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愛 第一章
    程斯昂沒給過百里煙希望,這是他仁慈也是殘忍的一點。百里煙想,他給她的,頂多也就是曖昧,還是她自以為是的曖昧。

    莎莎告誡過她,要找就找一個疼自己愛自己的男人,去哈一個想要又要不到的,辛苦痛苦那就是自找。莎莎說得沒有錯,但卻少有人做得到。

    程斯昂對她說的話有一些模稜兩可,他說你不覺得我這個人很自私嗎?他說百里煙你和我在一起不覺得會很難過嗎?他說百里煙你知道我對女人的要求很多你能承受得住嗎?

    百里煙很想回答他這些問題,可是程斯昂沒給過她回答的機會,她和他連在一起的機會都沒有。也許程斯昂確實覺得,她是不適合他的吧。

    莎莎說,你告訴他,你是個好女人。百里煙失笑,算了,這世道好女人太多了,所以她想還是不要再為程斯昂傷心傷神,女人往往陷進愛情,通常難以自拔,情商太高智商卻向零趨近。她雖然還沒有到達愛得悲痛欲絕的境界,但扯上程斯昂她總不能平靜,她已經大四了,迫在眉睫的時刻還有許多事等著她去做。

    所以當程斯昂發短信來問她為什麼不接電話時,她想了想,隔了半小時才回復:「不好意思,剛剛洗澡去了。」語氣客氣、無懈可擊,絕佳的借口。

    程斯昂說:「打電話過來吧,我們聊聊。」

    她回:「改天吧,明天要交論文。」

    程斯昂便沒有再理她了,多少有點悵然若失。

    半夜睡到凌晨一點,百里煙爬起來掏出手機寫信息:如果沒有機會,請不要再給曖昧。程斯昂,可能我們從來都沒有過可能,拿朋友這樣的借口來繼續牽扯,你會覺得厭倦我也會。就當我們從來都沒有認識過,在凌晨決裂,忘記好了。

    百里煙看著「信息已發出」的字幕一打出來,她就把所有關於他的電話號碼、地址、聯繫方式統統刪個徹底,不留一點蛛絲馬跡。

    程斯昂、程斯昂。讓她勞心傷神的男人,從此見鬼去吧!

        

    百里煙心裡還是保留著一點希望的,但正是因為這一點希望讓她更痛苦。她曾想過,也許,他不會這麼絕情;也許,程斯昂對她是有那麼一些感情的;也許——

    「呵!」百里煙苦澀地笑了笑,隔了兩星期又三天的日子裡,也許終究只是也許,成不了現實。百里煙對自己說:「百里煙,死心了!」莎莎不在她身邊,所以她連最起碼的安慰都無從找起。

    莎莎是她最好的女友,一個月前在上海夜夜笙歌狂歡狂舞,七月底則被打包送去倫敦從此中規中矩。莎莎不在,她有些寂寞。

    曾經還能靠想念程斯昂來排遣寂寞,現在程斯昂也不能想了,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夠恢復正常。

    她和程斯昂是怎麼認識的?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程斯昂和她不在同一所大學,彼此相隔十萬八千里,最初的相遇是在夏末午後,很近的距離……

        

    某一年 南陽九中

    高中部新生進校註冊登記的日子。無數蜻蜓在半空飛竄,天氣熱得要命,排隊等候確實是一件會讓人愈加煩躁的事。註冊完就回教室找自己的座位,整個教室像蒸籠讓人悶熱得難受。

    百里煙很容易找到自己的位子,這個新組成的班級裡恐怕沒有人比她更熟悉「南陽九中」,找個教室座位不算什麼。

    她也很熱,不過她可以很冷靜,有道理「心靜自然涼」,她信,所以你在她臉上找不到一點熱氣下的衍生物。

    「老大,你同桌是誰知道嗎?」以前曾經同班的同學輝攀交情地詢問,百里煙絕對是不一樣的人,這是以前同學給她的評價,說不出理由。

    她既不搖頭也不點頭,看著同學輝笑了笑,「你是想問,我同桌是男的?還是女的?」

    同學輝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男女界限那時候還是比較分明的,只是他問百里煙絕對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純屬好奇,好奇而已。

    「程斯昂,男的。」同學輝見她沒有拒絕回答的意思,索性坐在她身邊,坐在她身邊似乎感覺沒那麼熱了,有百里煙的空氣讓人感到清涼許多。

    「陌生的名字,從外校考進來的吧?""南陽九中」聲譽不錯,新班級有七成外校考進來的學生,三成是從本校的初中部升高中部。

    百里煙想了想,吐出幾個讓同學輝失望而去的字:「行了,別問了。」

    沒有人再來打攪她,她收拾好課桌,坐下來靜心養氣。班主任的學前教育15分鐘後開始,她便自行在腦中想像美麗的田園風景,兀自開心。

    直到感覺一片陰影罩下來投在她身上,她才側身一望,還好,乾淨斯文的男生,她可以接受。

    程斯昂看了看座位號,確定沒錯,才再次打量他似乎很悠閒自得的同桌。每個人都心浮氣躁地走來晃去,她卻坐在這裡彷彿落進自己的思緒,尤其是她剛才抬頭看他的那一眼,初夢醒來,透亮清澈。

    「我叫程斯昂。」他的主動化解了兩個人之間的靜默。

    「百里煙。」她簡單地報出自己的名字。

    「你好,以後大家是同桌了。」他有些驚奇百里煙的言簡意賅,同齡的女生很少有這麼冷淡不熱情的,他還感覺得出來,她不僅僅只是少言。

    「幸會。」兩個字打發他,程斯昂差點被她絕倒的回答逗笑。

    「我是外校考進來的學生,對南陽九中還很不熟悉,你能帶領我認識一下嗎?」他想她會拒絕,因為她看上去就是很怕麻煩的那種人。

    百里煙扭頭看了他半晌,在他認為幾乎就這麼沉默下去的時候,才回答:「可以,如果我有時間。」

    算是達成共識的兩個人就此停止了交談,接下來的這一天幾乎都沒有再說話,百里煙後來忙著幫老師清點名單,忙著應付老同學的攀談、新同學的熱情,程斯昂也忙著結識新同學,兩個人的第一次見面,簡單、清楚、明白,一目瞭然。

        

    錢小月見她又進入那種渾然忘我、自我營造的思緒,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百里煙?百里煙,回魂了!」

    百里煙從回憶中醒來,看著面前的錢小月恢復了神色自若,「小月,去幫我要杯可樂,大杯的。」聽見錢小月哈了一聲指著自個兒的鼻子想反駁,她笑了笑,「快去,我是病人。」

    錢小月心想,她算哪門子病人,自封的「遺忘相思症」!沒見她有多虛弱多蒼白多消瘦,活得還是好好的。

    見錢小月離座,百里煙開始回想,如果要別人說,大家可能都會說她百里煙就是一個很難應付招架的人,她不漂亮也談不上聰明,不溫柔也不可愛大方。程斯昂可能也是因為這些才不要她的,就算特別也不夠。

    錢小月是極力要她放棄,忘記程斯昂,莎莎曾勸說要她給自己一個爭取的機會,兩樣她都做了,是程斯昂不要她。

    百里煙自顧自地撇了撇嘴,這個時候想這些事好煩啊!還嫌不夠倒霉嗎?偏要自添落寞幾分愁。

    「可樂。」錢小月一直都很奇怪百里煙那麼小的胃,每次都喝這麼大杯的冰可樂,怎麼撐得下去?

    「再過不了多久,我們就真的要分別了。」小月有些傷感地想。

    「百里,你當真忘得了那個人?」她知道百里煙性子淡,很難對一件事或一個人下重感情,偏偏又是若放了感情就很難收回的那種。

    怎麼又提起這件事了?百里煙禁不住頭痛,錢小月不懂得迴避的嗎?還是她以為百里煙是鐵做的不會痛不會哭?

    見她不回答,錢小月不識時務地再問,她就是要百里煙親口說出來。

    百里煙輕飄飄地瞄了瞄她,無心她的問話也無意回答,她想說只是因為自己想聽,「以後,恐怕也不會再見了。」她相信憑著自己堅強的心和不凡的韌性,就憑百里煙三個字,只要不見面,她絕對,可以,忘記,忘記的!

    忘記他!

        

    程斯昂和女友談完,便回到自己公寓。這時候,連分手都可以很平靜,好像是順應了大眾的潮流,分手在大四這個階段屬於稀鬆平常的事。

    原來感情也沒想像中來得那麼深,想起和女友的種種,感覺不過演了一場三流的愛情戲,劇情太爛,演技也太差,結局自然不會怎麼感人肺腑。

    突然這麼一下子他就想起了百里煙,本來他也希望不再想起這個人的,百里煙對他說了那麼多不客氣且沒有轉圜餘地的話,他不以為自己還有必要去在意她。他該在意她嗎?還是原本她就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想起來百里煙和他的關係一直都沒有變好,尤其是在考上大學後,前兩年幾乎完全忘記了對方的存在,若不是在大三那年的同學會聯繫上,他想百里煙可能和他,就不會再有什麼瓜葛了。

    其實他和她才認識那會兒乃至到後來相處的一年中,感情都很好,好得幾乎是形影不離,就像只有兩個人的空間,後來她莫名的疏遠讓他摸不著頭腦,甚至讓他有些耿耿於懷。直到大三那年百里煙直接說明了她對他的感情,他才明白或者其實他一直都明白,這個女孩子是喜歡他的。

    可能,他說過什麼話或有些行為造成兩個人之間的誤解,但是,他沒有去想過,會和百里煙有過一段什麼。不久前她提出的分手更讓他覺得莫名其妙,如果她想這樣,那就隨她吧!他想他和百里煙已經不可能再有曾經那樣的感情了,他欣賞的百里煙……

        

    某一年 南陽九中高中部

    「班長,教務處怎麼走啊?」百里煙頭也沒抬,低頭看著手中的成績表,頭一周就搞各科摸底考,她的成績似乎不怎麼理想。

    「班長——」久不見她回答,來人正準備開口再問一次。

    「出教室上三樓右轉,依你的步子再走15步差不多就到了。」自始至終沒抬眼,詢問的同學似乎也習慣了,雖然有些奇怪她解釋的方式,不過還是道了聲謝走人。

    百里煙,這個對南陽九中無比熟悉的人,不幸命中高一(3)班的班長,正是因為沒有人比她更熟悉南陽九中。

    程斯昂坐在她旁邊,有些好笑她今日的行為,她盯著那張成績表已經看了很久,不看試卷不看分數她就盯著那張成績表,成績表上除了名次其他什麼也沒有,這麼在意名次,難道她父母管教她很嚴?

    第九名,也還不錯吧!

    百里煙歎了一口氣將成績表——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下揉作一團朝垃圾筐一擲,Right!正中紅心。

    程斯昂看見她面色古怪地朝他瞅來,「你是第六名?」他微愣,眉頭小皺,剛剛她看了長達半小時還有必要多此一舉來問他嗎?

    「是。」百里煙認真地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轉身便做起自己的事來。

    完了?什麼意思?誰來告訴他?程斯昂一頭霧水,但沒過多少日子,他就明白了。

            

    第二個月第一個星期月考成績出來,百里煙滿意地看了看成績表,桌上的試卷照樣置之不理,兩分鐘不到就全部收進書包笑容滿面心情大好地走人。

    她前腳一走,同學輝便從後面替補上來坐在她的位子笑看著程斯昂,「不明白了吧?"

    程斯昂確實不明白,若說百里煙見不得他成績比她好,那這次考試她第六他第四沒道理她這麼高興,可她名次上升卻是不爭的事實,不為這高興為哪樁?想起她上回的表情——

    「讓我來告訴你吧同學,咱們的百里班長從小到大的怪癖。」

    程斯昂雖然有些驚訝但他不急,不追問是知道眼前人會自動解答。

    「你以為百里煙是針對你嗎?不是!她即便是針對你也是因為你上次霸佔了她第六名的位子。別懷疑,老大就是這樣一個只重名次不重分數的人,而且百年大計長久不變,她就只要第六名,所以不管你是考第一第二還是最後,都不關她的事,但要是你霸佔了她的第六,別懷疑,下一次她絕對搶回來,鮮少失誤。」

    程斯昂和周圍的各位聽眾有些目瞪口呆,這,是什麼玩法?

    「你的意思,第六名的位子從來就只屬於百里煙?」

    同學輝得意地一笑,「我和她小學六年初中三年,整整九年就是看著她這樣過來的。」

    「哇!」眾家同學有些眼冒紅心,一股佩服之情油然升起,他們班長,真不是蓋的!

    「為什麼?」對啊!為什麼?程斯昂一問,兄弟姐妹們全都一臉興趣地湊過來,好想知道哦!

    「沒有為什麼,因為她喜歡『六』而已。」

    呃——這是什麼答案?

    「百里煙只是喜歡六而已,她覺得這個數字既吉祥又如意是她的幸運數,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完全符合中庸之道。」看著XDJM們不甚滿意的樣子,冷汗!同學輝趕緊起身離開是非圈,他完全是照實回答,一點也沒有純屬虛構,怎麼親愛的同窗們好像都不大相信的樣子?

    「不可能!一定有更傳奇的原因!"誰?誰說不可能的?傳奇,沒那麼多傳奇好不好。

    「對!哪有人能為這麼平淡的理由堅持九年這麼執著?說!到底什麼原因?」

    同學輝哭笑不得,不止九年啦!他都說了從小到大,從小到大不止九年好不好!不是堅持好不好!也不是執著好不好!百里煙這完全是她個人的怪癖好不好!

    程斯昂看著一夥人笑鬧,自顧自地收拾書包離開,嘴角洩露出一點笑意,百里煙,鍾情於「六」的怪女生!

        

    百里煙大學畢業已經快三年了,當初社會新鮮人的百里煙,旁人看來,她有文化有學歷有涵養卻都不突出。二流大學畢業,專業熱門成績卻一般,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外表文靜行為端正舉止得體,卻不漂亮不高貴不機靈,簡言之,就是和大家都一樣,平凡。

    不過東方樂似乎不這麼覺得,東方樂是海運部組長,他對百里煙有好感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百里煙一畢業就進了「藍海」集團海運部工作,當時的Employer就是東方樂。

    東方樂開出條件待遇,她二話不說,不顧父母反對收拾行囊,隨同東方樂來到藍海集團開始她的新生活。兩年多來,除了父母和莎莎、錢小月她幾乎沒有和任何人聯繫,該忘的人似乎都忘了。

    「百里——」她聽見這個聲音,下意識的反應是趕緊走。

    「別跑啊百里,你跑什麼呀?!」

    鑒於在公眾場合,百里煙站定轉身面向來人,「東方樂,你又想做什麼?」

    東方樂表面上嘻嘻哈哈,心裡對她向來處驚不變的平淡神情感到無奈,百里啊!就不能多給他一點表情嗎?皺皺眉生生氣罵罵他也好啊!

    「找你吃飯。」

    「吃過了。」

    「喝茶?」

    「不喜歡。」

    「去逛街?」

    「沒興趣。」

    「談工作?」

    她看了他一眼,率先走人。

    「百里、百里!怎麼又走了啊?!」

    百里煙回頭,「你不是要談工作嗎?」她也正好有事要告訴他。

    「我有事要告訴你。」見東方樂擺出一副願聽詳聞的樣子,她說,「我請調分公司行政部,上面已經通過了,下星期走。」

    看他原本一張笑臉張大成一張塞鴨蛋的嘴,她不禁奇怪,「怎麼了?」她請調他很失望嗎?

    「百里,你是不是因為我才請調的?"他是不是早就該有一點自知之明,或者說是不要這麼厚臉皮地纏著她,也許她就不會迫於無奈另投他鄉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唉!

    百里煙看他臉色多變,一會兒哀怨一會兒後悔一會兒激憤一會兒自責,想來不知道腦子又繞到哪裡去了。

    「百里,你說,是不是你嫌我纏你煩了所以才請調的?」

    「怎麼會。」關他什麼事?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好哀怨啊!千里共嬋娟嗎?他不要啦。

    「我請調是因為我想去那邊。」說完不再理會某人的自哀自怨,她只是通知他一聲,因為他是組長,僅此而已。

    「我知道一定是我的糾纏造成了你的困擾,才會讓你出此下策。」顯然某人根本沒聽進她的話,「百里,不如我也跟你一起請調好了。」與其哀怨不如跟著去,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咦!人呢?」左轉右轉上看下看,百里怎麼不甩他走那麼遠了?前面又是出了什麼事?怎麼全是海運部的人?

    「怎麼回事?」

    「組長。」海運部成員小王看見東方樂,趕緊拎著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走過來。

    東方樂一瞧,那女孩不是剛畢業進來的新成員嘛,怎麼一臉哭兮兮的樣子?

    「組長,你看看,她把L/C開成什麼樣子?!對方審證後提出不符點要求我們改證。」

    東方樂看了那女孩一眼,「我看一下。」

    女孩唯唯諾諾被推上前,「組長,我——我不知道,我沒想到——會、會弄出這麼大的差錯。」

    東方樂沒空安慰她,本來新人出錯是在所難免的,但錯誤太大,已經不是疏忽兩字可以解釋的,直接關係到專業能力、操守優劣的問題。

    「小王去把合同找來。」見小王沒動,他眉一皺,「怎麼?」

    「合同,現在已經呈報到上面去了。」信用證獨立於合同,不受約束的啊,偏偏開立以合同為據。

    東方樂這下也瞪著那女孩,旁人像有意識地避開,只剩百里煙還在較近距離站著,也不說話,更顯得那女孩孤立。

    「去找找,別淨傻站在這兒!副本總有吧?"這批貨要得很急,要是讓出口方借此延遲裝船,他不被老總給批死!

    小王已經領著幾個人回辦公室去找,百里煙想起什麼似的開口:「是盧森堡那條航線CIF的單?」他們這邊是買方中間人。

    東方樂一喜猛點頭,沒等她再說話便直接發話:「你仔細想想,貨物名稱,詳細的!」

    百里煙看了那女孩一眼才開口:「RED  SPECKLED  KIDNEY  BEANS  LONG  SHAPE  HPS  GRADE"見那女孩一驚一悟乍現,斷定中間出錯了。

    「是撤銷還是——」

    「IRREVOCABLE。」這還用問嗎?不可撤銷是常識,撤銷?也難怪出口方要求改證。

    東方樂面色緩了緩,招呼百里煙:「還是你來看看到底還有多少問題,這張單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百里煙本想離開的,讓他這麼一喊,再見那女孩可憐巴巴地瞅著她,只好走到東方樂身邊看了看他手中的單證。恰巧小王她們正好找了副本過來,百里煙二話不說單證一推,閃得遠遠的。

    「組長,我來吧。」女孩想將功補過,卻被小王一推險些摔倒。

    「你還來!」說完看向東方樂,「組長,我本想她是個新人給她個鍛煉的機會,沒想到她專業這麼不過硬,出這麼大錯,這件事我有責任,不過我還是建議組長考慮向上面反映辭退她!」

    東方樂看了一聲都不敢吭的女孩一眼,「她的事下午再討論,現在你先把手上這件事處理好。」小王應了一聲趕緊回辦公室做事,東方樂四下一搜尋,哪裡還有百里煙的人影啊!

    百里煙快走出大樓門口的時候又聽見了那催魂的聲音,快速地皺了皺眉,直覺想溜走。

    「百里啊,走這麼快幹嗎?!」除了工作時間,東方樂簡直就是個小無賴!

    「你說,那女孩該不該辭退?」

    「這是你該決定的事。」她又不是組長,她剛進公司的時候不也同樣犯錯誤嗎?之所以請調,有一個因素也是因為很不喜歡這裡人做事的方式,「從這件事我更確定這裡是不適合我待的,請調是早就做好的決定。」不喜歡這裡人工作的態度和待人方式,她想換個環境。

    「我和你一起請調——」話還沒說完,被她兩眼一掃,怎麼看好像有些生氣的味道,可是現在他不想她生氣啊!

    「行了,東方樂。」五個字作為結束語,她不想再多說。

    東方樂看著她離開的背影,他怎麼就是拿她沒辦法呀?!一點辦法都沒有!

        

    百里煙在行政部適應得很快,一來因為她有兩年多的實際實踐經驗,純理論上的東西操作起來就更容易上手了;二來行政部的人文精神她還比較滿意,所以工作還算愉快。

    「你出社會差不多也快三年了,外表上有了些許變化,個性——」莎莎瞧了瞧眼前這個看上去還不錯,衣著打扮不Fashion也不Gorgeous,只是得體適合她本人的百里煙,「一如既往。」

    百里煙喝著可樂,她不喜茶不喜白開水,只鍾情碳酸飲品,「莎莎,我們很久沒見了。」就算她從倫敦回來,因工作關係還是很難相聚。

    「是啊!我還是你最好的朋友,但你對錢小月卻比對我還好。」

    百里煙淡淡地一笑,「這等閒事你也計較。」錢小月和莎莎屬於她不同階段的朋友,定義自然不一樣,但感情投資並沒有太大差別。

    「叫你搬來和我住你不願意,偏要住你們公司安排的公寓,知道你怕麻煩,但我還會煩你嗎?」莎莎深知百里煙的個性,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死黨不是當假的。

    「知道你就別再說了。」

    「有和過去的同學聯繫過嗎?」看她立馬露出奇怪的表情,莎莎明白了,「肯定沒有了,看你這表情!我記得你和大家關係都還不錯的啊!」

    百里煙以前可是她們班班長,大家也沒覺得她個性有什麼不好,一致認為可愛到不行了。後來高二她自己辭了班長的職務,大家不明所以。

    「關係不錯不代表要常常聯絡。」感情投資很傷神的,她拿的是經濟學學士學位,投資學學得不好。

    「我記得,以前你的同桌和你關係最好。」莎莎開始和百里煙不同班,高二分班才在一起,上大學也不在一個學校,後來又在倫敦待了兩年,所以百里煙的情況,她並沒有很清楚。

    百里煙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你一定不知道我和程斯昂的事。」很好,她很滿意自己的反應,提及程斯昂三個字已經沒有太多可以傷痛的感覺了。

    「程斯昂?」莎莎一拍額頭恍然,「對!你同桌的名字,你和他,是怎麼一回事?」她是知道百里煙喜歡一個人,但百里煙從來沒有明確地告訴她那個人就是程斯昂。

    百里煙攤開手聳聳肩,「其實高中的時候我就喜歡他,大三那年遇上也向他表白過,不過他拒絕了,所以我決定忘掉他。」

    莎莎眼睛一眨,鬼樣兒湊近她身邊,「真忘了?忘了怎麼還能記得這麼清楚?"

    百里煙好笑地拍拍她的臉,打斷她天馬行空地亂想,「忘記,是忘記傷痛和不必要的關聯,並不是抹殺一切回憶。記得,是因為這是我青少年記憶中的結繩點,我和他,不僅他,還有許多人都數年不知曉對方的存在,這不是忘記是什麼?」

    莎莎抓抓頭不甚明白的樣子,而後問道:「百里,這幾年你都沒有戀愛嗎?」她眉一皺,微愣,恍惚不知如何回答。

    「這麼多年來,感情一片空白,是為了什麼人嗎?」見她眉頭越皺越緊,莎莎知道百里煙不會說謊,也不會狡辯,她不回答是她心存迷惘。

    「你,在等待誰?」

    一針見血!多年來自我定義的所謂,原來一直不知所謂,究竟是怎樣?

        

    某一年 南陽九中高中部

    百里煙找到莎莎繞過操場,場中一片嘈雜歡呼,好不熱鬧。

    「今天『凝力杯』開賽,你們班的籃球比賽開始了,你不去加油?」莎莎問。

    她朝場中瞄了一眼,拉著莎莎腳下步子更快,「女生很多了,聲音夠尖,少我一個剛好。」她不唱戲,不喜歡這種類似於吊嗓子的運動。

    「班長怎麼也要到場的——」莎莎還沒說完便被她拉著跑,「百里,慢點兒!」小女生充耳不聞,急著離開是非地。

    「百里煙。」身後男聲平地一聲驚雷響,百里煙瞟了莎莎一眼有些埋怨,誰叫她走得太慢了。

    「百里煙。」

    聲音趨近,她不得不回身面對來人,「什麼事?」

    程斯昂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想溜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多少他也有了些經驗。將手中的衣服、手錶朝她懷裡一推,「幫我拿著,待會兒要上場。」

    她一不看他,二不接物,對著莎莎說:「幫他拿一下。」

    莎莎看看這位又看看那位,被兩個人弄得稀里糊塗,也不好貿然伸手。

    程斯昂一笑,「班長,請幫忙,班主任要過來催人了。」他這個同桌,這個女孩子,真不是一個當班長的好典範,而他,極不想看她清閒地置身事外的樣子。

    百里煙接下他手中的衣物,臉上既沒半點怨氣也沒半點欣喜,表情平淡得一點捕風捉影都沒有。

    「謝謝。」

    看著程斯昂跑開,莎莎不明白地問:「他誰啊?」

    百里煙調轉方向走向操場,她對既定的事實,從來不會讓自己平添多餘無用的情緒。

    「我們班團支書。」也是她同桌。

    「你們班團支書不是趙小斌嗎?」上周開會還見著趙小斌的。

    百里煙轉頭看了看莎莎,微笑,「他是個厲害的人。」

    「他?誰?剛剛那個人?」看她點頭莎莎做出希奇古怪的表情,「你都說厲害的人,那肯定不簡單。」

    百里煙自己可能不覺得,實際上骨子裡驕傲著呢!

    「是他把趙小斌踢下來的?」

    「我不知道。」

    「他怎麼把人踢下來的?」

    「我不知道。」

    「他是不是拉幫結伙?還是太優秀向老師毛遂自薦?」

    「我不知道。」

    莎莎一氣悶,一問三不知啊她!「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啊!」她是班長好不好!

    百里煙一本正經地看著她,「我們班的事,我其實不怎麼清楚,如果你想知道詳細點,可以去問趙小斌。」比如說這場籃球賽,如果不是某位同桌下午三節課時不時在她耳邊叮嚀,原本她是可以充耳不聞的。

    莎莎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扯著她往操場中帶,「過去看看吧,反正現在你想走也走不了了。」瞧瞧她們班同學多熱情,看見班長大人也不忘招呼。

    「班長,來,快來喊加油啊!」

    「加油。」百里煙被同班同學一拐,順從地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

    「不行啦!班長要這樣喊:加——油!來喊!」

    百里煙微微清了清嗓子,一如既往,「加油。」方圓50厘米的人能夠聽見。

    「咦——算了算了!班長真不是可造之材,還是看比賽吧。」

    將目光調回場中央,她也希望自己的心跳能夠和大家一樣跟隨著球的節奏跳動,只是——百里煙不喜歡體育運動……

    「莎莎,你過來一下。」待莎莎走近,她一手臂插進莎莎的臂彎,頭一歪靠在她肩上,「我睡一下,結束前五分鐘叫我。」有點睏,真想睡。

    莎莎無可奈何地正準備依她,突然那顆球就像長了翅膀、安了指南針毫不猶豫不假思索筆直地朝她倆的方向飛來,像計算好的速度落在百里煙腳下搖擺。

    百里煙驚魂未定地看著程斯昂跑過來撿球,眾目睽睽之下小小的良心被喚醒,認命地把手中的雜物丟給莎莎,撿起那顆球走上前遞給他。

    兩雙手四掌均平貼在籃球上,她想的是遞球走人,程同學卻突然迅速地打了一下她的手,「別睡!看我打球。」說完撈過球走回場對著他的隊友們喊,「大家穩紮穩打,好好防守!」

    百里煙眼睛一瞪看看左手接著又看看右手,她可以百分之兩百地肯定,那顆球,那顆飛過來的籃球,他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