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快樂,好讓我也能感受到他們的喜悅。
她記得那陰森肅穆的地方。
記得那無一絲笑聲的地方。
記得那兒有兩個很大很大的木盒子,裡頭睡著自己的父母親。
然而她卻不記得爸爸和媽媽為什麼要睡在裡頭。
不記得他們為什麼叫也叫不醒。
不記得為什麼叔叔、阿姨、伯伯、姑姑們全部不要她。
「你是我的小甜心。」媽媽總是這樣跟她說。但為什麼媽媽現在在睡覺,不理她?
是不是因為她是壞小孩?
「你是我的小寶貝。」爸爸每天都會這樣告訴她,而且親她的臉頰。可是為什麼爸爸會一直一直睡,都不理會她的叫喚?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個地方好黑又好白,看得她好刺眼,好想躲進爸媽的懷裡。
她好想好想跟著爸媽一起睡著,這樣就不必害怕、不必恐懼。
好想好想……
「沒錯,你是個壞小孩!」
我是個壞小孩?不……我不是……我不是……
「你是!你害死爸爸和媽媽,讓他們下地獄去!」
不!他們說爸爸、媽媽是上天堂了!上天堂去了!他們到天堂去了!
「哈!大人的話永遠不要相信,你就是學不會這一點哪!」
不是的……不是的……我相信他們說的話……我相信!
「那你就等著事實揭露的那一天吧!到時候你將會明白誰說的話才是正確的。」
不!不!不是的!
她頓覺眼前一片模糊,無窮無盡的黑、刺目的白,兩者化為漩渦,不斷地在她眼前交錯。
誰……誰來救她……誰來拉她一把……
「快來。」一隻毛茸茸的手不知何時纏上她的手腕,低沉的嗓音緩緩送入她的思緒中。
她呆滯的眸光漸漸凝聚,低頭一看,只見一隻好小好小、卻穿著襯衫和吊帶長褲的黑色小貓拉著自己。
「你是誰?」為什麼貓會穿著衣服?
「沒有時間了。」貓這樣說。不知為何,她覺得貓好像是咬著牙說出這些話來的。
「什麼?」時間?什麼時間?她不懂。
緊接著,她瞧見貓空著的另一隻手上平空出現一簇小小的火焰,為她驅走那佔滿內心的寒意。
好暖……
「總之,跟我來便是。」看起來弱小的貓力道卻無比的大,拉著她離開那個只有黑白色彩的地方,直奔光亮。
* **
清晨的陽光柔柔地透入房內,為原本陰暗的房間點上一抹小小的光明。
房間中央的大床上有索凸起,那團「東西」因拂進房內的涼風而騷動,將被子塞入自己的下巴,整個人蜷成一團,蠕動了好一會兒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半坐起身。
太陽雖炙,但清晨的涼意未減而削弱它的威力,接受那金黃色光芒洗禮的她有著一頭散亂的黑髮,襯得她的容顏慘白一片,微挺的鼻、粉色的唇辦,唯一吸引人的是她臉上飄漾的笑意,以及那雙生意盎然的眼眸。
夢,她很久沒有作夢了。沒有想到自己每天忙得暈頭轉向倒頭就睡,還能作夢。夢的內容她不大記得,只依稀想起有道小小的黑影拉著她跑離某個讓她十分恐具又難過的地方。
她伸伸懶腰,不再眷戀地推被下床。
梳洗過後,她換上-恤、牛仔褲,爬上頂樓,朝著尚未清醒的城市道早安。
呼應她打的招呼似的,陽光破曉,光輝普照大地。
「小媛啊,你每天都這麼早就起來,不會累嗎?」對面公寓頂樓正在為花澆水的阿公瞧見每日固定時間會出現的身影後出聲喊道。
「今天還比較晚呢!」羅媛端朝阿公點頭微笑,一邊替頂樓那小小庭園裡的植物澆水。「對了,阿公,張太太請我替她照顧的那株玫瑰花復元了,一會兒可以請您告訴她過來拿嗎?」
「我媳婦又把玫瑰種枯了?」這件事阿公從頭到尾沒有聽媳婦提過。
「沒有,」羅媛端連忙替張太太說話,「只是久久不開花才讓我替她看看的。」
「你別老是替她隱瞞事實了,打從她嫁來我們家,玫瑰、茉莉……連最好養的仙人掌都可以讓她養死好幾株,要不是我兒子喜歡她,我才不會讓這種不會照顧花的女人進我們家的門。」阿公一提起媳婦就頭痛。
像媛端多好啊,一個懂花、愛花的女孩子,也會是懂人、愛人的好孩子。
「阿公,張太太在事業上可是難得一見的女強人啊,她可以跟張先生一道奮鬥闖出現在的事業,真的很厲害吶!」羅媛端如往常般聽著,一邊微笑為花兒澆水。
對於阿公每天見到她就會向她抱怨媳婦的事,她已經習以為常。
比起媳婦,眼前的羅媛端教他更加頭痛,這孩子他幾乎是從小看到大的,可是……唉!
阿公盯著羅媛端良久,突地迸出一句,「小媛啊」
「嗯?」嗯,今天茉莉很可能會開花。加油喔!
「你有沒有男朋友啊?」
「砰」的一聲傳來,羅媛端不小心絆到空的花架,整個人跌趴在地。她吃痛地撫著額頭,回頭朝一臉擔心、並準備跨過來看她的阿公笑了笑。
「夭壽喔!小媛啊!你有沒有事啊?」
「我沒事,只是不小心跌倒了。阿公,您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羅媛端連忙阻止不服老的張阿公過來。
「沒,我什麼也沒說。」張阿公否認自己剛剛「掙扎良久」才問出口的問題。
看這糊塗丫頭的模樣,要想有男朋友……
難啊!
一般人只看表相不看內在,表相一目瞭然,內在得再三觀察。像羅媛端三不五時就出狀況,他想很難有男人看得上眼。
唉!
「喔。」看著兀自出神的阿公,羅媛端只輕應一聲。
抬頭看看天色,也該是前往花市的時間了。於是,她收拾好被她絆倒的花架,朝張阿公道聲再見便下樓去。
張阿公望著羅媛端嬌小的背影隱沒在樓梯口,不由得輕歎三聲。
* **
「轟」、「泊」、「砰」連續三聲,一索黑色的圓球自天空跌落地面。
「去他×的傳送道!」一聲詛咒自黑色圓球傳出,緊接著是一堆不堪入耳的髒話逸出。
早知道不該相信老爸的話,走什麼正規的傳送道,那分明是害人道,哪有人把傳送道設在人界天上的?這樣分明是想讓經由傳送道到人界的人先摔死再說嘛!
隨著咒罵,黑色圓球漸漸開展成一隻小貓的型態,它抖著身子站直,一道風吹拂而來,吹得它東倒西歪,也吹出它另一波的咒罵。
「他×的!這是什麼怪風啊!竟敢在本大爺頭頂上發威,真是大小看了我這幻界有名的御火者傑斯-菲爾!看我不好好的教訓你這狂風……啊啊……」傑斯話語尚未言罄,即因發現直衝過來的自行車而轉換成慘叫,它在千鈞一髮之際間開,整個身子掉出人行道。
老天!他怎麼這麼倒霉?這是什麼世界啊?!
「叭」喇叭的急促響聲伴著車子的煞車聲而來,傑斯瞪大眼,直盯著那朝他駛過來的車輪,那車輪對他現在的身體而言是過於巨大的怪物。
於是,他傑斯-菲爾,幻界有名的御火者,做了生平第一恥辱的事——逃。
但他再怎麼逃也快不過車子的速度,只見那巨大的黑色輪狀怪物即將要輾過他之際,傑斯-菲爾做了生平第二恥辱的事——閉上眼睛等死。
羅媛端緊急踩下煞車,車體在一瞬間煞住的後果是使得自己的身子先往前傾後又往後撞倒在椅背上。
痛……伴隨而來的疼痛感讓羅媛端失了好一會兒的神。
久久,她才恍惚地憶起先前發生的事情,因而急忙下車,湊到車頭前查看。
「呼——」
大氣一吐,羅媛端蹲在那縮成一團、正在發抖的黑球前,伸手輕輕抱起它。
貓。
那是一隻好小、小到用一雙手即可捧起的貓。
它全身都在發抖,彷彿用盡所有的氣力才能端坐在她掌心,黑得發亮的毛像刺蝟般豎起,瞇成一條細線的眼眸教人看不清它眼眸的顏色。
可是……好可愛,好可愛!
可愛到讓人想一把拽進懷裡抱住。
羅媛端看呆了,心頭湧上一股暖流,這道暖流滑過全身,化作熱氣直衝上她的眼眸。有那麼一瞬間,她的視線因熱氣而蒙上一層薄霧,但她隨即眨掉那礙眼的薄霧,望著它兀自出神。
又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它剛剛差點被她撞到。
「乖乖,你受驚了。」稚嫩的甜柔嗓音傳入傑斯耳內。
他死了……他死了嗎?他怎麼這麼倒霉,先是因自身的咒縛而變成貓,後是被自己的父親一腳踢出門,要他到人界來找解咒之人。
誰料到了人界,人還沒開始找就先被撞死。
天啊……他上輩子做了什麼壞事,老天要這樣懲罰他?
咦?這聲音是……傑斯正陷溺於自我厭惡的思緒中,卻因這安撫意味濃厚的嗓音而清醒,首先感受到的是自己的呼吸以及急促的心跳聲。
「別怕,我帶你上醫院喔!」羅媛端說著說著就捧著它起身,上車後將它擱在身旁的座位,發動車子往獸醫院奔去。
還有心跳……他沒死?
哇咧?他怎麼自己動了起來?
傑斯定睛一看,才知道自已被那聲音的主人放在椅子上。
車子平穩地行進著,後座泛來陣陣的花香,她的身上也是,掀眸偷偷瞧著開車的她,突然覺得好像在哪兒兒過的樣子。
他「應該」不認識這個看起來只有十四、五歲的小女孩……可愈瞧愈面熟……起身想要看個仔細,卻因車子一個轉彎而失去重心跌落座椅。
一連串問候人家祖宗十八代的話語傾吐而出,聽在羅媛端耳裡卻成了小貓的哀叫!她趁紅燈的時候彎身抱起它,含笑點點它濕潤的鼻尖。「你還好吧?」
你自己來跌跌看會不會好!傑斯含怨的日光直射向羅媛端。
「應該還好吧?」羅媛端見傑斯「生氣勃勃」的眼神,直覺斷定剛剛那一摔對它沒有造成多大的影響。
她記得貓是反射神經很靈敏的動物,所以這只看起來才出生沒多久、毛髮凌亂的黑色小貓應該也有繼承貓的天性才對。
她不可以以貌取「貓」,要相信它。
「嗚嗚!」才不好!痛死他了!傑斯再怎麼咆哮還是柔弱可人的喵叫。
「乖。」輕撫著凌亂的毛髮,羅媛端將它放在自己的腿上,開動車子。
輕微震動使得傑斯不得不捉住羅媛端的衣角,好讓自己不至於重演適才的糗事。
穩住自己後,傑斯抬頭看著羅媛端的下巴,眸底漾過一陣疑惑。
他到底在哪兒見過她呢?
* **
事實證明——
他認識的人之中絕對、肯定沒有像她這種白癡又散漫的女人!
本來一切都還好好的,可她一到「獸醫院」——這是後來傑斯在包紮時聽護士說的名詞就帶著他跌個四腳朝天。
她沒事,他有事!
原本健康的他因這一摔折到前腳,本來算輕的傷勢又因她抱著他上手術台時絆到而重演一次。
他會永遠記得一堆手術刀跟足以置人於死地的物品在自己頭上飛的可怕慘況!
他招誰惹誰啊?只不過變成一隻貓為了解開咒縛來到人界而已,何以上天要安排他人還沒找到就先遇上個女煞星?
真是夠他媽的!傑斯滿腔苦水無處發洩,竟又發現這個女人打算帶他回去。
他……他有沒有聽錯啊?!傑斯有種自已若是跟著這個女人一道生活,肯定會早夭的不祥預感。
想他傑斯-菲爾在幻界的女人緣向來好,他也來者不怎麼拒,但她是他頭一回這麼想逃離的女人。
「一星期後再帶過來拆線即可,這期間不能讓它抓自己的傷口,也盡量不要讓傷口被壓住或悶住,更不能碰水。」
「嗯,謝謝你,醫生。」
「哪兒的話,你每天送過來的花都很漂亮呢!來這兒的『病人』們也都很喜歡。」
「謝謝!」羅媛端聽到有人稱讚她精心插的花,不禁笑逐顏開。「時間不早了,我也該走了,再見。」
「再見。」
傑斯哭喪著一張貓臉目送獸醫院的招牌在他的視線中消失。
他寧願跟這群貓狗住在這個叫獸醫院的地方,也不願意跟她這個意外製造機回家。
他的抗議無效,弱小又無力的他仍是被帶回她的住處。
羅媛端渾然未覺傑斯心中的怨尤,對這「新客人」能住在自己家裡顯得十分開心。
她在廚房忙東忙西、東翻西找,最後找出一個小磁盤,倒出一些冰牛奶,放進微波爐裡加溫。
「你餓了吧?」她將磁盤置於傑斯面前。「不好意思,我明天就去買貓食回來,今天你先將就一點喝牛奶吧!」
除了貓食,還有什麼呢?貓喜歡什麼?有什麼需要?
啊!像它這種初生的小貓應該用奶瓶喂的喔!可是她這兒沒有奶瓶呀!怎麼辦?是不是該去買呢?
羅媛端腦中不斷浮現問題,盯著傑斯的眼神愈顯呆滯。
傑斯先是瞪著磁盤上那溫過的牛奶,不斷和自己叫個不停的胃拉鋸著!最後才屈服於疲累的身軀開口舔舐。
啊,它在喝牛奶了耶!原來它會自己喝呀,那她剛剛是白操心了。羅媛端一見傑斯動作,蹲在它面前,單手支頷,微笑地看著它進食。
傑斯察覺羅媛端的目光,不禁厭惡地抬頭瞪視,黑色貓眸不經意飄漾過火光,羅媛端對這樣的變化感到無比的熟悉。
「喵嗚!」看什麼看!沒看過貓吃東西啊!
它好像在吼她。羅媛端好奇不已地伸出一隻手指,碰碰傑斯的額。傑斯火大的抬高頭想咬她,卻因羅媛端及時收回手而無法得逞。
羅媛端不在意地粲然笑道:「我幫你取名字,好不好?」
名字?傑斯還沒反應過來,即聽聞羅媛端繼續說道——
「火兒,你叫火兒吧!」
為什麼?我又沒有允許你養我!傑斯弓起背,朝羅媛端怒叫。
「你不喜歡嗎?」羅媛端失望的容顏倒映在他眼底。
呃……沒有。傑斯的氣勢一下子減弱許多,耳朵垂下,看似溫馴柔順的聽從羅媛端的話。
「那就好,火兒。」她撫撫它的頭頂,雀躍不已的起身。「好棒喔,家裡終於多了一名成員,我去跟爸爸、媽媽報告。」
「喵嗚!」爸媽?這種事何必跟爸媽報告啊?等等,喂,別走啊!我還沒有答應讓你養我吶!別走!
「你乖乖喝牛奶,我一會兒就出來。」羅媛端回首安撫,嬌小的身影消失在門扉的暗影后。
怪女人!幸好他要找的裴妤不像這個女人,不然他一定會在恢復人身之前先氣死!傑斯邊喝牛奶邊在心底咒罵。
不過話說回來,這女人到底是誰?為何他一到人界先遇見的是她,而不是他夢境傳送的對象裴妤呢?
傑斯若有所失的環視四周,就他所處的餐室而言,這小女孩的品味還不錯。
走出餐室,巡視客廳和廚房,發現這兒雖寬敞舒適卻一點溫暖也沒有,好似一間樣品屋,而不是有人居住的屋子。
鼻子嗅到一絲熟悉的醇味,他在客廳的某一面牆上看見滿櫃的酒。
是酒,喜好品嚐杯中物的傑斯微微一笑,嘴邊的鬍鬚跟著顫動。
這小女孩好樣的,看起來這麼小,就懂得收藏酒呀!
輕躍上沙發,窩到置放電話的茶几旁,四處瀏覽的黑眸教那個裝有相片的相框吸引。
相片裡頭有三個人,看樣子是一家人,而教父母親護在中間、笑得燦爛的小女孩,傑斯並不陌生。
那是他先前夢境傳送時捉住的那個女孩子。
難不成這女人就是裴妤?傑斯馬上甩掉腦海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不,不可能。
裴妤沒有她那麼的……
電話鈴聲陡然響起,傑斯嚇出一身冷汗,差點火燒電話。
「你好,我是羅媛端,我現在不在家……」
答錄機接下來的話再也入不了傑斯的耳,他滿腦子只盈繞著三個字:羅媛端……羅媛端……羅媛端……
他的裴妤呢?
怎麼會是羅媛端啊?!
好端端幹啥去遇到老爸塞給他的三個女人中的一個?
而且怎麼會是羅媛端呢?他要裴妤……
傑斯翻翻白眼,霎時覺得天地變色。
好端端幹啥去遇到老爸塞給他的三個女人中的一個?
而且怎麼會是羅媛端呢?他要裴妤……
傑斯翻翻白眼,霎時覺得天地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