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徊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淒淒,白露未曦。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邊。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
溫柔綿長的嗓音唱著這首《蒹葭》,在早晨凝霧濛濛的時刻。
白椿槿聽見這熟稔的歌聲,不禁頓住疾行的腳步,回身遙望山巒間雲霧裊裊的湖泊深處。
「承瀲……」這歌聲,是承瀲的歌聲,他已醒來了嗎?白椿槿略微遲疑,但隨即轉身邁開步履,然而身前站立的人影讓她停駐下來。「承瀲,你——」
「你想走?想離開?」水承瀲瞄眼她手中的小包袱,平靜的問。
「嗯。」白椿槿避開他澄淨妖眸的凝視,頷首。
「會回來嗎?」水承瀲再問,語氣沒有起伏,恍若在問她今天心情好不好。
「不會。」她不願意欺騙水承瀲,她若是再回來,恐怕會惹出更多的事來,因之,她寧願一輩子不與水承瀲見面也要保他周全。
「我該感謝你的誠實無欺嗎?」他撇撇嘴角,妖眸凝聚笑意,但那份笑意看來是如此悲傷。
「承瀲,我無意傷你,我只希望你明白,我是人類,就算我再怎麼誠實無欺,我還是人類。」她抱緊懷裡的包袱,說出傷人的話語。
「你想告訴我……只要是人類,天生就會背叛?」水承瀲輕問,妖眸凝睇,好似一生看不厭般的專注。
「是的。只要是人類,天生就會背叛。」白椿槿勾起唇角,粉色的唇瓣扭曲不成笑痕。「即使是我,也會背叛。」
是的,她背叛了爹親的遺願,背叛了杜仲言,現在……她要背叛水承瀲。
她是一個自私的女人,為了讓她的良心好過、為了不讓自己更加不孝、為了不讓水承瀲和山裡的生物受到人類的踩踏,她選擇背叛。
水承瀲合上眼,深呼吸,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看著她亭亭玉立的身影,看著她微泛水光的秋眸,他歎口氣。
「我問自己,對你的喜歡是否能掩蓋過你所做的一切事情?」他笑了笑,眸裡滿是包容和愛憐,「答案是肯定的。即使你背叛,即使你是人類,我還是喜歡你。」
老天……
白椿槿面容扭曲,膝蓋一軟,抑制不住心的震顫。「你……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說這種話來軟化她?為什麼要這樣讓她難受?她情願水承瀲再次受傷,再次因此而閉上心扉,也不願意他這樣做啊!她寧願水承瀲仍是厭惡人類,包括她,也不要……不要這樣……
「因為我喜歡你,無法對你狠心。」他在她面前蹲下,撩開她的發,以拇指拭去她強忍未落的淚。「跟我在一起那麼不快樂嗎?你總是在冒眼淚。」
「不,我很快樂,是我此生都無法嘗到的快樂,除了你,再無人能給我。」
白椿槿握住他的手,臉頰摩挲著他的掌心。
「那為何要走?為何說背叛?」水承瀲不明白,也許人類的情緒是他此生都無法參透的一項課題。
他們總是上一刻笑著,下一刻哭泣;總是說風是雨;總是做著與內心想法相違的行為。
「我不想為自己的行為找理由,背叛就是背叛,無論如何,都是背叛。」白椿槿所做的一切都是她想做的,與他人無關,即使是為了某些人事物為出發點,但還是她自己下的決定。
「為什麼你背叛了我會如此的傷心難過?」水承瀲不笨,他只是不瞭解人類的情感,但不代表他看不出端倪來。
「我……」白椿槿垂眸,不知如何開口解釋?
「你想上哪兒去?」水承瀲再問,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眼中有他。「什麼地方必須讓你『背叛』才能成行?我不能跟著去嗎?」
「你能離開這座山嗎?你一走,這山就活不了,我怎能如此自私的要你陪我走?」白椿槿想起水承瀲受傷時山上的景象,再怎麼想要他陪也開不了口。
「誰同你說的?」水承瀲聞言,有些好氣又好笑,又有些寵溺的望著她。
「不是嗎?你被青蛇和黑狐傷害時,不是這樣的嗎?」白椿槿見水承瀲發噱的模樣,覺得自己似乎誤會了什麼。
「那是因為青蛇和黑狐的氣與湖的氣相牴觸,需要我的氣加以平衡,長保茵綠,是以我受傷之時,才會有那樣的情形發生。現下黑狐受重傷不知躲到哪兒去,青蛇老早縮回自己的沼地,離湖遠得很。如此,就算我離開,湖也能自行平衡氣,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白椿槿一直以為這山是靠水承瀲吃穿的,假若他離開,那麼又有成千上萬無辜的生命將會毀在她手上。
她不知道原來……原來真相是這樣的。
「那好。」水承瀲拉起她軟下的身子,牽著她的手。「走吧。」
「走?去哪兒?」白椿槿跟上他的步子,他走得緩慢,配合著她的腳步,可她卻因一大早起來趕路顯得有些體力不濟。
「去你要去的地方呀!」水承瀲笑道。
「那枸杞和茜草……萬一青蛇與黑狐再來犯——」
「我說過,青蛇與黑狐已元氣大傷,若想再造次,也是幾百年後的事,至於枸杞和茜草,他們會過得很好的。」水承瀲說得簡單,好似白椿槿的煩惱壓根兒只是芝麻小事。忽地,他正色問道:「你不希望我同行?」
白椿槿毫不遲疑的搖頭,微微一笑,眼底的猶豫盡失,「我怕你不能適應人類的世界。」
「何須適應?我又不久居人類的世界;倒是你,你能適應我的世界嗎?」水承瀲一直都在想他倆之間的差異,但見白椿槿從未吐出怨言,料定她也喜愛這樣的生活。
「無所謂適不適應,只有想待與不想待。」她任他牽著自己的手,這小小的貼觸卻感覺他倆的心是繫在一塊兒的。
「那我們走吧!」水承瀲帶著她下山,步入他幾千年來未曾再接觸的世界。
白椿槿原本惶然的心因有了水承瀲的陪伴而安定,她望著他的背影,入眼的還有刺目的陽光,這讓她微瞇起眼來躲避,可她的心滿滿都是水承瀲的影子。
也許……她可以相信,未來將是一片光明。
九江府湖口將爹親的屍骨火焚後,身為白家單傳的最後一人,白椿槿決定將爹親安葬在青山深處,只有她與水承瀲知道的地方。
「你受傷了。」水承瀲皺起眉頭,怒氣高張的替白椿槿療傷。「那些人不是你的鄉人嗎?為何攻擊你?」
適才白椿槿僅獨自一人到白家的墳去,卻被人們圍攻,若不是他擔心隨後跟上,白椿槿一條命便被活活打死!
白椿槿低語:「因為我是罪人。」
在他們眼中,她是罪無可恕的罪人。
水承瀲揚眉,無語,大手一攬,將她擁入懷中。「什麼叫作罪人?」
在他的觀念裡,人類只屬於該死的人。
「你不知道比較好。承瀲,咱們可以回去了。」白椿槿已了無憾事。
「不行,我體力還未恢復,做不了長途的馭雲。」水承瀲搖頭,「琴兒——」
他們一路行來,全靠水承瀲恢復原形使出馭雲術,才使得他們的時間縮減大半。
「那我們就留下來,直到你體力養足為止。」白椿槿依偎著他,放鬆心情後,方感受到適才的屈辱與寒心。
「琴兒?」水承瀲察覺她的異樣,關心喚道。
「我不懂。」
「不懂啥?」
「人這種生物。」白椿槿出口才發現不知何時,她已將自己與人類劃分開來。
她輕笑出聲,捉緊水承瀲的手臂。「要是我也是山精野怪就好了。」
「傻瓜,人與山精野怪都是注定的,身為人與非人都不是自己能擇定的。」
水承瀲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是妖,他只知道當他有能力化為人形時,才明白自己非人。
但人與非人有何差別?不過是外在形樣的差異,那顆心其實是一樣的。
「那我下輩子當妖好嗎?我死後,你可要找到我。」白椿槿孩子氣的拉著他的袖子,任性的說。
「你想變妖?吃我的口水就成了。」他笑笑地握住她的柔荑,似真似假的說。
「延年益壽是吧?」白椿槿笑出眼淚,悄然拭去,不願讓水承瀲多心。「那我不變成老不死的老太婆了?到時……你還是如現在一般的模樣吧……」
「也許。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不是嗎?」納白椿槿入懷,水承瀲要她別多想。
「是啊……」她疲累的合上眼,枕著他假寐。
她好累好累,有水承瀲在身邊,她雖需思慮,卻未曾如此疲累。
水承瀲撫順她的發,將自己的發與她的交纏,打了個同心結。「結髮、結髮。」
「夫妻結髮,永結同心。可是承瀲,你知何謂夫妻嗎?」白椿槿捧著水承瀲打的結,笑問。
「不知道。」他沒有這種觀念。
「這結不能亂打,等你理解、想通了,再想想你要與誰結髮。」白椿槿動手想拆掉同心結,卻遭他阻止。
「我很確定我只想同你結髮。」水承瀲傾身親吻她欲語的唇兒,吞沒她所有的話語。
流螢點點,逐水飄揚,夜裡的水面格外平靜,但教螢火蟲拂掠過,反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倏忽,幾聲異響吵醒水承瀲,一睜眼,迎面即襲來一條寫滿奇怪文字的黃布。
他一驚,推開白椿槿,兩人髮絲的同心結松落,他卻來不及躲開而被黃布捆住,動彈不得。
白椿槿跌入水裡,幸好他們所在之地尚淺,沒有滅頂的危機,她張眼所見竟是水承瀲教寫滿咒語的黃布捆著吊在半空中。
「承瀲!」白椿槿涉水向水承瀲走去,想要拉掉他身上的黃布,豈料一個力道扣住她的肩,將她往後拉,踉蹌跌入一個陌生的懷抱。
她下意識的掙開那人的扶持,轉頭一看,赫然是笑容滿面的杜仲言,再望向前方,發現拉走她的是一名身著道袍的道士。
「這是怎麼一回事?!」白椿槿怒瞪杜仲言,料定是他搞的鬼。
怎麼……他怎麼找到他們的?怎麼會這樣?明明他們已經早好幾步回來了,為何杜仲言會與他們同時到?還找著他們?
「你一定在想,為什麼我找得到你們?為什麼會與你們同時到達?」杜仲言狂笑,「你以為那天我是怎麼在那只妖無所覺的情況之下找到你的?」
白椿槿仔細回想,心寒不已。
「沒錯,仙術!那天就是這位張天師護送我去找你,『它』完全沒發現我們入山,不是嗎?」杜仲言可得意了,連笑容都顯得囂張不已。「張天師是法力高強的仙人,我特地請他來對付這只妖怪。我忍了好久,為的就是這一天,要在你面前殺了它!」
他大費周章,不過是為了此刻的成就感。
「你下流!比不過承瀲就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白椿槿奮不顧身的衝上前去,靠近時,卻被道無形的牆給彈開。
「琴兒!」水承瀲勉力睜眼,見白椿槿跌倒,連忙叫道,這一叫,黃布束得更緊,近乎奪走他的呼吸。
「承瀲,我馬上來救你!」
「別過來!」水承瀲大吼,制止白椿槿欲再靠近的舉動。「這罩子很詭異,你別過來。」
這怪布,有種奇怪的力量,一直在吸取他的生氣,讓他逐漸虛弱。
「姑娘,回頭是岸,與妖為伍,不會有好下場。人妖本就殊途,人有人道,妖有妖道,兩道不可相融,如此違反天理。」張天師咒語念到一個段落,睨視白椿槿,冷淡的勸說。
「何謂天理?何謂人道、妖道?我們不都生活在同一個蒼穹之下嗎?為何要分得如此細密?」白椿槿看著張天師,從他眼中瞧不見一絲人味,也嗅不出一絲妖氣,只有靜若止水的冷漠。
「因為如此才不致亂了正罡。」張天師斜瞄白椿槿,「你被妖感染了,渾身上下都是妖氣,待我將此妖收服,再來清理你。」
「你休想!」白椿槿悍然撲上張天師,卻教張天師給彈開,她爬起想再試一次,這回她被杜仲言自身後抱住腰,怎麼也無法掙脫。
杜仲言捉住她的頭髮,強迫她揚首,要她看著水承瀲,甜柔的嗓音在她耳邊輕訴:「椿槿,你給我仔細看清楚,我要你親眼看著『它』是怎麼死的。『它』會像過往那些東西一樣,因為你而死亡,因為你眼中有『它』而死亡,我要你明白,凡是屬於我的東西。死活都得是我的。」
「不要!不要!」白椿槿淚眼朦朧的看著水承瀲痛苦掙扎,而黃布卻隨著他的掙扎愈束愈緊、愈束愈緊……
「你想要什麼?你到底想要什麼?我給……我給!」白椿槿投降了,只要他肯放過水承瀲,她什麼都給他!「求求你……放了他……仲言,求你放過他……
張天師,張天師,求你放過他……我拜託你們……我給你們跪下……只求你們放過他……放過他……」
不要再有死亡了,她要承瀲好好兒的,她受夠了,只要承瀲活著,什麼都好,什麼都好。
「琴兒!不要求他們!」水承瀲見白椿槿被制伏住,心一急,動怒地狂叫一聲,束住他的黃布硬生生被他掙破,碎裂,飄落水面。
他急喘著氣,恨恨地瞪著被自己的咒法反擊吐血的張天師,此人容後再清理。
他移開視線掃向緊捉著白椿槿不放的杜仲言,這個人……該死!
他手呈爪,才要出手攻擊杜仲言,張天師拔劍刺向水承瀲的後背——
水承瀲低頭看著穿過自己心窩的劍,什麼感覺也沒,回過頭去見著張天師狠厲的表情,不由得皺起眉來;想攻擊他,卻使不上力的跪立在水中,喉頭一甜,咳出大口的鮮血……
他盯著掌心的血,不太相信那是自己吐出來的。
「不——」白椿槿慘叫一聲,想奔過去看水承瀲的傷勢,但杜仲言怎麼也不肯放手,她掙扎到氣力全無,仍是巴望著到水承瀲身邊。「承瀲!承瀲!」
「我沒事。」水承瀲將劍自身後拔起,沒有預期中的血柱出現,他掌心貼住心上的傷口,自行療傷。
沒有料到水承瀲的命如此硬,張天師一時之間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殺死他,只好取出一條貼滿符咒的鐵鏈,趁水承瀲療傷之際將他重重捆住,也算得上是囚縛他。
「椿槿,『它』已經受了傷,若是張天師再繼續下去……」杜仲言趁白椿槿方寸未定之時撩弄她的心弦。
白椿槿恨恨的怒瞪杜仲言,望向水承瀲時的表情轉為柔和而無奈,「我跟你走,但你必須保證不再找人來殺他。」
得到白椿槿許諾的杜仲言終是鬆開對她的鉗制,同時也示意張天師收回鎖鏈,張天師雖不情願但還是聽命收回。
「不許走!」水承瀲一聽白椿槿下了這樣的決定,妖眸迸出怒火。
「承瀲,我下山去解決一些懸而未決之事,你等我,可否?」白椿槿跑過去,跪立在水承瀲身前,捧住他的臉,替他擦去嘴角的血痕,一隻小手撫上他的心窩,感受他仍在跳動的心,額傾靠上他的,眸眼相對。
「不好,你這一走,真會回來?」水承瀲一動氣,又吐血。
他相信她會想回來,但想跟真正回來是兩回事。
「會,我會回來。」白椿槿靈光一現,揚睫說道:「不然我出道謎題,你想通時,我若尚未回來,你便能去尋我,好不?」
「尋你便尋你,為何要出謎題?」水承瀲不明白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他的傷不礙事,雖然體力尚未完全恢復,但逃走還成,他不明白白椿槿為何要留下?
「因我應了他,承諾是要遵守的,不是嗎?」她握住他的手貼上自己的臉頰,感受到背後芒刺般的尖利眸光,背一挺,擠出微笑。
她必須如此,不是她死就是杜仲言死,反正她已是眾人眼中的妖女、罪人,再犯下一樁殺人罪亦無妨。
「嗯。」水承瀲很不想點頭,但事實如此,他不能否認。
「這便是我懸而未決的事——」
「椿槿!」杜仲言忍不住出聲叫喚,他看不下去這對狗男女大演生離死別!
「你出謎題罷,我會想出來再去尋你。」水承瀲只想著快些找到答案,帶著白椿槿回山裡去。
「你可否想過,喜歡我喜歡到無以復加的那種感覺叫什麼?」這樣,她才能真正確定水承瀲的心,也才能讓他識得何為「情」。
「你沒有跟我說過。」謎題是這個?
「椿槿!」杜仲言大步上前,仗著水承瀲受傷無法傷他的優勢,握住白椿槿的手腕,想將她拉離水承瀲。
水承瀲冷殘地瞪著他,心裡想著各種凌虐的方式讓杜仲言死上幾百次。
「我希望你自己想,想透了再來找我,我會等你。」白椿槿起身,被杜仲言拉離開,仍頻頻回首,「你好生養傷!」
「琴兒,等我!」他下次不會這麼容易被擒,害得琴兒被帶走。
張天師看眼水承瀲,感歎自己受顧於人,無法殺之而後快,搖搖頭,也跟著走了。
僅餘水承瀲一人孤立於湖心,他流出的血與湖交融,在某處開始長起縱橫交錯的柳樹林。
垂柳依依,流螢點點,身雖離異,兩心相連。
雨,瘋狂急下;雷,囂張怒吼。
水承瀲的地盤有兩名人類一名妖怪闖入,他剛與那金髮金鬃的妖怪小孩打過一場,見著帶著小孩那對男女相視的眼神,心中一動,有種感覺那便是琴兒要他尋找的謎底。
是以,他衝口問那男子:「人類,她是你的誰?」
呆呆望著那女子,回想起琴兒時時刻刻用那種眼神但帶點無奈地望著自己,這女子不是琴兒,可她倆眼中的情感令他熟悉無比。『「喂!本大爺人就在你面前,你是眼睛太大還是瞎掉沒看見啊?」怪小孩叉著腰往水承瀲面前一湊,阻隔他和女子的對視。
而男子更是將她藏於身後,護衛的姿態濃厚,可她不願讓他保護,反而想保護他,結果兩人仍是相擁,誰也不肯放手。
見狀,水承瀲心一痛,喉頭一緊,胸口的起伏紊亂,看他們如此,他不由得想起琴兒當日被帶走的情景,一股怨恨猛然升起,像隻野獸般亟欲吞噬他的心。
「滾開!」強壓下心頭的騷動,水承瀲撥開狻猊,直逼他們兩人。「告訴我,你們相望的眼神是什麼含意?」
「關你何事啊!死冷血動物!別打擾人家有情人,要打我同你打,本大爺幾百年沒活絡過筋骨了,你出現得正好,讓我將你打回原形,再修個幾千幾百年吧!」
怪小孩在他身後哇啦哇啦的亂叫。
水承瀲沒有料到它會自背後出手,沒有閃開,硬生生接下這一擊。悶哼一聲,嘴角滑落血痕,執拗的凝望著他們,怎麼也想得到一個答案。
只要得到答案,他便不必困在這個鬼地方,便能去找琴兒……
「你怎麼不躲啊?可惡!」
「告訴我!」水承瀲十分勉強的垂眸,拳在大腿外側掄得死緊,不願向人類低頭卻又不得不,使得他的聲音充滿壓抑的憤怒,「請……你們告訴我,我得去找她,我得去找她,可是我不參透她給予我的謎題,我就不能去找她,這是約定……約定是要遵守的……所以……請你們告訴我……」
此刻,他不由得怨起白椿槿,為何要出謎題鎖住他?為何不讓他直接去尋她?
為何要讓他們兩人相隔不得見?
「喂!你是瘋子啊!哪有人先攻擊再求人的啊?也不想想你先前還想要阿蒼的命。你——」
「我有名有姓,別老你啊你的叫著!」水承瀲受不了怪小孩的亂叫,斜眸冷冷打斷它的叫囂。
水承瀲,是他的名,那是他的名,是琴兒肯定他存在的一項重要證明。
「哼!我管你是否有名有姓啊!」
「小猊。」女子輕喚,朝它搖頭,才讓它安靜下來,但它仍防備警戒的瞪著水承瀲。「這位公子,你到底在問什麼?」
「火兒。」男子低喚。
「袂哥哥,無妨,我相信它不會傷害我們。」火兒甜喚著,只見男子臉微紅。
水承瀲沒有任何感覺,反是憶起琴兒喚自己「承瀲」時的喜悅,琴兒、琴兒……他要去找她……要找她。
「眼神,你看著他、他看著你的眼神,會讓你全身都發熱、心跳不已,想躲開卻又不想躲開的眼神。」水承瀲看著她,眸裡急切的渴望自她口中得知答案。
他始終猜不透琴兒給的謎題,想到最後好生失望,好想破壞約定,偏偏約定一定要遵守,明知她在何處卻無法前去的痛苦凌遲著他。
「是情。」
火兒肯定的回答,與男子的手指交纏著。
「情?」水承瀲恍然大悟,一切撥得雲開花見月,他找到心中那無以名狀的情緒之名。
「原來是情……原來是情……」
氣的流動由靜止轉為騷動,狻猊和水承瀲皆感受到了。
「糟,追兵來了!」狻猊四下張望著,尋找出口。
「你們被追殺?」水承瀲得到答案,妖眸柔和許多,收斂那會刺人的銳氣,輕問。
「不然你以為會有誰無聊到到這荒山野嶺來啊?」
「實不相瞞,我等三人是被追殺至此。」男子見水承瀲不再張狂地想殺人,也有禮的回答。
「請隨我來。」水承瀲沒有多加考慮,轉身走往柳樹林,那糾結盤錯的柳樹因他的接近而開展成一條小徑。「這是你們讓我尋到答案的回報。」
送走他們後,水承瀲換過衣裳,興高采烈的引了好幾道雷砸向追兵們,才要下山去找白椿槿,又遇見另一批官兵,水承瀲二話不說,見人便殺。
凡是阻他去路的人,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