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劫(中) 第八章
    「娃娃臉,你說,究竟是怎麼回事?」惜夜一把揪住蒼淚的領子。   

    「你問我,我去問誰啊?」   

    「那個好歹也是你師父,你知道的一定比我多。」   

    「我還想問你呢!」這樣地理直氣壯,還真是讓人佩服。「你前天不是答應無名要暫時離開的,怎麼又折回來了?」   

    「無名從來不隱瞞我什麼,可這回什麼理由都不說就要我走。我越想越不對勁,所以就半路折回來了。」他甩開蒼淚,大刺刺地坐了下來。   

    「又不是你一個人一頭霧水,我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啊!」無名連解釋都沒解釋,直接把昏迷的師父丟了過來,還逼著他發那個什麼鬼誓,他比較可憐好不好!   

    「無名一定有他的理由。」   

    「所以我也發了誓啦!」做這種事,和欺師滅祖沒什麼兩樣。「如果我師父將來要是知道了的話,我一定會很慘!」   

    「蒼淚。」惜夜的語調突然一變。  

    「怎麼了?」他這麼一本正經的,還真讓人不習慣。  

    「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在任何情況下,都要遵守你對無名的誓言。」  

    「我已近發過毒誓了。」  

    「不夠,我不一樣,我從不相信別人發的什麼誓言……」  

    「什麼?」難道是錯覺?惜夜現在的這個樣子……   

    「我不希望他就這麼死去了,在我還沒有完全理清之前……」  

    「惜夜?」   

    「惜夜。」他也隨著輕聲念了一遍:「我喜歡這個名字,更喜歡無名。所以,你必須要幫我,你一定要做。」  

    「為什麼?幫什麼啊?」蒼淚莫明所以地看著他。  

    「我很喜歡他,所以,哪怕要我再一次……我也是願意的。」  

    「惜夜,你能告訴我,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嗎?」 黑紗拽地的惜夜,縱是彷徨迷惑也顯得傲然不俗,這個妖,絕不像看起來是這麼地簡單。  

    「凡人,七情六慾,掙扎苦海,我們,只是凡人。」惜夜目光迷離:「所以無名,會死!」  

    蒼淚一愕:「他倒是說過……」   

    我大限將至了!  

    「無名很苦,在他心裡,比任何人都要苦。死去對他來說,或者是一種解脫,雖然他死了,也不會有多少人會為之痛苦,至少他最在意的那個是不會的。不過對我來說,那真是一件殘忍的事啊!」惜夜說這番話的時候,半低著頭,雪白的皮膚與頸上的血跡形成了惑人的妖,看得蒼淚心都跳快了幾拍。  

    「你想讓我做什麼?」他努力穩住心神,告訴自己,眼前的不過是一隻傻妖而已,長得也不怎麼樣,最重要的是他是公的,有什麼好心跳的?  

    「去西王母的崑崙山,再為他取來一株絳草。」  

    「絳草?三千年生長,只剩下一株的絳草?」   

    惜夜點頭。  

    「那麼,『再』是什麼意思?」   

    「因為曾經有人,為他殺上崑崙山,取來過一株。」   

    「你是,想為他續命?」那麼說,無名曾經服食過絳草?  

    惜夜搖頭。  

    「沒有用了,無名要死是必然的,誰也沒有辦法強留他在這個世上。我只是想略盡人事,試著留住他的魂魄。」  

    「魂魄?你的意思是無名不但會死,連魂魄也會消散?」原來,惜夜口中的「死」,竟會是魂飛魄散,永不超生的那種死法。怪不得,怪不得他會這麼憂心,會這麼不捨。  

    「如果可以在他死前幫他留住一些元氣,能讓他不至於魂魄盡散,如果能讓他再一次投胎轉世。也許,他就不會受這宿命所累,逃出我們這個無盡的輪迴。」  

    「我們這個……」這是什麼意思?  

    「他的願望,應該是能夠作為一個人,能夠生活在陽光下,而不是現在這個『非鬼亦非仙『的樣子。」惜夜深吸了口氣:「不要有那個寒華上仙的平靜人生……」  

    「沒有我師父……」師父與無名,會是宿命?   

    「蒼淚,已經過去近一萬年了吧!」

    蒼淚雙目一瞠。  

    「該結束了,不是嗎?」他似乎在笑,只是隔著黑紗,讓人看不真切:「如果,可以永遠是惜夜,永遠和無名過著這種日子,做妖,真的不是什麼傻事。」  

    黑影遠去,留下淡淡的氣息縈繞。  

    這味道……是紅蓮……  

    這座山谷裡究竟隱藏了多少秘密?為什麼……  

    惜夜……竟不是妖…… 「師父,有一件事,徒兒不知當講不當講。」  

    「什麼事?」  

    「那個惜夜,就是……那妖,對徒兒講了一些十分奇怪的話。」  

    「什麼話?」  

    「師父,你對於無名……他的來歷……」   

    寒華搖了搖頭:「他的身上沒有一絲可供分辨之處,不是仙,妖,魔任何一類。算不出過去未來,是這個輪迴裡的一個謎團。」  

    「聽惜夜講,無名,似乎是命不長久了。」  

    寒華看他一眼,問:「蒼淚,你是這麼關心他人生死的嗎?」  

    「我只是覺得,難以言述。看到那個無名,總覺得他不應死去的,只要他活著,這世間就還有奇跡。」蒼淚講得吞吞吐吐。  

    「那個無名,的確是很不一般。」寒華仰望旭日流金:「但你千萬不要忘記了,我們不同於別人,要懂得控制自己的感情,我不希望再收拾一次一萬年前的那種爛攤子。」  

    「那麼師父,你的感情曾經失去過控制嗎?」  

    一時無聲。  

    許久,寒華冷漠的聲音才又響起:「在我所意識到的範圍之內,沒有。」  

    「若是控制不住呢?」  

    「我們與別不同,必須要學會掌控自己的感情。」  

    「可是有些時候,不是想控制就控制得了的吧!」  

    「蒼淚,你莫不是想說,你對那個無名懷有特別的心思?」  

    「也許我……」  

    「不行!」寒華冷冷地打斷他:「他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單從他能夠推算猜測出之前的舊事,就已經超出了一般眾生的範圍。「你忘了,那個人最擅於『攻心』,如果這一切都是他的詭計,也不出奇。」  

    「你誤會了,師父。」蒼淚突然覺得有點難過,並不是為了無名,而是……那個幾天前的師父:「關於無名,他絕不是什麼敵人。他只是……只是一個……值得信任的朋友。」  

    「為何你會如此篤定?」  

    「對不起,師父。我答應過他,曾以盤古聖君之名起過誓,有一些事,我不能向你透露。」  

    「那就算了。」寒華淡淡應道。  

    「師父。」他喊住那個欲離去的背影。  

    那雙眼裡……毫無感情……   

    「師父,你對無名……請溫和些……他已經很辛苦了……」  

    「我自有分寸。」寒華拂袖轉身:「蒼淚,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十五。   黃昏。  

    「上仙。」藍色的人影遠遠地站住。   

    他從空中落下,睜眼看去。  

    「看上仙氣色,應該大致恢復了吧!」  

    寒華點了點頭。  

    「我來,是有一樣東西想要贈予上仙。」  

    「什麼?」   

    無名抖開手中白色絹布,正是一件縫製好的外袍。  

    「不用了。」寒華拒絕。  

    「請上仙務必收下。」  

    寒華為他語氣中的堅決微訝。  

    「只是……一件衣裳。」無名的補充倒是壓低了聲音,微不可聞。  

    長袍闊袖,潔白如雪,正是寒華一向的裝束。  

    「好強的靈氣。」遠遠看著,居然就能察覺得到靈氣?  

    「我加了些護咒。」  

    「這是……」寒華手一招,衣物漂浮到他的眼前:「頭髮嗎?」  

    那絹絲之間,隱約夾雜著幾縷銀色的細微光芒,煞是美麗。  

    「的確是我的頭髮,我的頭髮是我身上執念最深的部分,相對靈氣也是最強。夾雜少許製成衣物,輔以咒術,有意想不到的用處。」 寒華只是望了望他,也不再多話。

    「多謝上仙笑納。」無名的聲音中稍有了笑意。  

    「無名?」  

    「是的。」  

    寒華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我並不覺得我們素不相識。」  

    無名沒有答話。  

    「你為什麼要折損自身靈氣,製成衣物給我?」  

    「因為我有過承諾,一定要幫助你達成你的諾言。」  

    「你知道我的承諾?」  

    「是的。」無名也背轉身去。  

    「對你來說,又有什麼好處呢?」  

    「有。」無名笑了:「只要你達成了諾言,我就完成了我的目標。」  

    「那是什麼?」  

    「等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寒華,你要為自己而活。只要你的心能夠掙開束縛,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寒華微微一怔。  

    無名提腳,沒入花瓣雨中,往未知而去。  

    風中隱約傳來低吟:「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 十五夜,月圓。  

    月光照射中,寒華正盤坐半空。  

    似乎有所感應,他的雙目緩緩睜開。  

    「你終於還是找來了。」他冰冷的聲音響起。  

    在這座山谷中開得最為繁茂的那棵櫻花樹上,有一個暗影淺淺浮現。若不是仔細去看,幾乎察覺不到那是個不屬於周圍任何事物的人影。  

    「難得你會有如此的風雅友人,不但品味高雅,連隱匿行蹤的法術也高人一等,足足花去了我一月的時間用來找尋。」 那人的聲音頗為動聽。  

    「你還沒有死心?」相對的,寒華的聲音就顯得太過冷冽。 那人聞言笑了一聲,說:「你是知道的,如不乘此良機,我怕,再也不會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寒華微一挑眉,問道:「你當真這麼有把握置我於死地?」   

    「不敢,只求叔父你能安睡一段時日,對我來說就是幸運的了。」  

    月光明亮,風突然間止了,那人的面目自滿天飛花中顯現出來。  

    那是一位斯文爾雅,風度翩翩的青衣公子。不但身上是絲衣華履,手中還持著一把玉扇,時有時無地扇著,就如同一個世家子弟趁著春日出遊踏青的模樣。  

    「話說回來,這個地方的主人真令我好奇。不知我可否有緣結識這位熟通上古奇術神文的高人?」那人態度悠然地問道。  

    「廢話就不用多說了,既然你我之間多年來各持己見,又無一人願意退讓,不如就乘今夜做個了斷。」   那人面容一整,稍帶疑惑:「不知叔父能否告知,這幾天有什麼奇遇,怎麼會突然說出這麼絕情的話來了?」  

    他問這番話大有道理,因為之前不論兩人如何相爭,寒華始終對他留了幾分寬容,是以一直以來他有恃無恐。要知道他們兩人中,論實力寒華一直居於上風,直到最近形勢才有些變化,但就算是這樣,大家也最多是伯仲之間,寒華若存心相搏,他是絕對討不著什麼好處的。  

    「你我爭鬥的時間實在太久,我已經失了耐心。不如就今夜一決高下,要是我敗了,就不再沾手你們的事。」  

    那人眼前一亮:「叔父此話當真?」  

    雖然問了,但他心裡很明白,以寒華的為人,既然說出了口,就絕不會反悔或是食言。  

    不然,他也不會為了當年的一個承諾,而和自己僵持了近萬年的時光。  

    就算拼得毀去這萬年以來的修行,若是能讓寒華就此撒手不管,也是絕對合算的。  

    「動手吧!」寒華凌空站立起來。  

    狂風平地,捲起漫天花雨。 同一時刻後山洞穴似乎頗為深邃,只在盡頭處隱約有些光亮。  

    到底是進去還是不進去?   

    要是不進,恐怕永遠不會知道無名的身份和目的。   

    但要是進了,不就是不道德地偷窺了無名一直在隱藏的秘密?  

    蒼淚一時感覺有些兩難。  

    半晌,硬是咬了咬牙,戰戰兢兢地往裡走去。  

    好冷!   

    他站定,不敢相信地來回張望,不過就是兩步之遙,這洞裡和洞外居然相差了四季的溫度。   

    玄陰之穴?難道說,這裡就是世間寒氣匯聚之地?  

    怪不得無名不許惜夜進來,這麼重的寒氣纏到了身上,縱然受不傷,難免也會折損修行。  

    細細一看,洞口四壁畫著符咒,這些符咒似乎不是用來阻止有人闖入,而是隱藏這處洞穴散發出的寒氣。    

    對了,他怎麼忘了,師父的仙氣和這寒穴本質相同,無名既然存心隱藏這裡,自然得封住外洩的寒氣。不然師父怎麼會沒有發覺這裡有處玄陰之穴?   

    洞壁上泛出隱隱光亮,越往裡走,越是明亮。四壁上結滿了似藍似白的層層堅冰,煞是美麗。   

    越走,蒼淚越覺得驚奇。  

    縱然是他,也覺得這裡寒氣逼人,勉強才能舉步。何況,這洞不但出乎想像的深遠,並且越走越是寬闊,不知要通到哪裡去。寒氣是隨著漸漸深入而愈發強烈,讓他更加舉步維艱起來。  

    那個無名,為什麼每個月要到這地方來,還一待就是一整夜?  

    十五至陰,這穴寒氣最盛,看來荏弱的無名又怎麼能抵抗這種寒氣的?   

    越走,他越是驚訝,腦子裡的疑問也就越多。   

    前方光線最為強烈,應該就是這洞穴最為陰寒的地方了。  

    他放緩腳步,探頭看去。   

    白光刺眼,好一會雙眼才能看見東西。  

    自己居然是站在冰雪形成的階梯頂端,放眼望去,洞中空間廣闊,好似一座巨大的水晶冰宮。入目一片潔白,有如白晝光耀,四周的冰柱自上而垂落,形狀如同一匹匹在下落時突然被凍結住的瀑布。  

    蒼淚一愕。   

    這座玄陰之穴規模如此宏大,恐怕這世上難以再尋得一處了。   

    不就是天地至陰之穴?   這不是傳說中凝聚億萬年地水靈氣的地方嗎?  

    無名又不是水族,來這種地方做什麼?  

    再定神一看……   

    站在那裡的人不就是……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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