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漣漪 第八章
    「你真的不知道?」秋之河被她的眼神看得不自在,像是什麼秘密被發現了一樣,別過頭去不看她的眼。

    「有些事情不是你願不願意去做,而是你不得不做。身為『朋組』的少主,你有你的責任,也有你的身不由已,也許,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秋之河驚訝地拾首看她,「我不明白,為什麼你能——」

    封影揮了揮,「趙雅夠聰明,可惜她太忙,無暇顧及你,別人也一樣。至於楚際,整天和你朝夕相處,卻沒有任何發現,是他失職。」

    秋之河心思極其的複雜,面對這個曾經拿槍指著他的女人,他該有的恨似乎遠遠不夠。她不斷地戳破他的保護層,在他的傷口上灑鹽,讓他無地自容,羞愧難當,只想一死以求解脫。可是一次次撕心裂肺之後,她一次又一次點醒他,獲得重生的機會,竟也發現,一切並不是完全絕望,燃起了他前所有未有的鬥志。

    「我還是會打敗你。」雖然如此,但他的目標沒變,打敗她是惟一的信念。

    「很好,不過在此之前,你先欠我一條命。」秋之河還未反應過來,來不及細嚼她這句話的意思,只見封影一個旋身,把他攬進了懷裡。

    「你做什麼——」一向不喜歡別人碰觸的秋之河被她這麼突然一抱,頓時亂了章法。可卻在碰到肩上的銀針時,變得有些失措,這是怎麼回事?莫非她抱他只是為了替他擋下暗襲的一針?有人要殺他!她為什麼要救他呢?

    「你怎麼樣?」秋之河反手抱住她漸漸失力的身體,該死的他警覺性為什麼會這麼低,自己欠了她一條命。思索中的他沒有注意兩人之間身體的接觸。

    「如果你現在想要我的命,易如反掌。」封影臉色雖然逐漸發青,但話中的戲謔成分讓人懷疑她是不是受了傷。的確,以她的身手,沒道理讓自己身體受傷的。

    「我會親自打敗你。」秋之河堅定地說著,別人絕不能要她的命。

    「好,」封影笑了笑,「那勞煩你,手不要按在我的傷口上。不要傻愣在這兒,趕緊帶我回總部。你這隻豬。」天啊,就算她不想要自己死,也會喪命於他的疏忽之下。

    秋之河愣了一下,趕緊回過神來,抱起她就跑。還好她體態輕盈,妙曼多姿,否則以他的體形,到總部時,怕和她同時陣亡了。

    ——***※***——

    想要引出那些人,也不必用這種方法吧。這女人,明明可以全身而退,為何非要在身上掛點彩。

    封影想裝睡怕也不成功,索性睜開眼看著有些怨氣的男人,呵。好憔悴哦。敢情他是守了她一天一夜了。

    唐焱就知道她在玩什麼把戲,卻沒想到她會以身試法。

    「你不要這個樣子嘛。」封影很可愛地吐吐舌頭,難道這一針還把她許久未見的「另一性」給射出來了。

    「我懷疑,你究竟是想引出那些人還是為了博得我的同情。」唐焱坐在她的身邊,拿了一個抱枕墊高她的頭。

    封影摟住他的脖子,手指撫上他的臉,拇指按了按他明顯的黑眼圈。

    「都有行不行?」封影可憐兮兮地問著,一點也沒有往日的乖張。沒錯,她是想引出那些人,所以才製造出Y-S-C成員分裂的假象,讓別人誤以為有下手的機會,但她也不否認有他所認為的不良企圖。

    唐焱挑了挑眉,就說不該相信這個演技高超的女人。

    「讓自己受傷呢?偏偏是傷在毒性無法擴散的肩骨,這又是什麼計謀?」銀針上的巨毒非致命不可,只要扎到一丁點兒的肌膚,都沒有活命的可能。而她,偏偏傷在肩骨上,只是昏迷卻並不致命,連醫生都覺得奇跡。這絕不可能只是個巧合。

    封影笑了笑,「秋之河反應如何?」如果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她不就白幹了。

    「看上去,似乎很緊張。」唐焱風輕雲淡地說。其實他沒有老實地說,秋之河豈止是緊張,根本就是精神恍惚,離死不遠了。

    「我只是讓他欠我一點小小的人情。」在要她命時可以手下留情。雖然這不一定會發生,但自己的命嘛,總得多加愛惜,上點保險。

    「陰險。」唐焱給出二字評語,換來封影的嗔怪:「不及你。」

    「接下來呢?你準備怎麼做?」他可不想像傻瓜一樣被蒙在鼓裡。

    「我是病人,不想這麼多。」唐焱懷疑地看著她,見她臉色不怎麼好,不假思索地吻上她的唇,使勁地吮吸,同時用手捏住了她的鼻子,不一會兒就見她滿臉漲紅,像蘋果顏色般可愛。

    封影大口大口地呼吸,死人啦,「你謀殺。」她氣息不穩地指控。

    他不屑地看看她,「你的臉蒼白得和死人沒什麼區別。」謀殺?他用得著拿這種方法嗎?「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病人。」他不相信她什麼都沒想就去白挨一針,一定有個全盤的計劃。

    封影也知道他不會善罷干休,縱容,他不可能過度。

    「四個字,請賊入甕。」封影挑眉,然後笑了笑,「還有一件事,你一定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她幹嗎還說。

    「秋之河,你知道嗎?」封影頓了頓,他等著下文。

    「其實,『他』是個女人。」

    唐焱愣了愣,詫異不言而喻。

    ——***※***——

    「你早就知道我是女的,對嗎?」自從唐焱出來用一種很怪異的眼神看著她,叫她進去,她就知道真相終被發現。

    「你放心,不會有第四人知道,除非你自己想說。」封影接過她削好的蘋果張嘴咬下一口,「病人最大。」沒有一個男人,即使再娘娘腔,可以擁有細嫩如絲的肌膚,十七八歲的少年不會像她那樣弱不禁風,骨架嬌小。所謂男女有別,事實終究是事實,女人的氣息是獨特的,身體是柔軟的,骨架是偏小的,這幾點都可以從她寬大的衣裝下得到印證。她惟一能夠像男人的,只有她冷漠的氣質,因為她只能靠這點來掩飾,連聲音大概也是刻意弄出來的吧。

    說起來,男女差別如此之大,有心發現並不難,只怕沒這個心思。

    「我從小就被當成男生養,除了知情人,你是惟一一個發現真相的。」「朋組」的少主人不能是女人,也許正如封影所說,這是她的悲哀也是責任。

    「我天生眼睛好。」封影看了她一眼,「你本該天真爛漫,卻被過早扼殺了靈魂,其實是作繭自縛。」她的年齡本該是在校園裡談談戀愛,快快樂樂,而不是整天活在恐慌,責任,以及焦慮中,實際上是她自己想不開,圈個套子讓自己往裡鑽。

    「說起來,我和你的情景也有相似之處。」秋之河抬眼看了看她,那一雙水汪汪的流動著靈氣的眼眸怎麼看也該是女人的。

    「我三歲時和你一樣,四歲我就已經覺悟。而你,十多年的時間仍然執迷不悟。」封影的話讓她震了一震,眼神中有著倔強、不服和說不盡的委屈。

    「你別在我面前哭哦。我不擅長抱女人。」雖然她這樣打扮看上去帥帥的,俊俏得像個奶油小生,可只有獨守空閨的怨婦才會喜歡小白臉。而她,還不至於。

    「你以為我願意嗎?如果你從小就被當成男孩來養,如果你被迫從學校退學而去學習那些令人生厭的技能,如果你每天都生活在別人的不屑眼光下,如果你得時時提防自己遭暗算,處處為自己的性命擔憂,你說,你會怎麼樣?」委屈的話語,帶有哭腔的音調,盈滿淚水的眼眶,無一不是女性的象徵,無一不是女人的脆弱,她不過也只是個小女孩。

    秋之河忍住淚水,硬是將它逼了回去。一口氣發洩了心中的積怨,把多年的秘密公開,心裡舒坦了許多。

    封影看著她,思慮了許久,才低頭咬了一口蘋果,「那是你家的事。」真是個小孩,自己的事都處理不了,還好意思怨天怨地。

    秋之河見她沒趣的樣子,再說也無意義,只得靜靜地坐著。

    「別忘了,你親口說的話,要想打敗我,可不是輕易而舉的事,我不接受無名小卒的挑戰。」

    「我會成為『朋組』的優秀領導者。」秋之河臉上透露著堅決,不愧是小日本,那種大無畏精神無人可比。可她卻沒有日本女人慣有的柔弱和無主見。不說,她還真忘了她是個日本人,不純正的日本人。

    「你的中文是跟誰學的?不錯嘛。」

    秋之河的小臉頓時黯談了許多,「我母親的情人。」她自嘲地笑笑,「就像通常的黑道經歷一樣,母親和她的地下情人被發現了,下場很慘。」

    封影挑挑眉,和她蠻像的嘛。只不過她家是為父的私通,而她是為母的私通。「你母親不是中國人嗎?為什麼不自己教你中文?」

    「教我中文?」秋之河冷哼了一聲,「那只是個幌子,只是為了方便她見自己的情人。」所以她從來不覺得自己的母親死得可惜,大概她體內也隱藏著潛在的嗜血因子吧。

    「母親總是偉大,你不應該怨她,畢竟一個黑道老大的女人,寂寞的心裡需要有人安慰的。」

    秋之河詫異地看了看她,「這不像你會說的話。」她沒有這麼仁慈。

    封影把蘋果核一丟,笑了笑,「別人怎麼看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看待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生活是看你自己去把握的,不是活給別人看的。」

    「你真的傷得很嚴重嗎?是不是傷到神經呢?」不然怎麼可能說得出這樣具有生活哲理的話。

    「你不說我還忘了要提醒你,記著欠我一條命,我隨時有可能討回的。」

    護士小姐進來提醒探病時間快過了,秋之河站起身,幫她躺了下去,準備出去。

    「你要小心楚際,以免他對你『惡狼撲食』。」她那張臉就算是男人也很有致命的吸引力。

    秋之河眨了眨眼,那個楚際看都不看她這個「弱不禁風」,「沒幾根毛」的「臭小子」,怎麼可能會發生她所認為的那種事。

    封影看她的樣子,知道她很不以為然,也好,反正好戲在後頭。

    在她快要消失的時候,封影丟下一句讓她多年後都沒有弄明白的話,「我是雙面人。」

    ——***※***——

    封影恢復得很快,快得讓眾人生疑,只有她的親蜜愛人唐焱才知道內情。

    她已經沒有住在趙雅那裡,因為唐焱對她說了一句:「該回家了吧。」她便不顧趙雅的「強留」,跟未婚夫回家去也,應了趙雅口中的「見色忘友」。

    唉。她已經獨守空閨多日了,不想因為夫妻生活不美滿而皮膚鬆弛,皺紋增多,暗無光澤,提前衰老。

    「我不在,你有沒有去酒吧鬼混?」大家本以為這兩人幾乎是玩完了,誰知道一次受傷,又讓兩人重修於好。可惜他們決然想不到,自己會被耍了,而且還成為了製造煙霧彈的棋子。

    「沒有。」兩人能走到這一步實屬難得,所以也不需要再掩飾什麼。

    封影挑了挑眉,隨後甜甜地笑了笑,「暫且信你。」

    兩人依偎著走出總部,卻在關口碰上了幻雨。看他的樣子,似乎有話要對封影說。

    「好說好散,別拖拖沓沓。」唐焱在她耳邊低語,隨後一個人先離開。在與幻雨擦肩而過的時候,兩人同時抬頭注視了對方一眼。

    「我知道,當你昏迷時看見風第一個衝上去,我就知道自己失敗了。」如果是一方有情一方無意,他也許會勝,但兩人兩情相悅,他不喜歡當無趣的第三者。

    他第一個衝上去。封影心裡盤算著,真想不到,她還以為是同伴通知他的。

    「說失敗太嚴重,你根本就沒有進入戰爭,哪來的失敗之說。」言下之意就是你連插一腳的機會都沒有,更何況競爭。

    幻雨笑了笑,倒也釋懷,也許他並不想要一個會拿槍殺他的女人。

    她的話他不是沒想過,可是自己的感情他會看不清嗎?自己的心意會不瞭解嗎?她的話,他不懂。

    「你放心,我不會糾纏你,畢竟,事過境遷,我不是無理的人。」

    封影看看他,哭喪著臉頓時有些喪氣,「你的意思是說你身價頗高,根本不屑來倒貼我咯。」

    幻雨愣了愣,一時間沒能適應她「良性」的轉變。

    幻雨不愧是幻雨,瞬間恢復了正常。他有些高深莫測地打量了她幾眼,「你這樣認為也無妨。」

    封影緩緩地笑了笑,極不明顯,可以說根本看不見臉部的抽動。可是,卻無言地感到些許真誠,朋友,是這樣產生的。

    「狂妄。」

    封影丟下幾個字作為評語:「不及你。」

    幻雨笑著接招。霎時,封影明白自己為什麼和他不來電。「不及你」這句話她也曾經對唐焱說過,她和幻雨,有著相似的無情,同樣的自我,以及惟有他們這類人才擁有的特質。

    試想,兩個如此相像的人怎麼會來電,正正得負嘛。他只是欣賞她,並不見得真如他所說的那麼喜歡她。

    而唐焱不同,他雖也無情但只對不相干的人;雖自我但可以對她縱容;雖狂妄但總是恰到好處;雖狡詐但總是合她心意,知她心思;雖陰狠但她就是喜歡他那個調調;雖風流但對她還算忠誠。最重要的是,他瞭解她。

    封影笑了笑,準備離開,該說的都說了,沒有多留的必要。

    「你說我看不清自己的感情動向,為什麼?」封影沒有回頭,所以他看不見她嘴角的笑花。

    「注意看看你身邊的人,你會有所發現的。」他身邊的人,應該是女人咯。除了她還有誰?幻雨想了想,靈光頓時一閃,不是吧?那個女魔頭——西曼-賈德。

    ——***※***——

    他越想越不對勁,趙雅那女人看見他就整,他沒頭殼壞掉會去喜歡上她。

    說曹操——喔,不,應該是想曹操曹操就來了。憑心而論,這女人長得不錯,嬌小玲瓏,體態輕盈,五官細緻立體不失柔和,算得上是個好看的女人。

    趙雅老遠就覺得他不對勁,看她的眼神讓她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毛骨悚然的,定有不妙的事。

    「你很閒嗎?」不閒怎麼會有時間坐在這兒邊喝茶邊像評價珠寶一樣看著她。幻雨笑笑,然而在她看來,完全就是一種算計的、狡詐的笑。

    「有什麼吩咐嗎?」這女人在緊張什麼?一向都是她整他的不是嗎?但他卻不知道,趙雅擔心的就是怕他被整慘了,狗急跳牆,反過來咬她一口。這異於平常的詳和可謂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趙雅雙手環抱瞄了瞄他,冷哼:「終於學乖了,懂得看主人臉色。」

    本以為他會不屑地看她一眼,然後丟下一句足以氣她個半死的話。誰知道,他只是笑了笑,接下來的話讓她差點沒傻眼,「以前不敬的話,我道歉。」

    趙雅更覺得他不對勁,俗話說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他雖不奸不盜,但也絕對沒安好心。

    「這是你發明的新開戰方式?」以退為進,好招。殺你個不留意。

    「我希望以後和平相處。」這女人幹嗎老把他當假想敵?

    「和平相處,你的意思是想要和我獲得平等的地位囉?」幻雨啞然,發現她和連雲似乎都有把白的說成黑的,黑的掰成紅的本事。好好的一句話被她說成那樣。

    「停止你的假想好不好?」

    趙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該不會是遭封影拒絕,導致神經錯亂了吧?」

    幻雨眉一挑,「至於嗎?」

    趙雅很不給面子地眨眨眼,「臭屁。」

    「你的像貌讓你真的不適合說出這樣的字眼。」

    她嬌小可愛,雖然眼中的世故洩露了實際心性,但童心未泯,像淑女。

    「有病!不想和你扯。」弄得她自己也覺得全身上下不對勁。

    趙雅不想再和他說下去,誰知道接下來他又會說出什麼莫名其妙的話來,前些天還像仇敵一樣爭鋒相對,今天就來和她套近乎,要和平相處,這也太玄了吧。

    她從他身邊走過,打算來個不理不睬。身上的橘子香味擦肩而過時飄進他的鼻息,讓他心念一動,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西曼。」聽見自己的名字,趙雅反射性地回身,頓感眼前景象幻了幻,一雙手摟住自己的腰,把她帶進了一具男性的懷抱。兩片薄薄的唇壓在她的唇上,溫潤的舌挑逗著她的丁香小舌,細心地瀏覽了她的兩排貝齒。

    趙雅瞬間清醒過來。他竟敢對她使用幻術。幻術是一種迷人心志的功夫,是他的專長。一般情況她是不該中他的術的,但一不留心讓他得逞,若不是她意志自發提出警告,她可能已被迷了心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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