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的無情!
他要是無情,現下就不會在這個已被列為禁地的官邸重修洛陽東面的結界,好確保她能在洛陽安全無虞!
要是無情,又何必養她成人?早在那天埋了她的雙親後就將她扔了!
天知道當他想起她說了什麼時,他氣得幾乎要解開封印,要她改口後再封印她一次!
可是他不能!
平抒衡氣沖沖地離開元家,連半刻也不願再待。
那忘恩負義的小鬼,讓她自生自滅算了!
雖如是想,平抒衡仍然將被他破壞的結界重新修復,新生的結界或許力量稍弱,但抵禦那些小怪綽綽有餘。
洛陽在其東西南北四個方位都設有結界,一是為保定都於此的皇朝王氣不散,壓制四方異氣,二是不讓某些妖精怪物為禍作亂;三是此處佛寺眾多,格外有力量保護以及被保護,是以這四個方位的結界歷干年而為衰,即使裡都遷移,至今仍有其效力在。
結果他不小心破壞了東方的結界,有了缺口,才讓那些妖怪得以猖厥橫行…說來說去,還是這個皇朝的錯!
若不是這個皇朝的氣被敗盡,就不會有那麼多怪事發生,氣變、妖變、天下變,這個皇朝將撐不過百年,新的朝代會起而代之,正似輪迴,有始有終,生生不息……
百年對他們這些超脫輪迴的精怪來說不過一眨眼,他會等著,看這個皇朝怎麼覆滅……
「該死!」平抒衡咒罵出聲,使勁踩著石板路上的雜草洩憤。
「該死!該死!該死!」
自破開結界不斷湧人的黑氣全被平抒衡的白光壓制住。
「「狴犴」……是「狴犴」……」
風中起了無數的低語,教原本舒爽的涼風摻雜了許多騷亂,連帶使平抒衡腳下的土地產生鼓動,抓響震動他的耳膜,形成失利的聲音。
他不為所動,揚首迎風,漸漸地,那些夾雜著囈語的風繞著他劇烈地旋轉,最後化為一道強力的氣旋衝向天際,如煙花般四散墜地消失。
平抒衡待周邊的風靜止,方斂氣整容。
結界完成,他可以走人了。
「別想跑!」
怎知一個轉身,迎面即見衣衫不整的元綠袖手執含光指著他,劍氣冰寒逼人,將他所有能逃的生路都封死。
平抒衡一愣,原本估計她還有三天才會醒,但她卻在三個時辰內即清醒過來,且站在他面前。
看著她絲般的黑色長髮垂落披肩、因奔跑而泛著酡紅的臉蛋……璀璨藍眸發著光彩,爾後就在他尚未站定時飛撲到他懷。
天殺的,她明明包著蒙眼巾,他怎麼知道她那雙眼眸會發亮?又怎會想到她會投懷送抱?那分明是以前當他回到長白山時,綠袖兒會做的事……
一整思緒,平抒衡告訴自己,眼前的元綠袖是一名普通人類,而非他養育了七百年的小虎精,他讓她忘了所有的事情,可他自己卻……
一再的想起。
平抒衡搖搖頭,強迫自己抽離這份愈想愈危險的念頭,反正她都說他無情了,他又何必多情的掛記?
「你怎麼找到我的?」平抒衡對她餘怒未消,她還敢出現在他面前,難道不怕他一氣之下宰了她?
隨即轉念,她不可能知道他在生氣,只因他親手對她下了第二次封印,這次封印可牢固得連他都得耗掉百年功力才解得開……可懊人的是,她不記得,他記得!
他記得元綠袖剛才是怎麼指責他,而那股怒火仍未熄滅。
突地,他注意到元綠袖只著單衣就跑出來,當下,不悅凝聚眸底,俊顏蒙上一層寒冰。
「元護衛追人時都只著單衣?敢情是如此才比較容易追到犯人?」該死!他才千辛萬苦的救她一條命,她就非得這麼糟蹋別人的一番好意嗎?
平抒衡皮笑肉不笑的揚起嘴角。折扇煽呀煽的,好不愜意。
儘管他積怨比海深,仍是一派悠然。
眼前的綠袖兒不再是那個呼前喊後、總纏著自己的甜姐兒,而是一名完全陌生的公門中人,是他厭惡的人類,可這種情況卻是他造成的。
「住口!這回我不會再讓你跑了,殺人兇手!」元綠袖自病榻上清醒,迎上眾人歡喜關切的眼神,只覺得自己像是睡了好長一覺、做了個好長的夢,所有的不適與大伙口中的病症,她完全沒有印象。
她只知道當她得知是一位姓平的公子救了她時,一股怒火直衝腦門——她知道是他!一定是他!她不明白為何自己會如此肯定,但那絲疑慮在找著他後即消失無蹤。
她捉了含光就往白光閃耀的地方跑。終是在這兒找到他,暗自立誓這回不再讓他跑掉。誰知他一開口,就像含了無數火藥般,即便他刻意笑了兩聲讓她聽見,她就是知道他滿肚子火氣。
可——她是怎麼知道的?
分明他語間的笑意是如此的明顯,而她也覺察不出他有任何負面的情緒滋生,但她就是知曉他的怒焰高燃。
「閣下的謬讚,在下不客氣的收下了,還有事嗎?」平抒衡不介意被指稱為殺人兇手,對他而言,那反而是個讚美。
「你……」元綠袖嬌軀一顫,無意再同他說下去。她自知在口舌上技不如人,當然不會再同平抒衡說下去,以免被他帶著繞了個大圈圈,頭昏腦脹之際還讓他趁勢溜走。「廢話少說,動手吧!」
「我不習慣對女流之輩動手。」平抒衡折扇輕搖,語帶笑意地回絕元綠袖的挑釁。
「由不得你!」這個可惡的罪人!元綠袖氣得連執劍的手也發起抖來,「不要小看我!」
平抒衡聞言,心情大快,怒意全消,她還是一樣,急於在他面前……喝!他一驚,趕忙定下心神。
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他在「回憶」了?
「元大人……在下另有要事,恕不奉陪。」平抒衡斷定此地不宜久留,他更不宜與元綠袖多加接觸、定睛凝望元綠袖的模樣,將她氣急敗壞的容顏嵌進心海,與她道別,最後狂笑幾聲,「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面。青山原不老,因雪白頭……」
「平抒衡,哪裡走!」元綠袖意識到他有離去的打算,於是揚劍刺向平抒衡,後者向後傾倒,退開一大步避開她的劍鋒與劍氣。
「元大人,暗劍傷人豈是官門中人所為?」平抒衡氣定神閒的笑問。
元綠袖不出他所料的氣紅雙頰,「我……我才沒有暗劍傷人!」
「姑娘家別只著單衣就到處亂跑,這個時代可不似從前或是邊疆。」平抒衡說這話時是皺著眉頭的,可他的語句帶著柔和的譏諷。
柔軟溫熱的感覺襲上她的肩頭,元綠袖伸手一捉,只捉到那質地上好的錦織外袍,上頭仍留有平抒衡的氣味與餘溫,而他人,早不知去向。
「綠袖!」
「綠袖!你沒事吧?」
一群人士衝進官邸,找到元綠袖時,只見她一手持劍,一手拿著件男人的外衣,兀自發愣。
「綠袖?」大師兄吳虞與眾師兄弟們對望一眼後,輕聲喚道。
「嗯?」元綠袖回過神來,發現身後有很多人,於是穿上這件對她極不合身的錦袍,一抹淡淡的香氣傳來,那是屬於高山的氣息,她記憶深處熟捻的味道……
是哪兒呢?元綠袖記憶中沒有這樣的一座山,那令她懷念的山林終年覆雪一是哪裡呢?為何她分明是首次聞到平抒衡的氣味,卻熟悉得彷彿早已滲進她的骨骸一般?
「綠袖,你怎麼呆站在這兒?跟師兄們回去吧!」由於元綠袖的舉止與平時大相逕庭,所以他們都不敢過於刺激她。
「三師兄,我沒事。」緩緩揚起唇角,元綠袖強裝鎮定的安撫眾人。
「可是你一醒就往外衝,連衣服也沒穿好——」游悠接下來的話被眾人瞪到吞回肚裡。
他們在洛陽城內盲目尋人時,可有許多人看見元綠袖只著單衣在城內四處奔走,不知在找尋什麼。
「我真的沒事,對不住,給你們添麻煩了,我還有事,先行一步。」元綠袖凝神微笑,收劍人鞘,轉身離去。
「呃……綠袖……綠袖啊……我們都是來幫你捉兇手的耶!」吳虞見元綠袖拖著那過大的錦袍就想走人,不禁叫出自己前來的目的。
「兇手?」元綠袖頓住腳步,側身偏頭「望」向他們,「誰同你們說我是來找兇手的?又是哪位將捉兇手的責任賦予我的?」
此時眾人無一不感受到元綠袖散發的怒氣,於是有志一同的選擇緘默,然而元綠袖沒有給他們機會逃避。
「大師兄。」
「嗯?啊?這個……」吳虞有若驚弓之鳥般抖了下肩膀後,遲疑的應著,最後他支支吾吾的把答話這個燙手山芋丟給杵在一旁的二師兄。「劉勤,你來回答!」
「二師兄?」元綠袖輕喚,可這聲輕喚蘊含的火氣可不小。
「呃……這個……是……是王爺吩咐下來的。」劉勤瞪眼推卸責任的大師兄後才開口。
「是嗎?」元綠袖只是輕聲歎息,語間的悵然分不清是怨是得意?
早該明瞭會有這樣的結果。早在廉王的戲言一出,她就該明白自己定是得擔負起這個責任,只是經過幾日的昏迷再加上這一追,她便忘了廉王的命令。
緝捕兇手歸案是她的責任,她卻任兇手在自己眼下溜走。
平抒衡。這三個字在她心海掀起狂風巨浪,她卻不知自己因何與之起舞,又因何激動?分明他是個不相干的人,即使他救了自己,可他殺了人,就該接受法律的制裁。
她有種無力感,有種自己定會失敗的預感。
「綠……綠袖,你別擔心,我們師兄弟都會幫你的。」游悠拍拍胸脯保證,以為元綠袖是在擔心捉不到兇手。
「是啊,憑我們在洛陽的勢力,誰——」吳虞跟著附和。
「大師兄。」劉勤打斷吳虞的話,要他看看元綠袖所在的方向。
「劉勤,我又沒說錯……綠……咦?綠袖呢?」
「人家早走了。」劉勤沒好氣的說。
「她……她是怎麼了?平時不會一聲不吭就離開的呀!」游悠適才見元綠袖一語不發的離去,怎麼也不敢出聲阻止。
「可能她不舒服吧……」吳虞為元綠袖的失常找理由。
「也有可能她遇到什麼事了吧!」劉勤若有所思的看著庭院中的足印、教風吹起又落下的塵土,以及庭院中央反射著日光的某樣物品。
他想過去,卻在舉步之時下意識地停住腳步,好像……有什麼阻止他進人。劉勤心念一轉,不再強求的斂眸回身。
「在這座凶宅還能遇著什麼事?」游悠環視荒涼的宅院,不由得背脊爬滿涼意。
「綠袖不會遇到虎精了吧?」虎精殺人可是這樁命案最懸疑的一點。
虎精兩字一出,眾人不由得四下張望,想著若是虎精仍躲在這宅邸裡的話,他們該如何是好?
「也許。」劉勤順順鬍子,詭異地笑了下。
「要死了,二師兄,你又在嚇我們!」游悠頭一個跳起來。
「就是,劉勤,你每次都嚇死人不償命。」吳虞在驚魂甫定後也附和道。
「二師兄每次都這樣!」一干師兄弟顯然常被劉勤捉弄,異口同聲的說。
「呵呵,回去唄,此地不宜久留。」劉勤仍保持著微笑,先行轉身離去。
眾人只瞧見他背上那劍的劍穗隨風搖擺,一呆,也都魚貫而出。
未久,去而復返的元綠袖翻牆而人。
她「看見」地上有東西在發光,於是彎身拾起,掌心冰涼的觸息告訴元綠袖,這是一塊玉,再摸摸它的形狀,一個名詞油然升起——虎。
那玉被雕成虎的形樣,玉料為白玉,但白中泛紅暈,呈立體長形,作伏臥的模樣,除額上刻有三橫象徵王宇,其身井無虎紋;它的眼神正視前方,內斂帶有敏銳凌厲之勢。它全身沒有任何孔洞可供佩帶,形體工整、琢磨精美,將其懾人之姿完全展現。
元綠袖只隱隱嗅到上頭有平抒衡的氣味,至於她的嗅覺何時變得如此敏銳,自己也不曉得,只知這氣味與光芒是屬於平抒衡的。
心因「平抒衡」這三個字而緊縮,有種連她也無法理清的情感出閘,酸酸的、澀澀的、悶悶的……
風迎面拂來,涼意喚醒她沉浸的思緒,她搖搖頭,將玉虎收妥,再翻牆離去。綠袖前腳剛離,庭院中央即產生一道旋風,旋風由小至大,倏忽靜息,出現平抒衡的身影。
平抒衡微喘著氣,方才離開之時,他弄丟了隨身攜帶的玉虎,那裡頭蘊藏著元綠袖身為虎精那一半血統所有的妖力,要是讓常人拾去無妨,怕是讓盤踞於洛陽上空的黑氣給吞噬,更怕是教元綠袖本人撿走……
若是讓元綠袖得到那隻玉虎……平抒衡不願想像這個後果會如何。
他凝神聚思想要找尋玉虎的下落,但忽地平地一聲雷,緊隨著落下僻哩啪啦的雨珠,四周的氣迅然起伏,讓平抒衡無法依著玉虎殘留的氣循線追索。
折扇一開,他一個翻手將扇面過於頭頂,仰首望天,一個輕躍上了屋脊,妖異的邪眸於偏北的方向瞇起,散逸出一抹危險的嗜血光芒——「你是誰?」平抒衡對著北方送出這句話。
久久,雨幕間輕輕飄來這樣一句:「我是螭吻,狴犴。」
「為什麼偷窺?又為何讓雨下?」如此突兀的雨,尤其又下得如斯湊巧,除非另有人為或是天災前夕,否則絕不可能下得這樣刻意。
「我只是看向這兒,而你恰巧出現在此,教我看個正著罷了!」螭吻的聲音柔和而冷淡,語間有股沉鬱,自有一抹威嚴掩藏不住,顯是慣於下令。
「嘖,我該問你為何阻礙我才是。」平抒衡才不管它是螭吻還是什麼東西,它妨礙他行事才可惡。
「為了你尚未看清的心。」
平抒衡臉泛笑意,實則怒火盤旋,「什麼意思?」
「你的心……太多雜念。」
「關你屁事!」平抒衡笑意褪去,換上凶狠的表情,那是讓人無法窺見內心深處的憤怒。
「的確不關我的事,但事關於你自身,你不亂也怪;我不過是以一個旁觀者的立場提點你,省得你以後後悔。」螭吻的歎息低回,經由雨送來。
「你在找死。」平抒衡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的說,他週身揚起奔狂的風,風勢之強,將沛然奔騰的雨掃開。
「狴犴,對人類絕望的你啊……請你再給他們一點時間吧……」螭吻帶點悲傷的話語飄散風裡。
平抒衡這回二話不說,揚手攤掌,掌心凝聚風旋,風旋的速度由慢至快、由小至大,最後往北方飛去。
雨驟來亦驟停,洗淨洛陽喧囂的煙塵,還它一個清淨。
「狴犴,看清你的心吧!別讓你的恨意蒙蔽了,我言盡於此。」螭吻的話在平抒衡轉身欲離去時,貫穿他的腦海。
他腳步未停,只活躍於屋脊與屋脊間,化作一道黑影消失於風中。
玉虎圓圓潤潤的,好溫暖。
元綠袖呆坐在房前花園的亭子裡,「看」著擱在石桌上的玉虎,情不自禁地伸手觸摸它,指尖輕碰,她的心即開始狂跳起來。
玉虎有著白色的光芒、白色,在元綠袖的記憶裡,是平抒衡的顏色,他週身的白茫總是耀眼得讓她想避開。
元綠袖直到心口傳來擂鼓般的聲響,才知自己屏著呼吸,一陣又一陣的刺痛自心上蔓延,她不明所以,只覺得難過。
「為什麼?」她低問,心頭的緊縮與眼睛的濕意都來得莫名其妙,分明一切無事,可她卻沒由來的感到傷心與難過。
「平抒衡」這三個字溜進心底,在她毫無所覺之時成了一道咒語,想起時總會讓她莫名的難受。
「平抒衡……」唇瓣輕喃,蒙眼巾立即教眼眸釋出的淚給弄濕。
這份怪異的心痛她無力承擔,卻得負載,元綠袖拆下蒙眼巾,不想弄濕它,閉著眼眸拭淚,緩緩揚睫,郁藍的瞳眸清清楚楚地倒映著石桌上的玉虎。
「咦?」好……好清楚……這是……
一股強勁的力量打向元綠袖的後腦勺,讓她頭暈目眩。
「好痛……」她受不住地合眼,那份疼痛立即消失,覺察到什麼關鍵的她再次試著揚眸,然而伴隨的是同樣的疼楚與噁心感,她緊閉雙眸,不敢再張眼。
她伸手撫摸玉虎,冰涼的感覺與其柔和的光芒完全二致,可她不由自主的喜歡它,上頭殘留的氣味是她所熟悉的元綠袖握緊玉虎,皺起眉頭。
熟悉,是了,是熟悉。她總覺得平抒衡有某些地方讓她感到很熟悉,不論是思及或遇見他,心口的這份窒礙從來沒有獲得舒緩。
不是……不是才見過三次面嗎?除卻他是犯人、她是官差之外,他們之間還有什麼聯繫,深到讓她如此的……難以釋懷?
元綠袖不怕死的再度張眼,這回頭痛得更厲害。她手一鬆,玉虎墜地,發出一聲輕響,她抱著頭跌坐於地,卻怎麼也不想合眼,她……
她看見看見一隻泛著白光的「東西」在地上……
「嗚……惡……嘔……」元綠袖的腹部強烈的收縮,口水不停地湧上來,她來不及吞嚥,一段噁心遞傳,她往旁一嘔,嘔出胃裡所有的東西。
然而,眼睛一閉上,方纔那些不適就像夢醒一般完全消失,好似她只是做了個噩夢,她沒有頭痛、沒有嘔吐,也沒有「看見」什麼東西……
她從沒有懷疑過自己是瞎子——看不清東西,卻看得見人身上靈光的瞎子,可是……剛才是怎麼回事?
那是怎麼一回事?
元綠袖沒有勇氣再嘗試第三次,但是不弄懂適才發生的事她不甘心!
輕淺的喘息迴響在亭內,她掄拳咬唇,做好心理準備……「你以為你在做什麼?」平抒衡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喝?」元綠袖抬首「看」他,被他的白光弄得極不舒服。「你……你怎麼會……」
他逃了不是嗎?府裡的人在做什麼?怎麼任他闖進來?
「啊……」平抒衡盯著她蒼白如雪的容顏,發現她的蒙眼巾不在它該在的位置,她也沒有坐在椅上,眉一擰,嘴裡卻輕快的說:「原來真是在這兒。」
他拾起掉在元綠袖身邊的玉虎,慶幸她不知正確的使用方法,否則讓她在無意間得回妖力,可不是封印便能了事。
「你……」元綠袖伸手捉住他的袖擺,死捉著不放。「你別想跑……」
封鎖的記憶再次鬆動,細小的記憶涓流竄過元綠袖的腦海……
「你別想跑!」
「我老了,你還年輕,別坐在我身上。」
「不管!我一不留神你就跑了,你會消失,我不要!」
「我在這兒啊,綠袖兒,我一直都在這兒。」
「你不會一直在我身邊,你也會像爹親娘親那樣一下子就不見了!」
「綠袖兒,一個好女孩是不會隨便坐在男人身上,把男人壓得不得動彈。」
「你不是男人,你是平平。」
「我叫平抒衡,不是平平,這個名字是我的恩人替我取的……」
「平平……」
「唉!」
「平…平平……」
平抒衡聞言一呆,反手捉住元綠袖的手,扶她坐好,順手拿了蒙眼巾替她蒙上服。理好微紊的發,再以袖子拭去她殘留在嘴邊的穢物。趁元綠袖因過度震驚而呆滯時,輕聲問道:「你剛剛叫我什麼?」
平平。多麼熟耳的叫法啊!他以為再也聽不到了,而今再聞,恍若隔世,也喚得他平靜心湖波紋四起。
「什麼?」元綠袖壓根兒沒什麼記憶,只隱約記得自己好像又做了白日夢。多虧他這一問,將她喚回,她再次緊緊捉住平抒衡,力道之大,讓他感到痛。「我捉住你了。你別想再逃!跟我回衙門。」
「哎呀,元大人,在下不過是前來要回遺落的東西,不是前來自首的。」平抒衡心一橫,輕震衣袖,即擺脫元綠袖的手。
然而,在某個平抒衡未能探知的角落,一股酸澀正在蔓延,似在為平抒衡的無知可惜。這百折千轉的思緒,平抒衡無暇理清,他正為元綠袖煩擾,體會不到自己的心情。
「平抒衡,你殺了唐大人,怎還能如此安適自在?」元綠袖抿緊唇,才想拿含光,手即被股勁風給掃開。「你——」
「元大人,我東西拿到,告辭。」
平抒衡的笑聲四溢,為清朗的月夜添上一筆歡意,高亢的歌聲隨風送揚,「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平抒衡!」元綠袖不必追也知道追不上,她懊惱的搶拳擊桌,暗自立誓,「不捉到你,我誓不為人!」
弦月高懸,靜靜地為她許下的誓言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