坐,「罷了,我現在連只螞蟻也踩不死,哪來的氣力掐死你呢?」
「蝶衣姑娘,你到底怎麼了?」易陽如履薄冰的問,一雙星目閃著關心的光芒望著她。
「別用那種眼光看我,我的死活不關你的事。」風蝶衣美眸微斂,冷芒微露。
這個人……風蝶衣難忍的合眼,再張眼,抑下那翻攪心緒的狂熾情感。他仍是不願以真面目示她嗎?即使她已看穿他的真實身份?
「嗯!」她胸口一窒,一股惡寒自心窩散開,她想捉住易陽,可卻發現自己才剛回到體內的那絲氣力不知何時全無……
一抹黑霧悄然侵襲風蝶衣的視界,待她發覺想甩掉時已來不及。
「蝶衣姑娘,你……怎麼突然有點冷呢?」明明是初春,怎麼會覺得冷?易陽搓搓上臂,畏冷的說。
北方的春天來得總比南方遲,他們才由已算是北方的洛陽來,但洛陽的春天已至,這兒的春天卻來得更遲些。
「咚」的一聲,喝完藥的風蝶衣就這麼筆直倒趴在床上,上半身懸於床外。
唇角緩緩滑出一道黑色的血跡。
易陽一見,先是愕然,隨即驚惶的扶起她。
風蝶衣半合著眸子任他擺弄。
她先是發覺自己被點了幾個穴道,然後察覺有股內力自外逐漸向她體內擴散。
爾後,她想問他問題,眼前的景象卻分化為數個,再分化成無數個,天旋地轉……
「蝶衣姑娘?蝶衣姑娘!」
易陽的叫聲近在耳邊,她想開口叫他小聲一點,別總是大聲小叫的。
打從她認識他開始,他總是扯著嗓子在叫,難得看到易陽假扮書生如此惟妙惟肖,連書生特有的氣質也拿捏得宜,比如渲大驚小怪的叫聲。
後來她有沒有開口,她自己也不曉得,只知曉有人抱起她沉重的身軀,有人在她身邊叫她。
「蝶兒……」
是他嗎?
那個深印在腦海中的那個人嗎?
為何用如此親密的口氣喚她?
為何他的聲聲呼喚中有著顯而可見的焦灼?
「蝶兒……蝶兒……」
她的意識飄遠,回到五年前的那個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